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學校太困難,況且上學不過只是逃避就業的藉口。釐清這點後,小愛摒絕進修的念頭,把重心放在調整回正常步調上。生活總要過下去,不工作靠人養很丟臉,可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別把自己逼太緊。她照冷的建議,看影片運動,培養新的興趣,養多肉植物,但就是不敢出門,連到樓下和鄰居聊天都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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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連這樣平靜的日子也很快來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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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醫院的的電話,她沒感到意外,畢竟冷在醫院工作。然而電話那端傳來的是超乎想像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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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被車撞到,當場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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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第一次隻身踏出家門,是為了處理他的後事。喪禮上有人搭話,她不願意抬頭看他們的臉,他們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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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被邪教抓住時,她留下幾百倍的淚水。在別人眼中,她一定像個瘋子,又哭又自言自語,明知如此她也無法控制自己分崩離析。在腦內上演過幾千萬次自己的死亡,她沒想過哥哥會死,因為哥哥是那樣光彩奪目的人,理所當然會活到一百歲,他把餘生的七十幾年都規劃好了,直到變成皮膚皺縮得像曬乾茄子的老人家都會不羈地活著。拯救無數人命的醫師,卻在二十幾歲就意外身亡,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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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好沉重,除了在被榻淪陷,沒有其他事可以做。她和剛逃出來的那段休養期一樣避不見人,只是這次連哥哥都不在了,再沒有說話的對象,每段大哭過後不到五分鐘,又會悲從中來,再度失控落淚。她坐在廚房地板上,覺得身體水分消耗殆盡就撐起身體用嘴接水龍頭的水,站起來和蜷縮在角落的視野高度,是正常與不正常的分界,摔回地面,又回到絕望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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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家裡的存糧都吃光,就去死吧,反正吃東西也不再愉悅,如此一來舌頭和牙齒又有什麼意義?拆開最後一根燕麥棒時,她聽見門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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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是一個約三十來歲的女人,她拿出袋狀的果凍飲品說:「我叫海莉,是冷的大學學姐。妳哥說過妳在生病的時候非吃這個牌子的能量果凍不可,這袋東西很重,我幫妳冰到冰箱。我不是他的女友,因為事業上互動關係來過這裡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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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進門,海莉順手清理髒亂的冰箱後,引領背後靈般沉默跟著的小愛到客廳。她把筆電的螢幕投到電視上,對小愛說:「打擾妳很抱歉,但我得向妳傳達冷的願望。冷有和妳提過大坵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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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搖頭,看向海莉的雷射筆指出的地圖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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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冷、我、還有一個叫柳洙泗的人在大學認識,成為創業夥伴後,在島上建立的社區。冷說過妹妹的夢想是在看得到海的地方隱居,所以我們把自己的團體命名為『隱士之家』。社區一年多前完工,聽說當時妳因為生涯規劃沒參與到第一批入住,但妳的房子一直為妳保留,冷本來打算和妳一起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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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從島嶼自然風光切換到社區內部介紹,建築群外觀是溫柔的白色和奶茶色調,共二十四棟二樓高的平房,還有一間同是三層樓的會館,其中有健身房、游泳池、小型電影院、廚藝教室、舞蹈教室,很像是挑剔的冷硬要求在資源匱乏的離島上蓋出的公設,包括會館在內,建築高度皆受控管,為的是不破壞自然風貌。島上大約有一半的土地是梅花鹿生活的區域,和住宅區隔開,但鹿隻親人可以和人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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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定期會有私人的船隻運輸物資,隨時要回本島也很方便,可以直接安排司機來接。這是冷想要給妳的『家』,他一直在等適當的時機告訴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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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島,和妳。」久未和陌生人談話的小愛聲音嚴重分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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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妳會捨不得他辛苦而阻止他,所以他想要當作驚喜,現在我不得不代替他說出來。我也失去過至親,在重要的人離去後,才會後悔沒有好好了解過他,很多事想要彌補都太晚了,那種感覺很痛苦。我對冷的認識肯定沒妳多,但我看過他的其他面相,也許是妳所不知道的部分,如果妳來到隱士之家,這個冷想著妳打造的地方,會更加理解他的想法,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站起身環顧四周,海莉說:「我整理一下這邊的環境,妳這陣子肯定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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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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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經歷過辛苦的時期,互相幫忙沒什麼,更何況冷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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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莉像是對遍地雜亂的衛生紙和食物包裝司空見慣,花一個下午的時間,把房子恢復成原來的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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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她又數度造訪,送來營養品和溫暖的關心。在海莉鍥而不捨的拜訪下,小愛逐漸軟化,一方面覺得麻煩海莉不好意思,一方面又為海莉的溫柔大方所吸引。海莉比小愛大五歲,耳下兩公分的短髮襯出她大大的眼睛,笑起來時更顯出她的俏皮可愛,她是「哥哥那種人」,對自己充滿信心,這股自信反映在談吐舉止。她的穿著也僅是輕便的細肩帶背心和寬管牛仔褲,和圍繞在冷交往的花枝招展的女生不同類型,冷之所以會和海莉熟識,想來真的不是談感情。冷會有純友誼的異性朋友嗎?或該說,他有任何平起平坐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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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海莉提到的和冷的共同好友柳洙泗,也是小愛從未聽過的名字,不過小愛隱約可以把這個名字和冷提過的某個天才同學連結起來。冷鄙視幾乎所有同齡人,僅有「那個人」讓冷興奮地說:「系上總算有一個長腦袋的人!」,可是冷沒說過對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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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很疼愛小愛,不吝於與她分享心事,但他鮮少告訴她自己的事。她穩坐冷心中絕對的第一順位,習慣冷秒讀秒回她的訊息,世上居然還有兩個人和冷也很熟,知道她所不知的冷的另一面,想著,小愛感到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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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海莉的話在她腦海中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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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帶來新生,海莉還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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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對冷付出過什麼的自己,必須要更加努力生活、為了冷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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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小愛答應了海莉的邀約,前往大坵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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