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 - 16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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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16

Vivi

May 21, 2023

47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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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後會去哪裡？喜歡的漫畫家說，是電影院。

聽起來像騙小孩。

但陳亮想過，如果真是電影院，那她就賴著不走，什麼投胎轉世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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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晚看見「Anna」打電話來，她就沒主動聯絡過沈先生。Anna是誰？八成是沈先生妻子，才能大半夜打來找人。於是陳亮從頭翻他們寥寥可數的對話，還行，沒過於曖昧的字句，任誰看都是朋友。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態，是做賊心虛、還是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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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腦袋沈甸甸的，拖著身子去上班。柔姊在櫃檯喊她：「等等別靠近9號包廂唷！」

「怎麼了？」

「一群兄弟，開『搖桌』，怕他們ㄎㄧㄤ了惹事。」

陳亮愣住，稍微壓低音量：「我以為這兒不碰毒品。」

「不是不碰，只是能碰的小姐少。」

「誰在裡面？」

「我看看喔，莎拉、阿茹、佳芳……」

陳亮都不熟，便沒再追問，只記得蔡姨念過她們不要哪一天暴斃在店裡。那時莎拉回嘴：我快樂啊！快樂到死聽起來浪漫吧！

拿命來賭，這般浪漫你敢嗎？

陳亮在幹部吆喝下排隊，努力淨空腦袋，挺直腰桿，虛偽的笑，一列小姐等著看檯。

一進包廂，她就與沈先生對眼。陳亮猶豫一秒，移開眼神，故意含情脈脈看著角落的色代理。代理很驚喜：「亮亮、亮亮坐我旁邊吧！」

陳亮扯出一抹笑容，坐定。小奈說得對，小姐和客人是藏於夜色的買賣，一場美麗的交易。

水果和炸物陸續上桌，九宮格酒杯倒滿，高喊乾杯！今夜不問公事，只有私情。陳亮笑著舉杯、替一旁的代理點菸，柔聲問要點歌嗎，一切流程都公式化。

是的，這是工作，不談感情。

代理手中的叉子鏗鏘落地：「哎，亮亮幫我撿一下！」

陳亮彎腰去撿，一次兩次，笨蛋也能察覺是故意。

撿幾次了？三次、四次？大概十分鐘後那叉子就會再掉一次。她冷靜地想，自己得罪他什麼？領帶店？還是剛剛有說錯話？哪一句？表情哪裡不妥？陳亮身段放軟：「對不起，我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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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吧，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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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出聲阻止。

氣氛正嗨，卡拉OK響徹包廂，唱的是張惠妹〈三天三夜〉，吵雜不已，只有陳亮聽清他的一字一句：「故意用這種方法看女生內褲，不幼稚嗎。」

聞言，陳亮低頭看自己的迷你裙，一彎腰就春光乍洩，可她顧著撿叉子沒想太多。代理有些尷尬地反駁：你別亂說話！

陳亮的表情再也繃不住，大腿併得更緊，聲音壓抑：「我去廁所。」

她逃出包廂，像落水小狗終於得救，想都沒想就躲進走廊盡頭的公共廁所。更要命的是，她心臟又莫名騷動，滿腦子都是他護著她。

說實話吧，沈先生出手幫她，她心裡差點樂開花了。

簡直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她蹲在地上，縮成一顆蛋，一定是無意間灌太多混酒，腦袋有些發昏。

沙、沙、沙——

拖沓的腳步聲進了廁所，一進來就是異味。陳亮猛然想起，入行時經紀人小周帶她聞過，是K味，K他命。

小周說過，能不碰就不碰毒，他以前還是菜鳥時，旗下就有小姐拉K到出人命。那小姐平常都知道節制，就那次喝嗨了，慫恿之下酒和毒通通下肚，一過量身體就負荷不了，當場癲癇發作，包廂的大家都ㄎㄧㄤ啦，沒人發現她口吐白沫。

陳亮聽得毛骨悚然，拼命記住那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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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頭還暈著，下一秒門板就被狂敲：「出來！我要上廁所！出來！」

她心想別間明明都空的呀，怕歸怕，還是乖乖開一道門縫。

金髮男明顯吸多了，一開口就是塑膠臭味。他眼神渙散地喊：「小姐，一起嗨阿！」

陳亮乾笑拒絕：「謝謝客人，我不用。」

可金髮男興致高昂，直接推門擠進狹小的廁所單間，陳亮嚇壞了，她被困在角落，小腿貼著冰冷的馬桶白瓷，寒意鑽入五臟六腑。

「這個會讓妳心情好喔，我分妳……」

男人從口袋掏出一包白粉，倒在手心，伸手就往她嘴裡塞。

陳亮很慌，緊閉嘴巴拒絕，她不知道那白粉是什麼，小周只教她聞過、沒實際看過，但直覺告訴她是毒品。那男人用力掰開她嘴巴，拉扯之間，男人手上的金戒指劃破她臉頰，血絲冒出頭。

顧不上喊疼，陳亮一瞬間用力扭過頭，一些粉末還是倒進她喉嚨，她嗆得咳嗽流淚。

其餘白粉灑在她臉蛋、胸口，把黑裙都染白。想到小周的告誡，忘了問怎樣才算過量？她聽過太多加油添醋的謠言，總結就是：酒加毒很容易暴斃死掉。

陳亮原本喝了混酒就不舒服，這下頭更暈了。臉頰的血滴在廁所地上，像砸爛的小紅花。那金髮男亢奮地喊：「再來！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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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有種想法：我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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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傳來幹部的聲音：「上班時間，晶晶跑去哪摸魚了？」

「哇啊啊——」陳亮下意識大喊，這輩子除了出生啼哭，大概沒這麼大聲喊過。如一頭困獸，求生本能瞬間爆發。她喊完又不停咳嗽，喉嚨感覺快燒起來。

一群人趕來找她，壓住金髮男，看她一身白粉直喊：「水、拿水來！」

陳亮等不了，慌張地跑到洗手台前、直接大口喝自來水，有股生味，顧不上味道如何，她只想沖淡那些怪粉末。

「晶晶，妳還好嗎？等等，妳臉頰怎麼在流血！」

幹部的聲音瞬間好遠，她撐起上半身看鏡子，卻發現鏡中世界開始溶解。門板、磁磚、她的五官，全都是歪的，幹部們的臉在扭曲，空間像抹布擰在一起，畫風變成恐怖萬花筒。

陳亮「啊、啊」了幾聲，腳踉蹌一下，嚇得說不出話。

她流了冷汗，顫抖著去關水龍頭，卻碰不著。好奇怪，視野中明明摸到了水龍頭呀？

她怕得不行，一張臉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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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中柔姊從上方奔來：「樓下有警車！警察臨檢！」

臉在融化的幹部緊張：「幹！偏偏是今天！妳先去把鐵門拉下、你去把總電源關掉、你去通知包廂客人別唱了！你去廚房……」

情況緊急，人群一哄而散，陳亮抓不到任何人，不安地喊：「我、我有點怪！」

不是說會快樂嗎，為何她現在恐懼至極？

陳亮快急哭了，好怕身邊沒半個人。她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輕飄飄的，身體不像是自己的，她聽見警笛聲、聽見水流嘩啦、聽見人群喧囂，可她辨不清方向，東南西北都顛反。她試圖往人群聲源走，結果下一秒就摔倒，腳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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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崩潰地張口就喊：「沈日、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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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有人切斷總電源，世界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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