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睡得極淺,幾乎才閉了一下眼睛,就被樓下的吵吵嚷嚷驚醒。他凝視了幾秒眼前的黑暗,一瞬間腦子似乎沒反應過來,還下意識地往身旁瞄了眼,以為會看見呼呼大睡的筮──對了,今天沒一起擠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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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說話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颯飛快地翻身下床,將客房的門推開一道極小的縫隙,模糊不清的吵鬧聲源自旅店大廳。颯側耳傾聽,無奈大廳的聲音太過嘈雜,聽上去嗡嗡地糊成一團,分辨不出在吵些什麼。於是颯大著膽子,將門板再推開些,側身鑽出房門,朝樓梯的方向躡手躡腳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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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聽到的是胖老闆的聲音,比平時高亢,似乎相當緊繃:「……各位爺啊,小的我這還得做生意呢,這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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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索格爾皇帝之名,讓開,我們是帝國軍!」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索格爾通用語講得字正腔圓:「我們在追拿犯人,若店內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需擔心我們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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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軍!追拿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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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軍是索格爾的正規軍隊,在帝國內擔起守護人民、抵禦外侮的責任,他們在酒吧或是旅店的臨時檢查是家常便飯,若有必要,索格爾帝國軍的軍官得以按照索格爾律法當場制裁。統領帝國軍的,是在征服法洛時赫赫有名、充滿爭議卻無可取代的軍事全才公爵鐸。他同時也是僅次於索格爾皇帝的三位首長中,大權在握的外務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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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所在的衛城軍在草創時期,也曾是帝國軍的一部分,直到皇帝欽令將衛城軍獨立出來,直接管轄。衛城軍雖與帝國軍井水不犯河水,只處理跟種族糾紛相關的事件,但由於帝國軍人數眾多,對外是保衛家國的重兵,對內是地方上處理所有市井紛爭的一線人員。而衛城軍人少,也是新成立的架構,颯遇過幾次從帝國軍手上接管、轉派給衛城軍的案件,對方態度往往令人不敢恭維,不是交接不完全,就是根本沒當回事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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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非接管不可。」項曾對颯這麼說過,燭火的光影打在他滿是奴隸紋青的面孔上:「你能想像他們若把這些案子吃了,那些受到委屈卻無處伸張的人會怎麼想?經年累月地一堆積,不滿爆發出來,對這個社會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沒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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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真蠻佩服項的,皇帝扔了衛城軍之首這麼個燙手山竽給他,他竟就這樣接下來,還處處想著怎麼改善體制什麼的。要換作是颯,他一定撒手不幹,世界這麼大又這麼複雜,憑幾個人能改變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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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想是這麼想,颯也沒遞辭呈,他挺想看看給項這麼一心一意的人整頓後,衛城軍是否真能做出點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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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動作放緩,慢慢後退,想回到自己房間。如果是帝國軍來查房,他可以預想說出自己是衛城軍的當下,對方會露出什麼樣譏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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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衛城軍還沒跟帝國軍徹底分家之前,兩個組織的矛盾沒這麼深,那時颯還會去跟帝國軍借物資,對方總是非常爽快,沒有現在這種暗潮洶湧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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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帝將衛城軍劃出公爵鐸的管轄範圍,收歸皇殿直轄這件事,讓不少人心中留有疙瘩──彷彿莫名其妙的帝國軍就降了一等。再者,衛城軍處理的種族議題,是索格爾社會上最敏感的部分。很多人不明說,但種族意識高漲,不論對櫞負責的救濟所,或項推動的改革都相當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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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的另一側突然傳出一聲木板的吱嘎聲,把颯嚇了一跳。猛一回頭,只見筮瞇著眼睛,一臉不悅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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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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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用口型問道。臉這麼臭,明明是被帝國軍吵醒,瞪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吵你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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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出來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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筮也用口型反問。雖然看起來不怎麼爽,他的神情倒是很警醒,裝備衣服都很齊,絲毫不散漫。他一隻手按在配劍上,看似隨意,颯卻明白對方是考慮到自己的安危,才前來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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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颯沒來由的有點內疚,覺得兩人這樣賭氣實在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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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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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開鎖聲,一間單房突然被拉開,一抹身影高速竄過颯與筮的眼前,如輕煙般瞬息鑽進颯沒關緊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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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變故發生的太快,颯和筮都沒反應過來。眼看著對方反手就要關上颯的房門,筮回過神,足尖一點,整個人疾速逼近,用肩膀的力量撞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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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對方一見筮追上來,手上將原本要關緊的木門一鬆,身軀朝一旁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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筮剎車不及,重重撞開門板,發出巨大的聲響,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穩住勢頭。待他抬起頭,對方早已撈起颯放在一旁的行囊,推開木窗,飛快地從窗沿順著藤蔓,往樓下的馬廄攀爬,消失的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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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出這麼大的聲響,樓下的帝國軍不是聾子,颯聽見一陣凌亂的步伐,幾十個人似是迫切地想往樓上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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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賊!」颯朗聲大喊,清脆的聲線穿透性極高:「往馬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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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喊的本意是想讓帝國軍去抓人,不料筮簡直像腳底裝了彈簧,瞬間起跳,翻窗的動作乾淨俐落,不要命似地追著賊朝下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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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有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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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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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打在筮的臉龐,對方掛著一個滿不在乎的冷笑,細長的鳳眼透著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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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看著筮消失在視線,下意識地朝自己懷裡一摸,確認項給的印戒還在,只要印戒沒丟,有必要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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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項給的皇室特許、准許進入帝國圖書館的那張特許,颯放在剛被小賊順走的包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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