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透明天王（Ⅱ） - 谈话

　　黑子这次过来没带正装——他之前只以为是过来散散心休息一两个星期，完全没想到这一出。因此第二天下午，赤司再次带他去买衣服。

　　“应该没关系的吧，”黑子有些为难，“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用弄得这么正式的。”

　　赤司没回他的话，已经转头跟店员道：“麻烦你帮他挑几套合适的西装。颜色？白色好了。对，他肩宽45……”这时候再量身订做当然来不及，只能跟店员说下尺码让对方拿现成的出来。

　　黑子无言地看着赤司流利地报出他的各种尺寸，深刻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什么时候趁着他睡着了把他量了个遍，有些私密地方的尺码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公司要他保持身材的要求是最近才有的，以前没有这么高曝光率的时候，谁管他多高多重啊？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见店员走过来，微笑着对他说了几句话。因为刚刚赤司一直在用法语和对方交谈，以至于让她误以为同行的这位男士也会。黑子等她说完，才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听不懂。见她一脸迷茫，赤司解释道：“他不会法语。”

　　对方“啊”了一声，立刻用英语道歉，表情歉疚：“实在是很抱歉，我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之后又补了一句：“请您试一下这件。”

　　“没关系，”黑子摇摇头，“是我没有说清楚。”他接过对方手里的衣服，礼貌问：“请问更衣室是在那边吗？”

　　他比导购员高出半个头来，低头问话的时候，眼睛极为认真地凝视着对方，一副悉听尊教的模样。店员一眼望进那双眸子里就出不来了，还是黑子再次询问，才回过神来，红脸道：“对不起，的确是那边，是我失礼了。”末了又由衷夸赞道：“您长得很帅。”

　　这回不好意思的人反而变成黑子了，道了谢后就匆匆走进了更衣室。店员回过神来，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有趣，忍不住对赤司说：“您这位朋友感觉很容易害羞啊。”

　　赤司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就是这样，谢谢你的夸奖。”他眼光毒辣，一眼就在店员拿出来的几件成品中挑好了让黑子去试。不出意外，三个人都觉得穿出来效果很好。剩下的也不用再试了，赤司直接刷了卡让店员全都打包好。

　　直到上车的时候，黑子还忍不住说：“其实这套就够了，其余的根本不需要一起买下来……”他以前工资不高，用钱都是用到最省的地方，现在看赤司这样花不由觉得心惊。

　　赤司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黑子争辩。对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一年的收益是多少。如果知道了，恐怕又会觉得不知所措。所有在黑子身上的投入，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不值得的。现在这个美丽青年能够对他敞开心扉，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

　　至于衣服到底要不要买这么多这个问题嘛——他决定先不把自家衣橱深处藏着的某些东西跟黑子说，否则依对方这么薄的面皮来看，极有可能跟他翻脸。那些服饰是赤司个人的恶趣味，不过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办法诱骗黑子穿上的。想着堪称美妙的前景，他不觉微微扬起嘴角。

　　黑子本来在看着窗外，骤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他们抵达酒店的时候，离之前约定的开始时间只有一刻钟了，赤司递了请柬，和黑子一起走了进去。

　　几乎是一踏进会场，黑子就看到某个金发青年自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站了起来，挥手道：“小黑子！”对方眉眼带笑，向他大步走过来。

　　“黄濑君。”他点了点头，视线落到了另一个随之走过来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位是……”

　　赤司已经低声回答他了：“是黄濑的父亲。”

　　他们说话的当儿，那两人已经快走到面前了，赤司先作出反应，点点头：“Bonjour.”

　　中年男人伸手跟他相握：“又见面了。”对方先是跟赤司打了声招呼，才转向黑子。

　　他打量黑子的时候，黑子也在注视着他。黄濑的长相，有相当一部分可以在这个男人脸上找到痕迹，他想。即使对方上了年纪，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帅的大叔。被岁月雕刻过的五官，虽沧桑却难掩英俊。

　　也许是因为黄濑之前已经跟父亲提过，他再次向黑子伸出手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英语：“你好，我是Sidney，是Kise的父亲，你可以叫我Sid。”

　　感激于对方的体贴，黑子没犹豫，伸手握住了那只大手：“您好，我是黄濑君的朋友，黑子哲也。今天贸然来访真的是叨扰您了。”

　　“没有这种事，Kise能有你这样气质出众的朋友，是他的荣幸。我很高兴你能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碧蓝的眼睛很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交谈对象，很容易就获得对方的好感。之后他又与赤司寒暄了一阵子，询问了一些关于赤司父亲的状况，才回到座位上。

　　黄濑直接一手搭在黑子肩膀上，热情地把他往长桌那拉：“你跟我坐一桌吧，来来来，在这边。”

　　黑子则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赤司：“等一下，赤司他……”

　　赤司站在原地没动，依然看着黄濑父亲离开的那个方向。他又被黑子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好，来了。”

　　黄濑一边按着黑子，一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直到他把黑子安顿好，替两人斟酒的时候，才低声问赤司：“因为提到他，你不高兴了？”

　　赤司转过身来，表情变换之快，几乎让黄濑以为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郁只是自己的错觉。赤司很快收敛起之前的情绪，挑衅般对他一笑：“谁说我不高兴了？”

　　黄濑“嗤”了一声，一脸不屑：“你就装吧。”

　　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放得很轻，黑子注意力一时放到了餐桌上，也就没听到这些。黄濑这桌人并不多，其余的几个大都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白人，虽然语言不通，对黑子态度倒也友善。听说是黄濑在日本的朋友后，经常有人凑过来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找黑子交谈，向他询问一些日本趣事。即使黑子不太爱说话，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至于赤司——这个英俊的亚洲男人虽然跟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眼神却很冷峻。有个叫安德烈的大男生跟黑子稍微聊得多了一点，很快就感觉到了某人刀一般的视线。他缩了缩脖子：这种下一刻就要被宰掉的感觉一定是幻觉……

　　黄濑没说谎，席间的确有很多甜点，而且最先端上的永远是他们这一桌。黑子其余的菜几乎没怎么碰，光等着每道点心了。赤司看他两眼发亮就觉得好笑，帮他切好了一块牛排：“先把正餐吃完再吃其它的。”然后硬是从黑子转过来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哀怨……

　　他忍住笑，又搛了块虾放到黑子碗里：“听话，又或者……”赤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揶揄道：“你不介意调皮的孩子晚上讨一点惩罚？”

　　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挑逗的意思，黑子脸一热，泄愤似的用叉子叉起了一块牛排，把它当做旁边那个人似的用力咀嚼着。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冷静，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都不管用了，只要这人稍一撩拨，自己就像失控了一样，喜怒都听凭对方调遣。不过——也恰恰是这个人，能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自己当初之所以会同意和赤司试着相处看看，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因为后面还安排了一个舞会，众人都很自觉，基本上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见自己一个人进食有些突兀，黑子叹了口气，也只好颇为惋惜地放下餐刀。

　　“没吃饱？”赤司问他。

　　黑子点了点头，带了点不好意思。他虽然看着瘦，胃口却不小，再加上今天没想到一个生日宴弄得这么正式，碍于礼节问题只能跟别人一样矜持。

　　“回去的时候再带你去吃点夜宵。”赤司弯起嘴角，安抚他道。

　　黑子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点了点头：“好。”

　　黄濑和别人寒暄的时候也没忘记留意他们这边。看到两人的互动，也只是移开视线，暗地里叹了口气。

　　具体感叹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饭席最后，黄濑的父亲再次站起来致辞，表达了对前来嘉宾的感谢。不久舞池的灯光就亮了起来，不断有人离席，加入到随着音乐摇摆的人群里去。

　　赤司本来想留在座位上陪黑子，结果有几个胆大的欧洲女孩儿跑了过来，询问能不能陪她们跳一支舞。黄濑已经站起身来，优雅地伸手过去，惹得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笑，赤司则回头探究似地看向黑子。

　　黑子有些好笑，伸手推他站起来：“快去吧，让女孩子等可不算绅士，你不会以为我会介意吧？”他完全不担心这些，也觉得没有必要。至于他自己，因为刚刚甜食吃得太多，现在已经有些发腻。唯恐运动后会导致不舒服，因此黑子婉拒了剩下的人的邀请。

　　那几个女孩子有些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再三确认他是真的不想跳，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精致的日本男孩儿她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之后就一直在偷偷观察，还拍了好多照片。现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没邀到，自然觉得可惜。

　　黑子自然不知道这些，既然赤司和黄濑已经走了，再呆坐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干脆站起来朝走廊走过去，想走走路消化一下。

　　只是他刚转了第二圈，就遇到了一个人。

　　“Sid先生。”他有些惊讶，不觉叫出声。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是我，我等你很久了，可以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等我……？”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黑子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

　　对方站在落地窗前，半晌无语。见他不说话，黑子也不好开口，只能顺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外面的喷泉。两人就这样在走廊里站了很久，大厅内的喧闹声偶尔远远地传进来，很快又飘散了。

　　就在黑子终于忍不住想要找些什么话题的时候，男人突然说话了。

　　“我听说……你跟Kise关系很好。”

　　黑子愣了愣，一时摸不清对方的用意：“还好。我想黄濑君这样的性格，跟谁都会处得很好的。”

　　黄濑这边跳完三支曲子后就打算歇一下，看黑子不在原位，赤司又还在舞池里，就没跟对方打招呼，打算自己先去找一下黑子。这里太大了，很容易走迷了路。黄濑绕了几圈，最终来到了走廊，一推开门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他——还有自己在找的人。

　　他不自觉屏了呼吸，背靠着墙，站在拐角的暗处，安静地听他们的对话。

　　“……并不是这样，我儿子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心眼比谁都亮。有些事情他心底很清楚，只是不会拿出来跟你说。”Sidney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他跟谁玩得都比较好，实际上他谁也不会走得太近，我能看得出来。”

　　黑子一怔。

　　“不过，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很不一样，”Sidney继续说，声音里带了点自嘲，“也许比对我这个父亲还要亲密。”

　　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失落，黑子下意识道：“不会的……”

　　“你不用安慰我，”中年男人的脸有一半隐没在黑暗里，表情模糊不清：“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没怎么考虑过他的感受。等发现跟自己的儿子有隔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这里，仍站在阴影中的金发青年身体没什么动作，手却紧紧地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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