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煙火燦爛 - Choosing is an act of courage - - 49. We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

註：本集字數及圖片較多，可能造成閱讀上不便，敬請原諒。如使用行動網絡，請考慮在wifi環境下才開始閱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xsa2JPMG

我原本正坐在咖啡店外的長椅上，看著一本書。此刻的空氣中，還飄著新鮮咖啡的香味。和暖的陽光從木窗透下來，映照在斑駁的石磚地板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1lSiMKdc

是春天嗎？還是夏末？我無法確定。

微風不冷，卻恰到好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jCMYqdZv

手上的頁面已翻了好幾頁，卻什麼內容也沒記下。書中的內容是什麼，早也不再重要。因為不管如何閱讀，書本上的字有如隔了一重薄霧，怎樣也無法看清。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lwjLpZJq

這時，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出現在我眼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XmuUTwFi

「來，無糖的喲。」知惠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一抬頭，她笑盈盈地坐下，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我。她手上還拿著一杯只有奶的咖啡，身上還穿著一件白色的洋裝，並配搭淺色的針織外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664BBLwLT

「嗯，謝啦。」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XsiN92dM

我接過咖啡，吹了口氣，淺啜一口。

意外地，明明是黑咖啡，卻沒有咖啡的苦澀味。

稍微皺了眉，低頭再喝了一口，試圖確認這不是錯覺。還是熱的，沒有加糖，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XE2aJc9V

「這味道怎麼樣？」知惠子側著頭，嘴角翹起一個得意的弧度。「我可沒偷加糖喔。」

「是你特調的吧？」我一邊說著，一邊把杯子舉了舉。

「才沒有呢！秋變了，才是真的。」她嘟了嘟嘴，笑了起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Bqzflcwt

我只是輕輕笑了一下，望向咖啡杯中的液面。咖啡的熱氣朦朧地升起，有如我的回憶一樣，看得見，卻怎麼都摸不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pDFIPcul

「你啊，以前一直說黑咖啡難喝，還一直往咖啡內加糖，怕是會苦死的樣子。」知惠子微微向後仰躺在椅背上，視線落在我臉上：「但這三年裡，居然變成了會主動點黑咖啡的人。」

「我哪有變那麼多。」

「有喔，而且變得很好。我覺得現在的秋，比以前……更溫柔了。」她傾過身來，湊得很近，笑容像春天的陽光那樣燦爛。

「你這孩子，別講得像自己有多成熟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3FLNnSq5o

我喝了一口咖啡，故意轉移話題，但嘴角卻忍不住浮現笑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NP3FMILw

「那是當然！我可是有長大呀，不只是身高。」她拍拍胸口，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7iyo3h4q

知惠子也喝了一口她的咖啡，露出了滿足的神情。喝完之後，她歪著頭看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oNBs60v9

「秋……你還記得我高中一年級那年，朗誦比賽的事嗎？」

「記得啊。你那次得了第二名，還因為太開心，在走下台階的時候差點摔倒來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smJrvH0n

她「哎呀」了一聲，推了我一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vzOA3ZT5

「才不是因為太開心！只是燈光太暗沒看清台階而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p8nlRMk4

知惠子轉了轉咖啡杯，接著說下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kHckesBs

「那天……你不是還和明聯絡，說什麼等待主辦單位安排文件什麼的，不能馬上回學校。」

「嗯哼，我記得這句。」我點點頭。

「結果其實，是我們一起跑去咖啡廳，坐了兩個小時，對吧？」

「挺好，那就是我們的……兩小時的假期。」我抬頭看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aPRVf7o9

她笑了，露出那種撒嬌前獨有的表情，接著說：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qseO6eNg

「我還記得，那時候……」

「我那天猜中你想說的每一句話，你還以為我是不是有什麼超能力，能夠讀取你的心。」

「連我自己也嚇一跳。那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真的跟你……早就認識很久很久了，只是忘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xGu4pSiW

我把咖啡放回桌上，還沒來得及回話，就感覺她靠得更近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x2C78aUk

「秋，可以摸摸我的頭嗎？」她輕聲喚我。

「……都這麼大了，還撒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l3tFoCdk

我嘆了口氣，但還是伸出手，在她髮頂輕輕地揉了揉。她像小貓一樣蹭了蹭我的手掌，眼睛微微閉上，嘴角掛著一臉滿足的笑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pYQ0Vjjn

「嗯……果然還是你的摸摸最舒服。」

「你現在是讓我把你當成貓咪在養嗎？」

「才不是呢，我才是把秋當成陪我在夢中談天的人而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lON2whyN

我靜靜地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時間像是靜止了。

她真的長大了，我知道。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D7JhFYPM

但……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lxQFcxfC

在之後，我們一直肩並肩坐在長椅上，誰也沒有再開口。

她還在輕啜著那杯咖啡，還有一點咖啡黏在她的唇角旁，我想伸手替她擦去，但也許自己當下意識到什麼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所以就只是笑了一下，把那個衝動壓下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6oy2QxvVK

這時，知惠子忽然轉過頭看我，沒有像剛才那樣的調皮，但又不算太嚴肅。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JKbUCP56

「秋。」她輕聲叫我。

「嗯？」

「現在的你，幸福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oR2wy8wC

我轉頭望向街道。遠處有幾個模糊的小孩身影跑過，地上的影子被風吹得晃動。陽光還在，一天還沒有結束，但我卻感覺到那句話的背後，藏住令我心痛的事實：只要我一開口，也許就會打破這份溫馨、也許便會打碎這幅畫面、甚至破壞了這分和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plK1RLeU

「現在的我……很幸福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T42JrHKX

但我還是說出口了。

我知道，她並不止第一次問我這條問題，而我亦不只回答了一次。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mLMig4vx

因為我，真的感到幸福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pIcCgvU3

我重新把視線移向她的方向，想看看這一次的她聽到這句話後，會露出什麼樣的笑容 —— 會得意？會開心？還是會紅著臉偷偷撇開視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Jv0A3YXj

並沒有，因為她不見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g8lNvhf7

長椅上，只剩下她那杯沒喝完的咖啡。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就像她從未來到這裡一樣。我愣了一下，望著空空的位置，心跳遲了半拍。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輕輕握住那杯還帶著些許溫度的咖啡杯。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63UedZh6

風起了，陽光依舊，咖啡的香味仍在空氣裡飄著，但她不在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5UBObShr

我可以……再多摸一次她的頭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OljlbNuC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Gc2wgBGlY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還沒跟上意識，重重地跳了好幾下。下一秒，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確認她還在。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mClu2nyt

還好，知惠子還在。

她就靜靜地窩在棉被裡，背對著我，頭髮貼著枕頭邊，呼吸平穩，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B7KAVkyS

我鬆了一口氣，瞄了一眼手機。才早上六點多，加上今天仍要上班，差不多也該起來了。只是動作盡量放輕，下床、拿換洗衣服、走進浴室，避免吵醒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Rz0260x4

打開水龍頭，水落下來的聲音其實比我想像的要清楚，可能是因為整個浴室太安靜了。抬起頭，讓水緩緩流過額頭、眼睛、鼻尖。熱水打在後頸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P2S1hHr3

又是那個夢。

咬了咬下唇，伸手撥開額前的頭髮。這幾天以來，我幾乎每晚都夢到同一個畫面：咖啡廳、陽光、木椅、黑咖啡。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VoWeLOid

然後是她。

知惠子總是拿著兩杯咖啡出現，笑意盈盈地坐在我身邊。接著我們會談起很多事，小至日常的鎖碎事，大至回顧這三年多的點點滴滴。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I5zVgU91

任由熱水從頭頂沖下來，皮膚略微發紅，但腦中那個畫面卻總是甩不掉。

因為……在每一場夢的最後，她總會問我那句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NeQi9tje

「你幸福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Jjq1zFir

我低頭，看著水順著身體流下，帶走昨晚的汗，但無法帶走心中積累的東西。她問得太熟練了，像在演一場重複無數次的戲。只是……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GJ1G5RZr

為什麼她每次都要問？

為什麼又從來不等我的答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IiWV1y17

我轉過身，讓水流沖背。感覺現在的自己被沖刷得空了一層皮。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QWRlEMoV

也許……其實我是在害怕。

害怕有一天醒來，那不是夢，而是現實。她真的從我身邊消失了，而我只能握著那杯喝到一半的咖啡，在空椅子旁坐著，什麼也說不出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lZQW4rXa

我怎會不知道她會在八月底結束這段旅程？只是我不願面對而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TpXyf8eu

伸手關掉水龍頭。

水聲停下來的瞬間，整個浴室安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我看著牆上的霧氣，浮出模糊的倒影。再仔細一看，鏡中的自己憔悴不已，甚至可以清楚看見眼周掛上一圈厚厚的黑眼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wuo0716i

「只是夢而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5gVfHJj3

我拿毛巾擦乾臉，對著那個朦朧的自己苦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gdO3LXVO

「真木秋，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只是夢，你只是……太擔心罷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58tMUBBR

說出口的話並沒有任何說服力，甚至連我自己也不會信。

我穿上襯衣，整了整袖口，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看了一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x8xakMcG

「看起來還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3qALRlQS

然後我推開門，走出浴室。屋內依舊寧靜，只有客廳的時鐘滴答作響。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gRg5cReh

「你幸福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xCjlugmd

那句話沒有跟著水流走，反而在安靜的早晨裡變得更清晰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039Vs4NR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dx0beqi9

當課堂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已經是接近午飯的時間。

我把教材整齊地收進資料夾裡，隨手在黑板上擦去幾道例句。教室裡的學生開始三三兩兩離開，有人開始拿出便當，有人在討論下課後應該到哪裡打轉。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SGZxWGE1

剛走出教室沒幾步，褲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拿起一看，是來自中村的信息：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1OdjDHFF

「真木先生，抱歉突然打擾……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P0wxHkdo

我低頭看了訊息一眼，簡短地回了句「可以」，然後轉了個方向，往美術室的方向走去。

中村正蹲在畫具櫃前，正在把幾管油彩分類，看到我走進來後，她抬起頭笑了一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AMLmINrS

「哎呀，來得比我預想得還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BfM8ztep

我簡單點了點頭，關上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hsBJ6DhU

「抱歉突然找你，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7HxJCCMK

中村拿起一袋畫布防塵袋，轉身放到桌上，笑著說。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uSA0rxWS

「學校不是打算在暑假進行一些翻新工程嗎？到時候很多教室都會動工，美術室這邊也不例外。我想在那之前……把一些可以先整理的畫材、舊畫布清理一下，到時候也方便工人動工。我知道你最近比較早離開，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幫我一下下嗎？就一點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mADrB23K

「當然可以，反正我今天也準備早點離開，就當作運動一下。」我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開始捲起袖子。

「哎呀，那太幫忙了，謝啦真木先生。」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uHm7kkJ5

就這樣，我們兩人分工整理畫具與畫布，大大小小的畫布被一一從牆邊搬出來、擦拭上面的灰塵、再加以分類。中村動作比我想像得還俐落，嘴上還一邊和我閒聊些校務上的八卦與小煩惱。我聽著，偶爾點頭回應，心裡卻意外地輕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L4GsEcDa

有時候，在日常的體力活裡，人反而能從那些長期壓抑的情緒中短暫抽離。

說實話，感謝她今天把我找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2QIDKEIX

一個小時還不到，我們就把所有可整理的東西清完。畫布整齊地靠牆排好，畫具箱重新分類上架，美術室瞬間看起來比剛剛進來時整齊了兩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eDjA6n56

「這樣就可以了吧。那我先回教員室一趟，還得拿公事包。」我笑著擦了擦手，再拿起外套。

「對，這就好了，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中村脫下手套，正準備送我出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K7xRAPG8

就在我轉身時，我的目光被角落牆邊那塊仍立著的畫布吸引住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6tJVIYJW

它孤零零地靠在牆邊，與其他畫布不同，它沒有套上防塵袋，也沒像其他作品那樣標記年份與歸檔編號，靜靜地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XuXK7OZy

但在畫布上……似乎有什麼東西？

我停下腳步，走近了那塊畫布。在畫布側邊，有一排用鉛筆寫上的字，雖然有些褪色，但仍清晰可辨。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5drviWQu

「三野望」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FOIzbuEt

那孩子……曾經是我的學生。

我蹲下來，把畫布往外拉開一點。這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整塊畫布的中央只鋪了一片淺色的啡色背景，邊緣還隱約看得出刷子來回打底的痕跡，像是她當時還在思考構圖，或還沒下定決心要從哪裡開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vOhEaUxt

它什麼都還沒畫上，卻像在等著某個人，來填補這片靜靜的色塊。

小心地把畫布翻過來後。我發現背面貼著一張用透明膠帶固定住的白色信封。信封已經有些泛黃，像是在這裡沉睡了好幾年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AiyArejf

我小心地撕開膠帶，打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信紙，以及……一幅畫。

一張Q版角色的插圖，畫風溫柔又古怪，是那種讓人想笑、卻又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可愛風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6f7iq6VK

於是，我決定先讀那封信：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BOs0CAQo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46oRZUPij

真木先生：
這幅畫，這個角色……我終究還是沒能完成。
如果有一天，有一個真的愛你、也被你深愛著的人出現了 —— 那就請她代我畫完吧。
我幫這個角色取好了名字，叫『時葉』：像季節一樣循環，總會迎來新的春天。
如果畫完了，請你們兩人替我笑一下，就一次也好。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h9MvLJj6
三野望
○●年五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DtB0wMD8

「時葉……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tVZAHCsy

我看著那個Q版角色，忍不住笑了笑。連這種命名，她都還是那麼「她風格」：不煽情，不誇張，但又剛剛好。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TiALkruU

「中村先生，這塊畫布……我可以帶走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TMQZB5cJ

中村正在記錄顏料分類的紙上劃著字，一聽我這麼說，愣了一下，然後走近來看了看那塊畫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28fFovfAy

「咦……三野的啊。」她低聲呢喃了一句。「這孩子已經……不在了吧？這塊畫布也沒留下取件的紀錄，本來準備一起清掉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YKLB5esc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幅畫未完成的啡色背景，笑了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Cwdo77Mf

「如果你有用得到，就帶走吧。說不定……是註定要由你們完成的。」

「嗯，謝謝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dUcI9O7J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fjvXutTp

我點頭，收好信紙與插圖，輕輕扶正畫布的邊角後，再將畫布抱起來，走出美術室。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y4SXJI0F

這不是什麼特別宏大的事，但我知道這將會成為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和知惠子一起要完成的某件事。

也是，我們能給望，以及我和知惠子的回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5LEzUFFjM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IEUuD4QT

下午的陽光還未完全轉柔，但街道的影子已經被拉得長長。我抱著畫布回到車上，原本應該是打算直接回家……但不知怎麼的，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c6PPKGvs

知惠子的手裡拿著熱騰騰的鯛魚燒，撕開那塊外皮時笑得像個小孩一樣，一邊說著「不可以先吃尾巴，要從頭開始吃」那種莫名其妙的規則，然後又用一種非常合理的語氣解釋：「因為這樣吃才有儀式感嘛！」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NhuSDKsY

明明是荒謬到極的理由，但那時候的我，卻忍不住笑出聲。

那天，是七月八日。也就是兩天前。

她一邊拿著鯛魚燒，一邊得意地說出她的奇遇。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miXxBbsq

「秋，我跟你說啊，今天我跟老闆娘聊了很久，她還送了幾個老家的蜜瓜給我。我搖搖手說這可不能白拿，結果她只說『你笑一下就夠啦』。」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v6vPxfMho

她笑著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彎得像月牙。

所以我現在會繞過去，只是因為我想再跟知惠子吃鯛魚燒，就只是這麼簡單。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2vfAItb3

這兩年半裡，我們常常在下課後沒什麼事的時候，一起從學校走到商店街去買。這不是什麼特別的約定，但我們之間，有很多這樣不需要理由的小幸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QGl5DTVG

走進那條熟悉的商店街，遠遠就看到那家紅色布簾的鯛魚燒老店。店面小小的，爐台在門口，鐵板上正發出熟悉的滋滋聲。當我再走近一看，老闆娘正在翻面，她聽見我聲音，抬起頭笑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lcNFaREV

「唷！今天是自己來喔，真木小姐。老樣子嗎？」

「嗯，兩個紅豆口味，謝謝。」我點點頭。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uJgs8LdA

老闆娘動作俐落地包裝好，把剛出爐的鯛魚燒裝進紙袋。熱氣還沒完全散開，餅皮的香味和餡料的甜味在袋子裡交錯，我接過那份熟悉的溫度時，心裡還挺踏實。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UxtrupAH

但就在這個時候，老闆娘忽然開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MUGZF0CX

「啊……對了！最近你那位可愛的女朋友，好像有差不多兩個月沒一起來了吧？她最近還好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5RWUtvVN

我呆了一下。

手裡的紙袋還是熱的，聲音卻像是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不太真實。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R2VJCg3e

「兩個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8A5lV8C4

我下意識重複了一遍。然後下一秒，反射性地否認這個說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Sklw4bIM

那不對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kvuCkr6W

知惠子兩天前還說，自己在這裡跟老闆娘聊了很久。還說拿了蜜瓜回家，還開心得不得了。那時候她一邊說「人家怎麼這麼好啦」一邊抱著蜜瓜轉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sY4Y0dBF

那……怎麼會兩個月沒見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Qa6N0tCda

我心裡再一次默念這句話，彷彿這樣可以讓它聽起來更合理一點。

但無論怎麼想，都說不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Jlv967lSb

知惠子的確在七月八日，也就是兩天前，兩人一邊吃鯛魚燒的時候，她對我這樣說。她說她聊得很開心、她說不好意思地收下蜜瓜、還把蜜瓜放到冰箱裡，一邊樂悠悠地問我幾時可以為她切開哈蜜瓜，然後邊看電影邊吃。我甚至還記得她開心地舉著蜜瓜對我說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HLX6kqcB

「秋你看！這瓜是圓的，像我一樣那麼可愛，對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Lg59TxMM

這一切怎麼可能是捏造的？她的笑容、她的語氣、甚至還有那袋子上用鉛筆寫的「贈」字……那不是幻覺。但另一方面，我相信老闆娘不會亂講。因為這裡是我們常來的地方，老闆娘的記性一向很好，也不像是會拿這種話開玩笑的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8ffbZA4Wh

我握緊了紙袋，嘴角勉強揚起一點笑，拚命地掩飾什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DHjsRo0P

「哦？她啊，最近在學院那邊忙得不可開交，連休息時間都快沒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ASY6XzlP

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一點，像是順口提起工作太忙的日常，而不是什麼……更奇怪的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9OznbHYAU

「要不我看等她有空後，再一起過來跟你打個招呼吧，她說過很想念這邊的鯛魚燒呢。」

「哎呀，是嗎？那就好。記得替我跟她說聲加油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AQFt0Euz

老闆娘笑著接話，眼神一如既往地親切，沒有多想什麼。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便轉身離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8FDbFOLN

走回車上的途中，我一直低著頭，手心的溫度透過紙袋傳上來，餅皮還熱，餡料應該還是柔軟的。但我現在什麼也吃不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u5ES7ydj

「兩個月沒見了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cHMm2phO

我站在車門旁，停下動作，眼睛望著玻璃上的倒影。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有變化，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經不是剛剛離開美術室時的那種平靜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7JHOZ7Aj2

我當然相信知惠子真的有去過那家店，手上的鯛魚燒，冰箱裡的哈蜜瓜，那天晚上說的對話，全部都有發生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xKCnt6X4

但是……她還「存在」這件事，好像一點一滴從這個世界上剝離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6dpew16q

我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把所有思緒暫時壓下。

這些……不能在這裡想，不能夠現在想。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ZSeFV7i9

打開車門後，把紙袋放在副駕座上，再提醒自己回家後要和她一起吃。

是的，一起吃。因為她還存在這裡。回家時，我會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或者躺在床上，像平常那樣抬頭對我說：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EnRB7Phy

「秋，你回來啦！咦，今天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mvR73Tbc6

我還能等到那句話的。

對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0PlMGI9u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7YzyA8dC

晚飯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lFVuwyAc

我和知惠子並排坐在沙發上，腳隨便擱在茶几邊緣，電視開著，正在播放那個重播過無數次的綜藝節目。內容我們都看過，但聲音剛剛好能填補沉默。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iyO0Q2Iq

她伸個懶腰，從茶几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根點上。我也慢慢地跟著點火，兩人像老夫老妻一樣，一邊抽煙一邊小聲聊著今天在學校碰上的事，從石川一大清早在教員室大叫、哪個學生又忘記交作業，到關於美街室裡的那幅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TdxeslZf

知惠子聽完我的話後，吐了口煙，歪著頭看我一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y8UdPUuE

「所以……你就這樣拿著那封信跑來拜託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2rh2Dssc

我點點頭，將煙從唇間抽離，目光停在茶几上的煙灰缸。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ckdBfDpD

「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Tl96BTNc

她沉默了一會兒，再看了看茶几上的信，忽然笑了一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lfi3fl8l

「好啊！不過……我也要條件。」

「什麼條件？」

「從今天開始，你要幫我按摩肩膀跟腰，按到我滿意為止，不可以偷懶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dmHtQOiE

聽到知惠子開出的條件後，我笑出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3a37wV1b

「你這條件比畫畫還難吧？」

「那不然我反悔喔？」她嘟起嘴。

「不准。」我低聲說。「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那就成交囉，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ETxXcFBE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CXjZHEYF

她咬著煙，我們相視而笑。不久後，發現手上的煙抽完了，便同時往煙盒伸手，正準備裡面再拿一根出來的時候……

她撥開盒蓋，愣了一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bbDbUDN7

「哈？沒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6Fifiw9n

我轉頭看她的手，她正把煙盒倒過來搖了搖，一根也掉不出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yjBtAfmn

「這麼快？」我問。

「我以為還有最後一根嘛……」她苦著臉，露出水汪汪的眼神看著我。我抬起手，從口袋裡拿出我那盒煙，遞給她。

「那先抽我的？」

「哇，秋是我的小天使……」她眼睛一亮，點頭接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NC4lG73d

話還沒說完，她打開我那盒煙，下一秒，整個人又愣住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4hK3iCNk

「怎麼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Z6C2zUJR

她把煙盒舉起來給我看。

嗯，也是空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h8Fu0QHr

「啊？」

「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hIsmULKX

我們兩人低頭看著那兩個空盒，對視了一秒，然後腦袋裡一片空白 —— 一種沒有尼古丁的輔助下，大腦會出現的空白。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hChCoxvG

「秋……我們是不是完了。」

「簡直是世界末日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4mdK54jEJ

沉默結束後，我們同時「噗」地笑出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Gdxm31FY

「要不……我們去便利店吧？」

「去，肯定要去啦！」

「誰叫煙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起身，開始穿起外套。

「是靈魂的精神食糧！」她也站起來，踩著鞋子回房間換衣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ucqZLRfs

「等等……我們這對情侶有點問題欸。」

「你確認是有點？不是大有問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5tryCWmxB

我們一邊嘴砲，一邊換衣服準備出門。這不是什麼浪漫的約會，只是我們的日常。

為了香煙，可是出動了全副武裝。畢就沒有煙抽的世界未必末日，但我們肯定會先崩潰。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4lD8QxLJ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ArMergY4

便利店離家並不遠，從家中出發，只需走五分鐘左右的路就可。這條路她走得很熟，我也一樣。這些年來，我們一起來過無數次，買過零食、即食麵、雪糕……也無數次站在香煙櫃前，對著那些編號說出「10號」「28號」這樣的數字，幾乎不用思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PBarjcvm

「哇，難得下樓來便利店！秋……今天可以多買一點吧？」知惠子一踏進去，眼睛就亮了。

「嗯，讓你選，別超過兩萬(日元)就行。」我一邊拿著購物籃，一邊笑著點頭。

「沒問題，我保證嚴格執行預算控制！但我的定義裡，『想吃的東西』可是等於『必要生活用品』喔？」

「你是熊嘛，能吃也是正常。」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VMd1VShc

我們一邊互相調侃，一邊來到杯麵區。知惠子一臉認真地開始拿著各種杯麵轉來轉去：「這個辣味蝦仁好像不錯……這個鹽味好像沒那麼高卡路里欸……還有這個……」

「喂，你也挑太多了吧？是打算來個杯麵研討會嗎？」

「說不定哪天會用到嘛！而且你看，這個新口味，包裝上寫著『令人感動的濃厚感』欸。」她抬頭看著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ASvCP7Ju

我翻了個白眼，但還是笑了。就是這樣，她總能把日常的胡鬧包裝成合理又無法拒絕的行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vl16p0BT

就在我彎腰拿自己那碗豆皮烏冬時，我感覺有人從旁邊偷瞄我。抬起頭，看到隔壁冷藏櫃那邊有一位中年女性正在挑便當。她本來背對我們，這時卻頻頻回頭，眉頭緊皺，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奇怪的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uRpTOVBW

她一見我望過去，立刻移開視線，裝作專心挑飯糰。

我微微皺眉。她該不會……認錯人了吧？還是以為我一個人自言自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GE8dovZV

不太對勁，但此刻的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6qKcugcD

「秋秋，快來快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MRlPQ8ry

知惠子的聲音從冷凍櫃那頭傳來。我一看，她正站在雪糕櫃前，像是發現寶藏的小孩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CnLcvdbX

「有雪見大福欸！我要這個！」她興高采烈地拿起一盒，又順手從旁邊抽出一枝草莓口味的雪糕：「這個也好！哇，好幸福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IfvBBf9K2

「欸，我也想吃雪見大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ykD8uKOG

我走過去，也伸手打開雪櫃門，準備拿起幾盒。然而打開後，我怔了一下。

只剩一盒。她手上那盒，已經被她抱得牢牢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DcKjxB5l

這世界對我是不是太苛刻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9G5rf8ur5

「那就一人一口呀。你吃第一口，我吃剩下的。」她一邊笑，一邊抖了抖手中的雪見大福。

「欸，這樣對待你的女朋友，也太過份了吧。」

「那不然……你吃第一、三、五口，我就吃第二、四、六口？」

「完了，那我一口都不用吃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4vB3Zlou

我們笑成一團，我隨便拿了一盒巧克力雪糕安慰自己，然後轉身去找能量飲品。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2CyWViq5

身後那位剛剛偷看的顧客，還在遠遠地盯著我們。她的表情不只是驚訝，還帶著一點不安。

她看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3fjUjlhV

我微微吸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飲品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IBKwpVOa

「秋，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別太晚睡啊。」知惠子突然在我耳邊低聲說。

「晚睡，是作為教師的悲慘宿命。」我隨口回了一句，拿起一瓶標著「檸檬氣泡」的能量飲料。

「這個味道你喜歡吧？酸酸甜甜的那種。」

「我也覺得，這個入口比較不會太刺激。」她笑著點點頭。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3ohpmalA

我輕笑了一下，把那瓶飲料放進購物籃裡。

轉過身的時候，那個看著我們的顧客已經快步走遠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dq7P8XjO

但我心裡，開始泛起了一點奇怪的感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XwEafGmJ

「結帳就交給你囉，我先去看雜誌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miQCywNJ

選購也差不多了，我正準備結帳。知惠子說完，輕快地晃著手裡的袋子，轉身走向便利店內側的雜誌區。我點點頭，拎著購物籃朝收銀台走去。籃子裡裝著杯麵、雪糕、能量飲品，還有知惠子偷偷塞在購物籃裡面的一大堆巧克力。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TYUyenYQk

來到收銀台，看見了一副熟面孔 —— 這兩年來，只會在夜班當值的那位男店員，三十來歲，長得斯文。雖然話不少，但卻不令人感到討厭。每次我們兩人一起來，他總會笑著開玩笑：「今晚又是來放閃嗎？」有時我自己來，他也會打趣：「今天是為老婆大人跑腿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7O91Cj1wA

他一直都這樣，像個見證了我們日常的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mkRNlqy9

「喲。麻煩結帳，然後……我要兩包10號，兩包28號香煙。」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uGtBkQwL

我將籃子放上櫃台順口說道，畢竟買煙可是這一次出行的主要任務嘛。

他低頭，先是拿著籃裡的商品掃瞄條碼，再走向香煙櫃取出香煙。可是……當他取完煙轉身，看見我的時候，動作忽然停了一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un5zTfiG

他的眼神，不自然地浮動了一下。

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CdWrethT

「這位客人……兩包10號，兩包28號香煙，對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86iPvXnM

我再次確認，他點點頭，但那雙手，在遞香煙的時候顯然有些不穩。香煙盒「啪」地落在檯面上，雖然他立刻向我道歉，卻還是顯得不太對勁。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yB2qUC8G

我眨了眨眼，心裡浮出一絲不安。

他緊張地繼續結帳，嘴巴不說話，但肩膀有一點僵硬。螢幕顯示金額的數字正在跳動，而他的手……似乎還在抖。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NhGW4lrA

「那個……你今天還好嗎？」我終於開口，試著用平常的語氣問他。「看起來，你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50kIMo4Ul

他聽到這句話，像聽到什麼衝擊的事一樣抬起頭，神情帶著一種壓抑的恐懼。他看著我，不是看我身後，也不是往別處避開 —— 就是直勾勾地看著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f2UxCEav

「抱歉……我能問一句嗎。你……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1SmX0zdvu

我腦子「嗡」地一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MN715e8a

「……什麼意思？」

「剛剛……你走進來後，一直在對著……一個人說話……可是在我眼裡……你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jfanSX1x

他說話的語速不快，甚至還小心翼翼地組織語句，嘗試不要傷害到我，但每一個字都像是把我拉進一個比夢還冰冷的現實。

我沒有立刻反應。手仍放在結帳台邊緣，手指因為緊張而僵硬地彎曲了一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Zu0e6g6Q

腦中自動開始回放剛才的畫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6iSXGlAt

知惠子站在我旁邊，選杯麵時嘴裡還說著「令人感動的濃郁」。

她蹦蹦跳跳地拿著雪見大福，笑著說只讓我吃第一口。

她遞給我那瓶檸檬氣泡能量飲時，那句「酸酸甜甜的好入口」我還清清楚楚聽見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qW72qC7F

我回過頭，像是需要視覺上再度證明什麼。

但……她就在那裡啊？她還是站在雜誌架前，正開心地翻著漫畫雜誌，一邊轉頭對我說：「秋！你看這本有我們之前在追看的那個漫畫欸！我們要不要買回去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dVrw2W98

她的聲音明亮，語氣自然，動作一如平常。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Hd2jS9Uy

可是，現在的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因為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覺到：她的存在，並沒有折射在這個空間裡。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fkK68SHE

我轉回頭，看著店員。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kIJH3JLK

他臉色發白，神情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警戒與困惑。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看見了什麼，他看不見的東西。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w59zuJSU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8PwXyFTUK

「你說，最近的煙，口味是不是多了很多……」我抬起頭，刻意用平常的語氣說。「好多新的編號，都快認不出來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0zUR4Ngkk

店員猶豫了一下，沒有接話。只是點了點頭，把裝好的塑膠袋推到我面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f1TKshZU

「謝啦，辛苦了。」我笑了一下，點頭致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sWxJd0Yr

拿過膠袋後，轉身緩緩走到知惠子旁邊，牽著她的手離開。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2RFME1RCB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PiVGEywp

便利店外的風有點涼，明明是夏天的晚上，氣溫本該還是悶熱，但今晚卻像是提早進入了晚秋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9oxWm2fA

我們站在斑馬線旁，默默地等待燈號變換。知惠子一手拿著草莓雪糕，一邊舔著快要融化的外層，她的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像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rultFBCK

「吶，秋。說也奇怪……這個味道，竟然還吃得出來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xNqrJIPb

我低著頭看著她手上的雪糕。

那只握著雪糕的手，卻幾乎是透明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goe324SM

不是完全透明，而是比熟悉的半透感還嚴重。手指邊緣像是被柔光包圍，輕得好像一碰就會化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u408jD23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默默地繼續牽住她的手。

她也沒有看我，只是繼續舔著雪糕，努力維持平常的語氣說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HX9TuEFh

「原來……現在的大家，已經看不到我了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vHEJb4bd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輕鬆得有如在談別人經歷的事。我側頭看著她，那張臉還是熟悉的，嘴角帶著笑，眼睛裡還閃著光，但那句話……像從我的胸口穿了過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iPVQ1oio

我很想問她：「你知道多久了？」

我很想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64ytxNDh

但我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正確來說，我不敢問，亦不想知道。只是把牽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她沒有反抗，也沒有驚訝。只是微微低下頭，繼續吃著她那支快要融化的草莓雪糕，像什麼也未曾失去，又像是過往的日常一般。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zXWxr4bj

紅綠燈終於轉成綠色，我們一起穿過街口。她的步伐輕飄飄的，走在我旁邊，像是風的一部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TMhXEEhL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她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NTgQEoXi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0uawZBpU

天氣很好，陽光斜照進畫室，地板上像鋪了一層淡金色的光。畫室平常是她獨用的空間，但今天，她把門開得比平時還早。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8D5TWBF2

坐在畫布前，看著那塊顏料鋪得乾淨又乾燥的底色，看得有些出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wSk5mAipA

「你真的決定要畫這幅嗎？」我問知惠子。

「嗯，我想好了。主題就叫做：『家庭合照』。」她蹲在我旁邊，草圖本攤開，手裡握著鉛筆正在構圖。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czttZdF2

我抬起頭看她一眼，還沒來得及接話，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brHuePjs

「不是那種傳統的爸媽、兄弟姐妹的『家庭』喔。是屬於我們的家。」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6OwyLsaC

她笑著翻過一頁草圖，上面是簡單的人形素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kqiKXHwb

「畫裡會有三個人：你、我，還有三野望。」

「望？」我微微一愣。

「嗯，三野望一直都在找一種『歸屬』。我覺得……她其實是在找『家人』。不是血緣的那種，而是那種能讓她安心地待在一起的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Nyfk8BJk

我看著那張草圖，畫面中心是三野望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一隻望設計的時葉公仔。

在她身後，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則是知惠子。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KjalOKUM

我有點想笑，想說我根本不會畫，萬一把她畫歪了怎麼辦。但她卻搶先開口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2Wn8FZms

「這次，我想讓你跟我一起畫。」

「但我真的不會畫畫……」我有些遲疑。

「我知道啊，你的畫技在我眼裡已經是傳奇等級了。不過沒關係，我不是要你幫我完成這幅畫，我是想你陪我一起完成。例如……幫我遞筆、調顏料、坐在我身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jsoxUpV4

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讓我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V7dI6LqV

「因為這不是我的畫，是『我們』的畫。」她補上一句。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EbwH0V2V

我歎了口氣，低頭看向那疊還沒拆封的畫筆，終於伸手撕開包裝。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T6URS7Dw

「真拿你沒辦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yXaH0URt

她笑了，像是早就知道我會這麼說。

於是，我們開始了創作。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WQ0g3uP5

每天早上我們準時起床，吃過早餐後就來到畫室、坐在畫布前。她構圖、我攪拌顏料。她刷大面積、我幫她遞水。有時她會讓我試著畫幾筆衣角、背景的光影。我畫得歪，她就一邊笑一邊說：「這就是秋的特色，畫面更有真實感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UAPB7D1g

我們一邊畫、一邊聽音樂，也許有時候也什麼都不做，只是坐著。看著顏料慢慢在畫布上定型，看著我們想要留下的輪廓，一點一滴填滿那塊啡色的空白。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p6tYnP2v

畫室的窗戶半掩著，風會把她額前的髮絲吹亂。我坐在她旁邊，看她專注地畫的樣子，忽然覺得……我們真的像一家人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KyQiXuCb

我們正在為三人造一個家。

也為彼此，留下這一段還能手牽著手的時間。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FxsIN6Vq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5X1vBJAPB

開始創作的第三天。

說真的，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時間的單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8fqkrPng

「小時」太長，「分鐘」太短，連「秒」都顯得有點殘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lLdiWUFH

我陪著她在畫室畫畫，從早上九點，到現在大概下午四點。我已經不記得我們今天混了幾次顏料，也不記得她第幾次突然站不穩。我只記得，那時我在幫她拌灰紫色的底層，她才剛站起來沒多久，就突然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後倒。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QgFHCgSZ

我連叫她名字都來不及，身體就自己動了。撐住她、抱緊她、扶她坐下、讓她靠著我……這些動作我早就習慣了。就像每天早上穿襯衣那麼自然。她還笑著說沒事。還笑著說「可能只是血糖低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7spep2N3M

說得跟今晚吃什麼一樣簡單。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c1UjIPJc

我知道她在撐。她撐得太熟練了，連臉色變得透明，我都懷疑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快要……算了，我不想說出那個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IXfF1kwn

我真的不想。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wHCclLnC

她在沙發上睡著了。畫室的燈還亮著，我坐在畫架前，看著那塊畫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ELOGzsQr

主題是「家庭合照」。畫面裡有她、有我、有三野望的草稿。我們三個站得很近，望笑著抱著那隻時葉公仔。畫面還沒完成，但已經能看見我們是「一家人」的樣子。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2JuFd8EHz

她說，這畫不是她的，是我們的。

可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在這幅畫裡應該是什麼位置。

我不會畫畫，但我還是陪伴她畫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0L18cHMU9

我曾經有好幾次想向她開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35PWBMbA7

「不要再畫了，好不好？」

「你陪我就好，不畫也沒關係。」

「我們去外面走走，什麼都不做，就躺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bKSYztdJ

我想說的話，每次都在嘴邊繞了一圈，然後卡進喉嚨裡，再也走不出來。

她這麼努力地畫著，是因為她真的想完成這件事。我怎麼忍心告訴她停下來？我怎麼忍心把她從這件她還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上拉下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VxUJ1ZHU

我不敢。

所以我只能陪著她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nZd0VHIg

畫歪了，她笑著改、調錯色，她說「有新風格了」、我筆觸一顫，她就笑著說「太太你今天手氣不錯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kcZraV6o

她從不生氣，從不嫌我笨。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2hWHzpnjJ

我知道她不是在逞強。她是真的想讓我留下這段回憶，不是痛苦，而是我們一起完成過什麼的證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zPwiE42b

但我快要撐不住了。

我沒有哭。從頭到尾都沒有。我不敢哭。因為只要我哭了，她會知道。她會知道我在怕，我在痛，我在不安得幾乎想尖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p528ZYQM

她現在還會笑、還會叫我幫她拿畫筆、還會說「秋，下筆不是批改作業，可不能太重手哦！」……我只想把這些聲音，留久一點，再久一點。所以我什麼也不說。只握著她的筆，陪她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slqdOamR

就算我的手在抖，就算我內心在崩，就算我知道這段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還是只能告訴自己不能說出口。不能讓她知道。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jLHLKsXR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NdaG11EK

我記得,今天是第七天。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EnZ3k3Dfa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七天，也可能是第十，或者第八，開始分不清楚了。因為這幾天，她的狀態一天比一天糟，而我把太多「不想面對的細節」全都關進某個抽屜裡，連時間也一起鎖住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TD2lK0Lb

今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來，說她睡不著。然後一邊笑，一邊說是太想畫了。我還傻傻地問她是畫癮犯了嗎？她卻說是想跟我一起畫的癮。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LcI5blHA

我那時候就該明白的……當一個人開始連「畫畫」這件事都用那種語氣來形容，那就代表……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夠多到可以慢慢來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TElaQgG4

兩人坐在畫室裡。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但光線穿過她的身體的時候，沒有留下一吋影子。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4j4mBXgaL

她坐在畫架前，手握著畫筆，試著在三野望的頭髮上補一層深色的陰影。但當她往前一劃，畫筆……直接穿過了她的手心。像是穿過一層薄霧，沒發出一點聲音。畫筆落地時發出的那聲「咚」，在整個畫室裡格外刺耳。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vDRx4nZu

我本能地想衝上前扶她，她卻先笑了一下，自己彎下腰把筆撿起來，然後握了握手，好像在確認手指還能不能用力。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tm6rnEi0

「哈哈……今天比較不聽話呢。」她這麼說。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PisoChmm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走上前，坐在她身旁，默默地把畫布向我這邊拉了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izkJLOkZ

「要不，我幫你畫一點吧。」

「可以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JD3ojzVM

我點點頭。她把筆遞給我，還仔細跟我說陰影要壓在哪裡、筆觸要往哪個方向拖。而我握著筆，小心翼翼地照著她說的方式落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fyKdBnMN

結果……還是畫錯了。

顏色太重，畫歪了，陰影壓過了線條的邊界。那瞬間我手指僵住了，腦袋一片空白。我感覺自己做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卻笑著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我畫錯的地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JoY9Z15K

「嗯……稍微偏了一點點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liCnsb3E

我低下頭，不敢看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XPAUzLBap

「不過沒關係，創作從來沒有好壞之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bLN46CAe

她用力握住畫筆，像是在跟什麼透明的牆對抗，好不容易握住後，開始慢慢地，把我剛剛畫錯的部分調和、收邊、再描線。筆在她手裡顫抖地移動著，就像一艘快沉的小船，還在拚命划。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2PRx7Hj5J

我看著她，心臟一下一下地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jAdKcgkJ

她沒有說我錯。

她也沒有叫我離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rFqshsY6

她總是笑著說：「多練習就好啦！人無完人，會錯是正常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ZZWUFRPX

我不敢回她的話。

我只覺得，我那一下畫錯，不只是畫布上出現了錯位。是她對我的信任、我對她身體的判斷、對我們剩下的時間 —— 錯得太過天真。我在那一瞬間很想抱住她，很想跪下來說一句對不起。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VKdcBjVgd

對不起我學不會，對不起我沒早點拉你去睡覺，對不起我什麼都做不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TlSUwG08

但我什麼都沒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q7g2m1tV

我只是接過她重新調好的筆，把剩下的部分畫完。

她在我旁邊點頭指揮著，像一個老師在教一個不太聰明的學生。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Dj8eR9Ba

她笑著說我今天有進步。

還說如果明天不畫了，可能會退步。

然後又說：「所以還是要畫喔！」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A85wh6F9

她笑得很溫柔，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就坐在她身邊，一邊畫一邊忍著眼眶的酸。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5GvoJuuUK

她還在。

所以我不能哭。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PNtcR7CB

她只要一轉頭看我，我就要笑。

這就是我，那一整天的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yoBBKR3qu

當畫筆開始穿過她的手，我第一次意識到，這幅畫我們終究畫不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DVoV0SiN

但她想畫完。

所以我不能停，我還撐得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J0ke9j7q

我還撐得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Zljt3tjrJ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hAJeFiRL

今天是第十天，還是第十一天，我已經不記得了。

這些日子裡，唯一能讓我辨認出今天是什麼日子的，是畫布上多了一點什麼，還是少了一點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aLe3Uuch

那天，我們只畫了一小段時間。她一邊畫一邊抬頭對我說：「今天好像有點累。」

我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心裡幾乎慌了一下。因為她從來不說「累」這個字。她總會說「畫不夠過癮」、「眼睛有點花」，但不會說「累」。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w16WMi0J

她說「累」的那天，一定是非常累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3eg55Fxz

於是，我讓她先去洗澡。她點頭，很乖地進了浴室。

我沒跟過去，想著讓她一個人泡泡熱水，好好放鬆一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8SNkAX2B5

結果……過了一個小時後，她還沒出來。一開始的我還以為她睡著了。但……知惠子不是那種會在浴缸裡睡著的人。而且我知道，她可不會拿那些事開玩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VhNnOUmI

我走到浴室門外，敲了敲門，裡面沒聲音。我心裡「咚」地一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uwbPHmhJ

我喊了她的名字：「知惠子？」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67Of8tTT

沒有回應。

我沒再等，直接推開了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SQsam4kx

熱氣還在。浴缸裡的水已經不再冒煙，但還算溫暖。

她就這樣坐在浴缸裡裡，雙臂抱著膝蓋，下巴靠著膝蓋的骨頭，整個人縮得像一尊被放錯位置的石像一般。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s5LRHxrU

她並沒有抬頭。於是我慢慢蹲下來，小聲問她：「你在做什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3ja8tcb2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我。

她的雙眼，是空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2HMBRozR

不是那種失神，而是……完全沒有焦點。

她的瞳孔裡沒有我，沒有燈光，沒有水花的倒影。只有一片像是在死亡前面對的沉靜。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XjtGeb5A

「你知道自己坐在浴缸裡嗎？」我再問，她眨了眨眼。

「這裡……是浴室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vUAfCRxM

她的聲音非常輕，幾乎像是嘴巴只是模仿著說話的樣子，沒有意識地連接。我感覺心跳往下沉了一層。就像溺水那種，肺部吸不進氣、整個人往下墜的那種「失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q5THRFit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我試著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jtrmCqbcz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眼角泛起一陣劇烈的刺痛。我想衝過去抱她，想拉住她的手，想用力搖她的肩膀對她說：「你是知惠子啊！是我的知惠子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j8TgJWK8

但我沒動，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只是跪坐在她面前，隔著一層浴缸的水與蒸氣，試著不讓自己崩潰。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ZXhdV7s5

「那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最後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0uuek4JJ

她歪了歪頭，像一隻迷路的小貓，眼神在我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嘴唇動了一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ZOHCJCf2

「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vYpQ0nKg

那一瞬間，我聽見什麼碎掉的聲音。不是水聲，也不是玻璃 —— 是我自己。她什麼都忘了，但她還記得我，她甚至沒說「老師」，沒說「真木先生」，她記得我是「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4MHN39lq

我咬緊牙關，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慢慢地幫她把濕掉的頭髮撫開，額前的髮絲黏著她蒼白的臉，我一點一點替她撥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rMHnP74X

她仍舊呆坐著。

水裡浮著幾朵白色泡沫，那是我昨天給她買的浴鹽，是桔梗花的味道，她還笑著說，聞起來像初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vfJyQHZ3

此刻，她什麼都記不得，卻還記得「秋」。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05QYpNqc

我並沒有為此感動，亦開心不起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Cubpd0Uq

我很害怕。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fkoy8kGR

因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連這個名字也忘了……我就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9Sty6xRm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lw6oJwMC

我記得那天兩人沒畫多久，知惠子的手指抖得厲害，顏料的筆蓋怎麼也轉不開。她試了兩次，我就接過來，替她轉開。她沒有道謝。她只是看著那瓶顏料，喃喃說：「好像變得比較緩慢了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7S0Deykj2

我沒問她是什麼變慢了。因為我知道，她不是在說顏料。

因為她是在說自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deemUKGD

我們的畫還沒完成，三野望的臉部細節還在處理中。時葉公仔的塗色也還差一層光影。我知道她還想撐下去。但我看得出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VBqY0EV8

她坐在畫架前，一隻手撐著桌邊，另一隻手握著筆，像是全身的重量都靠那根筆在撐。那種畫面……讓我想起病房裡的人，在做他們人生最後一次的習慣性動作，像是在跟命運說：我還沒有放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nhmvTjnt

而我呢？

我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掙扎、微笑、裝作沒事，看著她記性越來越差、說話越來越慢、顏色經常選錯……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遍一遍地浮現一句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zFmNIlJL

「你可不可以別再畫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2mjr7ZafY

不是我不支持她，不是我不想陪她畫到最後。

而是我看不下去了，真的看不下去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co2OyvLN

她明明連走路都要我攙著、洗澡得我為她刷身、醒來時要好幾分鐘才能找回自己的名字……可是她還在笑，還在說「畫這裡的影子要再深一點」、「秋你幫我把紫色調偏紅一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9PAK6NC4

她還在笑。

而我，真的快撐不住了……有好幾次，那句話已經到我喉嚨口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DhwouQAc

「你別畫了，好不好？」

「我拜託你休息一下。」

「我們可以放棄啊，真的沒關係的，沒人會怪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yInrwb5U

但我每次看她笑著轉過頭說：「秋，你的筆又歪了啦！」的時候，那句話就自動吞了回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Cj8j3gvZ

因為我知道，她比我還清楚：她知道自己在撐，也知道可能撐不到最後，可還是選擇要繼續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oi0KvMoT

那是她的選擇。

而我能做的，只是陪她一起畫下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pckKr3z2

哪怕她的線條越來越模糊，哪怕她的聲音有時聽不清楚，哪怕她已經不是完整的她。我也沒有資格阻止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HFtgBR0H

但我心裡已經不是痛了。

是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2RqB27EH

我在夜裡夢見過無數次：畫畫到一半她不見了、我一個人坐在畫室裡，望著那塊未完成的布，不知道下一筆該落在哪裡。她正在一點一點從世界上抹去，而我只能眼睜睜陪著。就這樣看著、等著、陪著她，走到最後一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0NL0NHGQ

我什麼都不敢說。

只是牽起她幾乎透明的手，像昨天、像前天、像我們還沒認識之前那樣，她笑著回握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nr4DIhNR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她其實從頭到尾都知道我有話想說，她知道我快撐不住了，所以她才那麼努力地笑，才一次都沒問我：「秋，你還好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9qVMJfHxW

因為她知道，我不會說實話，我從來都說不出口。

但她知道，所以她替我沉默。就像我一直陪著她畫，畫著她可能再也握不住的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Y4gVndvA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BkBYYS4X

長夜漫漫。

床單已經皺了一整晚，翻了幾次身，還是睡不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2W9Hhmpqi

外面的風停了，窗簾半掩著，月光就那樣沿著細縫灑進來，在棉被上落了一道長長的白痕，看起來像是誰在黑夜裡劃了一筆沒寫完的字。空氣乾得讓人喉嚨刺癢，心裡悶得像有什麼東西卡在那裡，不上不下，偏偏怎樣也咳不出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VNuNIQgN

知惠子早就睡了，躺在我身邊，呼吸規律得像一首太輕的歌。

看起來很安穩。但也正因為太安穩，我根本不敢相信她是真的還在。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Cn7UH18r

腦子裡一直在轉，是那個夢。那個不知道重播多少遍的夢。

她坐在咖啡廳外的長椅上，遞來一杯黑咖啡，笑著問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RGmscvoD

「秋，你幸福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0jJvomp2

然後，畫面變空，聲音變靜。她從座位上消失，只剩一杯涼掉的咖啡和我自己。

一次又一次，總是如此，從沒改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FGlAMIEq

不是沒想過要跟自己說這只是潛意識的殘影，只是心理反應。但那種夢會痛，會冷，會讓人醒過來後握緊拳頭，指尖發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FMhmHnI2

我受夠了，真的。

受夠了再醒來只剩她的體溫，卻沒有她的聲音。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rk38mGf0

我不想再睡了，也不敢再睡。只好披上外套走進廚房。沒開燈，摸著冰箱的邊緣拉開門，冷風直撲上臉。想倒杯冰水，讓身體感覺自己還活著，結果手一抖，杯子沒握穩，連帶裡頭的水整個滑脫，下一秒清脆的玻璃聲打破整個夜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V59O6B5R

杯子碎了，冰水灑了一地，像是無聲攤開的一張地圖，冰涼地浸上我的腳踝。

碎片在冰箱殘餘的燈光下閃著光，四散的角度裡，有一小塊反光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pnRLAHhb

我湊近一點，低頭看。

那些玻璃碎片裡，映著我支離破碎的影子，眼神模糊，臉被割裂成幾十片不同的形狀，像根本不認得的人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CttArWqM

我愣在那裡，動也沒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6AKbciefN

那一刻，我甚至不確定……

是我打碎了杯子，還是我自己早就碎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e80STAzM

蹲下來，一片一片把碎玻璃撿進紙巾。動作慢得不像在收拾垃圾，倒像是為破碎的自己舉辦了一場葬禮。指尖被劃破了一點，卻沒什麼感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qVGPlKPi

手上還有濕意，但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擦乾之後站起來，腦袋裡突然浮出一個想法 —— 想去看看那幅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18An90ME

不是為了懷念。不是想觸景傷情，只是心裡冒出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如果我不去看看的話，畫就會不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Sow8FjWJh

腳自動轉向畫室。走廊的燈沒開，連地板的腳步聲都覺得太重。

畫室的門沒關，我輕輕推開，裡頭黑得像是永夜。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zHRgWUYQ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owuijKGt

畫室裡靜得出奇，燈光一打開，空氣像也跟著停了下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37Lnoodg

光線落在木地板上，像層淡淡的灰霧。這裡的擺設沒有變，畫布還立在牆邊，顏料瓶、筆刷、調色盤還攤開著，昨天收工的痕跡都在，倒是桌上的東西變了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uzW6ojtai

手提電腦收了起來，用電腦袋套好，疊在講義上；資料夾也被理得很整齊，邊角對齊，像準備交還給誰似的。甚至連那些她偶爾亂放的小便條紙，都不見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2mlAAmHB

這不像是在準備明天繼續畫畫。

這像是……在替生活做結尾。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ndwOpyQs

她不是今天才開始收拾的。這些，是她這幾天，一點一點清出來的。

我站在門口，沒有立刻往裡走。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hPcYydja

這房間裡有她的氣味，還有我跟她並肩坐在這裡畫畫的殘影。但今天，一切都太整齊了。乾淨得不像創作中的空間，反倒像是一個準備退場的人，留給別人的地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cVDF3zLAI

我走進去，在畫布前停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AjGwSQhE4

這幅畫還沒完成。左上角那朵百合的花心還沒上色，望的眼神還缺一點光。我知道她本來打算明天補完的。她說要給這張「家庭合照」最後一筆收尾——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toqp7pwK

畫裡的三個人，我、她、還有望。望懷裡抱著那隻可愛的時葉公仔，眼睛笑成兩條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qIMU2UMh

我們三個站得很近，像真的一起拍過照那樣。

她說過，只要我們願意相信，那就是一種存在。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oCKQUqBX

我伸出手，指尖輕輕落在畫布上，沿著我那個人的側臉描了一下。輪廓不是她畫得最完美的一個，比例有點奇怪，下巴偏細，頭髮的線條也有些隨性。但我還是一眼就知道那是我。因為她畫我的時候，是用笑著的樣子畫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lM5ucrE2

我坐下來，身體陷進木椅背裡。

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只是突然很想靜靜坐著。畫室裡有點冷。可能是開冷氣忘了關，也可能是我心裡太亂，根本不記得自己剛剛是不是打開了什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GTTu1I11

目光在畫布與桌子之間游移。那支我們一直共用的筆還在。握筆處的橡膠已經磨得發亮，我還記得她說過「這一筆要一直陪我畫到最後」，然後又笑著補了一句：「不然它會寂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khy5JIyy

嘴角動了一下，沒笑出來。

視線再往旁邊移時，落在牆角。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25l6tqPX

那裡……有一塊白布，遮住了牆的一部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Mr9y6zaU

明明這麼顯眼，我卻一直沒注意到。自從暑假開始時，每天都在這裡畫畫、為她調顏料、跟她討論背景的構圖，竟然從來沒發現過。這塊布不是我們平常用的桌布，不屬於畫室的任何材料。它顯得突兀，又乾淨得過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81kezQfb

為什麼……會放在那裡？

想著想著，我不知不覺站起身，走過去。腳步慢得不像平常的我。像是拖著身體，走向某種預感裡的邊界。手伸出去，落在布的邊緣。布料摸起來有點硬，像是被曬過但沒洗軟的那種。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8N5ub7wc

一瞬間，我想把手收回來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bJpcqXOE

心裡某個地方很清楚地對我說著：「別打開。」

但我還是輕輕往旁邊拉開了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zhnqbOZX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o2PKwJie

白布落下的瞬間，我彷彿聽見什麼碎裂的聲音。

那面牆……是滿滿的便條紙。

148808758767f97b5c58fa14.80702726-177564.png

一張又一張，像片羽毛一樣貼得整齊。色彩並不豐富，大多是淡黃、粉紅或粉藍，最中央的那一張畫得歪歪斜斜，是一張……塗鴉。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FqLPrVyLe

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138514019067f97b78c35a26.80727666-177564.png

是她在高一時，開學後第一課就被我逮住畫圖的那一頁。我當時把她的筆記本拿走了，那時候的她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然後，我回到辦公室，沒有罵她，只是把那張撕下來，貼在了自己的電腦螢幕旁。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JT6Grt3R

後來，她畢業的時候，我還給了她。

我沒想到的是，她還把這頁留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dnv3Y6tK

現在，它被貼在牆的正中央，像一個起點。或是，像是整面牆的心臟。

我靠近一步，蹲下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ctntG1Ci

牆上的便條紙分成兩部份：一部份是總結每個月做了什麼事，另一部份則是每一件事的詳細記錄。我吸了一口氣，開始閱讀牆上每一張的便條紙。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RW9QhtSD

其中一張便條紙寫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n4UhIW6t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Nx9EW1MY

【12月24日】
看上去，真木很喜歡我送給她的禮物呢。
這枝鋼筆的名字是「破曉」，就像我們的關係……
往新的一天，新的階段出發。:D

我指尖貼上那張紙，沒動。眼睛已經有些模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0heNPRG6

下一張：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DKEHCvWv

【1月1日】
真木，那天的雪景，很美麗。
即使我不在以後，也想守護你！ :)
「吶，雪花。無依無靠的心，搖擺不定」
「即使如此，我也想繼續守護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AcSOBAWN

然後是二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dCSdCaVb

【2月14日】
吃不到油封鴨啦！（哭）
不過…能與你一起看電影也不錯！
（還有送那位銀河旅人回家！）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uJ1s9EvK
石川…她也挺溫柔呢。
真木，每個人都有過去，但現在，我們三個人可以當好友哦！
BFF Forever!
不過…真木還是我的！（獨佔宣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BcIAMRUp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tUazro7Z

我一張一張往下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PEkWz8sl

每一張便條紙上，寫的不是什麼宏大的夢，而是……每一個她偷偷守護我們之間距離的時刻。

記錄著她怎麼讓我笑、怎麼安慰我、怎麼陪伴我，一起享受兩人的時光。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ZKnx5wx9

看著看著，我開始流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6Sgi4jK9

不是抽搐那種哭，而是靜靜的，眼眶不知從哪一刻開始溢水，然後一滴一滴落下，把筆跡暈開。

有一張紙上，那句「要你連我那份都記住，有點不好意思呢。」已經模糊成一片。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cJUAHF2r

我伸手想擦掉水痕，但手卻不自覺地發抖。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4RymwYQC

往下看到七月：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IOCTektQ

【7月21日】
真木，
我知道你其實很難過…
你一直裝作堅強…
對不起。
請讓我陪伴你，直到旅程的最後。
我愛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lksiF8Q0

再往下……是另一種字跡。

筆劃開始變得不穩，像是手指在發抖。但還是寫得很整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lD1CMKoh

【圓夢清單：８月份】
旅程要完結了…
○ 與秋一起看煙火
○ 守護秋
我想與你一起再看煙火…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Z2WMkt8a

指尖發冷。心跳慢了半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eAJnoSSC

我幾乎不敢再看下一張了。但視線還是停在最下方那幾張色調完全不同的便條紙上。那是她最後留下的話：

19955008367f97cb07c7f72.93346040-177564.png

【圓夢清單：9月份】
[ 活下去 ] ←重要！
才能與秋繼續相愛。

30192435367f97cbe137674.57160154-177564.png

秋，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rNhPtd6B
謝謝你。
即使我不在，我也會化成星星守護你，讓你不會迷路。
我愛你。
知惠子
7/●●年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EILXBjKL

我再也站不住了。

手按著牆面，身體微微發抖。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JF30R9pB

「不行……這樣不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NlrqghzA

牙齒開始咬緊，喉嚨像被堵住，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手掌貼在那張寫著「我愛你」的便條紙上，掌心都濕了。那些字，被我活生生地淹沒。一瞬間，整個胸腔像是崩掉了一樣，我心中僅有的鎮定、克制和冷靜都崩塌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pUGx9Oau

啪！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WKKZ9zfq

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哪條理智線，在哪一瞬間……裂了。整個人跪坐在牆前，雙手撐著便條紙。那些貼得那麼整齊的紙片，此刻變成了把我釘死在原地的證據。證明她愛我、證明她努力過、證明她早就在做準備……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9osFolMC

而我呢？

我什麼都沒做，甚至連一句「你是不是快不行了」都不敢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vvNNJJB3

「你這個……你這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XO7h8fWe

手撐著膝蓋，整個肩膀劇烈起伏，像有什麼洪水從裡頭衝出來，壓得我整個人呼吸困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OFZGjA3M

「知惠子……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2bNHnn22

聲音啞掉，喉嚨痛得像被刀割，但還是發出來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DbURByq7

「我還在啊……我還在你身邊啊啊啊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5tIr9sjX

頭低下去，額頭幾乎撞在牆上，手掌撕扯著地毯。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qJ6LuMZv

「我還沒說夠啊……我還沒……還沒說夠……我愛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BFbFufej

聲音發抖，語句重複，眼淚一滴滴落在那張寫著「我愛你」的便條紙上，像是在把它印進我的血裡。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pCgHsG92

「你為什麼要提前寫下這些……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什麼都知道對吧？你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對吧？那你為什麼還要笑……為什麼還要假裝沒事……為什麼還要每天對我說『明天再畫一點』……你根本……你根本一直都知道……」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IWqJnTzN

手揪著胸口的位置，像想把痛抓出來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8u6SO9c1

「我好恨自己……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裝鎮定、裝沒事、裝堅強……結果根本什麼都撐不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ctx8AkPt

喉嚨已經沙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但還是喊了出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aEXqXmpH

「我只會一直逃……一直逃……我看著你一天一天變得半透明，看著你忘記自己的名字，看著你洗澡時坐在浴缸裡一動不動……我都看到了！我明明……全部都看到了啊！可是我不敢承認……因為我承認了，就要承認你真的快要……」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aln68QZY

那個詞還是說不出口。

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N6NHnGCG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就……這樣就要走了……」

「我還沒說完啊……知惠子……我真的……我還沒說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9YV2F5OT

再也忍不住，整個人蹲下去，額頭抵著畫室的地板，淚水像斷了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啦地落下來，沾濕地毯、褲腳、便條紙。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5iUFBIqy

想摔東西，卻連力氣都沒有。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破碎的低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ViOG8SqM

「我愛你……」

「我好愛你……」

「我真的……撐不住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eTNGtQFF

指尖捏住那張便條紙，卻發現怎麼也拿不穩，手指在發抖，整個身體都在顫。那些她為我寫下的各種願望，現在反過來，像是把我拆開來看的解剖刀。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zwh0XKdD

她記下了我們走過的每一天，像是在溫柔地對過去道別；而我，卻連「這些日子會有盡頭」這件事都不敢去想。她早就接受了旅程會有終點，接受自己會一點一點透明，接受這段「活著的時間」只是一場緩慢的離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r8pMYSbQ

而我呢？

我只是把每一天的陪伴當作理所當然，把每一個「她還在」的瞬間當作永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HBMx574z

那些便條紙，每一張都比我還堅強。

我只能低著頭，顫著手，問自己一句話：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UrOIsJhDc

「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tVeMN0oW

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只能坐在這裡，看著她留下的字句，每一行都還有她的溫度……可那溫度正在消失，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EOSs4YKI

我一邊哭，一邊喊她的名字。

像是想把那些沒說出口的話，現在一口氣全喊出來……但已經太遲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K2IjohZ1

她還在。這個夜裡她還在我身邊。

可我就是等到現在，才讓自己承認：我根本沒準備好放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XtrQeNHp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3dbIPFAt

今天。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7hSPICYJ0

黃昏的風很溫柔，像是有什麼預感到了尾聲的輕手輕腳。

我提著兩袋東西回家，門一打開，就聽見她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3rT4HeS4A

「秋，你是不是又買太多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xPNfKtEf

她笑著走出來，還穿著那件因為我說很好看而被她反覆穿了好幾次的小熊公仔T恤。

髮尾有點亂，眼角還有點沒睡醒的樣子，但還是笑得很好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0cYj5s6Np

我也笑了，把袋子舉了起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qvkzVhvy

「今天沒煮，外賣解決。」我晃了晃另一袋。「還有一袋是給……課堂用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z0mRBdUo

她湊近看了一眼，看到裡面厚厚一疊五顏六色的摺紙，眨了眨眼。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Vg9M138Z

「欸？秋，你們英語課是要做摺紙展示嗎？」

「學生喜歡動手，總得找點有趣的活動嘛。」我點頭，還笑得很自然。

「那可要讓他們摺得漂亮一點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pQYfBPpS

她眨了眨眼，像是懷疑，但又懶得拆穿，只是聳了聳肩。我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她笑得很輕鬆，吃著晚餐的樣子還一邊碎唸味道沒有她煮的好，還搶走了我那塊炸雞說要作「品質檢查」（實際上是偷吃）。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QBd9NLMa

我看著她的時候，也笑了；但我也知道，但那不是開心的笑。

那是……我已經知道自己對她撒謊了，但還是選擇裝笑的那種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de1I97wg

因為那些摺紙，根本不是為了什麼英語課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bQN90CKX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b6tdIy0t

夜深了。

知惠子早早就睡了，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只是在關燈前輕聲說了句：「秋，晚安。」

我點頭，裝作如常地回答：「晚安。」

為她蓋好被子，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輪廓在暗光中柔和得不像人間，幾乎已經不是「睡著」，而是「離開」。我伸出手，輕輕停在她額前，像平時那樣——但這次，我多停了幾秒，然後才摸了摸她的髮。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12ot5nl3

走出房間，沒有回頭。

畫室的門沒關，像是等著我。

桌腳的膠袋還在，裡面是我今天帶回來的摺紙：紅的、藍的、黃的、金色的，一層一層疊得整整齊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8NDie1wb

坐下後，我打開袋口，取出第一疊紙。

深呼吸。

開始摺。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MAX4nY6w

然而，第一隻紙鶴卻摺失敗了：邊摺邊抖，紙角對不齊，線條歪斜，根本不像什麼鶴。重來。

第二張撕破了。第三張太厚，折不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cbTBJdad

指尖開始泛紅，被紙劃開了幾道小口子。沒擦，沒停，只是低頭繼續摺。眼眶發熱，喉嚨緊緊的，像卡著一整片沒能吞下去的夜晚。淚沒有大聲落下，只是靜靜地滑落，滴在紙面上，讓幾隻鶴變得有點皺。手還是動著。動作機械，指節發麻，腦子卻一刻沒停。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wQzrkwt1

眼前的紙鶴，一隻疊著一隻，

腦海裡，卻也一幕接著一幕。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ifspiFZl

「那一天，她戰戰兢兢地來到教員室，我把手帕和筆記本還給她，她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第一次與她看煙花，穿著浴衣的她真的很美，是世上穿浴衣最好看的人。」
「握著她送給我的鋼筆，為她以法文寫下『我會盡全力守護你的笑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CMiWUHjR

一張紙，承載著一段記憶。

每摺一次，像在抓住每一個不想放手的昨天。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Gh0AdxUJ

「即使她知道我有秘密，但總會守在我身旁，等待我主動開口。」
「即使她看見我在逃避，她也會以自己的方法帶領我，鼓勵我面對。」
「畢業禮的那一晚，即使她很累也不願睡，只是希望我能夠觸得到她的溫暖，聽到她的心跳。」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4973zYfY

摺不完的紙鶴，也摺不完的回憶。

已經不記得摺到第幾隻了，只感覺到視線一片模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pnWqv9gu

嘴巴緊緊咬著下唇，拼命地不讓聲音跑出來。肩膀在抖，像被誰一下一下推著往深處走。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BGJnYVv9

千紙鶴。

有人說過，只要摺滿一千隻紙鶴，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zuJHCWxI

我不知道這個傳說從哪裡來的。大概是戰爭年代吧？小孩生病、大人求生……總之就是某種，在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還想做點什麼的儀式。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tEA1lru5

以前的我，從來沒相信過這種故事，因為我覺得這種東西不過是騙小孩的。世界沒那麼溫柔，命運也沒那麼輕易改變。但現在……當我真的面對「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我才明白，那些傳說從來都不是拿來相信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SQW81rsG

它只是讓你在深夜裡，能夠有個理由不讓自己崩潰。

所以我拿出那些摺紙，摺出一隻又一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rbooPLRQ

不求願望實現。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摺這些以外，還有什麼能做。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8IAox7NO

現在的我，不敢回去房間，不敢看她的臉。

怕是一看，她就會真的不在了，所以只好坐在這裡一直摺。摺到指尖都紅了，摺到手掌都麻了，摺到我自己都分不清紙張的顏色。只剩下她的聲音，一點一滴，在回憶裡重播。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zf88dE7l

「秋，說你喜歡我嘛！」
「秋，我愛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9f1eTL0n

摺著摺著，突然，身後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雙手已經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我。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PddA9Ky6

力道不重，卻抱得緊。我反射性地回過頭，看見知惠子站在身後，穿著那件小熊睡衣，腳下什麼都沒穿，臉頰微紅，像是剛哭過又忍住的樣子。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FpS9i2NR

但她的眼神，卻是這段日子裡最清醒。

我慌了一下，連忙想站起來。她卻在那一瞬間收緊了手臂，把我抱得更牢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oUnngj0i

「你……怎麼起來了？」我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輕鬆地帶過去。

「知惠子……還早嘛，我睡不著，摺一下紙鶴。沒事的，等你再睡一下，我馬上來陪你。」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QB59uB1t

她沒說話，只是把臉湊近我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950472625680539cf32d563.91800336-177564.png

「秋。不要再摺了，好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NctxJgoF

我垂下眼，把剛摺完的那隻紙鶴放到一旁。那鶴的翅膀完全不對稱，還有摺痕被眼淚暈開，整張紙軟掉了。指腹感到一陣刺痛，我知道那是剛才又紙劃破了手指。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safUFhmF

「沒關係……我真的沒事。我只是……只是睡不著而已。再多摺幾隻就好。」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jkSNh9UY

知惠子沒回答，而是繞到我面前，跪坐下來，用雙手捧著我的臉，額頭靠上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rCLtYohm

「你總是那麼溫柔，連崩潰都要選在我睡著之後，裝沒事還要裝得那麼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這樣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kqvndKdN

她的眼睛紅得更嚴重。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ZVXP3bP4

「我並不是什麼需要你一個人撐著保護到最後的人……我是那個……應該跟你一起面對痛苦，一起撐下去的戀人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JYOPW7Mi

我的唇角動了一下，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的手掌在發熱，掌心濕透，不知道是我的淚還是她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mcHh72z9

「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想留下來……可我不能啊，秋！我不能留下來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cVhvsXNd

她整個人突然就撲進我懷裡，把臉埋進我胸口裡。

我終於崩潰了。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QZWU2Lhd

紙鶴從手中掉落在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卻像壓垮我的最後一片羽毛。我抱住她，眼淚像決堤一般傾瀉出來，整個人像洩氣的紙袋一樣摺了下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Hjv3g1El

「我以為我已經接受了，真的……」我的聲音啞得不像話，每一個字都像磨出來的一樣。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d3aej16Q

「我以為我能陪你走到最後，我以為我已經夠堅強了。可是看到那面牆，那些你為我寫的東西，那些你做過的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ow7Hzt8N

話還沒說完，喉頭已疼得難受。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YmbL901s

「我才知道……我根本什麼都沒接受，根本沒準備好。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要怎麼過……」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qWa2kIQB

她沒說話，只是一直抱著我。

那種沉默是熟悉的，但今天，它不再像安慰，而像殘酷的等待。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iIvfYzw0

「秋……我也以為我準備好了。我以為我把每一件事都記下來，安排好，陪你走完，笑著說『再見』……就代表我能面對結束了。但看到你一個人在這裡摺紙鶴……我才發現，我只是把活下去的痛苦丟給你……我只是逃避而已……」

「我說我接受了，其實是騙人……我沒有，我根本沒接受，只是選擇躲起來……我只是不想看見你為我哭的樣子。可是你還是哭了啊……你還是，一個人哭了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1oOr1hrLN

我抱著她，額頭貼在她的髮旋，哭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什麼都看不見，只剩下她的體溫和我自己的心跳聲。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1YpKkd13

「對不起……我真的愛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每天都笑著陪你，是因為我不想你難過……但我真的很想說……我不要你走……我真的不要你走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xSbtvlnY

她一邊哭，一邊接著說下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7aqsoKVpH

「秋，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你總是白天那麼堅強，晚上卻一個人撐著不讓我發現。你這樣……真的讓我，比離開還痛。」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7mLmaHe5

「對不起……秋……」

「知惠子……對不起……」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fbz3NyWp

＊＊＊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F5TMKUIH

在之後，哭了多久，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整個畫室安靜得不像深夜，像是一種「我們被整個世界單獨留下來」的沉靜。她就坐在我面前，眼睛還紅著，但笑了。

是那種很輕、很溫柔的笑。像在告訴我：你哭也沒關係，我會陪你。我看著她，眼淚已經流乾，但胸口還是酸的。像剛剛被打穿過，空了一個洞。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P4fA68Lj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jUvdjHc4V

「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5SX0Uck0

我抬起眼，她的手在顫，但還是溫柔地撫著我的臉。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xa6PJal1

「如果你還想摺的話……那我們，就一起摺吧。」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a6BtvyTJ

我怔住了一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沒有逼我，只是這樣坐下，把那疊摺紙抽了一份出來。動作還是有點慢，紙角抖了一下，幾次摺不準，最後笑著說：「欸，秋！這隻鶴比我的臉還歪耶！」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HLqrfRqz

我吸了吸鼻子，也低頭重新拿了一張。

我們就這樣坐著，什麼話也沒說，慢慢摺，慢慢疊。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AHf6Nou0

桌面很快就放不下了。鶴一隻隻擠在一起，彼此的翅膀卡住了角。知惠子輕手輕腳地把它們撥開一點，還開玩笑地對我說：「我們……要不要幫牠們排隊？就不定，還可以吃上歡樂家的拉麵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wUDNZeKg

我嗯了一聲，把自己幾隻摺得特別爛的藏在後面。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tKY8CfE8

她靠在我肩上，笑得像做壞事的小孩。

我轉頭看她，心裡某一塊仍在發抖，但此刻卻只是想抱緊她。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RJAohgku

「我們能摺多少隻呢？」。

「不知道。但……只要還有紙，我就想摺下去。」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al8e9gl0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握住我的手。

後來我們乾脆席地而坐，整個畫室的地板都鋪滿了紙鶴。有如一片花海，靜靜地展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ECvAfXy7

顏色繽紛，摺法笨拙，大小不一。

有些翅膀短了，有些尾巴歪了，有幾隻還被淚水濕過，捲了角。

但那就是我們摺的，真的屬於我們的。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K38jKqtV

知惠子最後靠在我肩上睡著了。呼吸很淺，但還在。

我沒動，只是繼續摺著，聽著她的呼吸聲，讓自己相信：這一夜，還沒完。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ZdsatHZ6

直到窗外開始泛白，我們才停下。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vGPHzTnu

太陽升起時，畫室的地板上，躺著一整片摺好的紙鶴。

紙鶴都沒有真正地飛起來，但它們承載住兩人的願望，陪著我們飛越了那面牆，飛過了這一夜。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A5XbGYFO

208958504067f979d8704856.24840635-177564.png

剩餘時間：31日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5h6hInNY3

關於知惠子的便條牆，其實有原整的版本（每一張便條的詳細）

＞＞點擊這裡可以觀看全部便條紙＜＜

希望大家也能一起感受知惠子的愛，也感謝看到這裡的你。

21079407706803ca2384dfb6.92006136-177564.png

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AZTlA7vP

ns3.138.101.1da2

49. We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