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西瑞摀著手，一臉不可置信的像個當場撞見老公跟別的女人攪在一起的受傷小媳婦樣，很懸疑的將頭保持在低頭與抬頭之間──讓人看了都覺得脖子發酸──委屈的眼神刷刷刷的往一巴掌拍掉他手的褚冥漾。

 

　　這樣的情形自從開學後，「有褚冥漾處必有西瑞」被西瑞徹底落實了半個月，這樣的狀況三不五時就隨時隨地當會上演──當然，除了在課堂上。

 

　　相較於周圍掉了一地的下巴，西瑞一點都沒覺得被冒犯，相反的，他簡直喜聞樂見──打是情，罵是愛嘛！做為一個大哥，對於小弟彆扭的示愛他也感到相當欣慰；畢竟，這可比剛收成跟班時的各種口不對心的害羞好太多了。

 

　　西瑞還記得剛認識褚冥漾時，褚冥漾每每看到自己或是聽見自己的聲音都毫無例外的轉身拔腿就走──據他的觀察，褚冥漾做出以上動作根本連回傳到大腦都沒有，完全就是出於本能的反射動作──於是這時候他就可以理所當然的揪住褚冥樣的後衣領，然後把褚冥漾整隻抱進碗裡、錯了，是懷裡。

 

　　有次西瑞心血來潮就很光棍的直接這樣問褚冥漾：「你每次看見本大爺都想逃走嗎？」然後他就看見褚ˇ冥漾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廢話」兩個字，但那個時候褚冥漾早就習慣掙扎無效──他從來不敢向自己清楚地提出抗議，最多最多也就只有在情急之下拍掉自己的手──所以連掙扎的力氣都省了，在西瑞看來，相當乖順的扭頭回了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

 

　　這讓西瑞覺得褚冥漾還是在乎自己的。

 

　　雖然西瑞一言一行都霸道的像個小無賴，但被他用這一面對待的就只有褚冥漾；羅耶伊亞對自家人也只比對外人多了點詭異的親厚之情，而褚冥漾並沒有流著羅耶伊亞的血脈，西瑞自然不會拿羅耶伊亞對自家人的鐵與血的教育對待他，對待褚冥漾完全是出於自然而然的模仿電視教給他的世界的奧妙。

 

　　於是西瑞咧開嘴，一雙金色的眼睛像看見獵物的獸類那樣放著光，直勾勾的看著褚冥漾，最近才從一部關於江湖的連續劇聽來的台詞很順溜的就冒出來了：「漾～我們是朋友嘛！朋友的話就是要同行天下，闖蕩江湖，四海玩透！」

 

　　每次他照搬電視臺詞──好吧，也不全是照搬，有些他也是有自己改編過的──四周的人眼底總會浮現輕蔑鄙視，但又沒種當著他的面表現出來，只敢在背後講些五四三的屁話，然後被他大爺教育做人要光明磊落；但是漾不一樣，漾是個把什麼事情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人，同時也是個很溫柔的人，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前都會先替別人著想，結果自己受委屈或者是吃虧被占便宜吃豆腐什麼的都不合時宜的打落牙齒和血吞......嘖！還好現在有他這個做阿兄的顧著，順帶把他這種幾乎可以說是爛好人的個性好好糾正過來，他家漾～現在也很敢表現自己的意願了──

 

　　褚冥漾抽抽嘴角，然後對他發出疑問：「為什麼我都會遇到你？」

 

　　聞言，西瑞忽然打心底生出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微妙喜悅，但仔細辨別卻又好像無關乎親情；總之，西瑞對已經被自己認定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打上自己標籤的褚冥漾的態度是──爺的人對爺怎麼撒潑撒嬌都行，反正咱是一家人，關起門來打情罵俏還是打開門去殺人放火，他大爺都給頂著！雖然這好像是說給媳婦聽的，不過俗話說的好！「兄弟如手足，媳婦如衣服。」衣服沒了去裸奔是丟一時的臉，手腳沒了是痛苦一輩子的大事！雖然他西瑞‧羅耶伊亞出外裸奔那戰鬥力和魅力也是杠杠的，可是人生在世就是要來去一陣風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電光火石之間，西瑞就得出了「一個好的小弟/僕從/僕人就是要能當媳婦用」的完美結論，毫無違和感的打量起被自己拔擢成媳婦的褚冥漾──喔喔喔喔！他怎麼就這麼有眼光！他家小弟簡直送禮自用兩相宜！誰敢跟他爭媳婦他就有藉口去殺他全家大小順帶買一送一禍及九族，收工回家還有香香軟軟的媳婦可以抱著啃，完美！

 

　　不過他媳婦太遲鈍外加口不對心，老愛一個勁兒的對他鬧彆扭，純純蠢蠢的被一堆人不自量力地在一邊覬覦，標籤都這麼明顯了還不死心──西瑞在心裡冷笑一聲，泛著冷意的金眼往四周向他們投個目光還遮遮掩掩的鼠輩們掃去，用一種格外歡脫的語調說：「因為朋友咩！」而且咱們都是那什麼的關係了！好媳婦兒～

 

　　＊＊＊

 

　　為了增進夫夫之間的感情，西瑞決定帶著褚冥漾一起去壓馬路、看有沒有買什麼東西──像是生活用品之類的，媳婦兒害羞的各種反話他全部左耳進右耳出......不過，必要的打罵調情還是必須的。

 

　　眼角餘光瞄見書店裡幾本書名，頓覺自己正是需要一些武林秘笈來提升技能的時候，於是霸氣全開的拖著褚冥漾衝進書店。

 

　　兩個大男生──一個上上下下、從裡到外無一不散發著「我是不良少年」的帥氣男性生物，和一個努力縮小再縮小存在感的模樣平凡耐看，但偏偏不幸的被另外一個少年抓著做對比存在感頓時強烈無比的少年──站在一個粉色系的充滿女性生物的戀愛專區裡，前者認真無比的拿著幾本書詢問另一個一臉痛不欲生、滿臉寫著「我想逃走」的少年。

 

　　四周的女性生物不是正大光明就是時不時飄來一二三四眼，西瑞也不是那種會在意他人眼光的人，不過他知道媳婦臉皮很薄、容易害羞，很適合在大庭廣眾下逗弄......不過媳婦兒，你害羞歸害羞，是不是該給為夫的留點面子？

 

　　被褚冥漾不加思索一巴掌把腦袋拍到一邊的西瑞默默地想，同時也覺得自己的夫綱好像不怎麼濟事。之前一直把媳婦兒當小弟寵著養著，一時間兩人的相處模式改不過來他知道，不過現在誠然已經到了夫綱的危急存亡之秋也！

 

　　西瑞滿意的看見他家漾倒退一步，臉色青紅交加，然後才陰測測的笑著發出威脅的話語，最後收穫媳婦兒乖順的低頭道歉......

 

　　恩，他家漾果然孺子可教也──西瑞一臉春風得意的想。

 

　　※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一個成功的老大背後都有個可靠的小弟兼媳婦！西瑞自認他就這麼一個兩用的寶貝媳婦，當然要小心翼翼地護在碗裡，免得被別的什麼不識相的眼紅叼走......

 

　　俗話也說過：「打狗也要看主人！」

　　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就要有死全家大小的心理準備！

 

　　他家漾～他都沒捨得對他敲打碰撞，哪來不長眼的竟然對他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死扒著不放、楞是忍著沒下口的媳婦動手動腳！

 

　　西瑞在剛發現自家媳婦從他地盤上消失時情緒尚能控制，只是比平常更為焦躁、點火就著，但等沒多久、確定褚冥漾被幾個看他不順眼想弄他來成名的蠢貨綁走後，西瑞的金眼立刻就紅了──那是羅耶伊亞發狂的徵兆。

 

　　獨自步入堵塞了一堆「垃圾」的通往偏僻倉庫的狹小昏黑的巷弄，與西瑞簡直像在逛自家後院、好似漫不經心的閒庭信步相反，充斥在窄弄中一個個漆黑的身影各個身體和精神都緊繃到了極限──西瑞飄忽輕快如鬼魅的身影，此時此刻此地，在他們看來就是來自深淵的惡鬼、是要來收割他們生命的死神；天；而西瑞比貓科動物更輕靈巧妙的腳步偏偏每在解決一個人之前的那一步都會重重踏下去，此起彼落的踏步聲明明比炸了窩的防禦者們的聲音還小，卻又清晰的好像就在耳邊，如影隨形。

 

　　直到目標地點，倉庫，的大門映入視線之中，西瑞的步子才步步都實實在在地落在地上，先前如入無人之境、以摧枯拉朽的強橫姿態，像刺客又像戰士一樣迅速的輾壓推進到倉庫大門......直到褚冥漾身前。

 

　　西瑞左一塊擦傷、右一塊挫傷的咧著嘴，用一種與他重踏地面的腳步不同的輕快語調說：「漾～你放我鴿子！」

 

　　本來，西瑞是要帶褚冥漾去吃他最喜歡的甜點店吃到飽的──電視上常常都在講：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何況那個笨蛋的漾～是那些妖道角可以碰的嗎！一群白長了眼睛的死卒仔，眼睛與其長在臉上當裝飾還不如通通給他變成青光色的！他還可以免費送他們年年被人過清明！

 

　　西瑞伸手拿下蓋在他的樣眼睛上的粗麻布，看見他的漾睜開那雙烏黑亮麗、有時還會泛著水光像小狗一樣，也會無奈地看著自己的眼睛，然後靜靜的、像死人一樣的失神看著前方；他想，也許他的媳婦兒是被綁久了，脖子僵硬得暫時沒辦法動......漾的臉平常都紅通通的像蘋果一樣讓人想咬一口，現在慘白的跟鬼似的......

 

　　西瑞認真的端詳著褚冥漾，可是對方一直都靜悄悄的、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反應，在看見褚冥漾好端端被綁在椅子上時的柔和一下子被狂躁取而代之，濃稠的像凝固的血液的暴戾之氣直接壓制住蠢蠢欲動的圍堵者們；但就算西瑞的精神如此逼近抓狂，他還是用著平常與褚冥漾打鬧的那種嘻皮笑臉的語氣道：「你這個負心漢，放我在陌生的世界悽慘等待，枉費本大爺為你辛辛苦苦這麼久。」

 

　　西瑞說完話的時候，頭也已經離褚冥漾的耳朵很近很近，呼出來的氣都噴到他的耳邊，應該會癢癢的；果然，褚冥漾也若有所察地動了──他把頭轉向離西瑞的頭還頗有些角度的方向。

 

　　西瑞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他捏緊拳頭，然後放開，又捏緊，再放開.....往復幾次，「喀喀！」的聲響從他的手指骨傳出，還隱約交雜著磨咬牙齒的聲音；終於，西瑞覺得他的手不再顫抖，也覺得自己可以控制住情緒不會不小心傷到褚冥漾時，才將手伸出去，想碰碰面前面無表情地比賣場一隻百來塊錢的芭比娃娃還不如的褚冥漾。

 

　　幾乎就在細膩的觸感從因為從小各種各樣的非正常「活動」而比一般人都還來的粗糙的指掌傳來時，褚冥漾「喀」地也迅速、用力地把頭扭開，並用西瑞從來沒聽過的冰冷語氣說：「不要碰我。你是誰？抓我想對五色雞頭幹什麼？」

 

　　哈哈！他的漾就是處在這種情況也不忘關心他呢！哈哈哈──

 

　　西瑞整張臉頓時扭曲起來，嘴角一抽一抽的，金色的眼瞪得大大的，全身肌肉瞬間繃了起來，太陽穴上甚至還有青筋一跳一跳的；但牢牢黏在褚冥漾臉上的手卻除了跟著顫抖和鼓起青筋外，沒有因此而失了力道的分寸，只是他手下的褚冥漾臉色卻因此難看起來──

 

　　「拿開你的手，很噁心。」西瑞聽見褚冥漾這樣對他說，心裡卻想著：他總算是「看」向我了。然後用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的表情和扭曲的聲音，像平常一樣說著亂七八糟的對白；與此同時，他的手臂也緩緩的勾勒住褚冥樣的曝露在外的脆弱脖頸──當然，以一種不會令人難受的力道──沒想到，原本緊繃著身體、處處防備著他的褚冥漾突然就癱軟在他身上，下巴直接就靠在他鼓著青筋的手臂上；西瑞差點瞬間把手抽回來往後跳開，但才剛要動作就被對褚冥漾的在乎強制押了回去──開玩笑！要是他真的順從反射動作，那褚冥漾的細嫩頸子可就真要斷了！

　　

　　而且他的一身緊繃也在褚冥漾主動伸手按住他的手時有了一定程度的緩和──他甚至感覺到褚冥漾把頭趴到他手上時還輕輕蹭了幾下──「西瑞？」他聽見他的名字被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