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過梢間的陣陣西風,在季秋之末的洛雨十分,顯得略微颼冷。它們徒自輕劃著林間的荒城。若立於隘口前的萬年松上放眼望去,可隱約瞧見,荒城的遺址幾乎從腳下的堯穀綿延至洛山的弧頂。可見,此地曾是一座碩大的城市。壞損崩塌的斷垣殘壁,即使早已佈滿油綠的花草苔痕,卻仍可從其上的刻紋看出,塊塊牆磚皆受過精工鑿鑽。然而如今整片城址早已被繁茂的楠樺香林所遮覆。似乎是在幾經興衰的摧殘之後,終得安息於天地之懷。
林間幽密的古道上,不同以往的傳來一陣陣清明的馬蹄聲。從古道石版上傳來蹄踏的韻律聲便可知,應該是從東邊饒海另一端來的龍盤馬。照理說「龍盤」的品種是極其高貴且稀有的,現今在幽海商道尚存的不下百匹,能飼養的起此馬,想必是什麼名門望族。然而,達官貴人出沒如此人煙罕至之境,實屬蹊蹺。
騎著龍盤馬的一行人身穿灰白色的絨邊長袍,快速的行過一道道林木彎拱成的翠綠門框,宛如乘風般的呼嘯在蜿蜒的山道上。其實這種速度對於龍盤馬來說,算不上什麼疾行,不過是午後閑餘的踏踏蹄子。但要穿越此片偌大的城址,仍得費個一時半宿。
才踏上一段坡道不久,古徑的前方便現出一束尖聳的蔭影。一行人便逐漸減緩行進速度,正巧停在位於坡頂後方的高聳樓臺旁。停下之余,幾匹龍盤馬還不忘發出愉快的嘶鳴聲,爽健的甩甩頭上的粽須,或許是對於這段賓士感到相當滿意。領頭的人輕巧的從馬背上躍下,走到高聳的古台前。抬頭望去,鑲在門框右方的樓牌已略微傾斜,但仍可清晰的看見「見火雚禾月」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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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山陵緣 望穿秋月
堯谷樺蔭 聞淌夏泉
杏城香彌 鳴縈冬嶺
龍盤夜語 蟬桓春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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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少主,想必此處便是雨洛山城四殿之一的『望秋台』了。」領頭的人身後,一名妙齡女走上前來。
「是阿。」楠少主深深吸了一口飄著清玄幽香的空氣,歎道。「能親眼目睹雨洛山城這般千古聖境,可說是此生無憾了。」他邊說著,踏上臺階,輕拂崇青木雕成的巨大門扇。
「少主,容老朽提醒您,現在可不是詩情畫意的時候。」後方一個長者,壓著粗曠低沉的聲音說道。
似乎是被斷了雅興,楠少主頓時臉色一沉,原本靈秀的雙眼泛過兩道空洞之色,四圍的光線轉瞬間暗沉了片刻。一陣陰鬱的冷風刮過,幾匹龍盤馬像是感覺到什麼骸然之物,驚恐的楊起前蹄,鳴叫著想甩開韁繩。佇立在馬旁的三個隨從連忙緊拉住繩索,邊安撫馬匹。
又是一陣長歎。淩人的氛圍也回復原本的清幽。
「罷了。」楠少主轉過頭來,輕柔的笑道。「進去裡頭吧,看看今兒把咱召來此地的是何許人也。」
老人示意隨從們待在原地,便和少女一同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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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海西邊有座濱海大城,名為「桓方」。楠氏在此地可算是地方望族,據說是上古雨洛山城的遺族。楠家因古器的通商而致富且名揚幽海七境。在商道上也尚為誠信之流,故此在本族本地桓方也算的上是備受景仰。然而近日卻傳出楠家的家主和家傳鎮寶一併失蹤的流言。雖然楠家急忙出面向鄉親緩解,表示家主乃是得了急召上京去,且一切家務暫由少主代任。但仍免不了懸疑猜忌的風聲不斷擴散,弄得人心惶惶。七日前楠家收到一封無印的封信,信中道:「楠凰血誓銷魂玉,陰月初二,洛山望秋夢桓。」,家內臣見了各個懼驚惶論道竟是何人,竟知曉楠家不為人知之奧秘,於是楠少主決定親自夜奔雨洛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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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望秋台的大門,方形的廳堂裡早已草木叢生,幾俱殘破的桌椅散落在素剛岩板鋪成的地面上。不時的有幾聲嗤嗤的蟲鳴從陰影處傳來。幾道淡金色的光線透過牆上的裂縫在廳堂內劃出朦朧的線條。廳堂底端的盡頭斜依著兩扇早已松落的樺木雕紋門板。走到門前,從裡頭飄出一股濃郁異常的香氣。三人立時察覺是「狂瀾花」的氣味。這種花原帶有劇毒,若通過精煉可成為特殊藥材。然而它只會在一種生長情況下才會發出如此強烈的香味,那就是「腐生植」。將此花栽在新鮮的屍體上,待它吸收屍體內的鮮血之後,便會發出奇香。在奇香之下受粉所結之果實,被稱為「千果」。是極珍稀如仙丹的寶物。
三人提高警覺的再次環顧四周,並相視了幾眼。木門的另一端,肯定有什麼東西初死不出三日。楠少主舉起右手,輕巧的用剛念移開兩扇木門。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景象,震驚的他們三人同時發出驚呼。楠少主一個箭步盤上前去,只見楠家的家主楠鳳被兩腳倒釘在支撐台樓的環型樑柱的柱腰上,延著木梁下至地面的血漬已經幹成了暗紅色,楠家主的胸前正開了一朵碩大的金黃色三重瓣狂瀾花。
緊隨在後的老人撞見家主的慘相,悲痛的跪倒在地。「家主大人哪…」他用顫抖的聲音含著憤怒說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兇殘。」
楠少主躍至樑柱上,兩手一揮,用剛念拔起刺穿楠家主雙腳的兩條銅釘。銅釘如同被彈射出去,咚一聲重重的刺入一旁的牆面。他隨即兩手環捧住父親的遺體,穩健而輕柔的踏落地面,將父親交到貴在地上的老人手中。然後,他站起身子,撤開胸前的繫繩,將柔軟的雪白絨袍蓋到父親身上。老人一手攬著家主的肩膀,用另一手緩緩的將家主的雙眼闔上
「織羽。」楠少主對少女喚道,他又看了父親一眼。
雖然楠少主始終面無表情,容貌仍是一如往常的輕靈而淒秀。然而織羽卻是知道他心底的悲痛,他只是太慣於隱藏自己。
「是的,少主。」織雨答道。
「只有一個聲響。」楠少主淡淡的說道。
經他這麼一說,其餘的兩人腦海中頓時閃過方才從家主腳上彈出兩根銅釘的畫面。有什麼「人」接住了飛出的銅釘?而那個「人」此刻肯定仍在陰影中的某處。想到這裡,織羽不禁打了個寒顫。從他們三人踏入望秋台到現在,竟沒有人察覺到「此人」的存在。
一陣陰鬱的冷風從地面開始盤旋,一路繞著高聳的梁住直升到台頂。忽然間,楠少主空洞的雙瞳像蒼鷹發覺獵物一般的掃向上方的某處,緊接著迅猛的抽起掛在腰間的燕陵刀朝那方向勁力一揮。一道狹長的氣流像疾風般的掃出,斬破台樓的一側。削過木造牆面時發出脆利的斬擊聲。
「唉呀,楠少主。這般毀壞珍貴的古城遺址似乎不大妥當啊。」一個聲音從少主後方傳來。
他們三人連忙轉向聲音的方向。從陰影中緩緩的現出一個人影,豔紫色的繡錦長衣,從衣領至底擺繡了兩隻金橙色的鳳凰浮雕圖紋。高挑的身形配上長過肩頭的黑亮秀髮,若不是聽見聲音,乍看之下可能會讓人以為是什麼天仙墜入凡間。
「來者何人?」楠少主雖對於查覺不到對方的氣息而感到詫異,嘴角不自覺的略為上揚。
那男子故作沒聽見似的徒自走向跪在地上抱著楠家主遺體的老人。「常通長老,可以把楠承封身上那朵花還給我嗎?」他問道。老人驚訝于對方知道他的名號,因這名號除了楠家本家,應是無人知曉。
常通長老和織羽同時看了少主一眼。
對於自己的提問遭到無視,楠少主緊盯著那男子,輕緩的將燕陵刀轉向身後,刀面微微散發出淺淺的藍色光澤。
織羽想要伸手攔阻他,卻發覺四肢僵硬的不聽使喚。她瞭解少主的性子。楠少主平時性情溫藹,但絕對無法容忍自身遭到輕蔑或無視。加上父親亡故之憤恨,他此刻已決定將此人斬殺。她往那陌生男子偷瞄了一眼,他似乎沒打算理會楠少主的提問,徒自的在等待常通長老答覆。他身上散發出一種異樣的氣息,她並不明白那是什麼。只是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莫名的恐懼。這種恐懼不同於平常的驚駭,而是一種本能反應的畏懼。
約過片刻,常通長老堅定的看向那男子,咽了咽口水,正準備要說什麼。一道藍色的光線從楠少主射向那男子的背後,在將刺中之際,卻直接穿了過去,彷佛他的身體並不存在。
紫玉蘭!織羽聞到一股極輕渺的花香。難道是「融花使」?
「嘖!」楠少主轉瞬間環步了一個弧形繞到那男子的另一邊,接住自己射出的燕陵刀。他忍不住碎了一聲。緊接著往前一蹬,直朝那男子迎面奔去。同時,他用鋼念將燕陵刀「開屏」。燕陵刀分化成五柄發著藍光的刀刃,開始自動繞著他的周圍來回運行。事實上極少人能夠像楠少主這般在「疾行」之中同時用鋼念發動「開屏」。楠少主開始展開一連串纏連惡猛的攻勢。藍色的光痕不斷在空中閃過,發出陣陣劃破空氣的嘶嘯聲。然而那紫衣長髮男子卻宛如跳舞般的踏著輕靈的步伐,毫不費力的一一閃過楠少主的斬擊。他身影撩過之處皆留下一股冰寒的素香。
又是花的香味。楠少主似乎被觸動了怒氣,罕見的流露出不悅之色。既然連連續的斬擊砍不到你,那就一次將你斬碎吧,他心裡念道。緊跟從奔馳的步伐中突然急煞,躍起的同時,兩手往右上方舉起,將五把燕陵刀聚集在身子右後方。准北斜橫一揮。此時他的左側後複成為唯一的空隙,但在極短暫的時間內,他願意賭上一把,縱使是融花使,也躲不過同時發出的五道破空斬擊。正當他準備要猛力的用手橫揮時,織羽瞥見那長髮男子提手將右手掌心往上一轉,忽然間,一股發出強大呼聲的氣流從楠少主的左側出現,猛烈的衝撞他的側腹。他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衝擊彈到空中。那長髮男子連著將右手輕往下落。楠少主的上方又竄出另一股相同的氣流,重重的將他沖至地面。撞擊鋼岩地面的巨大震盪使的的古老的木造樓臺晃動了好一會。
楠少主俯在地上,吐了一口鮮血。
「少主。」織羽和常通長老見狀趕忙跑上前去。經過剛才兩下強勁的衝擊,原本凝聚的剛念被頓時斷了,失去藍光的燕陵刀也回復成一把。楠少主一手撐著燕陵刀,一手搭著織羽的肩,勉強要站起身子。但沒等他站穩。一陣強勁風勢呼嘯的把織羽衝開,撞上不遠處的牆面,她隨即昏了過去。楠少主失去支撐的重心,又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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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通長老見狀趕忙放下家主的遺體,隻身擋到少主前面。他皺著眉頭,緊握雙拳的死盯著那男子。只見他輕聲訕笑,雖手一揮,常通長老便被氣流直直沖出,穿過方型廳堂,連同望秋台的大門一起撞了出去。大木門的碎塊嚇的外頭的龍盤馬不斷發出驚怕的鳴叫聲。
那長髮男子目送長通長老飛騰出去後,邊將被風吹亂了的劉海往後腦撥去,邊轉身走向楠少主,口中吟詠出一段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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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桓地雨 魄韻魂楠
血通脈溯 青銷屢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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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知道的…」楠少主又吐了口鮮血,吃力的撐起上半身。「除非我死了,我是絕對不會交給你的。」他接著說。
「您那尊貴的血脈,還是少吐幾口吧。」那男子微笑道。
[你…]楠少主憤怒的提起燕陵刀,想發動剛念。不料刀旁的空氣像是火藥般的炸了開來。楠少主慘叫了一聲。整只手臂被炸得皮開肉綻。他手中的燕陵刀迴旋了幾圈,落在地上,發出輕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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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的交給我吧,銷魂玉留在你們楠家是糟蹋了天意。」那長髮男子兩手舉起。楠少主的周圍盤起一股環繞的氣旋,氣流將他的身體提到半空中,
「天意?笑話!天,早就不存在了。」楠少主露出哀戚的眼神,不屑的碎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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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說是會遭天譴的喔。」長髮男子感歎道。「不過,或許你已經沒有機會了呢。」他伸出右手比出爪型,迴旋的氣流岔出了一道獨特的風刃,對準楠少主的胸膛。楠少主慘叫著,任憑前胸被開了個大洞,全身的血液不斷被猛力的抽出。他的血一進到空氣中,便化成一股濃烈的紅色霧氣。霧氣緩緩的在長髮男子的右手前彙聚成一團,最後變成一塊鮮紅色的禦璽。長髮男子接過玉璽。撒手撤去迴旋上升的氣旋。楠少主便輕輕的旋轉著落回地上。
他看著手中的禦璽,暗自歎了口氣念道。「終於,只剩下三個。」
話說完,將玉璽收入懷中。正準備要離去,他忽然想到了甚麼似的,停頓了一小會,從袖口中拿出一顆茶色的果實,放落楠少主胸前的洞。隨後,他抬頭看向上方,整個人樺成一團霧氣,迅速的往上飄升,從望秋台牆垣的縫隙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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