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黑子想了想，刚要点头，突然想起对面的人看不到，改口道，“我没问题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为导演前期工作很多，招人，搞剧组，做预算表，找投资……正式遴选演员要到八九月，这中间的时间里，黑子就听远藤的安排，一边接一些代言，一边开始了由赤司原先的老师宫城寿指导的武术练习。至于他原先对上通告的那点点排斥，也在赤司的劝解下慢慢瓦解了。
“这样下去不行。”赤司很明确地告诉他：“本来你作品就不多，提高曝光率的方式无非是拍片和上节目，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这个，不过放心。”
男人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不知道为什么——被赤司那么一看，再多的不适和埋藏于心底的那些畏惧都消失无踪了。
其实黑子很清楚自己的心态不对。只是那次节目——无论是诹访的咄咄逼人，还是观众多次投过来的惊疑视线，又抑或是那些恶意的流言和揣测，都让他不自觉就想避免人多纷杂的环境。现在赤司一提起这事，黑子很快就意识到自身的问题。
他知道自己的困扰所在，也决定去克服。因此当他主动向远藤提出要约访谈的时候，对方非常惊讶：“你确定！？”
“是，”面对远藤的吃惊，黑子相当沉静，“我……躲避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既然是艺人，就应该履行作为一名艺人的职责才对。”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想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黄濑与其父亲的隔阂在某种程度上提醒了他，赤司的话，幕后的背景应该也不容小觑吧？他不希望以后两人受到阻力时，只有赤司一个人来承担。
远藤愣了愣，马上掏出了手机：“我，我联系一下节目组！啊对，我先问下高桥他哪家风评比较好，拍摄的时间短……”一旦他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之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稳重又不见了。
高桥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联系好了制作组，敲定了排练时间和内容。很巧的是，刚好是最开始诹访主持的那一家。这个节目邀请的嘉宾要么是正在走红的小鲜肉，要么就是已经很有实力的大咖，因此一直很受观众欢迎。因为近日的档期都被预定掉了，黑子的这场至少要排到一两个月后。高桥先询问了远藤黑子近日的行程，最后和节目组那边的联络人敲定，等三古那边的试镜结束再做访谈。那个时候如果黑子已经确定要拍摄了，刚好还可以让主持人安排几个问题，顺带宣传一下新电影。
……
东京某所宅邸。
“您觉得怎么样？”
赤司立在一旁，含笑而不失恭敬地问了身边的人一句。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头，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此刻那双眼睛正牢牢盯着道场上正在做拳卧撑的某个年轻人，丝毫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动作。
听到赤司这么问他，那人冷哼一声：“还能怎么样？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你拉过来折腾，也就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才能干得出这种事来。”话是这么说，他的声音里却没多少责怪。
赤司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老师怎么这么说，您看起来明明年轻得很。”
“就知道哄我这个老头子高兴，”老人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自己一上午目光就没离过他，现在还要来问我什么看法？”
此人正是宫城寿，年轻时就在为赤司家族工作的武术指导。他就任期间，和赤司关系甚好。赤司是他带的最后一个学生，也是宫城寿口中最为称赞的那一个。等赤司出师后，宫城寿就回老家去了，美名其曰：修生养性。这对师徒以前就习惯互相挖苦，现在宫城寿又被赤司挖出来，免不得要开一番嘲讽技。
“停，老师就别取笑我了。”赤司连忙举起双手告饶，什么叫“一上午目光就没离过他”啊？虽然认真练习的黑子看着的确也很让人食欲大开就是了……
“他已经过了最佳年龄，骨头都硬了，应该不会有太大进步，”宫城寿皱皱眉，“不过韧带还不错，耐力也不缺。”
赤司对于韧带这点深感赞同，想到了两人之间偶尔过头的床上情趣，笑容便带了几分深意：“您说得没错。”
宫城寿就觉得赤司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哪里不对，但是一时想不到那种事上。还没等他接过话题，赤司视线又落回到黑子身上：“说起来……我也没打算要他怎么样，就希望他能学点防身的。这次实在麻烦老师了。”
“你知道就好，那个酒……”
赤司稍稍弯腰，鞠了一躬：“没有忘，是老牌子月桂冠好几年的存货，上好的秘藏酒，已经搬到您的院子里去了。”
老人一下子容光焕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才对嘛！”
黑子这边刚做完宫城指定内的最后一个动作，就听到宫城寿叫他：“行了行了，过来休息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
宫城寿刚把坛子抱上来，倒了一碗酒出来，就看到青年走上前来，九十度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指教。”
他一愣，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么客套干什么，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因为赤司的原因才教你的啊。”
“我知道，”黑子微微一笑，表情柔和，“即便如此，我也很感谢您。我听他说过了，占用了老师宝贵的时间，实在很抱歉。”
“其实我最近也不是太忙……”面对对方澄澈的目光，宫城寿莫名有些心虚。他这几天主要是锻炼黑子的体力，老人家对这种看起来孱弱的年轻人总是没什么好感，走来什么都没问就给他安排了一堆项目。结果这小家伙一句话没说，竟然全都坚持下来了。虽然每天结束练习后脸色都白得吓人，搞得他每每面对赤司埋怨的眼神，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
黑子这时候还没洗脸，身上穿的道服已经全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也沾着几缕凌乱发丝。赤司压下心底想帮对方擦汗的冲动，硬生生移开了视线——如果不是担心依自己这个老师的旧眼光恐怕无法接受，他还挺想把黑子以恋人的身份介绍给宫城寿的。
回去后，黑子刚洗完澡出来，赤司就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
黑子一脸迷茫：“怎么了？”
赤司没答话，只是把他的睡衣裤子卷上去，露出一截小腿来。果然，小腿骨那一片的皮肤有一大块淤青。
为了强化某些身体部位的抗击打能力，宫城寿的有一个方法就是用木棍擀小腿上的迎面骨。赤司以前自然也做过，他那时候觉得没什么，就算弄得浑身到处是伤，也只会觉得是为了变强而必要的代价。但现在看到黑子身上的痕迹，就有些无法忍受了。在宫城寿那里，黑子每一次所受的锤炼……都如同敲在他心头似地沉重。虽然是两人都支持的决定，可现在连主动提出这件事的自己都有点怀疑这个举措是否正确了。
黑子反应过来，连忙道：“啊，没关系，我知道宫城老师是为我好……”怕赤司不信，他又动了动腿，以作证明：“真的没什么，其实也不是很痛。”
见男人眼里盈满怜惜和歉疚，黑子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希望你为我担心。”
“人想要变强，是希望能够温柔地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赤司你……是我想要温柔对待的人。”
一个吻封缄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我知道。”
黑子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他，眼里是全然的信赖。因为刚刚的吻的缘故，耳垂上染了点粉色，精致如同雕琢过的五官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对方的神情太过温柔，赤司看着看着，明明是应该感到幸福的，心竟没来由地痛了。
“——谢谢你，哲也。”
就是这个人了，他想。
能遇到眼前这样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青年，或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大恩赐吧。
黑子尚且能抽出时间，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工作和锻炼之间，三古那边却似乎出了点问题，一直没有联系他去参加电影的试镜。黑子倒没想太多，首先注意到异常的是赤司。
他没跟黑子说自己的猜测，直接私底下找了三古。
原来是三古之前找的一个投资商想要插一个人进来，但遭到了三古的拒绝。那个富人原本也就是讨小情人开心，类似的桃色交易在演艺圈太过常见，无非是金钱和肉体交易而已。只不过，这种隐性规则在三古这里完全行不通。
投资商的本意是随便在电影里弄个小角色，让对方露个脸就行了，三古开始还勉强同意，但一定要先看过对方的表演才行。结果在试了一下那个小年轻的演技后，三古态度非常坚定，那就是拒绝：
“不行，我不会让这种演技拙劣的演员玷污我的电影。”
这位富商在劝解多次后，见三古仍然不松口，火气也上来了：“要么把我安排的人加进去，要么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结果显而易见：三古放弃了这笔投资，然而由于预算不够，其余东西也没准备好，一时间又无法立刻联系到新的投资商，以至于电影迟迟无法开机。
“这种事早说就好，还空缺了多少资金？”
三古犹豫了一下，又拿笔算了算，然后给出了答案：“大约还差五千万円。”
赤司表情丝毫未变：“这笔钱我来补上，我来做你的投资人好了。”
三古一愣：“什么？可是，你连剧本都没看吧？”
赤司瞥了他一眼：“不行？”
“不不，”三古连连摇头，“不如说你能投真是帮大忙了，可是……”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一般赞助商都会先看编剧和导演，做好详细的调查觉得投这部电影能赚钱才会下手，像赤司这样什么都不过问就说要投资的，实在是少见。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样，赤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相信他。”
“既然是他看中的剧本，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又是你导演，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倒是实话，三古在界内的名声很好，除了有一次想转型、换了个风格拍的电影票房惨淡外，其余有好几部都拿过不错的奖项，鲜少有不叫座的。退一万步来说，怎么也不会吃亏。这次会落到这种地步，也是因为双方在最后关头谈崩了，不然也不会临时拉不到赞助。
看见表情一贯很值得让人琢磨的赤司脸上露出罕见的笑，三古心里之前就隐隐有的古怪感更甚：“你该不会是……跟黑子……”
“就是你认为的那样。”赤司弯起嘴角，心情很好地把服务员端上来的饮料推到对方面前：“这家店的绿茶很有名，你可以尝一下。”
“你疯了！”三古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招惹他！？”
赤司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三古愤怒道：“你怎么对其他人都和我没关系，但黑子哲也的话绝对不行！！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他一直觉得黑子是难得有天赋脾气又好的演员，如果这样的人也要被圈子的不良风气沾染的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赤司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他：“我是认真的——他不一样。”
“啊？”三古张着嘴巴，这个答案简直比之前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虽说自己之前的历史的确不光彩，但被人这么看待，赤司还是有点不爽：“你这算是什么表情？我就这么不可靠？”
三古仍然一脸怀疑。
赤司简直懒得理他：“信不信由你。对了，我注资的事情……不用跟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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