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 - 5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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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5

Vivi

May 4, 2023

52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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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望向車窗外破碎街景，一幀幀畫面倒退，霓虹迷亂了眼。

著名夜店外，有一群正排隊等進舞池的年輕男女；會館的門半掩，門口站了年輕小姐，逢人喊歡迎；有一對情侶跨坐在機車上，在小巷中熱情擁吻；夜生活才正要開始。

沈先生雖是常客，卻沒帶過誰出場。陳亮想知道，他也會想尋求刺激的一夜情、看到性感身軀會勾起慾望、也會和某個人在暗巷裡接吻嗎？

她有好多綺麗的異想。

「晶晶，妳有做過什麼瘋狂的事嗎？」

沈先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想，做公關小姐已經是人生最瘋狂。但改口：「每個我覺得值得留戀的瞬間，我都想拼命留下來。」

「我有一台底片相機，我爸留下來的。那年我十八，交了個男朋友，他剛考到駕照就興沖沖載我上路，我相機裡裝著最便宜的底片，當時一卷才＄70。

我們南下開過西濱公路，右側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夕陽正落到海面，金燦燦一片。遠山、房舍、電線桿都成了剪影，好美好美。

我們像笨蛋情侶大聲嚷嚷，喊著太美啦！我拉下車窗拍，也不忘幫男友用他手機拍。我和他說，我想把車門打開，拍奔馳的夕陽倒影與海，那樣更震撼。他也沒什麼公德心，說開啊有什麼不行的，被檢舉就被檢舉。

好笑的是，我當時真的因為這句話很感動。

我確定後方沒機車就開了車門，沿海公路的風全灌進車裡。我解開安全帶，對焦無限遠，對著那顆夕陽拼命按快門。後方有好多人在按喇叭，應該有三台、還是五六台車？叭叭叭——有人拉下車窗罵我們，喊三寶滾回家，我那時還以為會被人追上來用球棒砸呢。那時很幼稚，不成熟，只顧得自己快樂，害他吃了五張罰單。我們也分手了。」

沈先生笑著聽完，說：「那妳別開我車門哦？」

陳亮開玩笑推幾下：「明明上鎖了。」

她後知後覺地感到無措，如果沈先生真想對她幹嘛，她根本無處可躲。如果今天是別的客人邀她上車，她打從一開始就會拒絕，她沒笨到當隻主動送入狼口的小羊。為什麼沈先生就是特例？因為他好看、舉止紳士、還是因為他懂書？

陳亮想到前幾天的商務桌，那些看起來正人君子的，喝醉後個個放飛自我，若有錄影存證，肯定是黑歷史。小奈開玩笑說，若要毀掉一個有名有譽的商人，很簡單，就來酒店灌他酒。黃湯下肚人人誠實。

胡思亂想時，不知不覺已到台北車站附近，沈先生在人行道邊讓她下車。

「不用送妳到妳家附近？」

「不用，我順便去711晃晃。」

「下次也幫我拍張照吧？」

陳亮答應，解開安全帶，想他肯定怎樣拍都好看。

「今天妳講了好多話，真好。」

她臉一熱：「謝謝沈先生載我一程，晚安。」

她去推車門，依舊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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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妳為什麼跑下樓見我？」

陳亮這下明白了，是要回答完才會放人。她頓時手足無措，心臟狂跳，怕嗎？倒也不是怕的，身體有一股陌生的燥熱，她捏著紅裙裙擺，沒看他，左手去撥弄那堆疊好的銅板。一用力，五元銅板城堡被她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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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很低很低，實誠地講：

「我對你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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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幾秒後，沈先生開了鎖，陳亮飛快地奔下車，藉著疲累的名義逃離現場。不知怎的，陳亮覺得自己臉頰現在肯定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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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沈先生拉下車窗，喊住她：「今晚我確實是在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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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姊說過歡場無真愛，可是凡事都有特例。

蔡姨談起以前一位紅牌，和一個客人交往，好像是食品業的老闆吧，前幾年結婚了，婚宴請吃龍蝦鮑魚金箔，現在當老闆娘日子過得舒爽咧，大家都說她上岸去住豪宅了。

小奈壞嘴巴：「女的看上他的錢、男的看上她身體！真愛？我呸！」

陳亮窩在窗邊抽菸，淅淅瀝瀝，雨滴不斷從屋簷滑落。她想反駁，並不是所有邂逅都帶著目的呀。可那兒砲火猛烈，得閃遠。

柔姊說她年輕時和客人交往過，一起租房在忠孝新生那兒，上班看到他、下班也看到他，身份一下子就錯亂。男友摸她一把，她差點開口兩千拿來。上床的時候還在想，他這樣直接省五千耶？

柔姊微醺，睡在地板上，隨手拿一件洋裝當棉被：「我就發誓我再也不要和客人談戀愛，諷刺的是，除了他們，就沒有其他人會愛我、接受我。」

陳亮伸出手指，雨滴正巧落在她粉嫩指甲，像朵透明小花。

我的天空下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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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轉過頭：「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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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姊笑出魚尾紋，說三八啦，拿一隻襪子扔向陳亮。小奈最討厭溫情氛圍，但還是一把拉起柔姊，嫌她睡地上髒，走啦去熱炒街吃宵夜。

陳亮自從和小奈他們去過，一次成主顧。廟前有攤碳火烤魚，那吳郭魚香氣巷口就聞到啦，攤位大排長龍，魚皮烤的焦黃酥脆，裏頭魚肉鮮嫩，撒上薄鹽和檸檬簡直人間美味。

一群女生也不嫌髒，席地而坐，坐在廟前的階梯上分食烤魚，幾雙筷子大動，一下子就骨肉分離，啃個精光。幾隻流浪狗聞香而來，只能得魚骨頭殘骸。

陳亮想不起來那條街名字，小姐們都喊它熱炒街，多親切。夜半城市睡了，唯獨這條街還醒著，與她們同樣日夜顛倒。

攤主是個光頭老伯，上年紀了，看見小姐們來都歡喜招呼，還偷打個折。

「下班後吃一串烤魚、配一罐啤酒，煩惱都煙消雲散！」

「妳上班喝得還不夠多啊？」

「那不一樣！」

廟門早關了，大門落鎖，神明都闔眼休息。無神看管的一晚，有百鬼夜行，有俗艷繽紛的夢，有市井小民的一聲嘆息。

石獅子、麒麟龍鳳、白蓮花的眼能存證吧。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oPSvAI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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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明存在於社會，沈默抑或呼喊，又或者讓我銘記這一晚的滋味也罷：鹽、檸檬、愛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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