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05】─神系(2)

那是一片模糊。

不，其實清晰。

門口，被叫住。

『早啊。今天要去醫院對吧。』

溫柔，的語調。黑色的筆挺一身。

「是的，十點。所以先到校上前兩節課──」

『不必這麼麻煩了。現在就走吧，坐我的車。』

「……？」

『今天要拜訪的委託人正好入住到那間醫院嘛……待會我會替妳請假。』

眼神，微笑著。

「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呀。醫院的事辦完後再一起去接弟弟吧，吃頓飯。』

「……果然這樣還是不太好。可以不用上課他一定會得意忘形的。」

笑得更開了。眼角有著令人安心的皺紋。

『別在意這種小事啦。今天是妳生日不是嗎？』

「…………。」

印象中，那時並不記得當天是這麼個日子。

『走吧。』

大大的手開了門，讓自己先過。

「……對不起。」

『怎麼啦？突然道歉。』

「總是要去醫院……實在添太多麻煩了。」

漾開的是純粹的慈祥，不包含寬恕之成份。

因他根本不認為誰有錯誰添麻煩。

大大的手，撫了過來。

溫暖。

『只要有天妳可以真正地笑，一切都不算什麼的。』

爸……爸……

　　「…………」

　　醒來時，是趴在桌上的。

　　從未在午休時間睡覺的人，居然睡了一通。

　　頭上還戴著跟「那側」連結著的工具。

　　旁邊的人注意到她醒了。

　　「真稀奇耶～～妳會那樣睡著。」這個男人老樣子充滿別有意圖的笑。

　　雖然他說的也沒錯。

　　「不知怎地有點累，最近……」只能這麼回答他。

　　「哦……最近……？」對這個表時間的詞眼似乎非常感興趣：「實在很奇妙哪～～妳會『累』？就算感覺得到疲勞、卻不覺得那是疲勞而忽視掉……這對妳來說才是正常的吧，工作狂小姐。」

　　笑意又更深更深了，簡直像陷入了陰暗渠溝中的戲謔。

　　在上方得意嗤笑著墜落者的笑顏。

　　胸中倏地有些什麼。

　　「……最近有時也會覺得你很煩。」

　　吐出這句話，好像讓他略顯驚愕零點幾秒後、更開心了。

　　「哼～嗯，好像不錯唷，進展。」笑容起了化學作用，變成一種深不可測的迷離與殘酷，「如果可以擺張嫌惡的神情說出這句話就更棒了～！我就是一直在等這個呀不是嗎？」

　　邊說著邊伸出手指，輕輕撥開無表情臉孔側邊的無折光髮絲。

　　快露出那種表情給我瞧瞧嘛、這般似地耍賴強求著。

　　「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執拗追求著這件事的你……」冷冷地瞅了黑衣惡魔一眼，「……簡直就是個超Ｍ變態。」

　　陰邪的氣氛忽然煙消雲散，他被這句嚴正抨擊逗得大笑。捧腹的那種。

　　那似條黑豹般的身形弓屈著。

　　「姊姊說這種話不好吧～～嗯？」

　　「跟恰不恰當無關，因為是事實。」

　　她取下方才上推至額前的Ｍ２Ｄ，揉了揉太陽穴。

　　男人直勾勾地注視著被她放至於桌面的物件。

　　聯想到了什麼。

　　「我說啊～～妳不覺得會忽然那樣就睡著是因為……戴著那玩意兒的關係嗎？」

　　抬抬頭以下巴示意。

　　聽著他說的、無意見，她低頭撫著那合成材質的外緣。

　　「有沒有其他的異狀？」

　　停住手部動作。

　　她微怔。

　　這才查覺到，心底有種空曠感。留不住消逝而去的暖意並帶來微微酸氣的空曠感。

　　「……剛才，做了個夢。」

　　沒想到在已經快要忘記做夢是什麼感覺的今日，會在連結著的狀態下夢見那一天。

　　黑衣的男人，似是吃驚莫名。

　　「────哈啾！！」

　　話還沒講就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的人，沒半點要遮掩口鼻的意思。

　　反正不會無禮沒衛生地噴口水，這世界的病菌也更不是這樣傳染的。

　　「感冒了嗎、史凱斯～？」

　　自認是他專屬營養師的伊霓絲，會這樣問也是理所當然。

　　不理所當然的是其它的點：「……我們哪會感冒啊！又不是那個健康厨假面，老愛裝一堆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病徵出來！」臉逼近臉、以食指壓抵住對方鼻尖，史凱斯大聲朝她吼道。

　　「才沒有這種事呢～！你要好好照顧身體啦！」但不知為何她仍相當堅持會生病。

　　「白痴、是要我講幾──哈、哈啾！」

　　本已調整好心情要洗耳恭聽些什麼的藍塞歐魯，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無言以對。

　　不，說不定是種、很想大笑的念頭。

　　「你是要說ＰＣ怎麼可能會生病對吧，但最基本的應該是……ＰＣ怎會打噴嚏？」

　　說來說去就是沒來由忽然打起噴嚏的人最有問題了。

　　但史凱斯倒不這麼認為：「那可就不一定了。如果嗅覺機能出了錯誤、就會這樣啊！可惡、到底又是哪裡沒弄好──哈啾！吼～～煩死了！」沒好氣地揉著鼻子。

　　「……說不定有誰在說你壞話哪。」

　　「那種沒根據的事就算現實世界也不可能發生的啦！好嗎？」雖這麼反駁了，「──啊、不對，說不定又是奧……呃啊啊料理系統也好噴嚏也好那傢伙是要作弄人到什麼地步啦～～～！」

　　神經衰弱般抓著自己的頭、史凱斯仰天。

　　伊霓絲有點不解，「料理系統怎麼了嗎……」

　　「沒事！沒妳的事！進入正題了、給我安靜！……講到哪了？」

　　「……女神奧拉！你啊────」藍塞歐魯也快神經衰弱發作了。

　　「好啦好啦！」搔了搔頭才繼續，「你應該多少知道嘛，這個遊戲有某種自律性。那是因為啊、最基礎的系統並不是掌控在你們那間鳥公司手上，而是某個誇大其辭的什麼究極ＡＩ！那個嘛，就是奧拉囉。說簡單點，現在『世界』的基幹系統，可以直接就叫做Ａｕｒａ、這樣。」

　　「人工智能、所掌管的系統……然後你們叫她女神奧拉？」

　　「沒啥好怪的啊，你家總公司不就是靠那個幾乎全面獨占市場的ＯＳ在賺錢的？ＯＳ沒有名字也不好打廣告吧ｗ」鬼扯淡般地一派輕鬆。

　　「可是……你們怎麼會去追殺──也就是打算削除作為系統本身的存在呢？」

　　這點很是匪夷所思；以還沒對這世界的基本機制有個概念的人來說。

　　但會造成這情形是因為解說者根本不擅長這種事。

　　於是伊霓絲看不下去地糾正著：「史凱斯、你從頭到尾好好說嘛～！這樣跳著講的話，就算是藍塞歐魯先生也聽不懂的！」

　　「少囉嗦啦，我愛講啥就講啥！」相當不耐煩地扠起腰，「是說這種事、像你做這行的稍微想一下也知道吧？有哪個正常程式會去破壞系統本身啊！……世代交替。奧拉不是一開始就是女神，也就是還沒成為究極ＡＩ……那時掌管系統的是老媽墨爾卡娜啦。」

　　「老媽……」對這種稱謂實在不知該如何反應，「也是ＡＩ嗎？」

　　「廢話喔。」

　　「……。」面對這態度，藍塞歐魯儘可能讓自己心平氣和；他一直就是這樣嘛……只能這麼想著，「那為什麼她要削除奧拉？而且還說是把你們做出來去……」

　　「唔──因為奧拉一旦長大，就會把老媽排除掉啊，這是早就設定好的。這個世界，一開始就不是單純的遊戲、而是為了創造出究極ＡＩ才存在的嘛。」

　　就算這樣邏輯上還是有點差錯、藍塞歐魯馬上提出疑點：「不對啊！要是整個遊戲的目的都設定成這樣、怎會去把身為最高指標的奧拉──」

　　「所以我說人類就很自以為是啊。作出ＡＩ，既要它乖乖聽話、又要它人性自動化，很自然就加上學習記憶機能了不是？ｗ」史凱斯說著還嗤笑了一下，「以高階點的人工智能來說、這差不多算基本配備了吧？結果就好玩了……老媽開始有了自主思考能力，在這同時當然也就產生了自保意識囉。」

　　「因為這樣、才會打算把危及到自己存在的奧拉給……！」

　　簡直就是科幻片中的高科技文明才會發生的劇情，藍塞歐魯瞠目。

　　「對，很簡單吧ｗ。不過啊……」紅色的瞳孔瞥向了側邊遠方，「現在想想，那完全就不可能。不管是老媽本身、還是從她所分裂出來的我們，既然存在的意義都是建立於奧拉的話，哪會有辦法真把她徹底抹滅啊？也就是說……老媽根本就是發狂了！思考邏輯錯亂、導致行為失常，最後搞出一堆動搖系統的錯誤舉動！歇斯底里的女人啊～～真的是很可怕哪ｗｗｗ」

　　完全不像在說自己過往的戲謔語氣。

　　當然藍塞歐魯一定會切實針對這一點，「說得好像很不屑……你還不是去追殺人家了？」

　　「耶？你該不會搞錯了吧？說是從身為ＡＩ的老媽分裂出來的，但可不代表我們就是ＡＩ了唷？」

　　至少一開始還不是、這樣。

　　「那、那你們又是……」開始急了。

　　「嘛～慢慢來啦。總之，奧拉那小妮子很狡猾地、以類似ＮＰＣ的型態在『世界』的各區域間逃竄。然後像約好的一樣，老媽就派ＮＰＣ來追她囉；畢竟遊戲世界嘛，就是要來個遊戲仕樣ｗ」

　　這時有人又如常地插嘴了：「史凱斯你從剛才就一直很沒禮貌！就說要稱呼人家奧拉小姐……」

　　「很煩欸，妳可不可以不要待在這啊？電波女。」

　　「唔呣呣呣～～～！！你總是把人家當笨蛋────」

　　身為客人居然不得不出面調停制止，「好了，別像對情侶在那鬥嘴好嗎。」藍塞歐魯輕嘆。

　　這樣的傢伙還敢說自己不是人工智能……雖然也說了只是一開始。

　　所以反而更想問清楚：他們是如何進化成現在這樣。

　　「你說什──算了！趕快講完、好把你們全趕出去！」氣得眼神像要噴火似的，「為了確實干涉奧拉的存在，追兵當然也不能是普通的ＮＰＣ啦。老媽把稍～微有點特別、可以竄改並吸收其他資料的一種資料集結體放進做好的ＮＰＣ裡，那就是我們囉。講難聽點……就是只會聽命令行動的呆子。」

　　「ＮＰＣ……怪物的模樣，就跟剛剛藍塞歐魯先生在外面遇上的一樣。」伊霓絲雞婆地補充。

　　「這麼說，那個拿杖的石人形是你最初的樣子……原型？」藍塞歐魯消化著，點頭，「然後、那個特殊的資料體、讓你們可以行使資料吸收的東西，就是碑文了嗎。」

　　「啊啊，正確該說是八相的碑文──墨爾卡娜因子。不過會被叫作碑文啥的是比較後來的事了。」

　　成為歷史之後，自然會被後人當成是古老石碑上的刻文了。

　　對這些人初步的成形慢慢有了個觀念後，「我大概暸解了。不過，現在的系統是Ａｕｒａ的話，那就代表──墨爾卡娜、是吧，沒能削除掉奧拉反而被她給取代了？」

　　「嗯，就說是不可行了啊。嘛、其實說來也很複雜……反正發生了些事比如第二次網路危機之類的，最後就是勇者大人的大勝利、奧拉也順利成為女神，而我們全消失了哈哈哈哈ｗｗｗ」

　　任誰也聽得出是自暴自棄。這害藍塞歐魯根本接不了話。

　　沉默了一陣子。

　　只好嘗試著對話的延續：「真消失了你也不會在這吧……算了，我比較在意元型的事。」

　　這似乎進入了個很深刻的重點。

　　「……真要講喔？」史凱斯先是嘖了一聲，「那個啊，就是用元型當設計圖來做出原型的啦，雖然這過程大家都有點不同。第一個是瑪哈，她是照人類普遍認知中的『貓』創造出來的。」

　　覺得實在太過簡單直接而訝然，「咦？貓……為什麼啊！」

　　「誰知道？」隨性地聳了個肩，「大概是目的吧。她比我早出生……一開始是為了讓她用貓的模樣去拐騙某個人的樣子，所以她的元型就是貓咪囉。」

　　結果居然反過來被人家給拐走了。史凱斯賊笑，然後繼續。

　　「後來就是要削除奧拉了，所以得做出有基本戰鬥能力的身體……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哪；雖然老媽是系統本身、想憑空弄出來是不難，不過ＮＰＣ也是要設定思考行動模組的、不然不會動嘛！直接套用普通怪物當然也行，不過為了要夠機靈……」

　　頓了一下。他遲疑著這要怎麼說。

　　「怎了？」藍塞歐魯眼尖地看出了。

　　既然今天決定了要跟對方講明，一切就不該有所隱瞞……史凱斯清楚得很，卻又、很難開口。

　　畢竟是自己最核心的、存在正體。

　　不露痕跡地深呼吸、想著豁出去了：「……第一相、也就是我，是她很順手地直接拿一個人類操縱著的ＰＣ、東修西改後冠上『史凱斯』這名字後，做出來的。」

　　他想眼前這人一定可以馬上聯想到最關鍵的地方。

　　「Ｐ、Ｃ……」瞧對方這面有難色、藍塞歐魯就知道絕對不單純，「──難道！不是只有ＰＣ……連操縱者的精神也……！？」

　　站在靠作業檯這邊的兩人，無語點頭默認。

　　最初的意識不明者。(*1)

　　「所以我的元型，就是那小子。他的精神被封印在杖裡面(*2)，而那個『我』也確實受這人本身影響……雖然表面上是看不太出來啦，因為命令優先嘛ｗ」想破開重澱氛圍的故作笑容。

　　「再下來是我。大致上就是拿史凱斯的基本組成架構來做出延伸，更改外型、數值以及行動排程類的小地方，而成形的……就像連鎖反應那樣，而其他的大家也是這樣延續下去。」

　　伊霓絲是沉著張臉說出這些話的。

　　「不過包括伊霓絲後的所有人，倒沒有特定人物的『元型』啦，都是老媽自己的喜好了吧，我猜。」

　　這句像在宣告一件事：成為解剖實驗素材的人只有一個而已。

　　知道這是刻意要令自己安心，但怎樣也無法釋然。藍塞歐魯臉色非常難看地、默默盯著兩人。

　　「嗚～～不要用那種看犯人的眼神瞪人啦！我剛也說了、後來我們消失了啊！ＰＣ身體銷毀後、他的精神被解放，後來就跟其他的意識不明者一起恢復意識了嘛！」

　　說完便噘起嘴，等藍塞歐魯的責罵。

　　但其實，也很清楚沒什麼好責罵的。

　　「怎聽都像事後在敷衍粉飾……反正你都說過那時沒自主意志了，也不好怪你吧？」吁了道長嘆、淺笑，「不過你們現在這樣，果然還是拜當時倖存下來的碑文所賜吧？真方便的東西哪……」

　　看他似乎沒囉嗦追究的打算，史凱斯鬆口氣：「倒不是方便啥的。吶、你也知道，碑文是可以行使資料吸收的一種力量，而資料吸收嘛……對人用的話會造成意識不明、然後對上ＡＩＤＡ那種有自我思考的人工智慧病毒則是可以清除。你覺得這代表什麼咧？」丟了個問題讓人想，好自己歇會兒。

　　「有著影響……意識、精神體以及腦波或神經電流的能力？」

　　「啊～啊，物理上來講是這樣。嘛……要對這些東西做出影響跟改竄，自己也得是同質的資料形式吧？像普通個人電腦的光碟機沒辦法完整辨讀出遊戲機專用光碟中的資料、所以也沒法複製更改那樣。」食指橫置於鼻下、思索著講法，「碑文這東西，有著很高的變化性、可塑性跟柔軟性……本身就很容易受到人的精神與意識型態影響。那就很像液體、也很像是……人的心。」

　　一下子，到了非常抽象的境界。而且這種話題是個怎看就絕不會開口說出這方面言論的人所開啟的，更令藍塞歐魯吃驚到說不出話。

　　出聲的意願與聽取的渴望互呈反比。

　　那對不知何時又滲進一抹灰的赤眸看出了這反比曲線，而透出無奈笑意。

　　「碑文使……你應該不知道吧？那麼久之前的計畫了。簡言之就是把那時散落的碑文撿回來、封存進ＰＣ後讓所謂的『適格者』操縱然後讓力量再現……這些人就是碑文使。」先說完前半，史凱斯用拇指頂了頂胸口部位，「──不是操控器，而是用『這裡』跟碑文連結的。這是他們之中某人說過的話。」

　　「……所以？」好似知道他想講的意思，卻一時形容不出來。

　　「跟『心』，也就是意念連動後才能發揮力量的東西，就算嘴巴不說、不想承認，都多少明白吧……那也一樣是心嘛。適格這回事，就代表那些人他們心的形狀、跟我們的碑文是吻合的。」

　　靈魂。

　　還真的就如同自己直覺性的認定……那日被禁囚於祀臺圓環上的八個結晶，是這些人的靈魂。

　　現在由本人口中確實地說了出來，更讓人感受到那妙不可喻。

　　在這個世界中所誕生、存在的，靈性。

　　無現實、卻也絕不是非現實的，魂魄。

　　「那，『形狀』是如何決定的？」

　　「阿勒～～講這麼多你還沒辦法自己融會貫通啊？瑪哈的話，就是藉著跟把她拐走的人類間的相處成形的；伊霓絲他們是老媽照著碑文原始字面上的涵義、加上她個人喜好蒐集來的樣本塑造的。」雖然還是很想跳過自己的部份，仍不得不說：「我啊……就是完完全全跟『那個人』一樣囉。那就像把液體灌進一個有著固定樣式的容器，凝固而成的形狀。」

　　「……然後照著這形狀、去找新的一個可以符合的『容器』，也就是碑文使嗎。虧你們找得到……」

　　藍塞歐魯低著嗓唸道。他想起奧蘿菈跟亞努間關於碑文使的討論……看來要能適切地吻合這八道碑文，那種心靈契合說不定萬中還挑選不出其一、篩選的嚴格程度極高，也難怪那女人要說他們是不可能辦得到的；當然包括她自己。

　　看他想了半天、史凱斯覺得好笑，「嘛、應該也沒你想像的困難到哪啦。那個年代不知為啥怪胎特別多、之前事件的關係者也不少，像假面啦、梅加司的適格者都曾經是核心人物，瑪哈還直接就找上她最重要的朋友了！我嘛……唉，那傢伙一登入──不、是再次登入，就算再不甘願也還是被他給吸過去了啊！」

　　慣常的彆扭讓他決不會坦白說出、自己其實也一直在追尋著那個人。

　　找到你了。

　　「再次……你的元型？」藍塞歐魯說完後有點不敢相信。

　　這是什麼孽緣啊。

　　此句內心對白、其實也在對面那兩人心中同時響起了。

　　「哈哈哈……對呀ｗ」笑是笑，不過有點自嘲。

　　然後是伊霓絲再一次多管閒事的注解：「他就是藍塞歐魯先生也知道的、另一個『死之恐怖』唷。」

　　「……！」聽到這句，所有聽過的、跟當年事件有關的訊息終於全拼上了。

　　同樣的本質與起源、衍生為不同存在的，兩個靈魂。

　　這下換史凱斯驚訝了，「哈啊！？這小子、怎麼會知道那個……妳跟他說的嗎！」

　　「才不是呢！你不要亂怪到人家頭上好不好、那是藍塞歐魯先生自己問我跟瑪哈的！」

　　「……呿！」猛瞪著對方，像在不滿藍塞歐魯不停追溯自己的過去。

　　當然現在站在這的對話也是。已無法逃避、快到最最不想提起的點了。

　　而藍塞歐魯渾然不知，「沒辦法、ＰＫＫ或鬥技場制霸什麼的，真的是跟你一模一樣哪，總愛跟人逞凶鬥狠……」還在講著、強調著────

　　一模一樣。

　　沒接下話，面無表情盯著對手。

　　到了。

　　「──是啊。說來說去，我就是跟那傢伙一模一樣！哼，再怎麼看自己的角色名稱幾萬遍幾千遍，我也清楚得很……我就是他。我說你啊～～能懂這種感覺嗎？」

　　灰色，變得更深了。

　　體受到這突如的凝重，藍塞歐魯繃緊了身軀。

　　也只能聽他繼續說下去。

　　「大概懂不了吧？哈哈……」結果是自問自答、傻笑著，「不知什麼時候，終於開始有了自我……你也許會覺得以一個人工智能的進化、這可是重要的一大步吧？但是、我一點都不這麼想，因為自我意識啥的，對身為那傢伙另一個自己的我來說、哪有什麼必要啊？」

　　只會帶來更多的疑惑不解困擾。

　　「碑文是一面鏡子。會反映出碑文使們的心……連他們自己也不曉得的一面、或是不停追求著的一面；就像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的鏡像那樣，支撐著彼此的存在──不過我、根本就不是鏡子哪……因為這個我對他來說，就只是『另一個自己』而已。」

　　既然這樣、幹嘛要分成兩個不同的個體？

　　為什麼不能乾脆就永遠當他的另一個自己就好？

　　無力地，朝地面坐了下去。

　　「……就當是、二重人格那樣，可能比較不會那麼難受了。」藍塞歐魯艱難地吐出這建議。

　　「哪有辦法啊！又不是戈雷……既然是一模一樣、哪算多重人格啊？」不情不願地駁斥著，「當然像個二重人格者那樣、在意識的最底層互相對話也不是沒有過，可是因為實在是一模一樣、那感覺起來只像普通人也會有的、跟另一個自己對話那樣，心裡的自言自語罷了──」

　　「所以不只不是人類、只是物品之類的……我，根本是某人遺落下來的另一個自己。」

　　結果什麼也不是。

　　「史凱斯你又……」伊霓絲欲阻止他繼續想下去。

　　「閉嘴啦！妳──」發洩怨氣般對她大吼，但隨即愧疚起來：「……算了，沒事。嘛、說真的很羨慕其他人就是了；身為什麼人的、在心底默默扶持著的存在。雖然跟那傢伙在一起、我也的確是沒來由地安心啦……不過那是當然的，因為我就是從他而來的分身嘛ｗ」

　　開始對這人陷入思考的死胡同這回事感到不可理喻，藍塞歐魯漸漸抬高了音量：「……從剛才起就不停講些根本不可能從你嘴裡聽到的話，究竟是怎樣呀？思考程式出錯了嗎！」

　　沒想到史凱斯一點也不想反駁，「沒辦法，因為是ＡＩ嘛ｗ。像這種關於存在意義的思考運作、其實無時無刻都在進行啊，但邏輯就是怎對也對不合……」噴了個鼻息笑道，「到頭來最能體會老媽感受的竟然是我耶ｗ。好不容易有了自我，卻根本無法肯定這份自我；就像她有了自我就必須違背『母性』那樣，結果就是邏輯錯誤、思考模式混亂、最後──」

　　回想起某段因近似遷怒的幼稚、拒絕，所導致的……

　　「……不准再說了！！」

　　伊霓絲用膝蓋猛撞了嘴停不下來的人那顆頭。

　　聲響很大，看了就很痛。

　　「───！！」抱住像快要裂開的頭，「痛～～～！妳、妳幹什麼啊！」

　　不回嘴，伊霓絲氣嘟嘟地、雙手扠腰看著他。

　　另一個人也不打算沉默下去了，「你那樣子任誰看了都想踢吧？說什麼無法肯定自我的存在，其實你根本就是自我意識過重、才會想到那種莫名其妙的關節上！」

　　為什麼今天要來這裡聽這傢伙說一堆讓人腦髓發麻的鬼話啊……心裡這樣抱怨著。

　　「你就是你，不是嗎？」定定望著對方，「雖然我是聽過另一個你的事，不過根本就沒見過他、不認識他；我怎麼看你，就是『史凱斯』這個人而已……」

　　而且是個像人像得誇張過了頭的人工智能。

　　蠢到不行的作繭自縛行為，大概也只有人類幹得出來。

　　「所以不要再說那些、趕快接下去講別的。」

　　表情非常認真地寫著的是，不准再亂想了。

　　當頭棒喝般，史凱斯呆了好久。

　　「……你呀，其實個性超差的對吧。人家苦惱這～麼久的事、你卻不當一回事耶……那還裝什麼正義的騎士殿下模樣啊、隊長大人ｗ」站起身、伸著懶腰，「啊──剛才一定是被誰的毒電波給洗腦了才會在那發神經！好、剛剛說過的話全忘了吧！繼續繼續！」

　　慢慢地，恢復正常了。

　　然後多了份，安適感。

　　跟那人聯繫著的時候、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事到底有什麼好苦惱的……你還真是意外地脆弱敏感哪。哪有這種ＡＩ啊……」

　　被人反過來賴成是個性差的隊長，好像沒替自己辯解的意願。

　　而因他這話，瞬間又驚覺到了什麼，「……我說啊，實在不得不承認，之前一直不想讓你知道我們是什麼、或多或少，是想藉著你們的錯誤認知──以為我們是真人，來欺騙自己的哪。誰知道跟你們講了以後、還是一樣；甚至現在都讓你知道這件事了、也還是一樣！你真的腦筋非常有問題耶ｗｗｗ」

　　總是那麼不中用，不敢說出自己所抱持的那份依賴感──

　　藉著對方的一無所知、令自己也這麼錯認。

　　藉著對方的不以為意、令自己也不再在意。

　　有些時候、跟並非完全心靈相通的人有所聯繫，似乎也挺不錯的。

　　嘴上說著與心意相違的話，嘴角是再正常不過的那種捉弄。

　　「嘛，雖然腦袋是有毛病了點、不過也……哈哈ｗ」

　　而藍塞歐魯也差不多已摸透這人的心性了，「……隨你口是心非吧。你覺得有比較好過就好。」

　　「就是說嘛～～好好地道謝不就行了？」伊霓絲臉頰仍是鼓的，「史凱斯你啊、真的是很──」

　　看她的嘴型像是要說出什麼令他受不了的字，「──不准再說那個詞！你們怎麼每個人都老用那種亂七八糟的用語來形容我啊？簡直就快變成二次元萌專用角色了不是嗎！！？」

　　太生氣了，結果自己也不自覺脫口而出類似的東西。

　　「這樣很好啊，多元化。」不覺得這性格特色有什麼問題，藍塞歐魯淡定。

　　「……！」雙面夾攻，卻找不出反擊的字眼。

　　「好了，」其實是太習慣這種愛耍彆扭的態度；眼前這人或是另一座矮不嚨咚的小火山。「脾氣鬧夠了也該說正經話題了……你們藉著跟人心的契合，人格成形了吧？但那也還不是今天這副形態哪。」

　　「唔～嗯，這該從早一點的事說起啦，我想想……」史凱斯又坐了下來。老樣子十分不雅的坐姿，「有一天你們公司的人發現，奧拉消失了。因為她再怎麼說都是究極ＡＩ嘛……做事效率快、又幾乎無所不能，所以她不見、所有人都著急死了！真是群沒用的混吃等死領乾薪廢材ｗ」

　　「你這樣是對基層跟中階員工的侮辱！絕對是上層部的人啦……」就是覺得聽起來很刺耳。

　　「大概吧？因為你們是被歸類成專門被使喚去做牛做馬的傻子呀～ｗ」他其實頗清楚這生態，「反正那群大人就決定要把奧拉叫醒……他們似乎以為她死了、或睡著了吧。用八個碑文的力量，來喚醒她、或者再弄出個一樣的ＡＩ？反正就是亂搞一通就對了！」

　　「……為什麼是你們啊？」這才查覺話裡好像又哪給跳針了。

　　「嗯？呃呃……一開始忘了說，其實老媽不只是我們的母親，也是奧拉的啦……職責上。」

　　伊霓絲又要插嘴了，「就說你講事情好好講嘛～～！你看又……」

　　已經懶得跟她吼，史凱斯直接用瞪的、讓她噤聲。

　　「總、而、言、之！雖然曾對著奧拉追殺追殺的，但其實我們跟她算是……啊啊～！要講起來很囉嗦、反正就是對彼此都很重要啦！」就如平常一樣、每每提到和女神間的事大多都會隨便跳過，「詳細其實沒必要講啦，因為後來失敗了！剛好，有名的ＡＩＤＡ病毒事件發生了，就改成把碑文使ＰＣ找出來、然後負責清除跟採樣啊。」

　　漸漸地，是較接近自己稍有記憶的年代、也聽過較多相關，「對了，那你的……另外那個死之恐怖不是在追一個人嗎，傳說的ＰＫ。那難道跟ＡＩＤＡ病毒有關係？」藍塞歐魯這麼問。

　　「哦、那個啊～～算是吧？其實哪是什麼ＰＫ，根本是奧拉仿照勇者大人的模樣做出來清除病毒的騎士嘛！那蠢小子變成什麼ＰＫＫ四處砍人逼問人弄得天翻地覆，結果不但是認錯人、真正的萬惡源頭還是那顆死豆子跟他的主人咧！想到就好笑ｗ」

　　根本忽略了一個事實：如果換成是自己，應該也同樣被耍得頭昏腦脹吧。

　　「科爾貝尼克啊……他跟他的適格者做了什麼嗎？」

　　「就主僕兩個去感染到ＡＩＤＡ了啊。很適合那傢伙對吧～？一點一點黑黑的ｗｗｗ」

　　明明怎聽就很嚴重；有強大能力的存在染上智慧型的高危險性病毒，他居然還像個小孩似地嘲弄自己的死對頭……這關係也實在是太惡劣、太幼稚了。藍塞歐魯沒把氣嘆出來，憋在心裡。

　　因為史凱斯忙著笑沒說下去，所以伊霓絲替他接話：「不過後來ＡＩＤＡ全都清除掉了、所以現在的科爾貝尼克沒有問題了唷～！請放心！」(*3)

　　「不見得吧，他自己本身其實比ＡＩＤＡ還糟糕不是？因為裡面整個是黑的ｗ」還是拼命消遣那個並不在這裡的人，「一連的事件解決以後，碑文使就沒事做了，然後──剛剛也說了，奧拉根本沒消失、只是罷工！都能躲在暗地裡偷偷地做出了騎士了不是嗎！？終於那群上面的人哪……」

　　從剛才還笑得開心的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既然女神還在，他們真正的、最初的『目的』就有辦法達成了。所以碑文啊──」

　　沒有用處了。甚至有可能會造成妨礙。

　　「碑文使畢竟是人不是物品，沒那麼好操弄。何況光是豆子他們倆搞出來的風波、就已經害得那些大人們全都快瘋了，根本沒人敢指望能控制這對腹黑鬼畜拍擋吧？ｗ」

　　「…………」感覺這情形有點熟悉、想想才發現跟近來的情形幾乎是不謀而合，藍塞歐魯心中五味雜陳，「他們對你們做了什麼處置？該不會也是削除或……」(*4)

　　有點焦急。

　　多少是自己同樣在類似情況下做了類似的事情、一種說不上是同情的操心。

　　如果老是被人這樣對待，不怨恨人類也很難吧？

　　他是這樣擔心著的。

　　「雖然都是上層部、不過那時期跟你們現在的根本是兩批人啊，因為某些……反正那時候的高層沒那麼隨便說刪就刪啦。他們還是捨不得放開碑文，畢竟是那麼特別的力量。」眉目間竄上一道極清晰可辨的輕蔑與不耐，「要確保碑文、又不想這種力量繼續被行使──幽禁，再簡單不過的手法吧？」

　　史凱斯仰起臉，端詳藍塞歐魯會做何反應。

　　對自己像個囚人似的、被他的同族關在牢籠中的這種無情對待、能有什麼反應。

　　物品被裝在容器裡與階下囚被鎖在暗無天日中的差別。

　　「……一旦坐到那個位子，就會有功利主義至上的思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輕輕皺起的眉頭讓評審很滿意。

　　「哈、對啊，而且考慮得非常周詳：如果破壞掉碑文使ＰＣ，就很難保證真要再次使用那力量時還能找到相同功能的啟動裝置。換成別的適格者嘛、其實是多此一舉，不過他們也不是沒嘗試過這作法啦，只是我們一直抗拒其他的適任人選……」頭偏了開、有點怨懟的聲調，「……這下他們就想，既然我們已經跟這些人的ＰＣ與心靈癒著了、那反過來只要令這些碑文使再也無法啟動碑文的力量、不就得了？」

　　「──！那、他們是怎麼……」

　　見史凱斯有點說不出口，伊霓絲代他回答了：「對主人們的ＰＣ動了些手腳，然後再對玩家本身下達某些暗示──也就是本人的心理狀態和ＰＣ身體都被惡意操作、成了封印住碑文的監獄……」

　　惡毒至極；用最相知互信的人來當獄卒的手法。

　　徹底地，令聽進這話的管理者語塞了。

　　「這方法最惡質的應該是、那群傢伙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只覺得為什麼忽然間再也感應不到我們了。但事實上，我們關在裡面、可是一直在呼喚他們的哪……」

　　可是怎麼都聽不到、看不見。

　　傳達不了，就是傳達不了。

　　「──但分明就好好地連結著啊，自然也不會想要離開他們去找別的宿主。反正我們就傻傻地被關了很久，而這個時候……該說可喜可賀嗎？反正先前隱約生出的曖昧自我意識總算是完全確立了──因為週遭就只剩下我們自己、在那孤獨地胡思亂想而已。」

　　看不到鏡面另一側的自己，久而久之就會認為那不是鏡子了。

　　而反之亦然。

　　人類最初始就得以擁有的自我，對他們來說光是要確立而已、竟得伴隨著這般苦難，「……可喜可賀什麼啊，根本一點、都讓人高興不起來哪。」

　　金髮隊長對這份可悲感到惻歎不已。

　　感受到了，而略為寬心了點，史凱斯笑道：「嘛～不過也很剛好，因為這樣、所以奧拉『大人』就打算拿我們來起神了哪～～真是慈悲為懷ｗ」

　　「起神……？！你說公式網站上的那個──」

　　「對～對～！就是弄成跟她自己一樣、有獨立個體、思考與意志，然後能靠自己行使該有的權限和力量──神，究極ＡＩ。啊……其實也究極不到哪啦，因為我們又不像她有包容萬物的胸懷、反而有著十分極端的個性跟存在定位嘛。」他還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配稱為究極；或許是這頭銜太過沉重的關係。

　　藍塞歐魯不假思索，「簡直就是……一神信仰拓展為多神信仰那樣。」

　　「喔喔──！那說法很貼切耶！大概是偷懶罷工太久、多少也開始不好意思了，才會想說要把我們幾個拉上去、分擔她原本該負的職責吧？不過很可惜……」

　　突然像緊急煞車那樣地停頓住。

　　「可惜？」

　　這時埋著紅光的眼睛有點瞇了起來，笑意也完全消失、甚至可以瞥見他微微地咬牙。

　　「……她還沒能親手完成這創舉，就出事了。被那群該死的…一而再再而三下了毒手啦！」

　　「什──」因這急轉、而嚇了一跳，「所以……才說終於能達成他們原本的目的嗎！就是為了要針對她做出什麼、才會先把你們……」

　　過去的無能為力又因現時的重談而再現、這一邊的兩人目光都黯淡下來，「啊啊……沒錯。本來是怎樣都干涉不了她的，不過時間過去、人才跟資源也多，技術力就突飛猛進，突然間把馬克‧亞努給封鎖、還建了個奇怪的建築。不停追她、想抓住她，最後她只好把自己關在那高塔的頂端了。」

　　「塔…？從沒聽過有這種東西啊！」

　　「因為那玩意很糟糕嘛！搞出了之後不知多少的災難……現任社員的你沒聽過反而正常吧。」

　　又是不可昭告世人的歷史。

　　隨著接收到的資訊越多、藍塞歐魯就越覺得自己還真是在間萬惡會社任職了。

　　耗了片刻考慮可以簡略掉多少實在不想多提的敘述後，「就像你們公司編出來的故事……天上之途那樣，人類不停想爬上眾神的國度。這時奧拉發覺只靠原本的騎士來擋根本不夠、就把記憶中所有的勇者與英雄、給『召喚』出來，打算擊退對方的追兵並且救她出來。」講完，史凱斯笑了。

　　一種很是無奈又嘲諷不止的笑。

　　「召喚……招集過去的相關人士重返遊戲？」藍塞歐魯以常理判斷。

　　「哪可能啊ｗ。又不是所有人都萬年網遊廢人、最好那麼好招集啦！」仍是毫不遮掩的訕意，「全都ＡＩ啦、ＡＩ！裝成自己是有現實的人物的一群ＡＩ！嘖……亂七八糟。那種東西能做啥啊？笨得跟什麼似的，忘了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呆呆跟著個蠢蛋爬到最上面，結果打開門的瞬間反而全都毀了！」

　　就算沒能參與其中，光是想像一群傻瓜完全不知自己的行動會引起多大的危機、看不清事情的真相而遵從著無意義的勇者志願，自以為是地撞開那扇她不願打開卻不得不推開好迎接勇者們的厚重大門，導致意料中的悲劇發生……不禁又想怪責起女神，卻也充分明白她的心情。

　　握起了雙拳本欲搥向地板、卻又無力也無意願。

　　「咦……原本她不就是希望大家去救自己、那打開了門又會怎樣啊！？」

　　說故事的人那份情緒沾染到聽者身上，藍塞歐魯口氣也相對地愈發急躁不安。

　　鬆開手、默默瞄了他一眼後，史凱斯低下頭，「……問題在帶頭開門的人啊。那蠢蛋、『奔馳時空中的勇者』──後來大家都這麼叫他啦，身上被人夾帶了骯髒東西，一開門就污染了毫無防備的女神！」

　　想起那可笑的名號跟存在性質，整個胸口就悶了起來。

　　活生生的肉體耶！搞什麼！這是他內心中的吶喊。

　　「史凱斯你不要這樣怪人家啦！他其實是很好的人、而且也很可憐！」

　　氣伊霓絲居然還替別人說話，史凱斯又驅使出擅長的爆音大吼：「我說的哪裡錯了啊？！！像那種不懂自己的處境有多糟糕、還拼命照人家說的去做的爛好人呆子──」

　　「夠了！不要在重要的話中突然開始爭論起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的素性！」真不知是第幾次了、這兩個人……藍塞歐魯兇完，呼吹了大口的烏氣。「……污染，是病毒嗎？」

　　被怒斥後、沒像平時慣常般惱羞反而呆愣了一下，史凱斯回神後點頭，「啊……對啊差不多。那真的很慘哪～～原本奧拉會罷工、也就是無為之治，是因為相信人類、想默默守護人類就好。可是被污染後整個心性大轉、吵著說要全人類接受她莫名其妙的『愛』！誰敢要啊、會死耶？我敢說：那真的是完完全全的玷污！女神的存在意義、創造主做出她的本意、還有這個世界……對一切一切的玷污！」

　　拳頭，終於往地面用力地搥下去。

　　若始作俑者能出現在面前，絕對、會抄起巨鐮砍下對方的頭那般的憤怒。

　　場面噤然。因為那聲烈響太大了。

　　「自己的手所造成的錯誤──那樣的奧拉，還敢打著大義名份去征討她，人類真的是啊……雖然我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可是實在……」

　　一點也不痛似地、看著自己舉起並張開的爪掌。

　　最可恨的還是，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吧。

　　藍塞歐魯懂他是因這樣而忿恨至此的，「人類之間就常搞得彼此無法信任了……會害你這樣麼想我也不覺得奇怪。話說回來、將失常的女神鎮壓後，應該就…？」

　　「才～沒～咧。失去了所有記憶、權限跟力量，薄弱意識化成類似思念體的型態、跑到其他世界流浪去了。『世界』的權限與運作空轉著……暗地裡進行的起神也被迫中止。不得已、他們開始收集女神留下的破片，繼續下一遭更惡劣的愚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ｗ」其實再來的才慘……這又令他反諷似地燦笑了起來。

　　然後不讓人喘氣，即刻接下話：「接下去的一切、因為我們呈現完全無法接收任何訊息的狀態，所以沒法講清楚──可是我得說，那絕對是有史以來最慘的一次！已經不是所謂的『網路危機』而已，是現實世界的大災難！根本不輸『冥王之吻』……死了多少人呢～？不知道ｗ，因為你們總公司的媒體操控能力太強了！說不定在你的記憶中、會覺得國內的哪裡哪裡好像發生過什麼、卻不是很在意哪……ｗｗｗ」

　　只覺口乾舌燥：「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有……」

　　「有吧？那就是囉～～直接害死多少就不講啦、自殺的也不在少數吧我想。」收起笑，表情難得地嚴肅，「證券或股市這種建立於賭博似的投機想法上的經濟體制、本來就是人類的原罪，我不想多做評論啦，不過還是太過頭了；就算不想承認那是這一側的空間所引起的。」

　　「…………」熟知虛擬經濟的脆弱程度；畢竟待過某個領域一段時間，藍塞歐魯再次確認過度依賴網路造成的嚴重性後、卻馬上想到一個癥結：「……啊、慢著！就算失去了女神、不是還有你們嗎？！你怎麼說得好像他們忘了碑文的存在……」

　　「就說呈現無法接收信息的狀態嘛！奧拉變成那樣、你以為我們不會受影響啊？──真的變成了『碑文』……寫滿四處漏字的程式碼、異常龐大卻無用處的單純文字檔案。」

　　從快爬至雲端的位置、摔到最深淵的地底那般。

　　「既然還是程式碼，拼湊起來還原、他們做不到嗎？」

　　「唔～嗯……那不是拼湊回來就行的啦。找回完整文件後、還要經過有某種資格的人的口中、再次宣讀碑文的定義，才有辦法好好地還原。」故事有所轉機，令他講起來也輕鬆不少般、眼珠活靈轉動著：「那又是很後來的事了。事發元凶之一的你們公司、被總社勒令全部重新改組、連營運目標都轉為安份保守，不可再牽涉到碑文啦女神的力量之類的；反正認真想想、守著這遊戲其實就有飯吃了、幹嘛要搞那些鳥事啊～？征服或毀滅世界啥的阿哈哈哈哈ｗｗｗ」

　　攤攤雙手，連他都覺得自己在講漫畫情節，大肆嗤笑。

　　「這樣嗎……的確、現在的營運方針是這樣沒錯。本來入社時還想、正常的企業誰不是這樣訂定方針的啊？不過搞出過那麼多風波，會刻意強調這點也無可厚非哪。」心中抱持已久的疑問意外地解開，藍塞歐魯不停點頭，「……那麼，最後還是還原了吧？不然你不會在這說一堆話。」

　　「幹～嘛好像我很多嘴似的啊ｗ？那是你想聽、但實在太多太複雜了！我可是已經盡量縮減成不到百分之十的份量唷？」講述者撫著頭乾笑，「碑文復原的過程中當然也免不了動亂啦、這就是人類嘛！同時，那女人也終於回到『世界』了……像快死掉的動物回巢等死的本能那樣。」

　　「呃！？死……」

　　「驚訝什麼？本來就跟死沒兩樣了。這時我們終於回復、起神也重新啟動──高位ＡＩ所需的資料蓄積、還有高密度ＰＣ的組構。原本、讓她就那樣一點不剩消失掉、然後我們來頂替她就行了……」

　　不知為何，嘆了氣。苦悶與哀怨混雜的。

　　「……不過誰理她呀？為啥我們就得接受她的權責放棄、去當什麼『神』啊！？當然要聯合她失去記憶也一直心繫的勇者大人、把她押回原來的位子順便讓她記回一切！嘿──真是皆大歡喜哪，這次。接下來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現在這樣囉。」

　　史凱斯那張臉似乎開心得不得了；因為這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講這麼久的話、還終於結束了。

　　當然更明顯的是，雖只是重述過往，但話中的情節讓他沒來由地放心、跟欣喜。

　　本還想替自己鼓掌，不過手還沒舉起、藍塞歐魯就十分不識相地下了結論：「──挺有趣的哪、你們。開頭講的是削除女神、結尾卻是救回女神，說的時候還氣憤慷慨。就算你刻意不表露，也完全看得出來：真是個徹底的戀姊情結小孩呢……不、該說一整群都是。」

　　正派的隊長口中竟會蹦出這種詞，可見有多顯而易辨。

　　綻笑，伊霓絲精神抖擻地答：「是的！我們最～～喜歡奧拉小姐了哦！既溫柔、又聰明體貼……」

　　「嗚哇啊妳承認個什麼勁啊這白痴──！」先回頭喝止她以後，史凱斯伸出指頭比向藍塞歐魯，「說到底被這種有著惡劣大姊卻還緊黏著她、自己才是貨真價實姊控的傢伙給這麼說，正常會火大起來才對吧！妳腦袋有問題喔？！」

　　完全無自覺的金髮騎士被挑弄得怒目橫眉，「你、你說誰是────」

　　「我哪裡有講錯了～？隊長大人。」再次轉向正面、用鼻孔瞪他，「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你老姊幹的事跟那些作古的高層官員沒兩樣──想利用這個世界做些你一點都不曉得的勾當！說起來、她是從哪弄來那種可以消滅我們ＰＣ的東西的？啊啊～！？」

　　「唔……」這也是他一直想著卻想不通的事，故頓時語塞。

　　「唉──跟你披露這麼多，其實是希望你懂那個嚴重性、然後把她管好，」大嘆不已；多少瞭解對方的立場：血肉之親的羈絆，「破滅啥的已經夠我們頭疼的了，偏偏奧拉又那副不顧自己安危淨只會放空的死德行！要是還放任那女人跟連個實體都摸不出來的東西聯手……你自己去想啦！」

　　嚴正宣告：不准再讓任何人類干預這個虛擬世界的一切了。

　　這個世界中，非唯一至高神卻也是重要神祇之一的存在，鄭重發佈的神諭。

　　雖然語氣表情一點也不像個神就是。

　　資格不符的精靈神──沒能替代掉祂們的有影者，沉默難堪地接下聖旨。

　　「我知道、但她……」

　　腳長在她身上……不、該說是手吧？總之，她想怎樣實在很難管得著。

　　「少說些喪氣話！你是個男人吧？！」受不了這懦弱無能的態度、史凱斯大罵著，「你聽好、如果你辦不到，我會替你好好管教她！再繼續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話、我────」

　　狠話還沒撂下去，主螢幕就逕自展開、還響起刺耳的警報。

　　三人還沒從驚嚇中回復，室內就走進了一批人。

　　「……外面那什麼鬼東西啊！你這小子怎會這麼惡趣味、放那種怪物亂跑！」

　　率先發難，是生來聲調嗓門就極適合訓斥人的雅斯金。

　　後面幾步來的是預言者，然後是幼教人員與幼稚園兒一行。

　　「好久沒見舊型的死之恐怖大人，沒想到還是那麼白目、見人就砍哪……ｗ」慣例上、科爾貝尼克故意要惹房間主人生氣的閒淡問候方式。

　　「呀呵～～隊長！還有史凱醬！謝謝你的烤飯糰唷、超棒的！」玫蘿比了個大拇指。

　　一下來太多人，害他眼花撩亂、也不知該回哪個：「什、什麼啊，怎麼連妳都那樣叫……」

　　「吶……史凱斯，開燈。暗得什麼都看不見、會踩到別人的腳呢……」瑪哈提出要求。

　　「～～～開妳個頭啦！這裡沒那種東西是要我說幾遍！？夜行性動物還嫌太暗是怎樣！」音量之大代表他已快要崩潰，「是說為啥要一大群人擠進我家啦！還有那警報是怎麼回事、假面！」

　　對自進來後便不發一語的斐德赫爾叫著詢問。

　　沒多大反應，注視著後方主螢幕：「……自己看上面的系統訊息。三個眼睛長來好看的…？」

　　「吼、又是那句──啊啊！！」轉頭猛一看、傻眼。

　　警告：異常侵入。來源：睿智之樹。

　　藍塞歐魯早看見了，所以完全沒跟進來的人搭話、無語著。

　　是她……他再清楚不過。

　　她想做什麼？

　　「史凱斯，發出通訊要求。」斐德赫爾無表情命令著。

　　事態嚴重，被命令的人沒半點意見馬上操作了起來。

　　映像清晰了起來。那張夢遊於空白幻境中無神且漿硬化的清麗臉龐。

　　人偶般的女神。

　　看了幾眼，「……你們不接分機電話，在那做什麼？」

　　這話的對象當然是下屬三人。

　　「哈啊～？要怎接啊、笨女人！現實中的他們可是正倒頭大睡哪ｗ」史凱斯譏笑著。

　　奧蘿菈聽了、淡淡地望了下這個若非透過遠距視訊則必令她畏懼不已的人，不動聲色。

　　「人質、是嗎。」

　　就算由她自己口中說出這個讓己方處於劣勢的惡質意圖，仍感受不到她的猶疑。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我們才不認為妳會把部下甚至親人的安危放在眼裡咧！」是事實、也是挑釁，史凱斯繼續帶刺的話語：「今天只是幫他們做個身體檢查啦，等等就送回去了！當人家長官的、對他們現在的身體情況卻一點都不在意，妳有沒有點良心啊？竟然還想侵入這裡！」

　　所言甚是，這一側的所有人、以及畫面上的她，沒人出言反駁。

　　針鋒的對立。

　　下了一步棋的是奧蘿菈，「五分鐘後，破壞並侵入這道閘門的已植入後門程式，將開始作動。」

　　如果不把人送回現實的話、連她也阻擋不了……把人質反過來當人質用的手段。

　　她相當清楚管理者們跟這群人的關係。

　　這下藍塞歐魯真的忍無可忍，「妳……！到底在想什麼啊！緊追不捨成這樣──」

　　但一隻深膚色手臂伸至他面前、制止，「馬上就把你們送回去。我們的事請不用擔心。」

　　雅斯金則想起來了；曾聽過的「蛇」與「樹」之關連性，「喂、你該不會是要……？」

　　轉過頭看他，斐德赫爾點了個頭：「沒錯。原本，這兩個系統之所以會暗中連結，是製作者期許著你們遊戲系統管理側與真正系統主宰者的我們、可以認同彼此理念，而使其相輔相成發揮最大效果。但現在，似乎怎看都不可能了哪……」

　　抬頭，望向虛像的女神。

　　這不是他們所願意捨身守護的女神。

　　「──哦，我這才想起來……咬住樹的蛇、是我家這條嘛，難怪你們一堆人全跑過來這觀禮ｗ」伸出手擱置於作業檯上的操作面板，俗稱嘲笑之虐殺者的黑蛇勾起極其輕藐的嘴角：「怎麼樣，隨時都行唷？我一下令，咬著樹根的毒牙就會放開、然後那棵樹也……ｗｗｗ」

　　瞳孔往上方溜去，以挑弄的惡意眼神看著螢幕中的女人。

　　奧蘿菈當然是不解；她才剛循著三人與知識之蛇留下的通訊記錄找到其所在點，根本還沒能徹底剖析那接連處的關鍵重要裝置。「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有那麼一點點，她動搖了。藍塞歐魯捕捉到、則是萬分驚訝。

　　「先把他們送走……強制ＰＣ登出吧。」瑪哈提點了一下這個重要步驟。

　　大拍了一下檯面，「我知道！……管理者大人們、掰囉！之後再連絡啦。」史凱斯朝三人揮手。

　　「咦……喂、慢著────」還來不及阻止，光圈就把三人的ＰＣ環住、化為光球消失了。

　　被對話耗去的時限，僅餘不多。

　　「好了，切離鏈結吧。」斐德赫爾計算著時間，說了。

　　從今而後、要徹底劃分境界線了。室內的五人，暗忖。

　　「……難道、你們能從自己那側控制連結點的狀態，甚至……！」

　　這下真的、有幸觀見她稍微有血有肉的表情了。驚愕著的。

　　趁著最後一小片刻，史凱斯朝她歪歪頭，「也要跟妳道別了哪、冒牌貨小姐，真開心耶ｗ。看見妳那張臉就煩……特別是那個讓人混淆不清的名字。」

　　笑容下彰顯著的是慍怒。

　　方才沒對她親弟說出的是……再讓他看見她的意圖不軌、他會把這女人一刀從「世界」抹去。

　　兩側皆是。

　　而奇怪的是，僅透過畫面、奧蘿菈卻感應到了；前數秒的驚愕轉變為僵凍。

　　不是她平時那副木然，而是血液凝結般的懾魂狀態。

　　看她那表情，黑蛇滿足得露齒竊笑。

　　「再‧見‧囉。」

　　裝置啟動。咬合鋼鐵巨齒拔出般的音效後，主螢幕也自動關閉了。

　　「接下來我馬上回知識之蛇更改所有網絡位置與鏈結點。你們誰有空就過來幫忙。」

　　雖這麼說、不過斐德赫爾完全沒期待這些人會幫手；反正是他一貫扛起的職責。

　　說畢正要離開，卻被科爾貝尼克用帶著笑意的眼神叫住。

　　「吶……斐德赫爾，我想問問你意見哪，關於你蒐集到的、那女人的醫療記錄。」持續地笑著，微微偷瞄了眼在後方開始無所事事的史凱斯。

　　彷彿猜出他想說什麼、卻蓄意不明揭，「……怎麼了呢。」

　　「不覺得很奇妙嗎、命運……」又開始飄渺的口調，「在值得慶祝的紀念日當天卻得要為不知名的病狀奔波求診，還──誕生的象徵性時點撞見了生命反向極端二意象的存在實體化形態，會發生些什麼、並留下些什麼呢……ｗ」

　　果然被他發現了……明明是那麼小一個癥結點。斐德赫爾搖頭無奈笑了。

　　「本人一點都沒察覺，我想……不、倒也不盡然哪。」

　　兩人一同盯著跟伊霓絲與瑪哈不知吵些什麼的人。

　　史凱斯注意到了，「……？」對那掃描射線般的目光感到相當不適，「喂、要走怎還不快走啊！一直看我幹嘛？我臉上有啥嗎！難不成要我特地恭送你們離開啊！？」

　　不回話，兩人暗笑了一陣、直接傳送離去。

　　「……呿！搞什麼！」

　　留下一頭霧水的三人。

　　幽體脫離狀態中恢復的三人，從桌面爬起後、安靜地等待身體感覺回歸，開始互望。

　　「……呃，現在、要怎……」亂髮一頭，玫蘿怯怯地問著。

　　還在整理腦中的渾濁一片，「等等、我想一下……」藍塞歐魯為難地扶住頭。

　　而雅斯金回復得比他快：「……糟！睿智之樹八成──先登入上去看看！」

　　全照他說的做了。

　　風，不再流動。

　　葉片上的畫面定格。

　　夕陽，諷刺地隕落於地平線。

　　那一白一黑，呆呆地站在那不動。

　　「難道真的……！」雅斯金看出了異常。

　　雖然沒風，轉身時鏤著無數方洞覆著白紗的長裙、仍輕輕搖曳地透映出纖細雙腿的每一吋肌膚。

　　奧蘿菈的眼中，是被金色扇睫掩蓋所加深的陰影。

　　「系統……凍結……啟動不能。」

　　氣若游絲般，從貝齒流出這句駭人的事實。

　　權限，確確實實地劣居於對方。

　　不過聽過史凱斯說了那麼一堆黑到讓人不想觸碰的史實，藍塞歐魯只消半分便接受了這告知。「再怎麼說，妳做得太過頭了！他們不是可以說排除就排除的存在、妳卻──」

　　「阿勒勒～～你們三個跑去人家家裡玩了一趟、又聽來了什麼呀？怎麼這麼容易相信人家啊☆」

　　偏了偏戴有可愛帽子的頭之一身黑亞努，發起充滿壞心眼笑意的質問。

　　「那、你倒說說看你們肯承認的事實讓我們比對看看啊？人家是頭頭是道、你們呢？到現在隻字片語也不願意透露不是嗎……關於你們的行動！」雅斯金就是氣他這種調笑的態度。

　　玫蘿卻沒進入狀況，「耶？我只聽了個超～～長的故事，反而沒聽到跟公事有關的……」

　　一敲、再敲，雅斯金搥了她的頭兩下。

　　藍塞歐魯則沒空搭理：「妳啊……這個遊戲真的有著非常大的潛在危險妳知道嗎！從今天起不要再登入了！如果繼續的話、我不排除向上面報告妳的行動危險性的可能、懂嗎！？」

　　不得不這麼威脅了。他完全拋開身份職位與血緣。

　　對方是這麼希望，而他也覺得這是最恰當的處理。

　　可惜，她是不可能領情的。

　　「知道什麼…？那種事、哪有必要知道？你才……總是……！」神情淒絕了起來，「對那種東西信口胡謅的話信以為真……你、跟你們全部！什麼都────」

　　───什麼都不知道。

　　離線，登出。

　　全場呆然。

　　「喂……喂喂喂！她剛剛……那個人剛剛～～～！？」玫蘿嚇翻了。

　　另兩人多少已知這並不新鮮；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在這裡時偶會表露情緒這回事，故沒回應玫蘿的傻問題，死命瞪著剩下來的亞努。

　　被要求坦實的人片刻後才回神至遊戲內：「哎呀～還沒到下班時間就先早退了、真是的☆」

　　還是一派的悠然自得，兼且半分說出下屬想聽的話之意願都沒有。

　　不過被狠盯著久了、多少也會不自在，亞努打算開始敷衍了，「你們哪～～不要老逼她說出什麼啦，我看她自己都不太曉得該怎麼表達吧？是說呀……越來越過份的應該是你們幾個吧☆」

　　還在笑，卻是種食物鏈上層獵食者睥睨著生產者的訕笑。

　　有公事公辦的意味。

　　「……我們怎麼了嗎。正常業務可是有確實執行的。」

　　聽到藍塞歐魯裝傻似的回答，這下害他獵捕的心情全沒了、爆笑開來，「什麼嘛～～居然能睜眼說瞎話！真服了你哪小藍☆☆你們難道以為、一再地破解ＴＳＮ(*5)吃裡扒外的行為沒人知道嗎～？」

　　「……！」啞口無言，因為完全就是事實。

　　「唉～想說混過那領域的你們兩個、會做這種事幾乎算是慣性了也沒辦法，結果連小繪梨也都幹起了這種不乖的行為……不只一次唷？」簡直是秋後大算帳。

　　玫蘿嘟起了嘴，不滿。

　　有把柄被握住了，三人悶不吭聲、等待他的凌遲。

　　看這任人宰割的模樣、似乎已經夠滿足了，亞努打算揭曉個驚人的詳實：「好啦～別那種臉嘛！說起來哪，要是連那種爛系統也破解不了、不就枉費我們特地把你們當作人才給網羅起來了？所以呀……老實跟你們講，姊姊她老早就知道了、卻一直放任你們唷～☆☆☆」

　　覺得這才是最好笑的事：辦事一絲不苟、鐵腕政治般嚴厲的那女人，會放任底下的人搞鬼。

　　「放任……那又能代表什麼？」就算明白這點非常奇兀，藍塞歐魯仍覺得那是別有目的。

　　說來說去，封閉自己感情的人、要拿什麼出來讓人願意放感情對待？

　　就算現在知道她極稀微地有著某程度的情緒波動……卻也盡是些負面的；害怕、憤怒等等的。

　　跟這對姊弟認識了不知幾年，太瞭解這環結了，於是他決定不再多浪費唇舌：「好了好了～～我宣佈提早下班！你們靈魂出竅太久了，趕緊去休息好嗎☆」

　　一副拍拍屁股想走人的樣子。

　　三人的確也頗累、不想提出反對意見。談話無腦地中止掉了。

　　但準備好要按下登出的指令時，亞努卻想起了什麼。

　　「吶、小藍你知道嗎？今天姊姊她啊……在『世界』裡做了個夢唷～☆」

　　留下這句沒頭沒尾，便離線了。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又被他逃過了、可惡！」

　　藍塞歐魯完全不懂這話有何涵義。

　　但雅斯金卻知道。

　　他考慮著要不要提及那件事，同時開口：「學長，明天叫老爹他們等我們一下，好好把今天聽來的整合一下、告訴大家，順便擬定接下來的方針如何？」

　　說完的當下他就決定絕對不提那件事了。就診記錄的事。他想，奧蘿菈會千方百計不讓藍塞歐魯知道的話……還是別讓隊長知道吧。等她自己想說出口時自然會說的。

　　因為忽然、覺得她也很可悲、可憐。

　　那群可悲的生命，是這樣要求自己的：守護她。

　　跟那世界牽連，就是替命運畫上一道悲傷的印記。

　　祭司苦澀地想著。

　　看他眼神呆滯、玫蘿想替他打起精神，「哇啊啊哈哈────！發什麼呆啊口水都滴下來了！」老招數的耳邊大吼。

　　「～～～這傢伙！！」伸手要抓、卻撈了個空。

　　玫蘿拿起外衣跟提包，對兩人叫著：「吶～吶～！去吃飯吧！好久沒吃樓下食堂的特選定食了！」

　　藍塞歐魯頭痛地搖頭，雅斯金則指著她不停叫罵，辦公室活絡了起來。

　　一剎那間隊長驚覺、這是好久沒看見的景象。

　　確定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於是稍微填補了那份喪失感嗎？

　　輕笑，站起身拍拍眼鏡男的肩，領著二人離開、往野丫頭許久沒光臨的聖地而去了。

注釋部分

1.在遊戲裡還醒著這點就表示性質上跟六名意識不明者完全不同了吧，杏ちゃん。

2.別再說杖才是ばみょん了！既然是仕樣外的東西、哪有什麼本體跟武器之分啊？

3.實際上算融合吧？有些Media是這樣……

4.以下架空大爆走，大坑。Link則簡短帶過+藉人物之口小吐槽。

5.Tri-Surveillance Network。社內網路安全監控系統。借用本家設定。

ns3.145.70.197da2

【05】─神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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