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冥漾眨眨眼，不解地看著面前幾位凶神惡煞的牛鬼蛇神。

 

　　走錯路了嗎？

 

　　褚冥漾當著那群像是要吃了他的惡少們無視一般地扭過頭，要去看巷弄名稱，然後就聽到「砰」的一聲悶響，面前一片漆黑，腳勉力撐著跪了下沒讓身體直接倒下撞地板，然後才膝蓋一痛，整個人下地板撲去。

 

　　真正沒了意識前，褚冥漾依稀聽到一句「幹！跟那煞神一樣目中無人......」

 

　　冤枉啊大人，我不知道你們這是要找我啊！

 

　　然後褚冥漾暈呼呼地感覺到自己被人粗魯的扛到肩上，硬梆梆的肩膀頂著他的肚子硌得他更覺噁心想吐，然後腦中一切亂七八糟的想法最後停留在「果然自己早晚都會被那隻外星雞害死」，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昏過去，徒留書包在髒髒的水泥地上，等候發現它的人夾帶鋪天蓋地的瘋狂和滔天怒焰去替它尋回主人。

 

　　＊＊＊

 

　　西瑞‧羅耶伊亞失控了──這是在場除了褚冥漾之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漾～你放我鴿子！」背著光，西瑞‧羅耶伊亞的身影出現在倉庫門口，用和滿臉戾氣和渾身殺意毫不相符的輕快語調說著，然後重重的踩著地板──「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是安魂曲的前奏，也像定音鼓般直敲得人心口突突悶跳──一步步緩慢走向雙手反剪、被縛在椅子上的褚冥漾。

 

　　褚冥漾睜開墨色的眼睛，卻沒看見西瑞緩步走向自己時的壓抑，也沒看到他近乎瘋狂的神情；他眼裡一片漆黑，也沒感覺到臉上眼皮上有布料的粗糙覆蓋著，但褚冥漾楞是沒表現出一星半點的異樣，鎮定地一如西瑞第一次見到他那樣──不同的是，褚冥漾當時是一臉的紅彤彤，現在則是一片白蒼蒼。

 

　　闖進來的西瑞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少，很顯然已經被門外的雜魚們好好地「照顧」過，不過看著褚冥漾的表情說有多柔情就有多柔情。

 

　　「你這個負心漢，放我在陌生的世界悽慘等待，枉費本大爺為你辛辛苦苦這麼久。」一時間，不知是被西瑞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暴戾震懾住還是另有圖謀，整個倉庫內竟沒人阻止西瑞，任他走到正張著一雙深邃溫和卻盡顯迷茫黑眸的少年面前，用一臉受創的表情對少年提出不實指控。

 

　　卻不想，褚冥漾偏過頭去，對著空無一物的地方眨眨眼，臉上迷茫未退。

 

　　全場的空氣就凝固在那邊，原本稍微注意聽還能聽見的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和個別一些沉重的呼吸聲通通在黑髮少年轉頭時歸於虛無。

 

　　氣氛陡然就緊繃起來，緊得讓人想吐。

 

　　西瑞捏緊了拳頭，然後又鬆開；如此反覆了幾次，才伸出手摸向褚冥漾偏著的頭──他的手身的很慢很慢，慢的人心慌，卻很穩很穩。

 

　　褚冥漾使勁扭開頭──那力道之大，不禁也讓人跟著扭了一圈脖子好確定自己的頭頸還緊密相連著──然後木著臉直視前方，用西瑞從沒聽過的冰冷語氣說道：「不要碰我。你是誰？抓我想對五色雞頭幹什麼？」

 

　　褚冥漾沒成功躲開西瑞的手，只是那隻原本還穩穩地覆在褚冥漾頰上的手卻抖了起來，抖得褚冥漾面色如霜，抖得圍觀眾人向雙打過的茄子──「拿開你的手，很噁心。」

 

　　褚冥漾漆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也終於「看」向了西瑞，兩只黑黑的瞳仁映著的是兩顆彩頭，一點見著罪魁禍首和熟人的波瀾也沒有，冰冷的就像他剛剛的聲音一般──西瑞驀地就被褚冥漾劈頭蓋臉毫無情感和溫度砸來的話僵住。

 

　　西瑞臉上擠出了扭曲到鬼見了都會避讓三分的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尖著聲音道：「漾～你真是薄倖寡義之人，我們才一下子不見你就翻臉不認帳。」說著說著，暴著青筋的手也跟著勾上褚冥漾細嫩脆弱的脖頸，直讓旁人下意識地伸出自己的手捏捏自己莫名痠疼的脖頸。　　

 

　　完全無視於自己的性命被人捏在手裡，幾乎就要在對方失了理智下沒了的褚冥漾卻在此時極其詭異的放鬆下來，整個人就跟沒骨頭似的軟倒在西瑞身上，脖子一歪，頭就直接靠在西瑞滿布青筋、還一突一突地跳的手臂上。

 

　　西瑞先前扭曲的表情又是一變，被褚冥漾拿來當枕頭靠的手就要抽起，但那個拿他的手當枕頭靠的少年卻抬手按住了他的動作──少年被反剪縛在椅背後的雙手早在西瑞過去時就被解放開──輕聲問道：「西瑞？」褚冥漾閉著眼，原先繃得死緊的冰冷面孔不知何時柔了下來，讓人看了就覺得像是春風拂面，舒心的想就這樣看一輩子──西瑞的表情也在褚冥漾和緩的神情下柔和了。

 

　　但也就柔和了那麼一下，西瑞抬眼掃視周圍的眼神和表情卻比剛殺進門來得滿身戾氣和殺意好沒多少；他目光所及盡是一片蕭瑟，就好像強勁的風刃刮過枯木上的敗葉。

 

　　「放手，你的事情趕快自己處理完然後送我去醫院。」褚冥漾突然出聲抗議──那是他頭一次大膽抗議。

　　「你沒聽過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西瑞的聲音裡飽含笑意──可惜，褚冥漾聽的模模糊糊，但大概也能猜道回答──然後他抽出給褚冥漾墊在下巴上、靠在耳朵旁的手臂。

 

　　甩著手臂，嗜血的瘋狂毫無顧忌地展露在臉上，西瑞‧羅耶伊亞明明臉上掛著冷笑，卻又發出和冷笑極為矛盾的話語，叮囑身後的褚冥漾：「漾～我去收拾一下不自量力的小雜魚，你千萬不要亂跑喔。」明知道褚冥漾現在還聽不清聲音，可西瑞還是開口交代了。

 

　　＊＊＊

 

　　哀聲四起。

 

　　先前被西瑞‧羅耶伊亞震在當場又被褚冥漾的人身意外嚇到的傢伙們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於是把念頭打到了坐在那邊一臉雲淡風輕，好似看客的褚冥漾。

 

　　「給我滾開！」西瑞‧羅耶伊亞金色的眼睛紅了──在他一拳轟上對方肚子的那秒好像地獄的惡鬼一樣殺紅了眼，整個呼吸變得又快又急，好像要把那個人殺掉一樣。

 

　　西瑞猛然一腳踩住那個人的背然後露出笑，那種沒有感情的笑──很冷，讓人打從骨子裡發寒。

 

　　「渾蛋！敢對我的儲備糧食下手！」西瑞踩著那個人，發出了怒吼。

 

　　誰是你的儲備糧食！這個要講清楚！

 

　　「西瑞！你說誰是食物！」褚冥漾額際跳著青筋，咬牙切齒的抗議。

 

　　西瑞翻了個身，像特技表演一樣落在趴在地板上的那人的脆弱的手背上，穩穩地站直，「抱歉抱歉，喊別的喊習慣說錯了。」他扭過頭衝根本沒看向他的褚冥漾咧了咧笑，再轉身看著那個邊抽搐邊哀嚎不已的傢伙道：「喂！不准對本大爺的手下出手！」這話說的蒼勁有力、中氣十足，可他的眼睛卻是陰狠地一一掃過在場每個人，無聲地警告。

 

　　動者，死。

 

　　＊＊＊

 

　　偏僻的倉庫裡很快就沒了聲響──那門大開著，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歪歪扭扭倒著、躺著一些還在冒血的傢伙，門外躺倒的人傷勢更是慘烈，裡裡外外簡直可以合稱作修羅浴場。

 

　　而製造了修羅浴場的修羅則滿面肅殺地抱著一名清瘦的黑色短髮少年在街道上奔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