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不曾減弱。
周圍是片片茂密林子,走在勉強被開僻出來,卻鮮少人使用的泥濘山路上,巴士一直是東歪西倒的,車上人也跟著像是不倒翁一樣,隨著搖曳的雨水晃來晃去.
這輛巴士,載著十一個人,正在雨聲中,往島的另一邊駛去。
十個人,除了這紅色抗體的組織成員――老大西麻、五名成員及研究員晶兒外,就是藍逸及小滴,還有白玉姐弟他們這些外人。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這島西邊的廢棄碼頭。據西麻所說,那裏以前曾經有個小村落,不過現在多半就已經被荒廢了。
不過現在車上人對目的地並沒有興趣,他們只是不斷盯著車上的某人來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才與他們同行的白玉。
前半個小時裏,她還是個綠色皮膚怪物,此刻她卻已經變成了一個膚色白皙的美麗姑娘。只是原本腐爛掉的地方,還留些小小疤痕而已。
此刻無論誰看她,都會覺得她只是個平凡的姑娘,不會把她和任何怪物病毒感染之類的事情扯上關系。但事實就在眼前,也叫人不得不相信。
白玉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回避著眾人的目光。
「晶兒,我還不知道,原來妳懂變魔術。」西麻笑嘻嘻道。
「什麽啊,我不過就給她注射了些抗體,她就變回來了。這是她自己要變來變去的,根本不管我事。」晶兒聳聳肩。
「不,我……我……若不是晶兒小姐你幫助我,我恐怕還是……」
白玉雖然低著頭,但還是感激地看了晶兒一眼。
「先別感激我,妳並沒有完全恢復成人類的樣子,等完全恢復的時候再說吧。」晶兒笑道。
「還沒完全恢復?」藍逸疑惑地看了晶兒一眼,「她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麽不妥?」
晶兒笑而不語,白玉拉了拉藍逸的衣角,藍逸看過去,見她的腰際悄悄冒出個長條狀物,居然就是觸手。
「喔……」藍逸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雖然恢復人類膚色和容貌,但身上居然還能長出觸手,顯然就是她的身軀還有病毒的成分。
「我還是感覺怪怪的……」白玉蹙著秀眉,嘆道:「有這觸手在,我還是像個怪物啊。」
「沒差,交給晶兒,她總會有辦法除掉的。」藍逸道。
不過,藍逸覺得只留下觸手也沒什麽不好,說不定還可作為對抗感染體的籌碼,但白玉本身似乎並不那麽想就對了。
白玉和晶兒坐了下來,開心地聊了起來,小滴坐在晶兒的大腿上,像只貓咪一樣慵懶著伸著懶腰。組織裏還有個藍逸還不知道名字的年輕女性成員,也正與她們混在一塊說話。
巴士裏有了嬉鬧聲,整個氣氛還不至於像窗外的連綿雨那樣讓人感覺郁悶。
西麻在閉目養神,藍逸與其余人又不太熟,他是想要睡場覺,但卻是閉上眼睛怎麽也沒有睡意,慶幸的是很快就有個人主動與他說話了。
「你們的異能力為什麽都那麽酷?」
說話的是之前還半死不活的紅翡。只不過他現在睜大眼睛看著藍逸的樣子,實在與垂死這二字扯不上一點關系。
「怎麽說?」藍逸盯著紅翡反問。
「西麻老大能發射火焰,你能放出雷電,這些都是主角級的能力。相比起來,我的能力就難看多了!」似乎是說了太多話,紅翡喘了好幾口氣。
「怎麽,難不成你對自己的異能力感到不滿?」藍逸笑道。雖然他現在的確是對自己的放電能力感到挺滿意的,起碼不需要弄點傷口才能攻擊敵人那麽痛苦。
「該死的,我這鮮血溶液是要犧牲自己的HP來給予敵人傷害的,而且攻擊範圍也太短了點,怎麽看都像是邪魔外道吧!是反派角色的能力啊!」紅翡嚷道。
這小子怎麽看都是電玩打太多了,所以想法有些特異,藍逸開始那麽想。
「用自己的鮮血做攻擊有什麽不好?何時何地都不缺武器。」藍逸道。
「問題可大了!我這身鮮血有限,要是遇到了將我自己整個人擠完後,也打不倒的怪物怎麽辦?」紅翡很認真地問道。
「怕啥,你姐姐有無敵觸手,到時候請她幫忙就成了。」藍逸半開玩笑地道。
紅翡看起來比他小個幾年,加上他長相也相當稚氣,讓藍逸有種與小孩說話的感覺,雖然紅翡明明也是個成年人了。
「可是,要是姐姐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你夠了啦。」藍逸擺擺手,道:「傷患還是給我好好休息,要是你又多死一次誰來負責?」看紅翡的臉色還很蒼白,身上的繃帶又沾著鮮血,只擔心他一個激動會真的讓鮮血把自己給溶化了。
「你們都別吵了。」
西麻的聲音忽然響起,他不知道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冷冷地盯著窗外來瞧。看見西麻如此嚴肅的樣子,藍逸與紅翡都有些給嚇一跳,趕緊坐正原本的位子。
西麻又道:「是我過敏麽?總覺得外頭真吵。」
「下著雨,怎麽能不吵?」藍逸反問。他倒不知道,西麻這傢伙那麽問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不……是引擎聲。」西麻道:「好像有很多人在飆著機車似的。」
西麻才把話說完,藍逸也感覺到了,巴士周圍正以不尋常的頻率在震動著,而嘈雜的雨聲之中,混合了枝葉竄動的聲音,還有那忽遠忽近的,仿佛是機車在狂馳的聲音……
眾人開始警戒。小滴靠在晶兒身邊,眨著眼睛對周圍忽然出現的寧靜好奇地東張西望。
不過幾秒時間,巴士的後方,果就如他們所料的,出現了好幾個飛馳的黑影。隨著強烈刺耳的引擎聲,快速地朝車尾靠近過來。
雨勢漸大,車窗外被染得一片朦朧,機車上究竟駕的是什麽人,這時誰也沒法看得清楚。
「這條路,照理來說不會有人再用的。」晶兒半開玩笑地道:「難不成地方軍還會派機車黨來追趕我們?」
「我在水中看過引擎改造怪物,就像遊艇一樣移動。」藍逸冷冷道:「說不定,那些人還改造了機車,和怪物身軀連接在一起。」
巴士內已有好幾人舉起了手槍。老高沈不住氣,大嚷:「老大,怎麽看都來者不善,咱們有殺錯沒放過,就幾槍解決了吧!」
西麻不表示反對,老高與其余人立即探出車窗,往後頭那幾輛機車般的物體,狠狠發了好幾槍。
刺耳的槍聲在雨水中響起,有幾槍似乎中了目標,那些槍彈雖然只是粘液質,但被擊中的機車騎士還是發出了幾聲怪叫,在轟隆聲中練人帶車滾落凹凸不平的林路上。
雨水依舊朦朧了外頭,誰也看不清楚,那些騎士究竟是否藍逸口中的改造怪物。
但還是有三輛機車躲過粘液,加速往巴士這奔馳過來,眾人射失好幾發之後,那三輛機車居然往上一蹬,如同特技電影一般駛上了巴士車頂。
轟隆!轟隆!
瞬間,眾人只聽見車頂上傳來聲聲巨響,巴士搖晃得更加厲害,多半就是那群不明機車黨在車頂上搗亂了。
小滴在尖叫,眾人也跟著驚聲四起,不由自主往車頂上狂射,但手上那毫無攻擊力的粘液彈槍,卻也無法給車頂上的敵人造成任何傷害。
「你們先給我冷靜待著,我上去看看!」西麻嚷道,快步爬出了車窗,想往車頂上攀去。但沒來得及爬上去,就忽然有輛機車倒吊著出現在車窗外,猛地往西麻身上狠狠撞來。
西麻雖然驚住,但他畢竟還是反應快,一掌劈了過去,將一團火焰燒在機車車頭上。那機車雖然已被西麻一掌緩沖,但還是撞飛了西麻,狼狽地撞進了巴士內,震得一大片玻璃破碎。
燃燒的機車滾在地面上,打了好幾個圈子後,才總算靜止不動。
這時眾人都看清了,這輛機車果然就如藍逸所料的,下半身是機車,上半身居然是一只綠色皮膚的,正在痛苦掙扎的腐爛怪物。
機車與感染體結合在一起的改造怪物!
白玉和紅翡受不了眼前情景,已經臉青唇白地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至於小滴反而沒了害怕,卻好奇地盯著機車怪物,似乎在分析那是什麽東西。
只不過機車雖然沖撞力可怕,但還好巴士上的人都躲得快,無人受傷,只不過被機車撞了那麽一下的西麻,此刻已經躺在地面上,大概好一陣子都站不起來了,
「西麻……西麻老大!」在其余人都在觀看那異種機車時,只有晶兒站在西麻身邊,顫聲地嚷著他的名字。
此刻藍逸已經把頭探出窗外,在激烈震蕩之中努力觀看車頂情景。
雨水雖然迷糊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隱約看見車頂上有輪胎飛馳。另外兩輛機車怪物,大概很愉快地在上頭打著圈子,衡量著沖進車窗內的最佳角度吧!
藍逸咬了咬牙,往車頂狠狠射了好幾發蓄著雷光能源的子彈。
他在之前就知道,他本身擁有的雷電異能,對破壞機械似乎特別有效。希望這次的機車,也不會例外。
幾聲槍聲俐落地在雨聲中響起,又在雨聲中寂靜下來,其中一臺怪物機車竟湊巧地被藍逸打中,滾動著從車頂掉下,在怪叫聲中埋入了路邊叢林裏。
「很好!」藍逸又努力讓身軀往外移動了一些,他看準了車頂上剩余的最後一臺怪物機車,奮力射出了幾發雷光彈。
可在子彈才射出那一刻,那輛機車猛地就往藍逸所在之處沖了下來。
藍逸大驚之余,趕緊將身軀往車內一縮。
同時地,一陣強烈的劇痛在他左身側炸開來。
雖然藍逸的雷光彈是擊中了敵人,但這輛靈活的怪物機車,還是撞上了他的左側身軀,就像是海上那些引擎怪物一樣,給予了他肩膀非常致命的攻擊。
藍逸的身軀往後一仰,還是連爬帶滾地成功退回巴士內。
至於那被藍逸擊中的怪物機車,在一聲強烈碰撞聲中滾落到泥濘路上,又倒黴地滾下了山坡。但藍逸看不見怪物的慘狀,也沒有機會發出成功的歡呼,巴士內,他按著肩膀,異常痛苦地慘叫。
幾乎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車上雖然是對付怪物的戰士,但卻沒有多少人能冷靜地直視藍逸現在的樣子。他本來就不算粗壯的左邊肩膀裂開了,看起來就像是被撕成兩半一般,徹底的一片血肉模糊。
小滴躲了在白玉身後,不敢看眼前情景。
只有藍逸自己知道,他這肩膀其實本來就在海上受了傷的,之前他還可以強忍,可現在傷上加上,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了……
「藍逸,你快冷靜下來!」紅翡蹲到藍逸身邊,手忙腳亂地按著他鮮血淋漓的手。他以血做武器,對於見血怎麽也會比別人來得鎮定,自然就第一個上前制住藍逸。
其余人也立即上前,將藍逸扶到一旁座位上,晶兒拿出藥箱,有些慌亂地給藍逸包紮傷口,但這嚴重到骨裂的傷,卻是難以處理的。
「我應該……很快就好起來的……」藍逸冒著冷汗,努力地發出聲音。他想起自己異能力使用頻繁之後,痊愈力好像忽然強了很多,他相信這次只要像之前那樣忍住痛苦,應該很快就會止血傷愈。
但這次卻不是那樣。
巴士內很快就被染成紅色,鮮血匯成了小河,在搖晃中蔓延。
藍逸靠在座位上,好長一段時間,都起不了身。他雖然還有意識,但若要他再站起來的話,恐怕就真的比登天還難了。
在這段期間裏,雨依舊下著,西麻已經醒來了,他只是受了點輕傷,魁梧的身軀穩穩地站在巴士的入口處,牢牢地盯著後方的動靜。
只是慶幸地,一路上似乎再也沒有追兵,只是那枝葉搖曳的聲音,常常把眾人弄得心驚膽跳而已。
藍逸在迷迷糊糊間,只持續地感覺到巴士不斷崎嶇的林路上振動。巴士越過了森林,上了較為平坦的泥徑,在逐漸濃郁的海風氣味之中緩緩地停了下來。
一眾人下車了。藍逸也被西麻叫醒,被他扶了下去。一下了車,就被雨水和海風打疼了肩膀上的傷,讓他只能咬緊牙關忍痛。
西麻將藍逸放置在一旁的大樹下,用清水為他清洗傷口。
雨水從樹上滴落下來,冰涼的感覺打著他的身軀,讓他一直保持在清醒的狀態。
藍逸半開著眼睛,看見了遠處的海平線,還有那盤旋於海面上的海鷗黑點,但就是不見所謂迎接他們的客船。
周圍那只余下殘壁斷垣的廢墟,無論是木板還是磚塊都已經被風化得不成樣子,若說這裏曾經有個村莊,必定就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現在這海灘上唯一最完整的建築物,是海邊的一座紅色頂的廢亭,眾人此刻就集在廢亭周圍徘徊。
「客船還沒過來,不會是出什麽事情了吧!」西麻擔心地道。
「我……我們真的能安全離開這裏麽?」藍逸有氣無力地道。
藍逸記得開船的是個老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能力,要是被怪物襲擊了,恐怕就是只有跟著客船葬身海底的命運了。
周圍其他人顯然不如西麻那樣焦慮,他們聚在一起似乎在談論著什麽事情,但不時有嘻笑聲傳出,顯然心情非常輕松。
「看,我的研究再度取得成功啦!」晶兒興奮地舉起了一支手槍。
「別廢話了,看看效果如何,再來判定是不是成功了吧。」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是絲語輕輕笑了。
絲語是組織成員裏除了晶兒外唯一的女性,是個長發披肩的漂亮女子。藍逸和她幾乎沒說過半句話,也是從巴士上其他人的談話中,才知道她的稱呼的。
但如今藍逸註意的自然不是絲語,而是晶兒手上的手槍,究竟她要搞什麽花樣?
「好,你們閃遠些,我開槍了!」晶兒將手槍對準了眼前廢亭的一根柱子,動作有些生疏地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子彈射了出起,晶兒驚呼了一聲,身軀被槍火的沖力彈得往後飛開,要不是幾個男士快手地上前接住了她,恐怕她已經摔了個四腳朝天。
至於被子彈打中的廢亭柱子,竟如同被強酸潑上了,緩緩地開始起泡甚至溶解,很快地柱子上就缺了凹凸不平的一大塊,像是被好幾只蟲啃過一般。
這次的子彈,居然能夠溶化石灰制成的廢亭柱子,實在讓人吃驚。不過在眾人發出驚嘆之前,最先作出反應的人卻是紅翡。
「果然是這樣!妳用了我的血做試驗!妳用我的血做新的子彈對不對!」紅翡激動地嚷著。
「有什麽關系?就用那麽一點點的成分,對你不會造成傷害的。」晶兒俏皮地笑笑,「你看,會溶化石灰的子彈!就因為有你的鮮血,所以產生多麽厲害的效果啊!」
晶兒用的那把手槍,就是其余組織成員使用的手槍,其實結構就和普通的槍支沒有不同,但就是組織本著不想傷及無辜性命的想法,所以一向只裝沒有傷害力的粘液子彈。但這次對於子彈的新嘗試,自然讓所有人都大開眼界。
「不行!妳沒得過我的允許!妳……侵權!」紅翡跺著腳嚷道。
「侵權?你可為你的鮮血的特殊效果申請了專利麽?」晶兒聳聳肩,「專利證明拿來!不然不算侵權。」
「不……我……我不許妳用那把槍,妳給我還來!」紅翡伸手想搶手槍,但晶兒卻已經將它扔到了絲語的手中。
絲語拿著手槍往水邊跑去,紅翡重傷在身,也跑不了,只能在原地猛跺腳。看見紅翡不追來,絲語大嘆無趣,就把槍還給了晶兒。
「很好,回去後我要大量生產這東西。」晶兒道:「不過也要借助那原料生產者的同意才行。」晶兒望向了紅翡。
「我不準!妳要是不馬上把手槍丟進海裏,我就把妳們全部都溶化了!」紅翡嚷道。
「真小氣,算了不跟你玩了。」晶兒聳聳肩,拿著手槍緩步走向了海邊,不過她看起來不像是準備把手槍丟掉,而是到前方淋淋雨、吹吹海風而已。
看見剛才那些畫面,西麻和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滴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但笑顏也開心得像朵綻開的小花。
藍逸也覺得整個人輕松了一點,只不過痛苦的感覺依舊纏繞著他的身軀,讓他連牽一牽嘴角也覺得難受。
「你好好休息,我去海邊看看。」西麻輕輕拍了拍藍逸沒有受傷的肩膀,站了起來走到一邊。
藍逸輕輕閉上眼睛休息,只希望傷口快些好起來。
他幾乎睡著了,然後又一直被痛醒。這段時間簡直像是做夢,但卻沒有夢境的甜蜜,只有夢境的虛無和茫然感覺。
一段時間後,周圍其他人的嘻笑聲逐漸變得遙遠,可耳邊的水聲,忽然大了起來,藍逸還以為是雨勢又變得猛烈了,但仔細聽又覺得那聲音卻像是來自海上,來自浪聲之間的。
藍逸覺得有些不對勁,很努力地張開沈重的眼皮。在眼睛開了一絲縫的那一剎那,他就在海上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場面。
巨大的浪,朝他們的方向卷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