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索格爾的習俗,他們的名字一向只有單字,在稱呼彼此的時候,前面會加上頭銜或稱謂,如皇子察、公爵鐸,皇子和公爵是頭銜,察和鐸則是名字。唯有足夠熟識的朋友,才會彼此直呼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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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看著眼前這位自稱商賈晷的陌生人,一時不確定該怎麼回應。商賈,代表對方是做生意的,但在這一整片都是菸草莊園的埃默鎮,商人可說是最籠統、最不起眼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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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麼樣的生意人會半夜在無人的空鎮中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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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就那樣直接從馬背上跳下來,」颯想了想,挑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開口:「萬一那披著斗篷的術師沒有即時出現,你不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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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商賈晷一派輕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原本我是想做點什麼,沒想到那傢伙手腳比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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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面對大批的法洛蝕獸,除了逃,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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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洛蝕獸不該出現在這區吧?」颯皺起眉頭:「你之前遇過這種狀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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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遇過。」商賈晷說得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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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誰?口口聲聲沒遇過,碰上了卻直接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甚至游刃有餘地表示,如果沒遇上術師,他會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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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沒打算當場拆對方的台,但這人說的話他一句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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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嗎?那名術師。」不安地望了望法洛蝕獸成群消失的方向,颯輕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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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晷沒有立刻回答,似乎考慮到颯的不安,他簡短地說:「我們邊走邊說,不然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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噘起嘴,商賈晷發出一聲短促的哨音。他的座騎豎起耳朵,小跑步湊到他的身邊。雖然用布條矇了眼,商賈晷在動作上卻毫無障礙,他輕柔地摸摸馬兒的頭,並任由馬兒用鼻子拱了拱他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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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原想上前幫忙,他猜測商賈晷患有眼疾,不能見光嗎?火光也不行?然而,在他思索的當下,商賈晷已俐落地翻身上馬,動作搞不好比颯自己還來的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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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埃默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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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得路?」雖然這麼問有點失禮,但颯實在懷疑一個矇著眼的人要怎麼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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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晷發出一聲笑,扭過頭來,精準地直面颯:「你看我這樣像能帶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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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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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馬兒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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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遮著眼把一切都交給一匹馬也是心挺大。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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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身為完全沒有方向感,將一切託付給陌生人的人,颯覺得自己沒什麼資格說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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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問我認不認識那名馬辛納術師,」商賈晷緩緩說道:「不,我不認識。不過,這人在埃默鎮出沒有段時間了,本地居民多半會告訴你他們曾見過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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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辛納位於索格爾東南方。馬辛納人以特有的術師階級聞名,術師是對術法研究者的敬稱,所謂馬辛納術法,簡單來說,是鑽研萬事萬物本質的一門學問。根據馬辛納人的概念,萬事萬物都有其雙面性,雙面本為同源,比如光與影、水與火、陰與陽、男與女,一旦根本性地了解物體的本質、每一物件的一體兩面,相互轉換便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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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研馬辛納術法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夠操控的人卻少之又少,能夠掌握馬辛納術法的人被尊稱為馬辛納術師,而馬辛納這個國家的政權正是握在術師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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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颯相當困惑,既困惑又不安。他記起在馬廄追賊的時候,有一瞬間,火把和月亮的光芒都暫時消失了,僅剩黑暗存在。奪去光,轉化為影,這是最基本的雙面性:光與影是相對的,一體兩面,得以相互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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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颯不明白,難道是馬辛納人搶奪了他的包袱?一名馬辛納術師,千里迢迢橫跨索格爾,跑到北方的埃默鎮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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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披著斗篷的馬辛納術師剛才燒掉法洛蝕獸的手法,颯總覺得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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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他是一名馬辛納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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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商賈晷的口吻有些漫不經心:「那種轉換物質的術法,不是馬辛納術師還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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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晷這個回答並不奇怪,但颯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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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辛納術法研究的是物體的本質,徹底了解本質後,他們能夠改變物件的狀態。一般來說,他們強調萬事萬物的雙面性:光影、水火,這都是最基礎的概念。但剛才那個披著長斗篷的人,他所做的是讓石頭燃燒起來。這背後的原理有點奇怪,石頭跟火焰,能有什麼雙面性?如果說相對於石頭的是岩漿,或許颯還能理解,可是對方所創造出來的相對性──從石心爆出的火花?這是什麼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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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真的是馬辛納術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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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颯忍不住問:「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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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晷嘴角微彎,看不清是不是在笑:「等下次你攔住他問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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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說話怎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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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迫於現實,不認得路,颯真想一言不發地扭頭就走。商賈晷是他不擅長對付的類型,話都虛虛實實地混雜著,讓颯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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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貌上來說,商賈晷已經自報名諱,颯也應該禮尚往來,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但颯不願意,他寧可兩人在沉默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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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晷看來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打頭陣,他帶領颯穿越漫無人煙的曠野。草長得又高又長,尖銳的葉緣相當銳利。商賈晷低聲警告颯:法洛區域的植被和其他地區不同,萬一不小心劃傷,往往會帶來不好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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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他們來到一座小丘陵,丘陵上有著荒廢的碉堡,這是過去法洛在邊界設立的守望哨。這裡距離法洛古城很遠,既是邊界守衛交接的崗哨,也是遠眺疆界是否遭到侵犯的瞭望台。守望哨本身是石造的建築,因年久失修,四側磚牆有兩面已然倒塌,上方亦毫無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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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離剛才遇見法洛蝕獸的地方已有些距離,商賈晷一把摘下臉上的眼罩,伸展了一下修長的四肢,饒富興味地觀察頹傾的守望哨,一邊看、一邊用手指著牆面上的孔洞:「你看,以前法洛人就從這兒,朝吾皇的軍隊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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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有些不耐煩,他想回旅店,他對法洛人射箭的地方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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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想找那名術師,找個機會試試這裡,有時候他 會待在守望哨。」商賈晷突然說道,抬起頭:「雖然我每次看見他,他都遠遠地避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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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訝異地瞪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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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不等颯回應,商賈晷舉手指了一下方向:「守望哨地勢比較高,能看見埃默鎮的燈火,你往東,朝著鎮上的燈光走,很快就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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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沒錯,即便在深夜,也能看清不遠處的燈火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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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回鎮上?」颯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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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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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能有什麼事?颯奇怪的看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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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沒感受到颯的目光,或是選擇忽視,商賈晷只不鹹不淡地問:「到了鎮上,你知道路怎麼走,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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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一下子說不出話,內心掙扎了幾秒後,果斷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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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面子這種事情,在迷路的當頭,只能當機立斷地拋開:「我迷路了,路怎麼走我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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