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堂記典初始短篇系列 - 茶盞香

　晨曦微光，緬捲至紅漆木窗櫺邊。

　一抹茶煙冉冉飄散至空氣中，挽起袖伸手向那白瓷茶盞杯，輕柔的為自己沏了壺茶。

　茶香漫入嘴邊。

　「猜猜看吧，今日是什麼茶呢？」

　「是上等的普洱茶吧，褚，你還真捨得用。」

　朝著眼前的人笑了笑，我輕輕的將茶壺放到木桌上，轉而提起一旁已為自己倒滿的茶說道：「畢竟像這樣小小娛樂可是好久不見了，亞。」

　「也是。」對方也勾起微笑。

　我拉開桌旁的椅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還未換起的睡衣後坐到那人的身邊。

　「這次的任務有發生什麼事嗎？」我問。

　「沒有，不......應該沒有。」亞握在手中的茶杯頓了頓，「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了嗎？」我微微偏頭看向他。

　然而亞朝我搖搖頭，「沒事，褚你不用擔心。」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對我露出笑容，「我等等還要出門回報任務，你乖乖待在家裡。」他的手摸上我的臉頰，「別亂跑捅婁子，等我回來在一起去吃飯，嗯？」

　我摸著他的手，「我才不會捅婁子......」低聲說道。

　「褚。」

　「好啦，我會乖乖在家裡的。」

　「很好，我很快回來。」

　「路上小心。」

　「嗯。」

　隨著朝霧的散去，街上的行人也逐漸增加，而屋中的僕人們也開始一天的工作。

　「早安，冥漾少爺。」走進我房間的侍女微微欠身，恭敬的說道：「您是否要用早餐了呢？阿！」

　見我桌上那壺已經放涼的普洱茶，那侍女驚訝了一下，「那，那個，亞殿下已經回來了嗎？」

　「嗯，不過又出去了。」我說，身上寬鬆的睡衣還沒有換下來，我坐在床上看著那侍女勾起了開心的笑容，「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呢，冥漾少爺。」

　「是啊。」我也微微的勾起笑容，「你先出去吧，早餐我等他回來在一起吃就好了。」

　「您看起來很開心呢。」那侍女掩嘴笑道。

　「那......那當然。」頓時我臉頰漾起一抹薄紅，「這房子的主人回來了，我這個食客也不會那麼尷尬了。」

　侍女還是掩嘴笑著，「不，少爺，您已經算是我們另一個主人了喔。」

　她小心翼翼的幫我收拾著桌上的茶具，「不只是亞殿下，待人如親的您我們這些下僕們也很喜歡您喔，所以請您別說這樣的話，這樣亞殿下也會難過的。」

　我閉口不答，拉了拉身上單薄的褻衣紅著臉偏過頭。

　見狀，那侍女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需要幫您著裝嗎？」

　「不了，我自己來就好了。」我嘆口氣說道。

　「是，那麼小的先告退了。」侍女手拿著待洗的茶杯朝我行禮，「還請少爺盡快換裝，別感冒了。」

　「我知道。」

　看著侍女退出我房間的背影離去後，我站起身來幫自己淨身，換上日常服。

　我和亞是在某個私塾中認識的，他比我早進去一年，據我所知他是當今皇族的遠親，在地方擁有勢力，而我只是個當地小望族的少爺，與他相比之下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然而與他漸漸熟識後，亞才與我說了有關他的情況。實際上他是當今皇帝最小的兒子，卻也在朝廷內無立足之地，經常成為政治鬥爭下的犧牲者，而母親那邊的家族為了保護他這個唯一的子嗣便將他放置在別處，因此他的家中只有他一人，其他的都是下僕。

　而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褚家便是幫助亞家族藏匿他的主謀，在我的家因為政治鬥爭下而被焚燒，家人全死於非命之後。很明顯的那個時候是要我們全家全部命絕，好在那個時候亞救了我，不過那是後話了。

　那個時候心情低落了很久，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怪罪亞，因為我們都是受害者。而亞便邀請我住進他偌大卻無他人的家中，然後，一去便是兩年。

　亞現在表明不會爭奪皇位，並替朝廷以官員的身分處理大小事，而我會在他不在的時候替他處理家中事務。

　僕人們也都依我，現在這房中的僕人們也都認識我了，他們對我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客人慢慢的轉變為主人，多多少少感覺的出來，只是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說是這樣說，這裡也儼然成為了我另一個家了。

　走出房間，因為和他約好了不會亂跑，所以我沒打算到房子外面去，我獨自一人坐在庭園的涼亭中吹著風。

　庭園內的假山水造景發出潺潺的流水聲，我靜靜的靠著石欄杆觀賞著河道中悠游自得的魚。

　然後從我身旁伸出一隻手拉住我的肩膀，接著我的身體變撞向了一道厚實的胸膛。

　我抬起頭，「亞，你回來了。」我對他微笑。

　他摟著我的肩膀低頭看了看我，皺眉說道：「已經入秋了，怎麼穿這麼少？」

　「還好，我沒有覺得很冷。」我回答。

　「......等等回房間添件外套。」他輕輕的敲了一下我的頭，然後順著我柔順的黑色頭髮，問：「那麼你坐在這裡做什麼？」

　「看魚，還有等你。」我依在他的懷裡一笑，「說好了一起吃飯的。」

　「所以你還沒吃早餐？」亞愣了愣，「已經快中午了。」

　「沒關係，你也沒有吃啊。」我拉住他的手，說道：「而且亞不是說要一起吃嗎？」

　見狀，亞掛起苦笑，他另一隻沒被我拉住的手摸上我的臉頰，「褚，真是拿你沒辦法。」

　「嘿嘿。」我輕輕的笑了，看著他略帶疲態的表情，「等等吃完飯你就先去休息吧，我會叫僕人不要去打擾你的。」我說：「舟車勞頓也辛苦你了。」

　「不會。」他答道，然後在我的唇上輕輕一啄，「別在這裡吹風了，先回房間吧。」

　「好。」

　我和他有非一般的關係，有超越友誼的情愫存在。

　現在的我很幸福，就算我的存在早該抹滅了。

　這裡是我的家。

　黑堂。

　也不知道這堂名是誰命的，怎麼會用黑色來為大堂命名著實令我匪夷所思，不討喜且俗氣。

　我一邊看著手中的帳本一邊胡思亂想著，啪的一聲闔上冊本。

　「好了，夏碎先生，還請您過目。」我將帳本地給坐在對桌的人。

　那人接過帳本，翻了翻後點點頭，「非常完美，褚少爺，感謝您。」他向我作揖。

　我回禮，「份內之事，無須多禮。」我道。

　眼前這人名為藥師寺夏碎，是從很久以前就與這裡有所來往的商人，和亞是相知的朋友，自我住進來後我也開始與他熟斂。

　「不，我說您這二堂主做的可比大堂主好多了。」夏碎笑著說了：「若是交由亞殿下查帳的話他總是隨便的看兩眼便丟回來，我可是還要多費一份功夫重新檢查的呢。」

　「二堂主這名號我可擔當不起。」我微微勾起無奈的笑。

　「怎麼會呢，兩年前您還能這麼說，不過兩年後嘛，哼哼。」他笑了笑，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是烏龍嗎？」他問。

　「不，是綠茶。」我略帶苦笑回應，話說這兩種茶的甘度口味可是差很多的怎麼能認錯？

　「抱歉，我對茶沒有研究。」夏碎嘆道：「這部分就是您的專業了。」

　「略為精通罷了。」我回。

　「您還是一樣謙虛呢。」夏碎搖搖頭，說了：「您不需要這麼刻意的低調，就算您姓褚也是一樣。」

　他知道我家族的事情，我不語。他則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也請忘了我剛剛說的事吧，若您覺得不舒服的話。那麼我該走了。」

　「我送你吧。」我也站起身。

　「啊，那真是太謝謝了。」「不會，小事一樁而已。」

　正當我們要走出大堂的時候，一個下僕朝我走來揖身。

　「少爺，有事相報。」

　「什麼事？」我看向他。

　「有自稱二皇子使者的人求見當家。」下僕道，我皺了皺眉，二皇子當初就是引起政治鬥爭的主要成員之一，「他有什麼事情嗎？」我問。

　「他說有關亞殿下這次工作有些事情尚未完全辦妥。」下僕頓了頓，向我詢問：「請問需要趕走嗎？」

　擰了擰眉，「不用，既然是二皇子的手下也不好拒絕。」我道：「讓他進來吧，由我來見他。」

　「是。」下僕退了出去。

　我嘆口氣，「夏碎先生，很抱歉不能送你了。」

　「不，反正我不急著走，是否方便讓我留下來看個戲？」他壞笑。

　原來是當看戲嗎？「這倒是沒關係，人多勢眾總是好的。」我說道。

　「那就先謝過了。」

　說不到幾句話，那自稱使者的人便隨著僕人的引領來到大堂。

　他向我拱手作揖，「見過黑堂二堂主，小人萊恩向您請安。」

　「免禮，起身吧。」我揮揮手要他平身。

　「謝二堂主。」那名為萊恩的使者回道，他伶俐的眼神讓我不太認為他只是單單的一名使者，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他開口向我詢問：「斗膽請問大堂主在何處呢？」

　「亞剛執行任務回來，我予他先去休息。」我回答：「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說就好，我在幫忙轉達。」

　那使者的表情微微的一凜，似乎再考慮什麼。

　「是，那還請幫忙轉達。」幾秒後，他開口：「由於這次亞殿下工作是由二皇子殿下出資的，期間損壞的幾件物品希望堂上能照價賠償。」

　一旁的夏碎噗嗤的笑了出聲。

　「他又毀損財物？真是的，明明已經和他說過注意一點的......」我嘆氣，說道：「總有報價單吧，拿上來讓我看看。」

　「是。」

　對方從行李中抽出一本小冊，走到台前遞上前，我伸出手準備接過。

　下一瞬間，名為萊恩的使者手快速的一揮，我一愣，接過小冊的那隻手埋藏在水袖下皮膚露了出來。

　我愕然，頓時揮入眼簾中的是不和諧的膚色，那是一整片刺目的傷痕。

　驚覺不對，我迅速的往後退一步並將袖口拉緊，只見萊特的眼神一黯，然後用驚慌的語氣對我道：「十分抱歉，小的並不是故意的！」

　也許吧......我心裡暗自腹誹著，皺眉對他說了：「無禮之徒，該當何罪？」

　「真的十分抱歉，千言萬語難表小的誠意啊。」他差點向我磕頭了。

　我一哼，劈手搶過他要給我的小冊，「不必多說，來人，送客。」

　「是！」一旁的護衛回應。

　目送無禮之人的離去後，我轉過身，瞧見夏碎若有所思的表情。

　「夏碎先生，怎麼了嗎？」我問。

　「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他說：「總之也請您暫時小心點吧，褚少爺。」

　「啊啊，我知道。」我微微瞇起眼回道。

　「褚！」

　炫紅的夕陽染上長廊上淨白的石材地板與我的衣服，四周的艷紅色竹葉隨風搖曳著。

　閒適的坐在庭中的我轉過頭，看見這世上唯一會這樣叫我的人一臉凝重的朝我走來。

　然後就硬是拉起我的手往回拖。

　「亞，什麼事這麼緊張？」我踉蹌著步伐，不明所以。

　「別說了，跟著我走就對了。」

　他拉著我一路快走著，然後在我們的房間門口停下來，便把我推進房間裡。我愣地看著亞走進來快速的關上門，朝我走來硬壓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到床上。

　接著拉開我的衣服。

　「等......等等，亞，你在做什麼？」我驚喊道，但他無動於衷的抓起我的手臂仔細端倪著，然後又順著手臂摸至我的胸膛，像是在檢查什麼一般。

　我被他摸得臉紅，「等一下！你這個大變態到底在做什麼啊？！」我左手猛然往前一伸推向他的額頭，無奈我在怎麼用力他的力氣還是大於我，絲毫不移動幾分。

　亞瞧了我一眼，下一瞬間迅速的將我推著他的手抓起來，然後看著我滿臉通紅的臉，「沒事嗎？」

　我賭氣，「被變態亂摸當然有事。」

　亞另一隻手往我的頭上敲去，「給我正經點。」他說道：「今天下午的事我聽說了，那個使者有對你怎麼樣嗎？」

　「喔，你說是這事啊。」我恍然，也不知道他從僕人那聽來了什麼，「只有被他看到身上的傷痕而已，沒有怎麼樣的。」

　聞言，亞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被看到了？」他握著我的左手，摸上了上頭已經痊癒卻仍然凹凸不平的傷疤，可以瞧見明顯皮膚上的顏色不同。

　「嗯，被看到了，所以......嗚哇！」

　我話還沒說完，亞便以十分快速的動作將我壓倒在床上，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而我身上被他拉開的衣物散開來，露出了同樣著上半邊燒傷痕跡的胸口。

　他散亂的頭髮垂下來搔著我的臉龐。

　「這可不行。」他喃喃說道。

　「亞？」

　他的手撫上我的胸口，那一大片的傷痕，「只有這傷痕，是唯一屬於我的，不能給其他人觸碰，也不能隨意觀看。」

　這種簡直就是宣示主權的話語讓我臉紅心跳，「亞，我真的沒事，只不過是不小心被看到而已不要這樣嗚！」

　一抹灼熱的唇將我的話堵在口中。

　我腦筋順間刷白，對方似乎迫不及待般的伸出舌頭使我門戶洞開，纏綿淫穢的津液從嘴角滑落，我閉起眼睛，接受來自對方的佔有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唇終於離開我的，亞低著頭看著身下已是滿臉通紅的我因為長時間的閉氣喘息著。

　他摸著我的臉，擦掉微微滲出的眼淚，「褚，你是我的。」他微笑著說。

　「......你這個大醋桶。」我赤著臉賭氣罵道。

　「我知道。」亞哼哼的笑了，又將我擁入懷中。

　我也回抱著他，摸著他寬厚的背部。

　「......褚，最近先暫時不要到外頭走動，好嗎？」我聽見他悶悶的聲音從我肩膀傳來。

　「果然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問。

　只感覺抱住我的力道更強了，「當年褚家抄門事件就是二皇兄一手主導的。」亞說道：「褚家曾經得罪於他，他希望褚家任何一人都不留因此趕盡殺絕，即使到現在也是一樣。這次我出任務時無意間聽到你在這裡的消息走漏，雖然他們並不確定真假，但還是很危險。」

　「乖乖待在堂裡，等消息淡去後再出來。」他撐起身子，在我耳邊細聲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我知道。」我對他笑了笑，「亞一定會保護我的。」

　亞勾起笑容摸過我的臉頰，然後又是深情的一吻。

　自那天之後又過了一些時日。

　百般無賴下的我沖了壺茶，頓時上好的茶香瀰漫開來，漫入鼻腔中。

　我按照亞的要求現在幾乎足不出戶了，而若是大堂中有我們不熟識的人也都由亞出面打發，我只會靜靜的站在不起眼的簾幕後查看。僕人們也收到了命令，要求任何人想求見二堂主皆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之。

　知道這個家裡的人都很替我擔心，我很高興，不過我幾乎快要忘了黑堂的椅子坐起來是什麼感覺了。

　「還請您忍忍，褚少爺，等風聲過了就不用這麼拘謹了。」

　「夏碎，說過現在不要直呼褚的姓氏了吧。」

　總是毫無顧忌的叫我姓氏的夏碎笑了笑，「抱歉，已經成習慣一時半刻改不過來。」

　我則苦笑，「既然這裡是後堂就不用這麼在意了，都是自己人。」我說，替桌面上的三盞杯添足茶。

　坐在我對面的兩人同時端起茶杯小飲一口。

　「是龍井茶吧。」亞說道。

　「正確。」我笑，夏碎則是露出一臉難以理解的面容說了：「幾位怎麼總是能清楚分辨茶種呢？」

　「每天都有人泡給我喝，喝多了就知道了。」亞回應。

　「亞殿下您真是幸福，我何嘗不想要這種賢妻呢？」夏碎悻悻然的說著。

　我無可奈何的苦笑。

　「好了，別說廢話。」亞放下茶杯問道：「夏碎，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兩位放心，透過我們藥師寺家的商業網路會逐漸將有關褚少爺的情報買斷，度過這次後只要謹慎點就不會有事了。」夏碎回答。

　「非常感謝您，夏碎先生。」我說。

　「不會，畢竟受惠於黑堂，做這點小事不足掛齒。」他笑一笑，接著說道：「但還請兩位注意，已經外流的消息是買不回來的，在風聲退去之前還是要小心行事，尤其是注意二皇子大人。」

　做為商人成功的同時，也可以獲得眾多的利益情報，在我眼前便有最佳典範。

　「二皇兄有什麼動作嗎？」亞皺起眉頭問了。

　「沒辦法非常確定，但就我收到的情報是他在朝廷中密謀要來確認黑堂二堂主的真實身分，至於手法嘛，不用期待會很和平就是了。」

　連朝廷內部的資訊都有？「能否冒昧請問藥師寺家的商業規模嗎？」我道。

　「太失禮了，褚少爺，這可是商業機密呢。」夏碎對我呵呵一笑。

　「......」

　亞往窗外一望，看著幾近頭頂的太陽，「也差不多要到正午了，夏碎，你要留下來吃午飯嗎？」他說。

　「不了，小人擔當不起與大人同桌吃飯。」夏碎調侃道：「而且充當電燈泡不是我的興趣。」

　我和亞同時一頓，一起紅著臉別過眼。

　見狀，夏碎又是一笑，「那麼我先離開了，感謝褚少爺好茶招待小人卻嘴拙不懂品味，不用送了。」說完便踏出後堂。

　後堂頓時只剩我和亞，我吩咐著僕人將茶盞拿去沖洗。

　「真是的，那個傢伙。」亞無奈的啐道。

　「夏碎先生就是這樣的個性，在生意上才能如魚得水吧。」我說著。

　「大概吧。」亞哼哼的笑了笑，接著站起身對我說道：「走吧，該去吃飯了，褚。」

　「好。」我跟向前。

　當天吃完午餐後，我便開著房間窗戶邊吹著風便睡著了。

　隱隱約約記得當時亞也在我旁邊，似乎還碎碎唸著開著窗吹風睡覺會感冒云云的。

　然而就在我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亞並沒有在房間中。

　我撥開應是他幫我蓋上的薄被，疑惑的攀下床。

　「到哪去了呢......」我喃喃念著，推開了房門往外走去，穿過室外的長廊在屋內四處遊蕩，但就是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正當我疑惑倍增的同時，我聽見了大堂邊傳來吵雜聲。

　我望過去，有幾名僕人擠在通往大堂的門口不停往外張望，我便走了向前。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朝他們的背影問道。

　那幾個僕人似乎嚇了一跳的轉過身，「冥......冥漾少爺！」他們驚慌的說著，然後一齊將我往回推，「請您暫時不要到大堂！」

　我愣了愣，「到底是怎麼回事？」

　「亞殿下正在和人吵架，請您不要過去，很危險的！」那幾個僕人一臉害怕且驚恐的對我說。

　「他在吵架？跟誰？」我又問道。

　「二皇子大人。」他們說。

　是二皇子，難道是因為我的事嗎？「好吧，我暫時不要去......嗚！」

　突然間，有隻帶滿殺意的粗壯手臂扣住我的脖子，我猛然一驚，瞬間的窒息感襲來。

　感覺到了我的左手則被狠狠的抓住。

　「冥漾少爺！！」下僕們大聲的驚叫道。

　「通通安靜！」抓住我的人沉聲喝道，我困難的轉過眼神，看見了穿著黑衣的某個一面之緣人物，「......是你。」我啞著嗓擠出兩個字。

　那天來求見的二皇子使者萊恩低聲笑了笑，原本雜亂的髮束現在已在腦後圈起，「哼哼，黑堂二堂主，那天還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呢。」

　我瞪著他，他又開口說道：「原本只是想與大堂主刺探一下有關您的身分，畢竟關於黑堂二堂主的身分在江湖上的資訊竟然少之又少，那位亞殿下真的是非常的保護您啊。」他低聲的說著：「不過那天居然與您見面了，且讓我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您。」

　「因此便往上稟報了，關於您的事。」

　我眼角瞥見因為聽到僕人們慘叫而跑來的亞，以及跟在後頭的，應該就是二皇子的人物。

　「放開他！」亞怒吼道。

　「不准動！膽趕動一下我就叫萊恩殺了他！」

　跟上來的二皇子見狀一喝，亞的動作停了下來。

　只見那二皇子一臉抓到別人把柄的表情對亞說道：「那麼皇弟，你該怎麼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呢？」

　「你的手下無故抓住本堂的二堂主，還有什麼好說的。」亞咬著牙氣憤難耐的說道。

　「喔不，我指的不是這個。」二皇子一臉鄙夷的笑了，「萊恩。」

　「是！」

　那人緊抓住我的左手往上提，寬鬆的水袖往下掉，左手臂上的疤痕便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這是燒傷，主人。」萊恩說道，我奮力的想要掙脫被他握住的左手，卻怎麼使力都不動分毫，萊恩又開口說了：「左手的力氣極小，看來這曾是很嚴重的燒傷，連經絡神經都毀損了。」

　他說的沒錯，我另一隻手緊緊抓著那隻扣緊我的強壯手臂，抿起唇。

　「做得好，萊恩。」二皇子稱讚道，然後他轉向亞，「你都叫這二堂主為褚吧，既然姓褚且身上又有嚴重的燒痕，那麼這二堂主的身分可能不單純吧。」

　無法反駁的亞只能緊緊握著拳頭站在原地。

　「藏匿褚家下任當家，你是想與我作對嗎，亞？」二皇子指高氣昂的朝亞喊道。

　「......當今褚家已被你迫害至此也不可能復興了，我只不過是讓我的朋友住在我家罷了。」亞憤憤的說著。

　「喔不喔不！」

　二皇子朝我的方向手一揮，扣在我脖子上的手擰得更緊了，我痛苦的發出哀嚎聲。

　呼吸困難，幾乎要窒息了。

　「褚！」亞向我大喊。

　「欸欸欸不准動！」二皇子說道：「敢有什麼動作我就叫萊恩掐斷你家二堂主的脖子。」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亞緊握著的拳頭彷彿就要滲出血了。

　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亞正用非常難過的眼神望著我，我的眼角不爭氣的滑下一行清淚。

　「這問題問的好！」二皇子說道：「關於褚家少爺的命我可以留下，但問題就是你了。」

　「這樣好了，你必須臣服於我，未來你必須擁立我為王，所有的財產與權力全部都將歸我管，我就答應你放了你最重要的人，這個條件不錯吧。」

　「亞.........不......可......」我勉強的喚道，亞看向我，一臉錯愕。

　「喔，這裡可沒你說話的分。」二皇子斜眼瞄我一眼，然後扣著我脖子的力道又加重了，我差點沒昏過去。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夠有能力，亞就不會對我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了。

　拜託，拜託誰來改變這個現狀。

　拜託......

　亞痛苦的擰著眉，「好，我答......」

　「等等，亞殿下，這場單方面的交易身為生意人的我可不同意。」

　第三者的聲音傳來，所有人愣的往旁邊一看。

　「夏碎！」亞大喊。

　「藥師寺的當家，今日之事與你無關，為何要打攪我們？」二皇子惱怒的說。

　「大有關連，因為您手下抓住的人可是我的好朋友。」夏碎走向前，一臉生氣的表情沉著聲說道：「我想我絕對有權利加入這場談判。」

　二皇子似乎對他頗有忌憚，「那麼你想做什麼？」

　「首先，先請你將二堂主放開來吧。」夏碎說道。

　二皇子眼神一撇，頓時扣在我脖子與手上的力道消失了。

　我一個踉蹌，亞急忙衝向前抱住我以免我撞上地板。

　「接下來與你打個商量吧，二皇子殿下。」夏碎接著說道：「我希望您以後不要再來騷擾黑堂的兩位堂主了。」

　聞言，二皇子皺眉，「辦不到，我還有事件未解。」

　「哼哼，怎麼會呢，一定能解決的。」夏碎冷冷的笑了，「順帶一提，您的商交勢力有超過八成與我們藥師寺家相關，若是得罪於我等家族會有什麼下場，您應該在清楚不過了吧。」

　我靠在亞的懷裡無力的喘著氣，一邊集中注意力在兩人的對峙上。

　二皇子似乎掙扎了一下，「......商家可不只有藥師寺一家而已。」

　「很抱歉，雖然的確不只一家，但是整個市場就屬我們藥師寺集團最為大宗，絕大部分的小商行都希望能與我等攀關係，可能您不想遇到還比遇到更難吧。」

　看見了二皇子的臉抽動著。

　「再來，您若真有心想成為皇帝的話就更不該與我們槓上。」夏碎還是一臉微笑，「您有多筆非法交易都有在我等公司中留有記錄，當今聖上是位開明之君，秉持廉政恭簡，只要我等出面證實您的所作所為，那麼想必您連皇子都無法再當了吧。」

　「那麼這筆交易划算吧，您意下如何呢，二皇子殿下？」

　夏碎露出了非常商業式的微笑。

　任誰都看得出被威脅的二皇子顏面盡失，他來回不斷踱步似乎是要做最後的掙扎，最後終於不得已的妥協了。

　「好！成交！我以後絕不會再找黑堂的麻煩！」他說，只剩下氣勢凌人，「所以藥師寺家也不能隨便中斷與我旗下的交易！」

　「呵呵，這是當然，您也是重要客戶呢。」夏碎笑了笑。

　「走了，萊恩！」「是。」

　臨走前我看見了狠瞪了我一眼的二皇子，然後揮揮衣袖離去。

　我鬆了口氣的軟下身來。

　「褚！振作點，你沒事吧？」

　亞擔憂的扶著我，我虛弱的抬起頭，摸向他的臉頰。

　「亞......」我輕輕的說著：「太好了......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身體好重，眼皮也是，突然間好想睡了。

　「褚！褚！！」

　下秒，我眼前一黑，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還記得某個夜晚，月光透亮的宛若一灘淨水灑落在房中，靜謐的不發出一點聲響。

　我與他身上不著一絲衣物，相擁著纏綿的愛意坦承相見，互相擁著彼此的體溫與溢出的滿滿情愫。

　而那時的他輕輕的觸碰上我的赤裸的胸膛，那一大片才剛復元不久的傷疤。

　還會疼嗎？他低聲的問我。

　我搖搖頭，握了握幾乎已經沒有力氣可言的左手手掌。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見亞的眼淚。

　不要哭，這不是你的錯。我對他說，抹掉了他臉上了淚。

　安靜地，從回憶的洪流中掙脫開來，我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的便是亞坐在床榻邊，死死的握著我的手。

　「......亞，你在哭嗎？」

　他猛然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我，然後我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濕了濕，滑下了兩行淚。

　躺在床上的我笑了笑，慢慢伸出手抹去他的淚水。

　「不要哭......亞，你不要哭......」

　他握住了我朝他伸去的左手，悔恨的表情隱藏不住的全顯露於外，「褚，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我問了。

　「我沒有好好保護你，我讓你受傷了......」亞緊握著我已經無知覺的左手，淚水還是不停滑下來，「就和兩年前一樣......我還是沒有保護到你......」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

　「......吶，亞，我還記得喔，那天我的家燒起來的時候。」

　當時，夜晚所有人入眠之時，被一股熱風灼醒，定神一看，才發覺了四周已被火蛇吞噬。

　灼熱的滾燙火焰紋上身，正因為過於劇痛而快要昏厥的同時，看見了一抹撞開窗戶的身影。

　寬大溫暖的，閃閃發著希望之光。

　「那個時候，是你救了我喔......」

　「但如果我提早發現的話，你的左手也許還有得治。」

　「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搖搖頭，說道：「你將我的命救了回來，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褚......」

　我嘗試著撐起身體，亞半扶著我的背幫助我起身。

　我微笑，緊緊的抱住他。

　「我很幸福，亞，我現在很幸福，能夠這樣抱住你的我已經比任何人都來的幸福了。」我說道。

　「能夠認識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感覺到被我抱著的人的淚水沾濕了我的襯衣，他也緊緊的抱住了我。

　「謝謝你，褚，我也是......能夠和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幸福。」

　抱著他，我也流下了淚水，然後趁他不注意偷偷擦掉。

　當月，褚家抄門事件曝光，當今二皇子被認定為主謀，雖然本人強力否定，但由於確證罪鑿被皇上剝奪皇子權力，並貶至邊疆。

　其中掌握眾多證據的藥師寺家表示全權願意配合調查，由於事關其生意大戶，他們全力的配合的態度令人頗感意外。

　「不是夏碎先生從中作梗嗎？」

　「那傢伙還沒有那麼無聊，一定是有人告密事件才會曝光的。」

　而當今褚家的唯一倖存者褚家少爺褚冥漾，他表示不會干涉司法審判，但也沒有打算重興家族，而其行蹤則是全部保密，想必是也不想再攝政江湖。

　「是嗎，總之結果順著我們就好了。」

　「哼哼，也是。」

　我從茶櫃拿下一匙乾茶葉，放進壺中衝入熱水。

　茶香頓時散開來，漫入空氣中。

　「要喝茶嗎？」我笑問。

　「好啊。」對面的人回道。

　水沖入盞，今日與往常一般，還是一樣行進著。

　茶煙冉冉而上，我閉上眼，微笑的輕聞這滿懷於心口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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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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