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聲淅瀝落地如雨。
憐從浴缸裡緩慢地站起了身,過程中還踉蹌了一下,像極了剛學步的孩子。距離霓裳宮將門甩上之後又過了半個小時,憐方能像這樣控制自己的身體,雖然仍然不太靈活,但足矣。
簡單的淋浴一下後,憐環顧浴室,沒有半件能蔽體的衣物,看向鏡中自己的胴體,秀色可餐的肌膚上又多了不少的傷痕,「完完全全的職業傷害啊...」憐不禁低頭暗嘆道,同時也慶幸自己有著傷痕過後不太留下疤痕的體質,不然被組織這樣折騰,遲早要被人認成異常體也說不定。
但
世界異常收容組織的大家又未嘗不是如此...
即便失敗、受傷、死亡也從來沒有停下來這些人的腳步。
雖然這不一定是他們的心願,但努力的事實從未被抹滅,身上的傷疤就是最好的證明,證明我們來過,證明我們克服過,證明我們將繼續前行。
憐將向上仰望的視線收了回來,並再度落在自己的身上,還是面對些現實的問題好,衣服的問題總是要解決呢。
輕輕推開門扉,憐微微地探出了頭,左右探查了一下,四下無人,然而地上的垃圾與雜物卻被清理掉了,生活用品也被整齊地擺在了角落,霓裳那傢伙大概是大費周章地整理過了吧,但不知為何不見其人。
瞬間,一個模糊的記憶直接擊中了憐的小腦門,「對吼,霓裳宮好像剛剛說過他要出門買個咖啡還是早餐之類的,那正好...」說完,憐大咧咧地逕直走向衣櫃。
「早安。」
「咦?」
憐被突如其然的問候嚇出了聲,聲音源自於廚房,並傳來陣陣鍋釜的鏗鏘聲,與某種液體煮至沸騰的氣泡音,他...他在製作早餐嗎?
「我不會偷看的,趕緊把衣服穿上吧!」霓裳宮透過廚房的門將聲音傳了出來。
「也太失禮了吧,我可是淑女欸!」憐一邊嘆氣一邊將從櫃子拿出的黑色背心與牛仔褲穿上。
在廚房的霓裳宮嗤笑了一聲,是誰剛才一點也不害臊的?霓裳宮笑著如此想道。之後俐落地將圍裙圍上,開火,將油倒入,旋轉平底鍋讓油均勻地覆蓋住了鍋底,隨後華麗地轉身用食指將裝蛋的塑膠盒子彈開,從裡面取出兩顆雞蛋,電光石火般迅速地敲開蛋殼,身體前傾,聚精會神望向緩緩滑下的蛋液,確保不讓任何一個蛋殼碎片落入鍋中,拿出鍋蓋蓋上,最後將剛剛切斷的蔥花放入,在蛋黃略熟卻未熟的情況下起鍋,開蓋的瞬間,水霧乍現,完美的半熟煎蛋就這樣在霓裳宮的巧手下完成。
望向自己的作品,霓裳宮頗為滿意,不禁莞爾一笑。
兩盤蔥花半熟荷包蛋就如此這般被端出了廚房,華麗地落在了小圓桌上,此時的憐早早就坐定了位,望向白裡透著晶瑩的金黃,那勾勒出的圓渾線條,簡直能稱得上是藝術。
「霓裳你小子不錯啊,廚藝挺精湛的嘛,平常有下廚的習慣是嗎?」憐抄起了筷子,儼然已經迫不及待要嚐上一口了。
「不過是顆荷包蛋而已,不用這麼大驚小怪。」霓裳宮回到廚房添了兩碗白飯,與事先準備好的味增湯一併端出。
兩人對坐,陽光從落地窗灑了進來,大片大片的金黃讓一半的房間染上了暖色,空氣中的微粒被反射得熠熠閃爍,被映著的兩人彷若進入了異境,一種時間停止流逝的空間,違和卻又如此地讓人沉醉,也許是這份工作的特殊性質,更顯得這一方平靜難得可貴。憐將一小塊荷包蛋送入口中,和煦的柔光輕撫著她的臉頰,緩緩地睜開了雙眸,並說出了簡短但承載著千言萬語的感想:「好吃。」
「妳的傷勢如何,恢復了嗎?」
「我想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手腳都能自如得動了,而且也沒什麼疼痛感。」面對霓裳宮突如其來的問句,憐甩了甩臂膀淡定地說道。
「話說今天幾號了,我到底昏睡了多久...」
「18號。」
「我睡了整整2天了啊,難怪現在感覺這麼飢餓。」說完,憐又大口地扒了一口飯。
「睡在浴缸裡?」
「是啊,準確一點來說是『冰水療』,幫助傷口癒合與減緩肌肉的痠痛用的。」憐指向那在浴室裡的浴缸,雖然現在已經變成了滿滿的血水缸了。「還有,我不是故意睡在裡面的,只是大概是因為太累了吧,像這樣受傷到意識模糊或者斷片都是常有的事。」
憐嚥下了口中的食物,又想起了列車衝出大樓的事,「到現在還是弄不太明白,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霓裳,關於我最後執行的任務你知道些什麼嗎?」
「妳當真不記得了?」霓裳宮有些詫異地看向天馬憐。
「喏,你不信可以直接查看我的記憶啊,這不是你的拿手絕活嗎?」憐說完,便傾身向前靠了過去。
霓裳宮,世界異常組織的情報部部長,與其他特殊的高級幹員一樣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透過觸碰他人的身體就能讀取他人的記憶便是他所擁有的其中一項能力之一,甚至還能做到刪除與竄改記憶,但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這是組織裡的AMP計畫的成果,異常體醫用計畫(Anomaly Medical Project),簡稱AMP計畫,早期被提出時,是想透過異常體來為世上的所有不治之症找到解藥,但後來隨著越來越多成功案例,計畫也不斷在擴大,最後利用異常體生物技術來加強人類或者與異常體簽定契約也被算在內。
而霓裳宮的體內正寄宿著一隻異常體,一隻名叫「夢界水母」的異常體,憐只知道其名,卻不太清楚該異常體的來歷,但這也讓與夢界水母簽定契約的霓裳宮能獲得了部分異常體的能力。
「我並不喜歡對與我親近的人使用能力。」霓裳宮看向天馬憐並說道,兩人的眼神交會,霓裳宮眼角餘光瞥見憐的嘴角微微上揚,也可能只是錯覺罷了。
從隨行包裡掏出了一個透明的顯示板,霓裳宮手指在上輕點了幾下,播放出了一段影片,並遞給天馬憐。
「來妳這裡拜訪之前我私自調了一些資料,15號下午3點41分,一輛開往札幌站的列車在高速行駛中憑空消失了,這是當時民眾拍下的畫面。」
憐專注地看著那顯示板上的畫面,札幌?那不是在北海道嗎?只見一輛列車從畫面中的遠處駛來,下一秒軌道上便什麼也沒有了,空無一物,憐將時間條前後滑動,依然是一瞬間就消失了,異常到像極了剪接後的產物。
「難道說...」
「15號下午3點45分,在東京池袋地區發現了該列車的殘骸,也就是妳當天執行任務的所在地。」霓裳宮接著解釋道。
「女孩...小女孩...對了,現場有發現任何一個差不多這麼高的小女孩的蹤跡嗎?」憐在回憶的過程中突然想起記憶中的那下墜的小女孩,連忙向霓裳宮問道。
「有,在妳身下發現了那女孩,妳拱起了身子保護了她,因為在妳們墜地之後,整輛列車直接砸在妳們身上,但女孩只是身上有幾處骨折而已,其他並無大礙。」霓裳宮滿是讚許地看著天馬憐,該說真不愧是仲裁者一流部隊的隊長嗎?不過這種反應力跟身體強韌程度也非泛泛之輩能企及的,更重要的是...妳有一顆十分善良的內心。
「那其他車上的乘客呢?」
「有死有傷...」霓裳宮緩緩說道,「憐,我們無法拯救所有人,我們只能竭盡所能。」
憐往後傾倒,攤在了地上,一語不發。
「總之,該名異常體暫時被稱作:『列車預言者』,具有傳染性質,數量可達多數,並且有著不受空間限制地能將某處的列車傳送到指定位置的能力,但一旦發動傳送能力短期之內就無法再次發動的樣子。在妳被壓著的期間,組織已經控制了局面並將異常體暫時收容在天照大樓內部。至於,對於外界...」霓裳宮滑動著方才的顯示板,一則新聞印入眼簾,日本的交通大臣在記者會上深深地鞠躬道歉,引咎辭職。
「看來對外是包裝成了火車脫軌之類的事件吧...」憐一點也不訝異地說道。
「畢竟這種事件會造成大多數人的恐慌。」
就這樣房間又是一陣緘默,大多數的謎團現在也解開了,又加上吃了一頓不錯的早飯,天馬憐慵懶地躺在地上絲毫不想移動,但她還是忍不住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所以你專程跑來幫我做了一頓早飯就是為了關心我的傷勢嗎?」
「其實,我還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妳想先聽...」
「好消息!」
「妳這人真是...好消息是我帶來了這個。」霓裳宮從隨行包裡拿出了一個紙袋,並展示裡面的東西給天馬憐看,「Laugenbrezel!椒鹽卷餅!幾天前,前往德國鎮壓異常體時順道買的。」
「哇!有好吃的!」憐像個孩子一樣一把搶了過去,並狼吞虎嚥地直接吃了起來,令霓裳宮很難想像眼前的此人,是一介菁英部隊的隊長,一點隊長該有的風範都沒有...
「那壞消息呢?」憐嚥下了嘴裡又鹹又硬的特產後問道。
霓裳宮罕見地收起了微笑,表情甚是嚴肅,眼神則是看向了一旁。
「妳聽過『干擾計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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