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悶油瓶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我心裡叫糟,難不成我的說話聽起來太不知好歹?不過這可能只是無煙爐透出的光影形成的錯覺,我不確定自己有能力令這面癱改變臉色。
悶油瓶的反應令我有些遲疑,原本不覺得不好意思,他這樣反而令我不自在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見我還沒反應,悶油瓶伸手拿走了我手上的破布,把衣服塞過來,一副我不穿衣服就他自己幫我動手的架勢。
我還是有點猶豫,但一直被他那雙眼盯著,實在不敢反抗,懾服於他的淫威,我乖乖套上了帽衫。傷口被重新遮蔽起來的一剎,那由心底湧出的安心,令我充滿了感激,把之前被迫暴露出來的傷口收藏起來,令我有一種重新戴起「活人」面具的自在感。悶油瓶會把衣服借給我,應該是默許我繼續裝成人跟他去找同伴,為此我無法抑止心裡冒出的一絲絲竊喜。
說到同伴,我想起了還躺在一旁的肌肉男,穿好了衣服,我指指他問悶油瓶︰「那位兄弟還好吧?」
「沒傷及內臟,只是失血多,等會會醒。」
「這樣就好,」聽到情況不致命,我鬆了一口氣,不自覺露出微笑︰「要是像我一樣被捅,流血流到死,就實在太慘了。」
「你說你忘了。」悶油瓶撿起了放在地上的刀。
我苦笑了一下︰「剛剛差點被蟲子捅時,腦裡面突然閃過了畫面,可能就是所謂的刺激療法?」
我閉上眼睛,剛剛的一團亂令我沒有時間細想,現在平靜下來回想,腦內好像有更多畫面被喚醒了。
「我當時在主墓室,不知是誰觸及了陷阱把那些蟲子都放進來,當時全部人也慌了,我記得我還能保持鎮定,因為眼見的都是比較小的那種,雖然不記得原因,但我知道自己有能力驅走他們,只是我未來得及執行,就被一隻大的捅個透了。」
回憶死前畫面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我有一種感覺,如果不把它說出來,很多細節就無法被喚醒,於是我忍著不快把在我腦內浮現的畫面說出來。
「我可能是領頭的,其他人看到我出事就慌了手腳,死命往那蟲開槍,結果逼得那傢伙拖著我掉到下層的屍堆裡,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下面的粽子都沒起屍……只是我也沒等到同伴來救我,血流著流著,就死了……」
我張開剛回復靈活的手掌,想起自己曾怎伸出滿滿鮮血的手,希望抓住什麼,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的感覺,也想起在逐漸陷入寒冷和黑暗之前,我是抱著怎樣深深的不甘直到失去意識的。
那絕對不是什麼美好回憶,但我卻很高興可以撿回這一塊記憶碎片,從這樣的片段中,我可以推測出很多事情,首先,我可以肯定自己一直執念的約定是存在的,直到我死的一刻,我還為不能守約而不甘。
我完全陷進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悶油瓶拍了我一下,我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悶油瓶看著我,手搭在我的肩上,輕輕地捏了捏,半晌鬆了手,自顧自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愣了愣才明白他是要我跟上,連忙起身站好。
我們走回肌肉男的身邊,他恢復了點意識,我們走近的時候,他嗯嗯哼哼地悶哼著,我試探地拍拍他,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有了無煙爐的照明,我總算是看清楚肌肉男的樣子,他眼睛很大,配上他那扁平的臉,看上去就像一隻西施犬。
肌肉西施一看見我就大叫一聲︰「哇!粽子!」
要不是悶油瓶按著他,他一掙扎搞不好傷口又要噴血。
「兄弟你冷靜一點!沒事的。」我瞄了瞄悶油瓶,發現他完全不打算幫我掩飾,我就決定自由發揮了:「我不是粽子,只是被困在這裡好一會才搞成這鬼樣子,看上去糟糕一點,但你什麼時候見過粽子能說話?」
我又瞄了瞄悶油瓶,見他沒反對的意思,我繼續扯下去。
「還好剛剛遇上了小哥,被他救了,要不我就餵蟲子了。」
肌肉西施看來還是暈呼呼的樣子,沒多懷疑,我再交待幾句就把剛剛掰蝦子事件帶過了。
我們再休息一會,讓他吃了點壓縮餅乾,悶油瓶用衣服和繃帶緊緊紮好肌肉西施的傷口,刺穿性傷口不易止血,不過西施的情況不太壞,覆在最表面的布料並沒有浮現血跡,我想傷口應該是止血了。
休整過後,悶油瓶把西施交給我扶著,重新扭開了手電筒,依照著我的指示前進。
雖然西施的傷口已被好好包紮,但我還是擔心沾到他的血,於是在他沒受傷的一邊扶著他,慢慢地移動。
其實以我的力量完全是可以扛著他跑,但我現在一副乾乾瘦瘦的樣子,如果扛起一個肌肉男健步如飛太不合理,唯有乖乖地撐著他一步一步地走。
西施醒了我才發現他是個話嘮,短短幾分鐘已經讓我知道他叫阿昌,來自北京,之後他就開始問起我是哪裡人。
天知道我來自哪裡,我何嘗不想知道自己是哪裡人,是不是有家人,有沒有誰曾等著我回家。
這話題要隨便唬弄過去非常容易,但這個問題就是把我問倒了,我的腦海突然一片空白,這時,在前方的悶油瓶說了一聲「到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我和西施抬起頭,人為建築重新出現在我們眼前。
那是跟我和悶油瓶最初跌進的房間差不多的地方,一樣有著一個人高的出入口,但這個通道比我們之前進出的更寬,我們三個很輕易就可以一起進去。
當我們重新踏上人工舖設的地面時,我竟然有些安心,這是種很糾結的感覺,我知道洞穴的危險度更高,回到墓室範圍感到放心是合理的,但如果是正常人,就不會像我一樣有回到家的感覺。
不過目前還有更需要我注意的事情,我決定不再分析自己的精神狀態,我打算把西施放下,再去幫悶油瓶,但他已經用他的黃金二指在牆上摸著,我還未找到個地方放下西施,他已經摸到開門的機關所在。
他示意我們過去,我從善如流地扶著西施走近,他一按機關,我們被翻回墓中。
一直不絕耳的細碎水聲被墓壁隔絕了,雖然感覺不到,但我相信墓內一定比外面乾爽,因為地上不再像外面一樣帶著積水,我認為墓內一定有特殊通風保持乾燥,因為這墓充滿了各種通道吸引洞內生物進出作為守墓獸,這設計一定會帶來水氣,但我在下面躺了那麼久,非但沒有腐爛,反而逐漸枯乾,可見墓中一定非常乾燥,我曾推測過墓中有往外的通風口,只是我一直無法找出來,找到的話不知能不能作為逃出外面的出口。
在密封的環境中,細微的聲音能傳得很遠,我們站在暗門口。等到機關停止,墓室回復寂靜,我們就聽到不遠處有聲音正向我們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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