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柯南 - 【名柯】Kiseki　1　赤安

最先察覺降谷零出現異狀的，不是赤井，不是風見，甚至也不是降谷自己，而是做為寵物的哈羅。

時光的荏苒讓哈羅不再像幾年前能陪著降谷跑上幾圈河堤的綠地，早已超過十歲的牠現在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那屬於自己的溫暖小窩睡上近十個小時，直到家人喚牠起來用餐，降谷和赤井帶著牠去寵物醫院例行健檢時也聽過獸醫不下數次的提醒──做好準備，牠是真的老了。

全家人都非常清楚，雖然身體檢查的數據一切都好，但哈羅的活動力的確一天天在下降，進食量也越來越少，看不見的命運確實正緩緩侵蝕牠剩餘不多的時日，降谷只能盡量提供給哈羅最好的照護，希望牠在最後的旅程中快樂安詳。但是這樣的哈羅，卻在某天夜裡做了件不尋常的事──準確來說，是只有降谷零才能意會的事。

那天深夜，降谷正待在書房裡處理公事，他雖早已轉成正式內勤多年，但工作狂的習性仍一直深根在他的骨髓裡，整間房子裡只剩下他書桌上的檯燈還亮著，哈羅卻推開了門，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到了降谷的椅子邊坐下，與降谷四目相望。

「哈羅？」

小狗烏黑的眼珠在降谷零臉上轉了轉，又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降谷的手，隨後便安靜的趴下。

若只有一天也就罷了，但是當哈羅連續兩個禮拜每個晚上都重複著一樣的行為時，降谷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上的工作，坐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夥計面前。

「哈羅，親愛的，你怎麼了？」降谷把小狗揣在懷裡，感到手上的重量似乎又比上次輕了些，心頭不免一揪，哈羅倒是意外的有精神，小小的身體在降谷懷裡打著轉，用鼻頭拱著降谷的手，又去舔他的臉。

望著牠的動作，降谷零突然閃過一個多年前畫面，英俊的臉難得露出了困惑與不可置信。

「哈羅，你該不會……」

哈羅輕輕叫了一聲，前腳在他的肚子上拍了兩下。

隔天降谷請了半天假，自己開著車去了趟醫院。

他並沒有告訴赤井和兒子今天臨時改動的行程，倒是父子倆今天一大早就為了穿衣風格在餐桌上爭論了一番，兒子堅持要穿Iron man的動畫T恤與洞洞裝牛仔褲，赤井卻覺得天氣冷要他加上黑色羽絨衣和毛線帽，最後的結果是赤井上班要遲到了不得不趕著出門，降谷只好在去醫院前先把兒子送去學校。

「你爹地只是關心你，現在的流感病毒可怕得很，你不會想要在家隔離一個禮拜只能靠平板電腦上的槍戰模擬遊戲來度過。」他打著方向盤，坐在副駕駛座捧著汽車圖鑑專心讀著的八歲男孩聞言抬起頭──他真是越大跟赤井越像了，降谷零心想。

「我知道，可是我喜歡那套衣服，我想要爹地聽我的意見。」男孩的手指帶著一絲頹喪滑過印刷精美的圖片，那是赤井最近一次從美國帶回來送給他的禮物。

「爹地會的，他那麼疼你──」簡直比我還疼了，降谷心裡補充，「相信我，你跟他相處才三年，多給他一點時間，你爹地雖然有時的確令人生氣，但他會聽人說話的，況且你還是他兒子。」

FD停了下來，男孩背起書包打開車門，在臨走前望了父親一眼。

「答應我，晚上跟他好好聊聊好嗎？」降谷說。

男孩點點頭，道了聲再見，隨即加入其他上學的孩童隊列中。

降谷掏出手機，上頭沒有任何留言顯示，這很好，他得在赤井察覺什麼前先確認自己心裡的疑惑。

他掉轉車頭，距離約診的時間剩下二十分鐘，稍微飆下車應該還趕得上。

＊

降谷零是個無庸置疑的Omega，但他與其他Omega最大的不同，在於他異於常人的意志力與忍耐力，以及到了必要時刻的狠決。

當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警校畢業後，上頭便指示他做為臥底潛入烏丸，為了讓他在組織內不至於孤立無援，便安插了與他青梅竹馬的諸伏景光一同行動，而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在於景光是個Beta，必要時可以在降谷面臨發情期時「支援」他。

但降谷選擇了更果斷的方式。

發情期的信息素始終是Omega獨有的障礙，服用抑制劑是目前唯一的緩解方式，而降谷零在臥底期一天天吞下去的藥丸帶有普通抑制劑的數倍劑量，幾乎能將他在發情期散發出的信息素完全壓抑到幾乎不存在的程度，代價就是必須承受更嚴重的副作用，甚至有可能造成器官一定程度的損傷。而這種特殊藥物一般的通路拿不到，只能透過關係取得──這是公安高層默許的雙重選擇題，國安危機與一個可能因為藥物最終導致不能生育的Omega，答案呼之欲出無須考量。

最終的結果，波本出色的完成了任務，在蘇格蘭死後他拒絕了公安那邊想再派出NOC的提案，一來畢竟秘密本來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二來出於私心，他想著就讓自己第二性別隨著景光葬入谷底，之後直到火光漫天，黑色的烏鴉泣血畫下句點，也完美無瑕的像未曾被打開過的潘朵拉魔盒。

直到那個夜晚為止。

空無一人的警視廳樓頂上，遠與近的燈火在夜空下密密麻麻的串連成一條凹凸不平的線，隨著夜風晃閃著降谷零的眼睛，無論什麼時候，他的日本永遠如此璀璨，像故事裡永不落日的國度。

「恭喜。」

他沒有回頭，憑著腳步聲與身後的氣息就猜出來人是誰，美國的搜查官鬼魅一樣的循了過來，站在他身後幾步之遙的地方。

「任務結束了，明天就回去了吧。」

「降谷君。」

赤井秀一的聲音在空氣的寒意裡更加尖銳，彷彿他的言語有著能讓降谷放棄凝望不知名的遠處的魔力，改成看著他。

看著我。

只看著我。

「我很高興。」降谷仍然沒有回過頭，他對著虛空彷彿自言自語，「覺得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你知道嗎──萊伊，赤井，諸星大，名字什麼的，其實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我只是覺得，要是景光也還在──」

公安淒然又茫然的語調彷彿將整個天地都罩上一層灰色的紗，在一切真正結束的夜晚，他獨自一個人，憑弔已經失去的朋友，這些思念無處可去，只能給星星看。

「降谷君。」赤井又喚他一聲，卻發現除了他的名字外什麼也說不出來，安慰的話，他沒資格說，況且這個男人也不需要安慰，那等於同情。

沉默是匍匐在地上的魔鬼，張牙舞爪，吞吃瀰漫在他們倆之間的異樣感，赤井秀一就那樣站著，直到星子開始下墜，他吞了口唾沫，啞著聲音開口。

「關於組織的事，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

「你……到底是不是……」

降谷零扯動嘴角，視線重新回到橢圓的夜空，在他的眼裡城市的燈火與霧霾遮蔽了星光，什麼都看不見。

「有時候，我倒是希望自己什麼都不是。」

後來到底是怎麼跟赤井走下樓，又是怎麼跟赤井纏抱在一起的，降谷零其實記不太清楚了。

他們跌跌撞撞的滾進樓梯間的死角，赤井把降谷卡在牆壁九十度的接合處，手臂像罩住小鳥的簍子，讓降谷想飛也飛不走。

吻像流星一樣的落下來，滾燙的與飽含壓力的，在短促分離汲取氧氣的空檔，見到男人連毛線帽歪了一邊也沒餘裕去扶的畫面，倒是令降谷頓感有趣起來了。

「降谷君……你……」

「噓──別說話。」

一個鐘頭前還在會議室裡衣冠楚楚，當眾發言有條不紊的日本公安，現在已經半褪下灰色的西裝外套，鬆開了領帶結，在他的懷中喘得如同剛從深海上浮的人魚──或許到了天亮的時候，他就真的會化為泡沫。

所有的文字在這種時候都是多餘，他們凝望彼此數秒，又吻在一起，赤井的皮外套在陰暗的空間裡被抓得嘶嘶作響，像是要扒下自他們認識以來赤井秀一這個人所有的偽裝。

萊伊。

諸星大。

沖矢昴。

赤井秀一。

或許就像降谷說的，名字對他們而言算不得什麼，重要的是能夠呼喚名字的那個存在──

「降谷君──」赤井捧著降谷的腦袋，柔軟的嘴唇就是神壇，他只能虔誠的用親吻一遍遍禮讚，「降谷君──」

降谷君──

零君──

降谷零始終沒有回應他，無論是赤井親吻他的胸膛的時候；分開他的雙腿的時候；挺進他的身體的時候，他可以呻吟；可以顫抖；可以射/精，卻不願回饋一點帶有溫度的表情給那個男人，他與赤井早已不是第一次身體交合了，他們在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名時就已經做了無數次的愛，萊伊諸星大是個正統到不能再正統的Alpha，但縱使如此他也無法十足十的肯定波本的第二性別，第一次跟波本搞上時他想著若是Omega多少會顧慮到受孕而牴觸與Alpha的性愛，但波本卻是陪著他從床上做到了地上，再從浴室裡做回床上。

不會有一個Omega做出這種引火自焚的事。

他們同夥兼床伴的關係一直維持到蘇格蘭死後，赤井也脫離了組織，在歷經過如此多鮮血與煙硝的味道後，在嚐盡過無數的離別與悲傷後，他們終於以最赤裸的面目站在彼此的眼前，所有最不堪的與最哀戚的都被攤開在他們中間，橫躺在最其中的是諸伏景光四個字。

我不恨你。他說。

我不恨你，但請你也當作從來沒有過吧。

你與我都有更重要的事，不是嗎？

降谷零緩緩睜開眼睛，金黃色的陽光從暗灰色的窗簾縫隙間流洩了一地，他的眼前是一片溫暖，他的後背卻是空疾的冰涼。

若說命運是交纏不清的線團，那麼屬於降谷零與赤井秀一的結一定在那天就鬆開了，在他的戰友們都已經安詳的睡在泥土深處的現今，一度曾經構築起來的東西又再度被打散了，破碎的聲音只有降谷零聽得見。做為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他唯一想殺掉的對象；唯一不想與他失去聯繫的存在；唯一能理解他在黑暗中行進時背負了多少重量的男人──都已經消失在這二十六度的室溫中了，以後若沒有機會，大概不會再相見了。

降谷零再度閉上眼睛，在棉被團裡縮起身體，緊緊地擁抱住自己。

相隔一天他來到警視廳，那裡曾經被來自美國的搜查官們占據，當作臨時的辦公室，但現在所有的空間已經被清空了，桌椅與玻璃晶亮的如同新品，一箱箱打包好的物件正被逐步搬出玻璃門外，原先瀰漫在整間會議室裡的菸味也已被淡雅的薄荷香味取而代之，一切再度步上日常的軌道，一如每天從東方升起的日輪。降谷與下屬路過時停下了腳步，彎腰拾起一個滾到他鞋跟旁的小盒子，長方形的小紙盒似乎還帶有那麼一點夜晚旖旎的溫度，以及男人身上的菸草香。

「降谷先生？」

「沒事……」降谷將火柴盒放進西裝口袋，談話又回到了剛才的案子上。

不管是沾著鐵鏽味的黑色長髮、泣血的同伴、低喃的貝斯聲、狂吼的車子引擎、沒有任何情感的心跳，他一度想在手上交出的卻又收回的──都已經過去了。

很突然的，一個想法出現在降谷的腦袋裡，那根本不是此時該出現的念頭，甚至連公事的邊都沾不上。

他的發情期，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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