01 - 【04】─變異

『

　　拿一字多義這件事的本質代入的話，事實上也是如此。

　　以一意象賦予一物象，並非是絕對。

　　見識到此物象，會聯想至另一意象。

　　世界雖謂多源，但最後終將歸為一。

　　最原初始的自我意識

　　偽影之下真正的聲音

　　誇耀豐饒的眼前榮景

　　不確定中的疑心暗鬼

　　吞嚥入喉的孤獨滋味

　　愛情與非愛情的撫觸

　　痛恨蔽目後的鐵銹香

　　為了下一個我的犧牲

　　　　　　　　　　　　　　　　　　　　　　　　　　　　』

　　「……所以說我討厭這個設定嘛。」

　　抬起有著兩隻弧角的頭看了一看，他發牢騷似地說道。

　　不就是一分為八？為什麼又要有那麼多種版本啊？煩死了！

　　「又要抱怨是穿鑿附會？擴大解釋？」回應他的就是跟他互為承衍但是又因為完全相反所以最不合的傢伙。「一切不都是這樣嗎？呵呵……真理這回事在藉圖以特定文字說述的同時、就已經不會是『真理』了。實際上事實就是沒有完全的真實這種東西；能囊括涵蓋於任何人、作為一切的答案的『真實』。真實不會是絕對的、沒有事物是絕對的。一旦不是絕對的，完全的真實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了……」

　　「──聽不懂啦。」對於他的熱心解答，史凱斯完全不想領情。

　　「呼～嗯……腦袋不好的關係吧？ｗ」

　　「隨便你講啦，這賭徒臭的種子！」說完就轉身離開。

　　看他這種反應，科爾貝尼克也只是淡淡瞇起眼笑笑；從以前到現在就沒指望過他會聽得懂。

　　畢竟、是只要存在就好的存在，簡單來說笨一點反而好。

　　「把它假執行讓我們預覽還真是麻煩你了……謝囉。那麼、我也該來去探究更多的因與果了……」對著葉片炸彈小子這麼說完後，也離開了。

　　「要去『賭場』就說清楚嘛，不需要講成那樣吧？」帶著苦笑關掉剛剛的視窗，頭也不回地問向悄悄步入的草鞋聲主人，「你們兩個到底誰病得比較嚴重啊？有時候我會覺得是你、可是每次聽他說完些什麼之後，又會覺得是他哪。」

　　「……這還用說嗎？」斷然地回答，「一定是他沒錯。就因為太過虛無、所以才會像那樣想抓住什麼似地口沫橫飛地高談闊論。為了隱藏內心的不安吧……？」

　　「哈哈……有點狠毒唷……(＾＾；」梅加司乾笑了幾聲。

　　斐德赫爾則斬釘截鐵地，「不是狠毒，是事實。而且我非常健康，不可能有病。(*1)」

　　「是、是～（笑）」

　　時間又一點一滴流逝在兩人隨口的無聊對話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竭盡的、「這世界」的時間。

　　一個塗著「現實」這色調的房間。

　　明顯就是個辦公室。兩排面對面靠攏的桌子，全都配置著螢幕與電腦主機。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可以詳加描述的。

　　因為太普通了。

　　從來，這個地方的重點就不是擺設或什麼的……

　　這裡的「現實」，就是那每一台電腦都正運行著的遊戲程式。

　　對這裡來說，也許「世界」才是現實。

　　就算有著總是被嫌太冷的空調；就算有著溫度的實際感受。

　　問在這裡工作的人們：眼前的才是現實？拔下護目鏡式螢幕後看到的才是現實？──

　　想必，他們也很難答出這問題吧。

　　今天只有三個人。

　　正常來說配置在這裡的人員是六個，理論上不會同時出現。

　　他們分成兩組，交替輪班著。也因為只有兩組，每人的工作時數長達１２小時。當然這只是以除法算出的結果而已。這樣的時間太長了容易框住他們的普通生活，自然也會彼此協調與調動。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實是，這並不是一件多輕鬆的工作。許多人大概以為他們玩玩遊戲就可以領薪水了；但這裡的人們都是正式員工。

　　程式方面的長才是一定要的，當然上司也會要求他們有所表現。雖說要是遊戲本身沒太大問題，吹毛求疵要求什麼太輝煌的績效實在不近人情，不過這種體貼並不會賦予給他們。

　　「世界」一直都存在著某些什麼東西。

　　所以他們跟一般的遊戲管理者、專門聽人抱怨然後用有禮貌的文字回應那種客服性質的、是不一樣的。他們需要不停巡邏、觀察、偵測，然後將問題化為程式語言後、替它「治療」。主動性地。

　　一點也不有趣。

　　今天也是很累。

　　青年總是撐著下巴這麼想著。在他的座位上。

　　在今天之前。

　　數小時前玩家最常接觸到的「ＧＭ」之操作者，臨時有急事準備離開片刻時，收到了大量的通報。

　　他還記得那個人在這辦公室的門邊苦苦哀求拜託他們三人幫忙去處理一下的可憐神情。沒有必要的吧……職位差距什麼的、真的會像食物鏈那樣可怕嗎？像獅子對上羚羊般。

　　我又不會吃了你。

　　反正該做的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前幾天巡視發現的問題都正好解決完畢。幫一下也無可厚非……

　　卻沒想到會遇上那兩個人。

　　「報告隊長！」頭髮隨意挽至腦後的女性，以在這種密閉狹小空間來說是非常大聲的音量叫了他一聲。嘴邊還沾著零食的碎屑，「找不到戰鬥履歷！資料全都損壞了──！」

　　「不要在這裡叫我隊長。」他如此指正著，語氣沒有起伏。因為剛剛她所說的情形，其實隱隱約約就感覺得到一定會發生。

　　「與其說找不到或損壞什麼的、根本就是沒留下來吧。說不定戰鬥發生時，跟對話與戰鬥情報履歷紀錄相關的機能早就故障了。」

　　幫他把接下來想說的話講出來的是鄰座戴著眼鏡的削瘦男性，整個外表看起來就是有種「一定是作這一行」的感覺。

　　沉迷於程式之間茶飯不思的狂人、那一行。

　　雖然青年倒是沒有那種會被人一眼看穿的外表；反而看起來比較像注重體面的一般上班族，但骨子裡就確確實實是個狂人沒錯。只不過最近有點累就是了。

　　追著一些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原因的東西跑、削除、改寫、修正、除錯。遊戲讓玩家覺得有趣、可是維護管理的人一點都不這麼想。

　　當然還是得再說一次，那是在今天之前。

　　「那些ＰＫ們的ＰＣ沒有留下對話及戰鬥履歷嗎？」

　　「有啊～可是那種單純文字敘述、誰對誰攻擊怎樣怎樣的履歷，在等級差距大成那樣的戰鬥裡，除了一面倒跟瞬殺哪還能看出什麼呀？」她隔著戴眼鏡的男性朝他歪著頭看了過來，手上還拿著根巧克力棒。

　　「那對話呢？」其實並不對這抱持什麼希望。那種戰鬥一定是滿場怒罵之類的東西吧？遊戲自身雖然符合規範、不會有過當文字與畫面表現，但是玩家可就不同了；基本上沒有任何限制。

　　自由的國度、混亂的國度。

　　混沌的世界。

　　「唔～嗯……這個說不定反而還滿有趣的唷？那個身上一堆角的傢伙、果然跟外表一樣，那張嘴也是非常的……嘿嘿。」她充滿笑意的回答引另外兩人都湊往她的螢幕看去──

──────說什麼超擬真的「世界」、連斷個手腳噴滴血都做不到！

　　啊……出現了，憤世嫉俗的這種表現。他想著。

──────什麼恐怖也沒見識過、仗著這是「遊戲」、被砍或砍人都是不痛不癢。

　　這對「世界」而言，正是事實啊不是嗎？為什麼要如此地忿忿…？

──────反正如果你們想繼續「死」在那裡，我也只好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

　　「……死？」

　　青年妄自接了下去、無聲地。然後默默反芻著自己唸出來的這個無聲的字。

　　「如何？這傢伙真拼命對吧、這種角色扮演……咦？隊長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原本得意地笑著的她，這才察覺青年神色有異。

　　同時眼鏡男則提出了疑問。「……接下來就沒了嗎？」

　　「嗯！不知道是不是客戶端延遲過久沒收到訊息還是怎樣，接下來都沒了！」她回答完，順便喀滋一聲咬斷那根巧克力棒。

　　「學長，」他轉頭看向青年。「你看這……仔細想想很嚴重呢，這種威嚇。至於這前半段還看不出哪裡的對話有提及『異常的痛感』這件事，該不會就是在這接下來才……」

　　兩個人自學生時代起就有的默契，讓他們的著眼點都落在一樣的地方。

　　「……啊啊。」青年反覆看著那些對話，越看就越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才看到第一句時，只會覺得是個時下普通的嘴巴惡劣臭屁小鬼會說的話而已，但──

　　死……這個字出現後，就讓全部先前的假想都變調了。就像吃著美味的食物、卻在正要吞下最後一口時，赫然發現了一隻蟑螂腿那樣。

　　這傢伙是在說真的。

　　不曉得他是不是真的有能耐讓對方看見「真正的死」，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對方全都安然無恙地逃過了「真正的死」。雖然現在只看到文字上的歷程，但只要一試著想起、他是用那張臉對ＰＫ們說出這些話的，就覺得那不會只是隨口說說。

　　用那張不悅的蹙眉、輕蔑的嘴角、虹膜的折射都細緻到讓自己看得傻眼的臉。

　　明明、就只是個「ＰＣ」。

　　她的大嗓門打斷了思緒，「唉唷～你們在悶個什麼勁啊！就是中二啦、中二！嘿嘿，我來查查看這個玩家的帳號個人資訊好了。要是真的不是國中生就好笑──」

　　───────────權限不足。

　　「……咦？」

　　再試著查詢交易歷程。畢竟是付費遊戲。

　　「可以查嘛～雖然現在大家也都是電子貨幣在支付、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閃開！」眼鏡男子把她推開、用她的鍵盤輸入了一大堆指令。「怎麼會笨成這樣、搞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一邊怒斥著，就像遊戲中一樣。

　　接下來三人看到的資訊，通通都正常。

　　正常得太誇張。

　　除了遊戲時間長得不可思議以外，與一般人的對話履歷全無異狀。短訊內容也都沒什麼特別的，多是些地點、物品的名稱，以及意義不明的單語。也不是完全都在線上，還是會有登出的時候。

　　這時候青年發現一個有點詭異的地方：「他跟同伴之間的對話呢？」然後伸手按了幾下鍵盤。

　　沒有。

　　明明跟那個貓型ＰＣ一起行動，居然幾乎沒有對話；有的只是一些和第三者一起對談的時候，兩人交集到的簡短語句。

　　一對一密談頻道也沒有。

　　「說不定是在現實中交談然後一邊玩遊戲的吧……」像在替自己打強心針似地低聲告訴自己。

　　如果是那樣，要說話就還得取下麥克風不是嗎？到底是說些什麼、有必要這麼麻煩？

　　接著是今天已經看過的、ＰＣ角色資訊。

　　先屏除那特異的、與世界觀落差頗大的角色造型上之疑點來說的話，數字方面都沒什麼異常，因為這裡最根本的問題就是那等級而已。

　　「嘛、既然遊戲時數那麼長，真要有這種等級應該勉強可以做得到的哦？」眼鏡男這麼告訴兩人。

　　但是其實全都心照不宣：那也得幾乎一直都在動吧。會有這麼長時間不用休息的人嗎？

　　按鍵聲又響起幾聲，三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看到的是什麼了：身上的裝備品。

　　沒看過的東西。

　　「刻劃死亡之影？是什麼種類的武器也沒標示出來……」

　　「這是啥？你們有看過這種武器嗎！？」她不可置信地抬高原本就很大的音量。

　　又是死。

　　盯著畫面，他感覺到自己手心開始在微微沁汗。

　　「……解析吧。只看遊戲顯示畫面不行、這種明顯的規格外仕樣必須要從程式碼來查來源了！得看看到底是改造、還是從遊戲的哪個有問題的地方得到的！」眼鏡男著急了，手指動作的速度快得令人吃驚。

　　───────────權限不足。

　　「──！！該不會是妳又亂搞什麼、所以妳的電腦跟帳號才會被限制住權限啊！？換我的看看！」他已經快歇斯底里了，坐回自己的位置用力地敲打著鍵盤。

　　───────────權限不足。

　　一樣的結果。

　　「學長！」

　　「隊長～～！！」

　　兩人趕緊向沉思中的他呼救。

　　「要用我的試試看？」緩緩瞧了兩個部下一眼，「……沒用的。」以一切了然於胸的語氣回應他們。

　　防守太堅固了。

　　權限不足……意思就是上層部的人也知道。

　　不、說不定連上層部的人也沒有權限？

　　因為那是「世界」……而不是這間公司。

　　他依舊站著，轉頭看往自己的螢幕。他剛剛一直在看的東西。

　　──此禍災之波濤乃於何處生出是不得而知。

　　　　在星辰輪迴之後，

　　　　東方天空裡暗鬱之大氣中滿盈悲傷之時，

　　　　劃分開的森林盡頭、從命定者之地該處、

　　　　將襲來第一波的波濤。────────

　　───────朝向目地疾速趨近者為史凱斯。

　　　　　　　　　帶著死亡之影、掃蕩阻礙之人。───────

　　死。

　　「這是在搞什麼……」僵直已久的那份無法相信的感受，讓懦弱的喪氣低語自他唇間溜出。

　　忽然，分機電話響起。

───Ψ　ｓｅｒｖｅｒ

　　　嚴苛酷烈的　復仇之　傷痕

　　　　　蛇之端末第七分流─Ｖａｓｕｋｉ婆蘇吉之間

　　粉紅色的鳥兜花遍佈。(*2)

　　一般人看到粉紅，大概都會覺得這是充滿少女韻味的表現吧。可是他很清楚、這房間的主人一點都不適合「少女」這個詞。

　　這一朵朵的花，綻放著的是名為復仇的花語。

　　話說回來，這玩意兒在人類世界可是種劇毒哪……連花粉都有毒。令人不禁聯想至神話中的「乳海翻騰」，被當作繩子拉動曼陀羅山的龍王婆蘇吉在難忍的痛苦中吐出的那一口猛毒。

　　而這副景象現在就刻畫為浮雕，高掛在這房內。

　　灰色的石室四處都是尖銳的石柱。地板上的就像是針山，一座座朝天突起，而其間的縫隙就是那一株株的鳥兜花。牆壁上的則是無數場磔刑殘存現場似的，連屍體都已風化殆盡、僅餘牢牢蜇入石牆的巨釘。

　　牆面上不停自上流洩下一股水流；薄薄的、帶著一點淡淡的紅色。雖然看起來是粉紅色、卻一點也沒有旖旎的氣氛。

　　那是復仇後的淚水、洗滌污血的模樣。微微緋紅象徵的是無法復合的痛。

　　「意思就是說，傷害別人只是傷自己更重、是吧？」

　　史凱斯走在那窄窄一道沒有尖石的小通路上，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拇指掠過了鼻子一下。每次只要進來這裡，就好像會嗅到什麼似的、害他覺得鼻子會癢。

　　應該、不是血腥味吧？或許只是悲傷的味道。

　　悲傷明明不是種氣味。何況、這世界哪來的嗅覺？

　　他無奈地笑笑。猜想現在要是塔兒佛絲出現，一定也只能露出跟自己一樣的表情。

　　不過看來還要再等一會兒。

　　「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啊？(*3)你居然會過來。」她並沒有實體化，聲音是從房間的某處傳來的。

　　站定了下來，一隻手扠在腰上，他看了一下螢幕上顯示的數據。想著應該差不多了吧？

　　「在等妳弄好趕快一起去調查新發現的區域了。要進認知外迷宮的。」

　　「啊啦，為什麼一定要我呢？七個人挑三個出來會很困難嗎？」

　　倒是聽不出有什麼彆扭或不耐煩的意思，看來只是純粹的疑問。

　　「另一個是梅加司。」不成答案的回答。

　　「好個充滿攻擊性的隊伍哪……不帶伊霓絲去可以嗎？認知外迷宮唷。」

　　那裡會出現的怪物可不是普通的東西，有時連他們自己本身的防護數值都不足以擋禦，沒有不斷回復作為防護再次架設期間的緩衝的話，陷入戰鬥不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攻擊就是最大的防禦嘛ｗ，而且葉片可以當替死鬼啊。」他攤攤手笑著。

　　修復程序這時剛好結束，塔兒佛絲在一圈圈消失的光環下現形了。那總是被大家拿來揶揄、布料遮蔽得極少的衣裝，其實看起來並沒有這麼煽情或曝露。

　　或多或少是因為她刻意把自己塑造成纖瘦的少女體型，但若能理解她碑文含意的話，恐怕可以領會的還不止於此。

　　悲壯地披掛著鮮血馳騁在戰場上流著淚殺敵的復仇之聖女。

　　不需要女性身份的戰士大概就算像男人一樣裸露也不在乎。

　　那雙不時無刻都像掛著兩道乾涸血淚的眼睛、狐疑地看著他。

　　「這種話由你說出來我並不覺得訝異，可是斐德赫爾沒有這麼不謹慎吧？」

　　雖然過度保守也是他的致命缺點……不過這話她是沒說出口。

　　「說到這個啊──妳自己看看任務簡報跟會議紀錄吧！搞了一堆有的沒的、故意引來麻煩，然後他預測等等可能會有人嘗試入侵『未知』，所以伊霓絲跟戈雷兩個必須留下來鎮守啊！」

　　真的是拿這群人沒辦法。

　　「哦……」聽他一說，馬上轉過身去瀏覽記錄。「預測、陷阱跟鏡像。怎麼好像如臨大敵似的？還是他們打算整個改掉路徑……？」

　　「還不只咧。叫科爾貝尼克去鬥技場『順便』收集情報，然後瑪哈負責城鎮。剛好剩我們三個，就說要趁對方入侵的空檔去處理那個區域囉。」他沒好氣地補充。

　　「那不是很好嗎？物盡其用ｗ」塔兒佛絲只稍微看了幾眼就回過頭來對他笑笑說道。

　　似乎非常不能理解她的笑容，「好什麼好啊！妳當妳自己是東西喔？」

　　「…………」她頓了一頓。「原本……不就是了嗎？」

　　表情忽然顯得黯淡，雖然只有些微。

　　「嘖。」他知道她的意思，而這之於他也是個不可否認的事實。

　　於是也只能沉默。

　　原本就混雜在空氣中的哀傷，這一刻起添加了點無可奈何。

　　感覺上，是帶點酸味的香氣。

　　為了打破緘默，「不過跟你感情最要好的科爾貝尼克沒有一起出動，有點失落吧？ｗ」

　　不知道是在說反話來試圖諷刺，還是真的這麼認為。

　　「……啊？」聽到這沒來由令人不悅的說法，史凱斯露出了個大小眼、極其不能置信的表情：「說什麼啊妳？真這樣的話，那妳幹嘛要阻止人家『感情好』的打打鬧鬧啊！」

　　「問題在『感情好的打鬧』會造成不得了的後果這件事本身就很愚蠢了吧？」

　　正論。

　　「你們一個個都操煩過度了！那種小事妳以為我會認真嗎？」

　　「誰知道呢……ｗｗｗ」

　　這反應讓他困擾了起來。的確他是不太記得自己是不是氣得渾然忘我了。

　　「……嘛，不管怎樣、以後用講的就好了，別做那麼誇張的事情了啦。看妳修了幾十個小時害我也不得不愧疚起來了。明明就不是我的錯……」說完還嘆了口氣。

　　「啊啦，你這個人還有『愧疚』這種東西嗎？呼呼呼……ｗｗｗ」

　　她伸手捂住笑聲，看起來是打心底覺得好笑。那兩片固定在她分成兩邊的馬尾後方、像是蝴蝶還蛾類什麼的淺紅色大幅翅膀也都顫動了起來。

　　（這傢伙……人家都這麼說了，是不會配合一下喔！）

　　好歹也裝個感動的表情吧。

　　這句話正要說出口，有人就走進來了。

　　「唉呀～～要進女性的閨房、還真是不好意思……雖然也不是沒來過啦。」

　　這種輕挑的語調，不需要轉過頭去看就知道是誰了。

　　「哈啊～？女性什麼閨房什麼的、用在這傢伙身上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喔？ｗ」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令人噴飯的笑話似地不停笑著；多少也算是在報剛剛的仇。「而且說個最基本的，這房間的模樣怎麼看都不是個……噗哧、還『閨房』咧！阿哈哈哈哈哈ｗｗｗｗｗｗ」

　　邊笑著還順便偷瞄了塔兒佛絲的表情，看她好像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梅加司不知道他幹嘛笑成這樣，一整個非常疑惑。「呃……你笑得太誇張了吧？(＾＾；」

　　「吵死了！不要在人家家裡這樣大小聲的！可以出發了吧！？」

　　她發飆了。當然是惱羞、而且最大聲的也是她。

　　看著這成對般的畫面，當慣避震器的他馬上就知道大概了，「嘛、嘛～你們兩個一定是剛剛又鬥嘴了之類的吧？別生氣了啦！我不是正拿傳送程式過來、準備要從這裡出發了嗎？(＾－＾)」

　　說著說著便走向塔兒佛絲身後的工作台，置入了他所說的東西。

　　「操作就麻煩妳囉！畢竟這裡是妳管的嘛。」然後對她擺了個「請」的手勢。

　　史凱斯這時止住了笑；他偶爾還是知道分寸的。「幹嘛這麼麻煩啊？從混沌之門不就──」

　　「混沌之門目前是封鎖狀態啊。反正這樣省事多了，不需要跑到區域裡去進行侵入了嘛～～」

　　解答完他的疑問，梅加司拍了拍手。

　　「好了！這樣等他們三個確定對方開始行動了以後，我們趁機馬上傳送就行了！(*´∀`*)／」

　　像是要去郊遊一樣開心的表情。

───認知外迷宮（Ｏｕｔｅｒ　Ｄｕｎｇｅｏｎ） (*4)

　　透過將一整串的傳送程序──直接到達問題區域裡的「扭曲點」所在之處並且自動執行侵入──統合為一、但卻需耗費長時間撰寫的傳送程式，三人直接到了這個只有格線、單純圖塊與物件原形的地方。其間還不停地跑著一行行的文字與數列訊息。

　　要說這才是世界真實的一面也行，不過他們三人的模樣並沒有什麼變化；沒有打回原形。

　　就說了，這是超出認知之外的空間。

　　正常區域中已經沒路可走的破損地帶，在這邊可以照樣通行無阻；把區域啃食成那樣的「東西」，如果還殘留著的話，可以從這邊將它們清除。

　　不會有人、不會有ＮＰＣ、不會有鳥兒從天空飛過、聽不見ＢＧＭ、更不可能有流水或者風聲。地圖記錄點跟傳送點看起來都像少了什麼框架似的，只剩半透明色塊。

　　就算管理者們已經知道這個區域損毀，但也絕對拿它沒辦法。沒有將那些官方無法干預、仕樣外的東西削除的話，就算硬是將備份的圖形物件等資料重新載入，也絕對沒有什麼用。

　　原本「世界」、是有著專門處理這件事的存在的……但已不復存在。都隨著「祂」的消失而消失了。

　　或許「祂」是認為已經有更好的人選來做這些事了吧？

　　「喂，你們不要不講話嘛～～這裡已經夠死寂的了、還只有腳步聲，感覺很恐怖哪。」

　　梅加司對默默走著路的另外兩人說道。

　　「……啊啊？要講啥？」史凱斯馬上回問。

　　大概其實也覺得很無聊，可是打死就是不願意當第一個開口講話的人。總算等到梅加司出聲了，才趕緊順著這個開場來打開對話。

　　個性就是這麼彆扭。

　　「嗯……今天你有遇到管理者對吧？是普通的ＧＭ嗎？」反而是塔兒佛絲在問話。

　　「啊、那個嗎？」史凱斯像在腦中試著回溯出那三個人的模樣、歪頭想著。「應該是中間管理階級的吧？就職權不上不下、比普通ＧＭ了不起一點的那種。」

　　「既然他們已經知道這裡出狀況，那有沒有可能現在也正要進來呢？」

　　「……進來幹嘛啊。那些東西他們又清不掉。」

　　一直以來還不都這樣？每次就只要負責重新寫入的動作就好了。

　　「這也是一個原因啦。但是最主要的應該還是他們不可能想要用自己的ＰＣ直接過來這裡做什麼處理？對他們來說、正常程序就是進檔案管理系統刪刪寫寫之類的吧ｗ」

　　梅加司笑笑說著。就像在說沒辦法也不能怪他們無能一樣。

　　「也許吧……而且那個侵入程式應該早就被處理掉了才對。」

　　塔兒佛絲說的是許久以前某特別企劃小組所使用的程式。

　　「妳既然知道這點、那幹嘛還問這種問題啊！」史凱斯覺得自己浪費了好多口水。

　　然而她的表情卻變得有點嚴肅。

　　「不過程式……再寫不就得了？」

　　要是真那麼執著於我們的話。

　　「……我知道妳的意思啦。就像看見神話故事裡出現的人名忽然站在面前、很自然地就不顧一切追上去對吧？」想起一直被人盯著看的感覺就渾身不自在，史凱斯皺了眉，「可是如果不像適格者那樣心靈跟ＰＣ有某個程度的結合、才能對這空間的存在有個概念的話，要寫得出那種東西實在很困難哦？」

　　「反過來說，只要有想像力跟足夠的知識，那也不是問題啊。」

　　「哼──嗯。」看來不能太樂觀看待，「那要是另外的『那群人』知道我們的事會怎樣？雖然是一定動不了我們啦……」他做了個最壞的打算，然後試問著。

　　結果梅加司跟塔兒佛絲對望了一下，由塔兒佛絲開口了：

　　「你確定嗎？難道你忘了以前我們被人家拿來幹什麼……現在這個世界沒有女神的存在，難保他們不會再打相同的主意──」

　　那些人把他們從世界的深淵打撈(*5)了上來，然後封入ＰＣ作為「工具」來使用。

　　更深一層的目的是要用他們來喚醒女神。

　　當然這種事他怎麼可能忘得了：「那還用說！每次我想到這件事就很火大！又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就可以把那個整天家裡蹲的女人給請出來、還一直在那亂搞！」理所當然的生氣。

　　「嘛、說不定他們早發現我們還活跳跳地、而且進化成這樣然後又待在這裡了吧？現在八成是在算計到底要怎麼搞定我們這幾個難搞的『程式』哪。」

　　基本上八相就是個東西、工具、物品。對那些人來說。

　　「不過話說回來，科爾貝尼克還不是幫著那個人做差不多的事情？(*6)」塔兒佛絲忽然想到似地問了。

　　說也奇怪，提到這一樁，反而沒那麼生氣了。

　　「……可能是因為、那一切的目的只是個純粹到令他不得不幫忙的願望而已吧？」

　　想了一下該怎麼表達，史凱斯決定這麼說道。

　　但剛說完就後悔了。因為他知道旁邊這兩個人接下來一定會──

　　「所以我就說你們兩個最要好了啊。」

　　「看來你也滿了解他的呀。以後就坦率點、不要老是說不過他就打起來了嘛！(●´∀｀●) 」

　　「男人的友‧情ｗ」

　　講的話像是在激勵人心，可是語氣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你們～～～～～～啊。」正要破口大罵，卻在此時他看到了前方有些動靜。

　　奇妙球體堆積成的巨大物體，以極其怪異的動態在那徘徊著。旁邊還有數個散落的小球體，不過看來是以不同的個體作動的。

　　顏色？要說是黑也不是，正確應該像是迷彩一般從黑色開始胡亂變動色調然後褪成白色、再猶如沾染上各種顏色的斑點般地又變回黑色。重覆著。

　　吞噬後病變的殘渣、或者根本也可以說是「吞噬者」。

　　方才還逗弄人逗得不亦樂乎地笑著的兩個人，馬上收起笑顏、取出了武器。分別是佈滿尖刺的護拳，以及看起來像是打開了的、長著超長刺針的豬籠草形狀之黃綠色銃劍。

　　而拿出還未伸出月形刃片的十字杖的這一個，反而是露出了笑容。

　　開心、解放、無意識地狂妄。

　　「可別礙手礙腳的哦！你們兩個！」一邊叫著一邊衝了過去。

　　紅色的弦月從雲霧中探了出頭。

　　大鐮揮舞了一圈，然後接著聚氣，反手在週遭畫出了一道圍繞著他的圓形真空。雖然是對著那個最大的物體所做的攻擊，不過這道真空波動把周圍的其他小球都給一一彈出，就這樣分散開。

　　「你幹嘛把它們打散啦──！」

　　塔兒佛絲像是驚訝於那無戰術配慮的行動般大喊了出來。

　　「少囉唆！趕快過來集中攻擊這個大隻的！小的等靠近過來以後再打散一次就好了！」

　　簡單來說就是看不起小隻的。

　　「唉……真是……！」原本，她是要先讓梅加司使用廣範圍射擊技能、一起削減對手的體力與防護值的。不過見陣勢已經打亂，她也只好衝上前去攻擊。

　　梅加司則是站在原地苦笑著，「別這麼在意這種小事啦你們兩個～」

　　他開始計算那為數眾多的小球體移動的速度以及距離。剛才史凱斯搶先的那一擊吸引了它們的反擊意識，此時正一個個全往他身邊湊去。

　　「像這種時候──」算準了差不多的時機，槍口爆裂了大朵的火花。「就是要這樣嘛！」

　　碰的一聲，除了龐然大物之外全都飛了出去。小球體似乎並沒有防護能力，受到這兩發攻擊後生命值已剩不多，於是一一開始為自己回復。

　　「喂喂喂……回復是犯規的吧！？」

　　看它們弱歸弱、卻有回復的能力，史凱斯決定還是先把它們一掃而空，看準了那一群的中心點瞄準之後疾速衝了過去。

　　惡魔之爪又再次伴隨著甦醒而來到地面、撂取了獵物之後帶回地獄。

　　這下子就只剩那個大的了。三人集結猛攻，總算聽到一個像是什麼破裂掉的效果音。

　　「梅加司、這個你來！」塔兒佛絲叫喚著。

　　於是站在較遠處的梅加司收起了武器，舉起右手後對向目標。原本垂掛在手臂上的葉子立了起來，最後以手掌為中心展開了一片大光盤。

　　在資料吸收的電磁球命中的一瞬間，另外兩人迅速往後跳開。

　　總算將其弱體化，朝後避開的兩人又馬上趨上前去進行最後一波的猛攻，巨大球狀物集合體應聲倒下後化成一股煙消失了。

　　「呼────。」

　　走向正在收起武器的兩人，梅加司晃了晃手中的病毒核心。剛剛的資料吸收所得到的。

　　然後丟給史凱斯。「真希望這個裡面能有個新的那種碎片哪。」

　　不管是誰拿到，病毒核心都先交給領隊的，是他們不成文的一個慣例。

　　「哪會有這麼好的事啊，才打第一攤就有了。」

　　將它收起來後，史凱斯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方向。

　　「……就算這個沒有，也還有很多機會的啦ｗ。你看前面那是什麼數量。」然後開始檢視身上攜帶的消費性道具。看來應該是還夠用的樣子。

　　前方通路上的認知外變異體(*7)，雖還不到可說是擠滿的程度、但也絕對是打完一場走沒兩步就會進入下一場。稍微目測一下，會隱約瞥見比剛剛他們所收拾掉的大型個體還要碩大許多的影子。

　　「……哈哈（爆汗），可以繞過不打嗎…？」然後馬上在心底回答自己「不行」。

　　那密集度是沒辦法輕易繞過的，而且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清除它們、不可能放著在那不管。

　　「還囉嗦什麼，」塔兒佛絲擺好架勢，「除了咬緊牙關一路撐下去還能怎麼辦？需要回復或是重建防護的話要記得講哦！」

　　「瞭～解～！」，「……裝什麼領隊啊妳。」

　　三人往佈滿荊棘的王座前大道邁步前去。

　　現實這一側。

　　打好了卡，坐上自己的位子，馬上就登入遊戲。

　　ＰＣ藍塞歐魯站在只剩一條小路的區域中僅存的地圖紀錄點前。

　　前一天發生的事件中、那個損壞嚴重的區域之後續處理，並沒有馬上完成；因為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所以交給另一個小組繼續執行。

　　但是，這區域目前卻仍然是損毀的狀態。

　　一直以來總是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打算把備用的資料重新載入，卻一點用也沒有。然後再過一段時間，又忽然發現可以載入了。原因為何到現在依舊搞不清楚。

　　原本只會想，反正最後也都修好了，那就當作事情圓滿結束了吧。

　　「難道這現象、一直以來都跟那些人有關係嗎？」

　　看著前方的一片黑暗，想像著那裡真正該有的模樣。

　　「因為圖形物件資料破損，所以什麼都看不到、也不能執行正常的動作，」他捏著下巴自言自語：「可是，這個空間是依然存在著的，檔案容量也是未減反增，也就是說……」

　　一定有著什麼，對吧？

　　對普通人來說，那根本是沒辦法去想像的事情。排列在磁區間的０與１，所構成的只有「可以執行」的程式以及「不可執行」的錯誤臭蟲。肉眼無法想見、更別說去意會了。

　　被五官的感受所矇蔽，被框附於常理的意識思想所阻斷。

　　（一定得跳脫這些束縛。）

　　他告訴自己。

　　藍塞歐魯走到沒入黑暗的通路切口盡頭，再怎麼走都沒辦法前進。他嘆了口氣。

　　絕對有缺口，連結現在所處的眼前的這個「真實」與那一側的「真實」，只是苦於找不出缺口的所在；他一直都有著想要找出它的打算，可是每次出狀況的區域都會在短時間內恢復正常。一旦變得可以修復、一旁不停執行著寫入的另一台電腦就馬上會把備份檔案上傳進去。

　　這一次的「缺口」不知道會不會馬上又消失了……光是這麼想著，就令他著急了起來。

　　忽然之間又想到了那個ＰＣ的樣貌。

　　雙膝、雙肩、腰間都有著一對對尖角、十足充滿災禍意味的不祥模樣。

　　那股存在感，到底是什麼？

　　如果不去探究這只是個遊戲，那時的感覺就像是螢幕上演技精湛的演員的逼真演出、卻被化作電信記號透過數位顯像播映出來所造成的不切實際感。

　　「我們這一邊、才是只會刻板地辨認像素、色相、明亮度那類制式化數據的電器……嗎？」

　　要一個人類如此承認的確太殘酷了些，但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

　　人只是較為精密一點的機械。

　　人類的規範只能在人類身體所存在的世界中通用，而就算是人類創造出來的「世界」，也不見得就一定是比一般人所能認知的三次元還要低階的世界。

　　想要暸解「世界」更多，就更得融入其中。

　　他閉上眼睛。

　　要到忘了自己肉體存在的境界。

　　黃昏的碑文。被預言了破滅的世界。

　　八個引導破滅的名字。

　　───────我打從一開始就叫這名字了哦。

　　（自存在之初，就已……？）

　　嗡────────────

　　耳邊響起一個細微的干擾電波音。

　　是聲音嗎？不，又像是有道電流穿刺過皮膚才感覺到的。但眼前似乎有著什麼東西跳動了一下…？鼻腔中似乎鑽入了一絲電線走火的火花燃燒時灼熱的異味，舌尖有著麻痹的辛辣感。

　　可是卻說不上來，難道就只是意識到了什麼？像漫畫中用燈泡表示靈機一動那般。

　　又或許根本什麼都沒有，只是存在著，一個早就存在於此的存在。

　　一直被遮斷的存在。

　　思緒瞬間從一片空白與虛幻中歸位，馬上針對那個問題點進行深層的分析掃描。

　　一個微小的數據也不放過。

　　就像闖空門一樣，不管是封得多緊的房子，一旦找到了一個沒封死的鑰匙孔，剩下的步驟就只有開完鎖走進去拿了想要的東西走人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意識到缺口的存在、但這麼一來就簡單多了。「侵入」這種事，雖然不可能在課堂上光明正大地教授，但根本就是一門必修的課。

　　就算那天接到了上司打來的警告電話，他也一點都沒有放棄或退縮的念頭。

　　─────你們已經超越自己所擁有的權限，不要再深入下去了！

　　　　　　　關於你們所接觸到的ＰＣ，是最高機密。上面的人不會放任你們亂來！

　　　　　　　做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誰理你啊。只會偷偷監視我們的顯示器。」邊構築著程式的基礎、邊抱怨著。

　　要躲過上司的眼睛，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麼難度。反正那些人也只會打混等著領薪水，然後偶爾巡視一下、看到什麼就開罵一下好展現自己的威權罷了。

　　這時間那個老頭一定還在外面吃飯。而他早就偷偷把監視系統連接到另一組啟動著但沒在做什麼事的機組上了，就算想看錄影的也沒用。

　　大腦高速運轉著，嘗試各種不同型態的侵入方式，卻仍舊是試行錯誤中的狀態。他開始焦急，敲打鍵盤的聲音也不知不覺變得大聲了起來。

　　「學長，你到底在幹嘛啊？」耳邊傳來現實中雅斯金的詢問。

　　拔下護目鏡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才說出實話。「找不到該以什麼型態侵入某個空間。」

　　聽取了大概的說明，ＰＣ雅斯金的操作者推了推眼鏡鏡框。「……其實我這邊有著一份資料，是很久以前的某個機密小組的前輩留下來的、像是些數據的東西。有點像是路徑的編寫……」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哈哈……竊取前人的知識遺產，應該算是種冒瀆的行為吧？」他自嘲著。

　　說著便也登入了遊戲，黝黑壯漢外型的雅斯金走近藍塞歐魯身邊。

　　兩人一同對著問題點探討著程式的編撰，用老舊文件上的程式語言穿插進猜測的位置，不停討論著。

　　然後一旁的另一個人終於忍不住了。「你們鬼鬼祟祟什麼啦～！我也要加入！」

　　很快地，ＰＣ玫蘿出現在兩人身邊。

　　「妳不要來煩啦！現在是很重要的時候，要是出差錯的話──」

　　雅斯金煩躁地唸著，不過完全打不消她的興致勃勃。

　　硬拗兩人告訴她詳情後，便被撇在一旁。兩個男人忘我地繼續討論。

　　「與其先說侵入，不如想想到底要怎麼『認識』到那個空間？」

　　「這份資料裡像指令一樣的文字數據究竟是用在什麼方面的…？哇啊啊──這些老人留東西也不留個完整的真是煩死人了啦！」

　　看著兩人煩惱不已的笨拙模樣，玫蘿隨口說了一個想法：

　　「要去別的空間，就像從城鎮到區域一樣嘛～作成傳送點不就得了？讓ＰＣ傳過去的。」

　　非常直截了當、沒想太多的口氣。

　　「……………………。」

　　兩人就像忽然開竅一樣。

　　「對！就是這個！」

　　「直接讓ＰＣ進去似乎也沒什麼用、但是至少能進入那個空間！」

　　一切問題迎刃而解；那份資料裡的東西的確是用來編寫成特殊傳送程式的程式碼片段。雖然他們仍搞不懂、為什麼要讓對他們來說單純只是用來執行正常遊戲看有無出錯的玩家角色──ＰＣ來進入那謎一般的空間。可是比起什麼都不知道，這絕對算是踏出了一大步。

　　密閉房間中只剩下空調聲、按鍵的聲音以及玫蘿的操縱者百無聊賴地啃著洋芋片的聲響。

　　過了數十分鐘，「好了，完成了！」雅斯金拍了桌子大叫了一聲。

　　「首先把這個外掛軟件安裝在我們的ＰＣ上……妳發什麼呆，趕快按確認！」

　　藍塞歐魯也略帶亢奮地喊了出來。

　　「耶……真的要用ＰＣ進去啊？」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方案，卻抱著懷疑的態度。

　　於是又被雅斯金習慣性地敲了一下頭，現實中，「叫妳做就是了！」

　　「準備好了沒？」藍塞歐魯啟動了程式，區域裡的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奇妙的歪斜光點。

　　他戰戰兢兢地將視點目標置於其上，「要傳送囉。」

　　三人都吞了口口水。

　　他們身上出現了傳送時的光環特效，然後自詭異地淪陷於黑暗之中的泥土地上消失。

　　認知外迷宮中的三人，則是持續奮戰著。

　　什麼等級達到最高之類的數據面的表象，在這種地方根本沒什麼太大意義。當然或許是多了份保障、以及續戰力的延長，可是真正的重點仍不是這個。

　　不過資料吸收也並非可無限制使用的能力，畢竟吸取的東西是「病毒」，太過量是會影響到自己的身體構成組織──也就是ＰＣ資料的。

　　總之他們的戰鬥，總是苛刻到普通玩家所體驗到的一般戰鬥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累死了！怎麼會有這麼多啦！」史凱斯大發牢騷。

　　目前他們已位於這個區域的盡頭，認知外變異體也清空了。現在正休息著並等待斐德赫爾的通知。

　　「它們一向都這麼硬的嘛……而且狀態異常什麼的也都沒有用。」

　　梅加司這麼說著，然後瞄了塔兒佛絲一下。

　　「……對啦對啦，我的攻擊所附帶的能力──麻痺跟猛毒全都派不上用場是吧？真對不起呀。」她不悅地回答。

　　「我沒那個意思啦！（爆汗）只是覺得真可惜少了一個優勢。」梅加司怕得要死。

　　「是說啊，最毒婦人心。(*8)人類世界中的神經性跟出血性的毒妳都有，也只有從這點、才可以把妳歸類成雌性哪ｗ」史凱斯對她露出了個調侃的賊笑。

　　「給我閉嘴！你是想要哪一個？麻痺還是猛毒！？」作勢要朝他揮拳。

　　「唉唷～你們怎麼這麼愛吵啦。看起來根本就一點也不累嘛不是嗎ｗ」

　　輕鬆地你一言我一語，三人嘻笑打罵了起來。可是短暫的喘息時間馬上就被迫停止。

　　干擾電波的聲音。而且非常地劇烈、前所未見。

　　接著伴隨一聲轟然巨響，從通道盡頭的角落忽然鑽出了什麼，十分巨大、而且姿態極其詭異。

　　扭動著。令人不快的那種。

　　「嗚哇！這啥！？觸手？尾巴？超大的！！」史凱斯叫了出來，反射性拿出武器。

　　完全沒見過的東西；粗糙地像是什麼變種生物的外皮上還附著許多瘤狀物。沒有手沒有腳沒有臉孔、也難怪他會認為是那兩種物體。

　　「跟認知外變異體不太一樣……光是外表就差很多。可是那干擾電波是怎麼回事！」

　　塔兒佛絲咬著拇指指甲估算著。強烈到那程度、普通ＰＣ遭遇到的話──

　　「……就連我們都不知道抵不抵擋得住了！小心一點！」梅加司早已拿出銃劍瞄準該目標準備施放技藝指令了。

　　那個物體不停地以引人萬分嫌惡的動作拍打著地面，明明沒有嘴巴卻一直發出奇怪又噁心的低沉獸吼，那聲音簡直就像從更遠處的某個地方透過共振而傳過來似的。

　　「管你是尾巴還是什麼、看這形狀就知道最適合用鐮刀來砍了啦！」

　　「這種時候還耍嘴皮子？你神經也未免太大條了吧！」

　　史凱斯跟塔兒佛絲說著便浮往半空中，啟動了技藝。方才梅加司剛射出去的無數發砲彈就像是比賽開始的槍響一樣，在命中的同時兩人也都衝了過去。

　　雷雨般落下的拳腳重擊與如同暴風肆虐的刀鋒揮舞，明明是光看就覺得痛了起來的猛烈攻勢，那條怪異的尾巴卻紋風不動地、以堅固的防護外膜阻擋了下來。

　　「怎麼好像沒啥效果！？……糟糕、塔兒──」史凱斯察覺到那東西怪異的蠕動、馬上做出格擋動作並出聲想提醒塔兒佛絲。

　　可是連名字都還沒叫完，巨大的尾巴轉了一圈、重重地揮擊到兩人身上。

　　他及時擋了下來，可是力道大得就算是身上還有著防護的狀態下仍被震退了數步之遠。塔兒佛絲則更慘，硬生生吃下了這一擊，整個飛了出去、防護也應聲破碎解除。

　　「梅加司！！快幫那傢伙……」他叫了一聲、要梅加司張開他專屬的額外防護──葉片護盾(*9)來保護她，「早叫妳衣服要多穿一點了！」

　　那張嘴則是不管何時都學不乖。

　　「那跟這個有什麼關係！當心後面啦！」塔兒佛絲用手捂著被攻擊到的身體部份艱難地站了起身。在梅加司的葉片保護之下、她馬上取出回復道具出來使用。

　　麻煩的就是在這裡；他們真的會痛。

　　巨尾發了瘋似地不停追擊著史凱斯，那種兇猛的勁道根本不容許半次閃避上的失誤。他不停躲著又再躲。「這是要怎麼攻擊啊──！」他快氣死了。

　　「你別著急啦！我在這邊遠攻好穩定輸出傷害，你專心迴避然後找空檔攻擊就好、不要逞強！」梅加司持續地發射光彈，然後對他喊著。

　　一旁重整態勢的塔兒佛絲則是趁著防護重新架起的等待時間、將她護拳上的粉色刺針不停地往目標射去；這是她超脫仕樣外的特別攻擊方式，多少彌補了拳鬪士狹窄攻擊距離的缺點。

　　怪異尾狀物體的週遭有時候還會忽然冒出許多小光球、朝他們全員射出許多道光線。換言之三個人都必須專注於閃躲的時機，相對地形成了長時間的拉鋸戰。

　　塔兒佛絲的防護再次架起後隨即回到前方謹慎地攻擊，而史凱斯則差不多也抓住了它的行動模式，不逃過任何一個空隙所創造出的機會。

　　不停地回復耗損的ＳＰ、然後迴避與攻擊，看似枯燥但其實他們神經都極為緊繃；在這裡倒下可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啊，畢竟是從沒遇過的狀況。

　　「可惡、要不是這裡容量實在太小了，用『那個形態』像這種鬼東西一下就──」

　　史凱斯咬牙切齒著。有著急躁個性的人在這場合絕對是最早感到疲累不耐煩的。

　　「講什麼蠢話啊、在這裡肯定是百分之百暴走！」塔兒佛絲以帶點制止性的語氣回道。

　　「你們……先別說那個了，我的道具用光了，誰來幫我回復一下～(T_T)。」銃鎗士的燃費是出了名的高，這就是強大攻擊力所換來的代價。

　　史凱斯轉向他，「真是……下次多帶個幾種啦！身上老是塞滿了要送女人的廢物、才會──」本來根據他的推算、接下來會有一個大空檔，所以才肆無忌憚地拿出道具替梅加司回復ＳＰ。沒想到那條龐然巨尾並沒遵循先前的攻擊行動模式、而朝他背後狠狠地襲來。

　　飛了出去撞到牆壁而落地，兩人大叫他的名字，梅加司也馬上替他加上葉片護盾。

　　可是他爬起來、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後，卻目露兇光地怒視著將他打飛的東西、一步也沒停下地走近。「……還挺行的不是嗎？」比原先還更用力地緊握住大鐮的長柄。

　　「你在幹嘛！？留在原地等待防護復原啊！」塔兒佛絲以歇斯底里的高音調叫著。

　　看他好像充耳不聞一樣，梅加司趕快對他使用了回復ＨＰ的道具：「別鬧了、史凱斯！葉片也擋不了幾下的！你稍微冷靜一點──」

　　「吵死了！」他對囉囉嗦嗦的兩人大吼，「那傢伙已經差不多了、所以動作才會開始變亂沒個準則啦！再撐一下它的防護一定就可以破了、我哪有什麼閒時間等自己的防護恢復啊！！」

　　再次貼近怪物身邊，完全沒有減緩密集出手的步調，就像根本沒受傷似地繼續拼命攻擊。

　　兩人對他的莽撞舉動啞口無言愣在那裡，但是仔細想想、那才是他一貫的作風，實在也拿他沒辦法。

　　想維護他的安全的話，就是照他說的、趕快做出最大的傷害輸出就對了。

　　情況緊迫，處事一向謹慎的兩人也打破了給自己的限制、分別使出了仕樣外的能力：射向敵人的數根巨大光樁與無數待爆的葉片炸彈。

　　巨大的光針命中後雖然像是與防護膜互相抵消似地消失了，但明顯可以看出那條奇怪東西紊亂的舉動、似乎受到相當大程度的動搖。看來那個戰鬥狂老練的直覺果然沒有錯。

　　「梅加司、換你的炸彈！剛好掩護我！」史凱斯對他比了個手勢後，做出準備衝刺的助跑動作。

　　於是操縱葉片們包圍目標，「交給我吧！」然後讓它們一個個馬上引爆。

　　徹耳的炸裂巨響挾帶爆風煙塵，瀰漫整個戰鬥範圍。

　　倏地一聲劃破煙幕，是彷彿吸飽了血的鐮刃。雖然「世界」沒有血這種東西。

　　畫出一個完美的鮮紅弧形，往那醜陋的東西砍下。外層防護罩和刀刃力抗著，迸發出一顆顆的火星。

　　雙手奮力握住武器，他咬著牙，一點一滴地榨出氣力，緩緩加重施壓的力道。

　　喀咚。啪啦。不知道該怎麼具體形容的聲音，總之先裂開的不是鐮刀而是無形的防護膜。

　　「總算解除了！太好了！」

　　「幹得好～！真不愧是史凱斯！」

　　一旁的兩人夾帶著歡聲大叫。

　　退後至兩人身邊，他問道：「資料吸收誰來？」

　　兩人算了一下今天各自實行的次數，然後煩惱著面前這個看起來資料量就極大無比的玩意兒、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

　　和他們討論了一會兒，「那就我吧！今天我用的次數比較少。」

　　另一個沒說出來的理由則是「我比較強啦哈哈」。

　　收好鐮刀後伸出右手掌心對準目標、資料吸收正要開始啟動之時────

　　它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嘯聲；跟剛剛的朦朧低吼不同，是清晰且確實迴盪於這空間內的。同時在原本那看不出有任何縫隙的厚皮外表上，觸目驚心地突然張開了許多個排成一直列的裂口。

　　每一個裡面都長滿了尖尖的小細牙，簡直就是一整排的血盆大口。這時候本體的蠕動也愈發激烈，詭譎怪異到令人快看不下去了。

　　「這……這是怎樣？」

　　「史凱斯，先觀察一下再進行資料吸收好了！實在太詭異──」

　　三人傻在原地。

　　雖然嘴巴有好幾個，但聲音就像是只從一個嘴發出來的。接著它說了些什麼。

　　「──影………子……！有影……子…的…………人────！！吃、掉…吃掉…！」

　　「──呃啊啊！說話了？！你們有聽到嗎？那東西……」

　　史凱斯驚訝地指著它問另外兩人，很可惜他們也都嚇傻了。

　　真的說話了，不是幻聽。

　　長著一排嘴巴的怪尾不停地重覆著那幾個字眼，然後拋下他們、飛也似地奔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而去。

　　「──！居然逃跑了！？那不是地圖記錄點的方向嗎喂喂！」史凱斯焦急地詢問。

　　塔兒佛絲好像驚覺了什麼：「為什麼忽然衝往那邊呢？剛剛它說的……『影子』？難道是……！？」

　　經她這麼一說，兩人恍然大悟了什麼糟糕的東西。「快點追過去！！」

　　這時在這認知外迷宮唯一的一個地圖記錄點旁邊，出現了三個身影。

　　每次針對任何狀況的反應都完全不同的三人，這回倒是如出一轍地，呆掉了。

　　「哇喔……這是──嶄新的大發現？！」雅斯金率先開口。

　　沒想到這裡居然會是這種景觀。這個既是「世界」卻又也不是「世界」的地方。

　　玫蘿很快就從震訝中回復，好奇地四處觀望，「吶吶～既然看起來好像具備了冒險區域的功能、那會不會有怪物出現啊？」居然有點期待的樣子。

　　「先不要講這些……」藍塞歐魯欲言又止，「沒發現到嗎？我……正用另一組電腦捕捉我們這三個ＰＣ目前的動向，發現完全是憑空消失……！」

　　「！？」

　　「也就是說系統管理側的我們整個公司上下、都沒辦法監控到這個空間？」

　　「何止監控什麼的，除錯指令也沒用了……你自己試試看。」藍塞歐魯有點洩氣。

　　接著他轉過身打算朝地圖記錄點走去。

　　「咦……咦咦？隊長你不往前走嗎！？」本來興致勃勃要大展身手的玫蘿驚訝問著。

　　「……反正已確保進入這空間的手段了，應該要先回去尋找關於這方面更多的資訊才是。」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學長，不過雖然看了也沒辦法做什麼、還是會很想看看啊！其他的東西。」

　　看他們好像不想走、正要開口訓示些什麼的時候，他發現兩人睜大了眼。

　　「隊長、隊長～！！後面那是什麼！！？」

　　「嗚哇，衝得好快、長得好噁心！」

　　他猛一回頭看，發現那速度遠比目測快得多、已經逼近到他們三人。

　　「趕快逃！！」催促兩人馬上奔至前方不遠處的地圖記錄點，自己也正準備拔腿就跑時……

　　閃躲不及的藍塞歐魯被那條發狂的巨尾揮中了。

　　雖然比起扎實地被整條尾巴打中、其實他只是被最尾端輕輕掃到了一下腰側──

　　會痛。

　　現實中的他用反側的手扶住了被命中的部位。

　　真的很痛。燒灼且撕裂。

　　不知不覺他的瞳孔放大了。ＰＣ則跪倒在地。

　　「隊長──────！！！」

注釋部分：

1.キスならケツにしろ！

2.這種花的中文俗稱應該叫「烏頭」，可是實在不太……所以這裡才會使用日文漢字名。

3.當進行π乙様的結婚事件時、劈頭就來這麼一句傲嬌味十足的話；被人家約出來明明就很高興的……真不愧是被稱為ツンデレ教科書的女人哪。雖然在這之後居然馬上就被攻陷了啦。

4.認知外空間(Outer Space)跟認知外迷宮的差別：基本上都是超出一般人大腦認知辨識範圍之外的領域。認知外迷宮比較傾向於被啃出來的一個空間、通路。遊戲中的說明也說是類似AIDA現象的副產物一樣的東西；認知外空間則比較像是現時現地以自己為中心所張開的一個普通人無法認知到的領域那樣。

5.サルベージ，salvage。

6.這裡沒特別指說是啟動「モルガナ・システム」來起神(也就是小說劇情)這件事啦。畢竟遊戲中他也曾經想過要喚醒女神啊，只是不成功所以換了一個方法。

7.Outer Bug。

8.雖然用了中文成語……我是不記得日文有沒有意思相近的熟語啦，只是女人心腸狠毒原本就是天性吧？不管哪個國家。

9.那東西煩死人了，明明本身弱得要死。無印的時候還比較強。(使用自虐玩法的話)

※プロテクトブレイク之後經過一段時間會再復原這裡是GU的設定。而DD不可濫用、プロテクトブレイク之前怎麼打HP值都是亂數這點則是無印。總之被敝人亂混合起來就是了。

ns3.141.107.132da2

【04】─變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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