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關上浴室的門之前，悄悄對趴在地上的二號招了招手，二號一看到主人的動作，便興奮地甩動尾巴，屁顛屁顛的跑進浴室。

 

黑子不是第一次使用赤司房裡的浴室了，但每見一次，他都不禁要感嘆一下，這浴室也未免大的太過份。雖然自家浴室也是很寬敞，但那是因為選擇人型態(註)的人魚難免會想在洗澡的時候，變回人魚型態暢遊一番。

 

也就是說，藍隱大陸上，一般浴室都會配置個大概是成年人魚身長兩倍左右做為長寬的池子，雖不能大游特游，不過也足夠轉圈了，而黑子身為王族，私人浴池大小近乎是普通人家的四倍，可是，赤司房內的浴室竟只比他家的小上一些。

 

雖然很大，但因設計上的差別，還是讓黑子有些遺憾。這裡不像他們國家，浴池占四分之三個浴室， 而是採取一半一半的配置，浴缸只占據了一半的面積。話雖如此，黑子大體上也算滿意的，畢竟這比他在船上，或是赤司之前安排給他的另一間房的浴室大很多了。

 

三兩下就把骯髒的衣服脫下，黑子坐在小凳子上仔仔細細的清洗身體，搓了一會兒，他盯著已經變色的泡沫，才有感今天和青峰、黃瀨兩人真玩的挺瘋。這一來，他又不禁想起今天的點滴，而不自覺的展露微笑。但笑容也沒持續太久，就在發現的身上一些瘀青與細小傷痕後，黑子竟有些小小的自我厭惡。

 

連受傷了都沒有發現，自己究竟是有多投入？明明還有很多要緊事要做，怎麼可以只顧著玩樂？想著想著，黑子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最後甚至是整個人呆坐在小凳子上。二號像是感受到黑子的低落，輕巧巧的走了過來，舔拭黑子的手指。

 

「謝謝你，二號。」黑子溫柔的摸了摸二號的頭，勉強是打起了些精神。

 

「汪！」得到回應的二號顯得興奮，轉了個圈之後，直接輕咬黑子的手指，往浴缸的方向拉。

 

黑子雖是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起身走過去，浴缸早已經蓄滿水，黑子看了看卻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誰知道二號突然一躍，就這麼跳進水裡，轉瞬間便已無蹤影，剎那，水竟開始有了變化。

 

在漣漪消失之後，水面泛起微光，半晌卻又回復成往常一樣，可水裡卻多了一位冰藍眼、銀白髮的俊秀青年的影像，而那位青年手裡抱著的，赫然就是剛剛消失的二號。

 

「父王？」黑子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喚了一聲。

 

「啊啊啊啊！海洋老母啊！小哲的聲音好萌啊！」恬靜的氣質蕩然無存，水中之影毫無形象，又是跑圈又是摀臉的，看的黑子也有些無奈了。

 

「父王，請冷靜。」

 

「喔喔、好。」青年應聲，安靜了下來，可當他再度看向黑子之後，又止不住臉上的笑容。「小小小哲！爹爹好想你啊啊！怎麼還是那麼可愛啊啊啊……」

 

「父王，請安靜。」黑子倒是很習慣這樣的熱情，依舊淡然的回答。自家父親只要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看見自己就會這般鬧騰，他是清楚的，而要怎樣應付他也知道，二話不說，他直接坐在地板上，把臉藏了起來。

 

「咳、咳。」看不見自家孩子的臉，繼而冷靜下來的青年這才尷尬的咳嗽。「我只是想問一下小哲你什麼時候要回家，該學習怎麼處理政務了。」

 

「已經學過了。」黑子淡淡地回應。

 

「實習啊實習！你父王我要退位啦！」

 

「父王您繼位不過十年。」

 

「那總該回來修練魔法(註)吧？你成年之前不就一直期待著？」

 

「我不急的。」黑子說的是實話，雖然之前總希望能使用魔法，可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情。

 

「誒！？那你總該總該……」怎麼辦？青年望天。沒有理由了啊……

 

「父王，您有話不妨直說。」就算看不見父親，黑子卻能想像對方的表情與動作，大概又像是孩子鬧彆扭般，嘟著嘴，亂敲桌子吧？想到這，黑子不禁勾出淺淺的笑容。

 

「不愧是小哲……好啦！我想你了，快回家。」

 

「我也很想您。」黑子有些哽咽，語氣卻是十分堅定。「等處理完手邊的事，一定會回去。」說完他卻是不再開口。

 

青年短暫的沉默了，而後只留了句好好保重，便切斷了連結。他相信兒子給的承諾。

 

直到父親的聲音完全消失之後，黑子才重新探頭看向水面，明明是普通到不行的水，黑子卻看得十分認真，彷彿還能看見他的父親。只可惜，再專注也只能看見他的倒影――那是一個眼眶微微泛紅的清秀少年。也是，離家這麼久了，怎麼會不想家？ 

 

半晌過後，黑子突然打了個噴嚏，這才如夢初醒，沒幾下沖掉身上的泡沫之後，便泡進溫暖的水裡。他想，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泡完澡之後，他才發現浴巾與換洗衣物都沒有準備，糾結了一下，他悄悄打開浴室的門，觀察外面的動靜。房內唯一的人，還在睡覺，這讓黑子鬆了一口氣，本打算就這樣光裸著身子走去翻衣櫃，卻意外地瞄見，門外根本放有浴巾與衣物。

 

雖然，所謂的衣物，就只是一件襯衫，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黑子心情複雜的套上那件白襯衫之後，還是決定去衣櫃翻翻，但就像要跟他作對一般，明明不想被人看到此時樣子的他，走沒兩步便被叫住了。

 

赤司其實並沒有睡著，還等著算帳的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黑子，就算還發著燒，頭腦昏昏沉沉還是硬撐著，他想，如果不讓黑子長點教訓，之後恐怕會很難控制。

 

但一望向黑子，那一雙明顯剛哭過的紅腫雙眼卻讓赤司微愣，出口的話也改了。「這是怎麼了？哲也。」

 

「沒事。」黑子低頭，死命地下拉衣服下襬，襯衫的長度有點尷尬，只能勉勉強強蓋到臀部，兩條白花花的大腿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不老實回答，連襯衫都不准穿。」赤司微笑。

 

早認知到跟赤司倔的話，下場只會很慘，黑子很快就給出答案。「想家。」

 

不過，對於這個回答，黑子還是覺得很丟臉的，甚至做好被赤司嘲諷的準備。不過赤司卻罕見的沉默了，這樣的禁聲讓黑子有些疑惑，但隨即也想到高尾跟他說過的那些話，能力者從小就被召進宮，也是很早便離家，想到這，對於赤司的反應也有些釋然了。

 

不過赤司當然不是因為這樣而沉默，他想到的是最原本的那個他、那個被他取代的人格，在與家人分開之時可是哭的撕心裂肺，一個小小的孩子離開父母，獨自在宮殿裡的無助與絕望，他完全無法體會也懶得體會。可是共用著同一個身體，他卻不時被這些情緒影響，被擾得十分煩躁。頭幾年，可是過得讓他印象深刻，也讓他就此萌生了想要摧毀軟弱生物的想法。

 

可是，讓他不解的是，看到黑子現在的樣子，卻激不起他的反感，反而讓他有一絲的……心疼？這對赤司來說可是極為罕見的情緒，不過他也沒覺得氣惱，反正，既然他做什麼都是對的，偶爾體會些不一樣的感覺，倒也為無趣的生活加些調味。

 

薄唇勾起美麗的弧度，刻意壓低的嗓音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他向黑子伸手。「哲也，過來。」

 

在黑子爬上床之後，赤司直接把他圈進懷裡，一下一下輕撫懷中少年的背脊，赤司也沒多想，不過就是隨心所欲，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那麼順著自己的心，寵個孩子也不會怎麼樣。

 

倒是黑子被赤司的溫柔嚇得不輕，一方面擔心對方是否燒壞腦子，一方面又懷疑這反常的舉動藏有陷阱，一直戰戰兢兢的，連換氣也是小心翼翼，不過，因為疲倦的關係，黑子漸漸無法保持清醒，不久便是沉沉睡去。

 

 

 

 

隔天一大早，喚醒他們倆人的是精神奕奕，扯著嗓子嚷嚷的黃瀨與跟在他身後，神情尷尬的兩名侍女。早在那雜亂的敲門聲響起之時，赤司便已經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上斜著眼，他倒要看看對方在耍什麼花招。

 

「小赤司～我要出借小黑子！」黃瀨無視赤司殺人的眼神，笑得一臉燦爛，此時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一邊揉眼睛的黑子身上。

 

「不借。」

 

「誒！？怎麼這樣！」黃瀨一聽赤司的拒絕，立刻垮著臉湊到赤司面前。「拜託啦！小赤司！反正你不是還要休息啊，不然你問問小黑子，看他要不要跟我走，老跟你多無趣啊…….」

 

一時半刻黃瀨的話竟沒有要停歇的意思，擾得赤司一把摀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哲也，睡飽了？」

 

「沒……」黑子迷迷糊糊應了一聲，馬上又從赤司身上扯過被子矇住自己的頭。

 

「喔？」這回答讓赤司滿意一笑，眼神流露著淡淡的溫柔。不過，轉向黃瀨時，轉瞬間變成凌厲，瞪了黃瀨一眼，大有警告他安靜的意味，在黃瀨瘋狂點頭之後，赤司才放下摀著他嘴巴的手，轉而抱起黑子。

 

看到這幕，黃瀨的心都涼了，誰讓赤司一副就是要讓黑子好好睡的樣子，然而，赤司的下一句話卻讓黃瀨既高興又歉疚，可謂心情複雜。

 

「既然這樣，那就趕快起床。」現在的黑子睡得毫無防備，赤司當然也不客氣，一手鑽進被子，對著黑子滑嫩的大腿內側用力一掐。

 

這一來黑子頓時沒了睡意，不甘示弱地想要報仇，赤司卻沒打算給他機會，制住黑子雙手之後，叫上一邊等待已久的侍女們。訓練有素的她們立刻上前，一下子幫黑子刷牙，一下又用熱毛巾替黑子擦臉，同時還伺候黑子更衣。被這些動作弄得暈頭轉向的黑子，只覺此時的自己就像個娃娃般任人擺佈。

 

等到搞清楚狀況後，已經是單獨和黃瀨站在赤司房外的時候了。

 

「咳咳、那麼小黑子，事不宜遲我們走吧！」黃瀨打量著黑子此時的衣著，勾著金色花紋的純白的短袖與淺藍短褲，雖然不華麗，但這樣倒是比昨天更適合活動。

 

「去哪？」

 

「繼續昨天的戰鬥！」黃瀨興奮地回答。

 

這個答案顯然讓黑子很高興，雖然從面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讓黃瀨還以為黑子正因被吵醒而生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後來卻又因為黑子在身後輕推著他往前走，才讓他知道自己誤會了，立即愉悅的抱住黑子蹭了蹭。

 

兩人到達昨天那塊庭院時，裡面已經有人了，其中一位毫無疑問是青峰，而另一位，卻是另黑子感到十分驚訝。

 

「高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