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忙碌了一整天的艾隆們來說,在晚餐前最需要的,是來一杯好酒、一碟小菜,外加一段有趣的餘興節目。
就算是訓練有素的瓦爾基麗,仍是艾隆,只是她們既不能喝酒,也沒有小菜。
所以現在這群女武神們,紛紛擠在訓練場周圍,等著眼前的好戲上演。
雖然只是一場練習賽,卻是真刀真槍的對決。
出賽者也不是默默無名之輩,至少身為副隊長的蘿娜不是。
而且還有兩名艾爾在現場觀戰,少女們就算不是來看比賽的,也都慕名而來,想一睹英雄的風采。
相較於現場氣氛越來越熱絡,已經手持槍與盾站在場上做好準備的少女,卻絲毫不為所動。
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簾,在標緻的臉龐兩側,是兩撮螺旋狀的鬢髮,尾端一分為二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白銀戰甲後頭。這些襯托美貌的外型特徵,在夕陽最後的餘暉下,紛紛閃爍著金色的光澤。
她的對手雖然也在場上,卻還沒有要開始比賽的意思。
在等待部屬去取來專用盔甲和長槍的這段期間,蘿娜一直忙著利用自己的身分地位,替新來的希洛介紹每一位她認為尚有可取之處的瓦爾基麗,同時接受支持者的歡呼與祝福。
在與蘿娜友好的這些瓦爾基麗們眼中,這場比賽另一方根本沒有任何勝算,身為副隊長的蘿娜實力有多強大,她們比誰都清楚,但從祝賀的內容和話語中,蘿娜知道,她們錯了。
艾麗對上自己沒有任何勝算,這是無庸置疑的。
這些支持者們錯在,雖然對外宣稱這是練習賽,但實際上並不是,只有自己敬愛的卡爾大人以及閨密克萊茵才清楚,這將會是一次以副隊長職權強制行使的私刑懲處。
服從命令的艾麗果然如卡爾所料不可能拒絕,所以她現在就像個活沙包,正呆站在訓練場的另一端等著被處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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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實現妳與我們的約定!」卡爾大手一揮,克萊茵也幫起了腔。
「我預約兩顆門牙了喔!」
「哈哈,好,不過要耐心等一下,因為我不想結束得太快,畢竟這樣一點都不過癮。希洛大人,您不祝福我嗎?」
「啊!好,希望會是一場精采的比賽,兩位都請加油。」
蘿娜苦笑著搖了搖頭,比起英雄卡爾,這新來的希洛大人看來腦袋真的不怎麼靈光,完全不合自己的口味。
「艾麗,做好覺悟了吧?」
「我準備好了,副隊長。」
「很好。」
隨著蘿娜將手中的長槍緩緩高舉,現場喧鬧的氣氛漸漸平息,鋪在地面的夕陽餘暉,也逐漸往早已吸引全場目光的槍頭聚集,就在閃現一道激光的瞬間,長槍挾帶強勁的破風之聲迸射而出──
這場還沒較量前結果就已經底定的比賽,正式宣告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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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槍是所有瓦爾基麗必學的基本技巧,也是女武神們最引以為傲的特技。身為其中的佼佼者,蘿娜所擲出的這一槍更是雷霆萬鈞,即使沒有奧拉所持有的神槍「岡格尼爾」自帶百發百中的特殊效果,蘿娜也很有自信,她這一槍必定可以擊中艾麗。
但就如她賽前所說的,不想太快結束比賽,所以蘿娜這次出手,沒有使出全力,也或許正是如此,艾麗一個側身舉盾,就擋開了這先發制人的一擊。
然而那一槍之威還是將艾麗震得連退三步,且不等艾麗和觀眾們反應,蘿娜已經跟進接起被彈開的長槍,以橫掃千軍之姿向艾麗揮了過去。
「噹」的一聲巨響,槍盾相交,雖然盾再次被震退,但碰撞前艾麗透過連續後退所踩的步伐,將盾精準地舉在長槍攻擊範圍的中段邊緣,不僅讓蘿娜招式未能完全使出,威力大打折扣,更使盾牌承受的傷害大幅降低。
但蘿娜確實擁有無愧身為副隊長的實力,即使攻擊被破解,仍舊能立即變招,雙手將槍桿一握,改掃為劈,猶如泰山壓頂,直襲艾麗。
從地面傳出響徹全場的哀鳴,伴隨大量沙塵漫天揚起,這從天而降的空襲威力可見一斑。所有圍觀者都聚精會神注視著煙霧的中心點,希望能第一時間瞧見戰場後續的變化。
支持者的期待沒有落空,只見一個身影衝破霧團高高躍起,隨後一個翻身俐落地回到地面,率先回到觀眾們視線中的,是蘿娜。
然而掌聲還沒響起,比賽也還沒結束。隨著瀰漫戰場的灰煙散去,她的對手仍舉著盾,臉上表情依舊專注冷靜,絲毫不像剛從退慢半步就可能腦袋開花的危機中脫險的樣子。
這樣才有意思。蘿娜微微一笑,再次舉起長槍對準艾麗。就像漁夫捕魚、獵戶狩獵,倘若獵物沒有半點掙扎,那整個過程將會失掉多少樂趣?
更不用說,這是展示自己實力、贏得英雄讚賞的最好機會,自然要好好地表現一番,再來收尾。
鋒利的槍頭再次從蘿娜快步奔馳捲起的旋風中鑽出,直戳艾麗面門。當然,這樣的攻擊雖然威猛,卻很容易預測,所以,被對手再次旋轉身形舉盾擋下,攻擊者並不意外。
她早已準備好後續的殺招,順著被架開的姿勢,握住尾端的右手立刻施力,一套上中下的三連刺擊,要打艾麗一個措手不及。
篤、篤、篤!就像是對手的反擊,同樣的聲響以極短的間隔連續宣告這波攻擊也失效,但若對方以為這樣就可以安全無虞,那也太小看瓦爾基麗副隊長的實力了。
好不容易看清蘿娜三連擊的卡爾想都想不到,這根長槍輕輕一挑後,居然還可以再往前突刺,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他不認為盾牌能再順利擋下了。
但上場的不是卡爾,而是艾麗,而且這是一場瓦爾基麗之間的對決。
槍刺得快,盾舉得更快,雖然持盾者被這一擊震得必須連退六步才停下,但戳到半途就被強行擋下的持槍手也不好受,即使刻意站穩未退半步,然而那痠麻感卻是止不住的。
「蘿娜怎麼還沒打下那傢伙的門牙啊?」克萊茵嘟嘴抱怨著。
「急什麼?妳沒看見她這次退更多步了嗎?依我看,撐不過兩輪了。喂,希洛,怎樣?還跟得上吧?」
希洛並沒有立刻回應卡爾,因為戰況和他所預想的不同,原本以為同為瓦爾基麗,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決,豈料開打後,局勢卻是一面倒,只有蘿娜不斷地猛攻,而處於守勢的艾麗,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希洛?希洛你看傻了嗎?」
「啊!抱歉,大哥,我覺得您是對的,只是……那女孩,我記得叫艾麗‧穆斯貝爾吧?我也不太希望她就這樣輸掉。」
「不是不太希望,是不忍心吧?你只是在同情弱者而已,這樣會沒辦法在克莉絲坦洛希生存的。記住,沒必要施捨他們憐憫。」
「這……」
「喂!蘿娜,我肚子開始有點餓了,認真點,別再拖了!」
「咦?蘿娜小姐還沒使出全力嗎?」
希洛雖然嘴上是掛著蘿娜的名字,目光卻再次飄向了艾麗。若攻擊者放水已是這樣的局面,那一旦認真起來,這不穿盔甲遠比自己瘦小的少女,還撐得住嗎?
對於艾麗居然能順利接下自己的連續攻擊,蘿娜雖然感到吃驚,但比起承認對手的實力,她更傾向認為,方才的結果不過是自己未出全力以及對方僥倖所致。而在聽到卡爾的要求,知道英雄想法和自己一致後,她更確信了這樣的判斷。
「聽到了吧?艾麗。接下來,我會全力使出我的絕招,注意了!」
敢向對手做出招式預告,除了向英雄彰顯自己的霸氣外,更是因為有絕對的自信,自己的必殺技將徹底結束這場對決。
在「注」字剛脫口而出時,蘿娜就已經一個箭步向前竄出,尖銳的槍頭瞬間就刺到了艾麗的眼前,這就是蘿娜使出全力的速度!然而那面連續擋下數次攻勢的盾牌,又不偏不倚地出現在尖頭前方,繼續克盡己職地保護被攻擊的目標。
如果是硬碰硬的相撞,蘿娜有十足的把握,自己鋒利的長槍將貫穿這面惱人的盾。但艾麗藉由迅速後退的步伐,在槍盾交手前,先將長槍銳不可擋的突進勢頭削去大半,隨後又是一個巧妙的迴旋側身,從側面格擋,把槍的攻擊威力徹底化解。
但蘿娜這一次的刺擊,也早將對方硬擋或閃避的情況考慮了進去,只見她雙手一抽,立刻調整了攻擊方向,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速和不亞於突刺時的力道,朝艾麗連環刺出九連擊。
這型態取自有九顆頭的傳說級伊絲「海德拉」的招式,是蘿娜近身戰的得意之技。能在這麼近的距離,將手中的長槍發動速度與力道兼具的連續攻擊,不僅需要過人的體力和臂力,也要對長槍有著完美的掌控力,就連奧拉隊長當初見到這一招時,都曾忍不住讚嘆出聲。
就像海德拉的九顆頭張開血盆大口同時咬下,即使是再怎麼強悍的武者,恐怕都難攖其鋒。但長槍實際上就只有一支,所以,這九根利牙,仍有極其細微的時間差。
然而,就算盾擋得再怎麼快,被攻擊者依舊還是處於被動,必須預測、掌握對手的行動才能做出回應。所以,在連續擋下五連擊,再靠著靈巧的閃避動作驚險躲過兩下刺擊後,艾麗終於亮出一直握在右手的銀槍,架開那來勢兇猛的第八支利齒,再以槍尖正面交鋒蘿娜的最後一擊。
伴隨金屬相撞迸出的巨響和火花,艾麗雖然被向後震退到練習場邊緣,但還是站穩了腳步,再次舉盾擺出了接戰姿勢。
相較之下,只有後退兩步的蘿娜,明顯佔了上風,但她的表情,卻極度地憤怒。
不只是因為使出得意的絕招卻未能取勝,更是因為她發現,艾麗從比賽開始,居然一直是只用持盾的「單手」在和她過招!
「妳、妳居然……」
蘿娜握緊了手中的槍桿,力道大到幾乎快把自己的武器捏碎。她感受到的羞辱,已經讓她忘了這只是一場練習賽,恨不得立刻就在艾麗身上戳出無數窟窿。
一聲足以令肝膽破裂的怒吼,一支滿載憤怒的長槍,纏捲鋒利勁風連綿擊出的突刺,無一不往艾麗身上的要害招呼!
格擋、格擋、再格擋,然後碎裂!
方才看似堅不可摧的盾,已經被削去兩處邊角,但幾乎陷入瘋狂的蘿娜,仍沒有打算停下。
「這、這已經可以了吧?結束比賽吧?各位!結束比賽啊!」
「安靜,希洛。這才是蘿娜真正的實力!」卡爾板起了臉孔。
「可是,再這樣下去,穆斯貝爾小姐會……」
「會受傷?當然,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
「但是,卡爾大人,蘿娜這也太……太狠了吧?」就連剛剛一直嚷著要門牙的克萊茵,都看不下去了。
「不然妳要衝進場內阻止她嗎?」卡爾瞪了克萊茵一眼,後者確實無法反駁。
真的很想這麼做,也應該要去做。希洛這樣想著,但看到蘿娜凌厲的攻勢,他的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該來的一刻終於還是來了,艾麗的盾已經承受不住蘿娜的怒火,在發出最後的哀鳴後便裂成了碎片,再也不能保護她了。
見到對手已經失去防禦力,殺紅眼的蘿娜不但沒有就此收手,反而繼續施力,並觸碰了藏在槍桿中的芯片,霎時間,憤怒之槍纏上了烈焰,再次化身為致命的九頭蛇。
這是蘿娜為了在之後的升階挑戰中打倒奧拉的改良招式,原本就難以防禦和閃避的絕招,配上熊熊烈火,更是駭人。
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區區的練習賽,對上自己瞧不起的部下就使出來,但她現在已經不顧一切。
這招在有盾的狀況下,艾麗就已經接得勉強,現在沒有盾,她怎麼可能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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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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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必殺技,她剛剛已見過一次。
所以,這回她不去硬接九頭蛇的獠牙,而是轉守為攻,手中長槍直取蘿娜手腕。
或許是憤怒下連續用力過猛導致手勁減弱,又或許是繞上火焰後給長槍增加了負擔,這次雙方的直接交手,蘿娜會慢上一拍,所以她不得不收招自救。
但就像她剛剛不給對手任何機會一樣,艾麗一取得先機,也沒有讓蘿娜喘息重整架勢,手中的銀槍連續精準地刺出,雖然都打在槍桿上,但已足以讓退居守勢的副隊長手忙腳亂。
蘿娜從沒想過自己必須防守,她拋下了會造成自己另一手負擔的盾牌,拿起更長更粗重的槍,就是為了追求攻擊力的極大化,即使是在與比自己更強大的奧拉切磋時,也都是由她發動攻擊。
這過於極端的選擇,將使她在這場比賽中付出代價。
隨著手中的長槍傳出「喀擦」聲響,防守腳步已經踩亂的蘿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全無力再起身,只能呆望著斷成兩截的槍,和即將擊敗自己的對手。
「到此為止!」
充滿威嚴的聲音,清楚地傳進每一名瓦爾基麗耳中,所有的女武神立刻挺直腰桿,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艾麗也迅速立起銀槍,垂首向聲音的來源行禮。
這場晚餐前的小小餘興節目,終於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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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武神副隊長的長槍噴出一團火,但她的對手卻完全不把火焰當一回事,只聽到『喀擦』一聲,副隊長已經敗了!」
「咦?噴火?應該是副隊長的長槍忽然變紅又變大吧?」
「真的有噴火!是噴火沒錯!」
「是變紅變大!」
「別爭啦!不管那個副隊長用長槍使出怎樣的絕招,結果都是『喀擦』!」
「對對對,喀擦!哈哈哈!」
艾隆們喜歡在晚膳前觀賞一段有趣的演出,因為不僅能消除一天的疲勞,還能在茶餘飯後有共同交流的話題。
蘿娜也很喜愛這種餐前的娛樂,所以比起營區餐廳,她更偏好營外的餐館,尤其當卡爾來訪卡美洛時,不僅能吃到更高檔的美食,還能和英雄一起拿這些話題來哈哈大笑,是她最期待與開心的時光。
但當自己成為故事中的主角,而且還是被取笑的那一方時,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愛這些鬧劇,甚至感到厭煩。
「一群胡說八道的傢伙,他們根本就沒親眼看到。蘿娜,別放心上,我再幫妳倒一杯。」
儘管眼前有著史塔特鎮長招待的盛宴,縱使克萊茵一直在想方設法安慰,甚至卡爾也在身邊,但只要聽到那一聲又一聲的喀擦、喀擦,蘿娜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我沒輸,是槍太爛……我沒輸,是槍太爛……」
明明整場比賽幾乎都是自己佔上風,明明使出了連隊長都讚美過的絕招,還耍了兩次,艾隆們卻只記得長槍被斷成兩截,還一再強調。
不過,那確實是整場比賽的轉捩點,如果自己當時手上拿的,是最後來到場上的奧拉所擁有的「岡格尼爾」,結果或許就會有所不同。
不,第一手就會結束。因為作為傳說級神兵的「岡格尼爾」,擁有必定命中的特殊效果,艾麗根本就躲不掉。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蘿娜……」
「我沒輸,是槍……是槍……」
蘿娜拖著沉重的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克萊茵想留住她,好再繼續說些什麼來安慰,卻什麼話都吐不出來,只好將微張的小嘴再次閉起,轉頭看向她的英雄,希望他出些主意。
似乎是受了蘿娜影響,卡爾觀看完比賽後也一直沉著臉一語不發。看到大哥情緒不佳,希洛也只能低頭繼續吃著自己的飯菜。好在餐館的廚師沒有同樣被這低氣壓籠罩,做出來的餐點還是十分美味。
「我也去走走。」
聽到一直沉默的卡爾忽然出聲,希洛驚訝地抬起頭,隨即便露出微笑,因為他猜想到了他大哥的打算。
雖然才第一天認識,但希洛已經感覺得出來,蘿娜對卡爾的態度是不太一樣的,這或許也代表著他們的關係是特別的。
既然如此,這時候能使失意少女重新振作的,也只有這位英雄了。
「對了,希洛,明天要上荒野,你今晚給我早點回去睡,不然集合遲到,別妄想我會耐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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