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花園,見慣的風景,司亞浩一眼就發現了那道突兀的身影。
銀髮如絲,隨風飄舞,滿天的紅霞竟襯得那人的背影有些孤獨。
司亞浩起先是有點意外,但隨後便像想通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不錯,不錯,這人總算是有點為人師傅的自覺了,倒還懂得來迎接我下課,看這份兒上,就不跟他計較之前那些氣人行為了吧。
「咳、咳。」司亞浩踱步到他身後,假咳數聲,暗示他可以起程回府。
「咳、咳、咳!」但那人卻聞風不動,一點反應也沒有,司亞浩皺眉有些不悅,於是咳得更大聲了。
單子潮有些茫然地轉身,彷彿這時才發現司亞浩的存在似的,他道:「浩兒,你生病了啊?有沒有給醫生看過了?」
司亞浩嘴角略抽,知道對方誤會了,卻懶得解釋那麼多,一把捉住單子潮欲探向自己額頭的手,直接拉人就走,「回去了啦,本人今天大發慈悲,善體人意,給你一個送我回府的機會,可別太感謝我!」
腳下一頓,身後那人停下了。司亞浩還未轉身,就聽單子潮道:「浩兒,我今天就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
司亞浩轉頭瞪向他,卻發現單子潮一雙眼睛只顧遠眺前方,說話時根本沒在看自己。
敢情是我會錯意了?這人不是來接自己的?
他還當他開竅了呢,原來還是朽木一個!
司亞浩臉上微紅,面子有些掛不住,卻裝作若無其事地鬆開單子潮的手。「你愛去哪便去哪,本,宮,一,點,都,不,稀,罕!」
說完司亞浩便邁開步伐,大步離去。
浩兒遠去的背影似忽還在冒在煙呢。單子潮苦笑,他對浩兒是有些歉意,平常兩人相處時,除了私下笑鬧撒嬌之外,他總會尊他一聲「師傅」,很少像剛剛那樣擺出王子的架勢,八成是他的拒絕讓他失望了吧。
可是有些事情,他真得必須好好想想。
「單先生,您怎麼還沒離開?」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將單子潮從冥想中拉回。
一抬頭,早已是黑暮降臨,明月當空,繁星點點,灑落一地銀白。
「含蓄?」
「是韓旭!」聽那語調,就知道他唸的是哪兩個字,韓旭揮揮手示意兩旁竊笑的士兵繼續巡邏,再對他道:「宮門就要關了,戌時過後,除經陛下許可外,宮中不得無故逗留,你快回殿下那兒去吧。」
單子潮動也不動地直視著他,突然又叫了一聲「含蓄」,在韓旭還來不及糾正他前,他又投下了一句讓韓旭更吃驚的話。「我們來比一場吧。」
這人今天是吃錯藥了嗎?這是朝旭第一個在心中閃過的念頭。
在宮內,除了職勤巡邏的士兵將領外,一律不許配帶兵器,單子潮便折下一截樹枝,充當長劍,指向尚在呆楞中的韓旭,道:「亮招吧!」
他迎風而立,姿勢瀟灑,從容鎮定,宛若寶劍在手,形容不迫。
朝旭血液中的戰鬥因子一下子就沸騰起來。三番兩次約他,總被他推托了過去,這回機會難得,不喜歡動武的人竟然主動要求比試;更何況上次他倆人的那一戰其實根本沒有結束。韓旭很是心動,但他仍然意識到,現在是自己當差時間,而且宮門也快關了……
可當單子潮一個正手撩劍、飛身直刺而來時,韓旭想也不想就反手一擋,什麼亂七八糟的顧慮全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全心與其酣戰起來。
就見院中一人長刀在握,一人以木為劍;一人刀法剛猛,大開大閤,挾雷霆萬鈞之勢,直可劈金崩石;另一人招勢沉穩,柔中帶剛,指東打西,旋身卸力,避敵鋒而攻其弱,竟是半點不落下風。
右邊有空隙!趁單子潮旋身背對自己的空檔,韓旭見機不可失,當下改掃為刺,往單子潮來不及回防的的右肩後方攻去,原以為他會順勢轉身避開,到時自己長刀一架便可將他制伏,可沒想到單子潮竟一反剛剛的閃躲,右手猛然舉起,擋住了韓旭的長刀!
鏗然一聲,金石互相撞擊,擦出火花。
一瞬間,攻守易勢,勝負抵定──千分之一秒間,韓旭微楞,暗忖他手臂上究是什麼東西,其堅固程度竟可將自己的百煉鋼刀擋下;下一刻,單子潮左手接過了從右手墜下的樹枝,直指韓旭的眉間!
「你……」韓旭話還沒問完,幾聲不輕不重的掌聲打斷了兩人的對峙,正是稅役大臣王僑,。
「拜見大人。」韓旭收刀,抱拳行禮,見單子潮呆愣一旁,暗踢了他一腳,示意他照做。
王僑慢慢地向兩人走進。「兩位真是好興致,宮門將閉,宵禁時刻即至,你們倒能把握最後的時間,打得渾然忘我,只可惜這滿園的美景……」
韓旭聽了他的話,抬眼向四周望去,隨即露出苦笑。終於知道為何王大人的聲音和眼神會比前幾日要來的冰冷了。本來是春意盎然的花園,如今成了什麼模樣?宛如狂風過境,暴雨摧殘,滿目瘡痍,大量的枝葉花朵落滿地,在在指控兩人剛剛的暴行。
韓旭額頭上開始大小汗不斷,「下官馬上收拾、馬上收拾!」
王僑的笑容讓人不禁發寒。「如此甚好。如果明天這花園還無法恢復原狀,屆時可別怪老夫心眼小,在御駕前告你一狀了。宮中禁止私鬥,你自己到兵部袁大人那領罰吧。」
韓旭苦笑。待王僑走後,他趕緊蹲下來收拾。人果然是不能貪一時之快的呀……
單子潮也跟著蹲在他身邊幫忙。「對不起。因為我知道全心全意的付出卻被人拒絕,是多麼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我只是很單純地想回應你的請戰要求而已,可卻害你被罰……我想幫采樂,卻總被她拒於門外;我以為我能幫助到別人,可今天卻有人告訴我,我自以為是的行為只會為他們帶來了困擾,甚至是災難。」
那語氣裡的自責,讓韓旭忍不住轉頭看他。月光下,單子潮「清俊」──在他眼裡是傻,卻離奇受眾宮女歡迎──的臉龐,流露出一股沮喪之氣。看不慣他這般消沉模樣,韓旭將滿手的落葉隨手往地上一丟,大手猛往他背上拍去
「兄弟,」也許是打了一場架的關係,兩人間的距離頓時拉近,韓旭跟他稱兄道弟起來,「別怪俺嘴巴苛刻,你這人性子好是好,可俺覺得你的想法太自虐了。拿剛剛的事來說,那架雖是你先開口,可要不要打、在這裡打卻是俺的選擇,違反宮規也是俺事先知道的,可俺還是應了你,那後果俺就得自己扛,怎可都推到別人身上?雖然不知你所說的他們是怎麼一回事,可道理是一樣的,每個人的選擇都該被尊重,所以你沒必要因為自己的好意被拒而傷心,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那都是他們的決定。」
隨著他的話,單子潮原本闇淡的眸子逐漸亮了起來。像想通什麼似的,他終於笑了,對韓旭道:「謝謝。」
韓旭有些高興,又往他肩上拍了拍,直到發現自己已經留下了「黑手印」,這才訕訕收回手。
遲疑了一會兒,單子潮又問,「韓旭,我對采樂說我想安頓她,可她卻氣得將我趕走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韓旭神色古怪地打量他幾眼,「你是要娶妻還是要納妾?可有媒妁之言?這話如是對有夫之婦說,那可成了調戲了,你不會不知道,『安頓』這兩字的用意吧?」
……我那裡有個地方,可以安頓你、小七與婆婆的,你們就可以不用過得那麼辛苦了……單子潮腦袋頓時如五雷轟頂,他想起了當時自己說過的話,難怪采樂會如此氣憤,她一定是以為自己男女不忌、大小通吃了。
「韓旭,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京城裡,關死刑犯的地方在那裡?」
「京兆府尹的牢房與大理寺……」韓旭直覺回答他的問題,想想又覺不對,「你問這個作啥?」看他一臉堅決的表情,韓旭駭然,「你該不會是想──」
「沒錯,我要劫獄!」
丟下了這驚人的兩個字,單子潮飛升至空中,再次無視禁止穿越結界的禁令,破空而去。
「喂!」看著自己撲空來不及阻止的手,再看看那人遠去的背影,韓旭心想:大事不妙了!得趕快通知殿下!
「莫大嫂?這麼晚了,是有什麼急事嗎?」
門外,一身素服的莫夫人形容憔悴,哭腫了雙眼,神色哀淒道:「采樂姑娘,可以讓我進去嗎?」
「姊姊,是誰來了?」被敲門聲吵醒的小七揉著眼走了出來。
「沒事,是莫大嫂來找我,小七,你回去睡吧。」
將小七趕回房間,采樂轉身,卻見莫夫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采樂趕忙上前扶她,「大嫂,您這是在作啥!」
莫大婦卻是痛哭失聲,「采樂,我知道楚公子是你的義兄,求求你幫我拜託他,請他救我丈夫吧!否則……明日便是我夫斷魂之時啊!」
采樂不忍見她如此傷心,便低聲安慰,「大嫂,你不要再哭了,事實上,大哥已經動身了,預定於今夜潛入大理寺監獄裡,救出莫大哥。」
莫夫人果然止住了哭聲,欣喜道:「此話當真?」
采樂點點頭。
可轉眼間莫夫人卻喜色不再,露出了猶疑的表情,倉皇起身,「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叨擾,告辭了。」
看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采樂心中不知怎麼地閃過一絲不安。沒事吧?
沒多久,暗夜中,一隊火光迅速包圍了房子的四周,來者毫不客氣地踹開了大門。
被破門聲驚起,采樂出來一看,但見院中火炬四立,將四周照亮得有如白畫。
小七亦步亦趨跟在一旁,驚慌地緊摟采樂的腰。
「衛捕頭?」采樂認出來者的身分。此人乃是大理寺下七大名捕之一,之所以識得他,還是因為這兩三年來,大哥與他鬥智鬥力,衛蒙每每帶領大隊人馬追捕,可總是因證據不足鎩羽而歸。但看這次陣仗,恐怕他是有備而來。
采樂安撫懷中顫抖的小七,定了定神,「衛大人,我一家老小自問從無做過一點虧心事,亦未觸犯王朝法律,何以大人半夜帶人闖入民宅?」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面對大隊官兵包圍猶能不卑不亢,甚至反過來暗指他違法私闖,連衛蒙也不禁要佩服她的膽識,「不知楚異人何在?」
采樂神色不變,「楚大哥並未於我等同住,今日十五,他應是在京兆府裡職夜差。」
衛蒙冷笑,「是嗎?但你剛剛可不是這樣對她說的。來人,帶上來!」
采樂睜大眼,看著那名從衛蒙身後踉蹌而出的女子。莫大嫂?
就見莫夫人不住掉淚,「對不起,他們說只要我肯供出實情,就會幫忙還我丈夫一個清白的。」
采樂的手不住發抖。大哥冒險幫你救人,你卻反過來背叛他?可這些話,采樂喊不出口,因為她知道,衛蒙正在觀察她的反應,一旦她說漏了嘴,那大哥的罪就真的坐定了。
她深吸一口氣,暗中握緊拳頭,「我不知道這位大嫂在說什麼。衛捕頭還請回吧!」
「好!大的難纏,連小的也這麼刁鑽,我就帶你到大理寺走一遭,看到時楚異人被我捉住時,你還怎麼舌燦蓮花,為他開脫!來人!將這對姊弟拿下!」
「放手,我們自己會走!」采樂高聲斥喝,兩旁官兵竟也被她凜然無畏的姿態震住,一時不敢動手。
經過衛蒙身邊,采樂道:「衛大人,倘若今夜無事,便是你污陷我大哥名譽,在場這麼多人為證,你說,我可否到京兆尹大人那兒擊鼓鳴冤,告你一狀?」
衛蒙冷笑,這丫頭倒鎮定,事情到了這地步,還想和他談條件。可惜啊,可惜,這局他是贏定了,他倒要看看,那京兆尹要怎麼替楚異人開脫!
烏雲蔽月,掌管國家最高司法所在──大理寺,一道黑影形如鬼魅,趁著星月無光的那一刻,快速地繞過了巡邏的禁軍侍衛,竄到了大牢門外從窗口向內窺視。
獄卒三三兩兩,竟飲酒聚賭,整個牢房裡守備鬆散得較人吃驚;不只這裡,一路行來,實在是太容易了……異人的心中戒備突起,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是請君入甕,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得試一試!
異人低身閃入,出手速迅,幾人來不及反應便被異人擊倒在地。
牢房最裡面,是羈押特殊身分人犯之處。商部二品中書黃悌家唯一的子嗣黃明祖正被關押在這裡。明日午時,他將因蓄意殺害良民的罪刑被押往午門處斬。
異人接近了牢房,低聲喚道:「莫勁。」
牢房裡的「黃明祖」聞聲直覺向異人望來,隨即卻又轉過臉去。
異人低聲道:「你是莫勁,別否認了。你的身形和黃明祖極為相似,黃家人以百兩銀子買你一命為其子續命,趕在行刑前使了這麼一招偷天換日,再加上易容,旁人跟本就分不出來。」
「那你怎敢肯定……」粗啞的聲音自牢房裡響起。
他肯回話,就代表他承認他自己是莫勁了,接下來就是如何將他勸離牢房了,「黃明祖為人脾氣暴虐,絕不會像你此刻這般靜坐認命,安然赴死。」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已經接受了他們的條件,為了我娘……」
「你寧死都不肯毀約,是條漢子。可你想過沒有?且不問黃明祖仍然消遙法外,那些被害的死者可會安息?將來又有多少無辜者會受害,你良心可安?就說一百兩換你認命頂罪,事情過後,他們為保其子性命,必將知情者殺害,永保密秘不外洩!」
莫勁一震,手腳併用匐匍前行,激動地探出手想捉住異人,「你說什麼?」
「自己的家人要靠自己保護。現在你是要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做個背信之人跟我走?」
莫勁眼裡似有火光在跳躍,再無半分剛剛的決心赴死,「我跟你走!」
異人背著虛弱的莫勁走出了牢房。
門外,不知何時,禁軍侍衛林立團團包圍住大牢四周,月光下無數支長矛發出粼粼寒光,刀口對準了異人。
帶領這隊兵馬的,正是大理寺少丞與衛蒙。那少丞先道:「大膽匪徒!竟敢趁夜闖入我大理寺劫走重犯,還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放我下來吧,你自己一個人的話應該能逃離這裡,就別為我一個不相關的人送命了。」莫勁嘆道。
「別亂動!既然來了,焉有空手而回之理?」異人低聲安撫,兩眼直視前方動靜。
衛蒙道:「大人,此賊奸滑狡詐,兼又武功高強,逮捕此人想必得費一番功夫,為免波及大人,還請大人先至一旁休息。」
如此安排是為斷絕楚異人挾持重臣突圍的可能。見少丞退到禁軍中央時,他轉頭對異人喊道:「楚異人,我看你今天是插翅也難飛了!左右聽我號令,速將此人拿下!」
異人長劍出鞘,迎戰眾多禁軍,猶游刃有餘,「衛捕頭,交手至今,你應該從未見過我的真面目才對,怎麼你每次都『楚異人、楚異人』的叫?害我這『匪類』都快要對正牌的楚異人過意不去了。您這般毀人清譽,不太好吧?」
就在兩方人馬對戰同時,空中突然升起三道煙火,炫麗卻短暫,許是下方所有人都傾心投入戰局,竟無一人注意到此現象。
異人一記橫掃千軍,勢如破竹,竟將十來名禁軍侍衛連人帶矛,掃飛了出去!
聽到這番與剛剛那女孩如出一轍的調侃,再加上動員了寺中百名士兵竟連一個楚異人都無可奈何,衛蒙直氣在心底,遂又抬手,「請咒師上場!」
正與禁軍打鬥中的異人突感空氣中傳來一股非比尋常的壓力,連忙往左一閃,下一秒就見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竟被炸開了一個窟隆!
靈能力者?
一旁原本圍攻的士兵,在衛蒙的手勢下退開,有序地在四周呈圍攏陣形。異人看向前方那個突然冒出,穿著黑色長斗篷的人。
沒想到會遇到這樣棘手的人物。異人暗想卻又臉上笑道:「衛捕頭,你為了捉我一個小小人物,竟連聖殿的咒師都請出場了,不覺得太耗本了嗎?」
竟敢諷刺我無能力?衛蒙氣極,「你盡量耍嘴皮子吧,看誰能笑到最後!」
那咒師舉起了六芒星狀的法器,喃喃唸出咒語,法器隨之發出紅色光芒──
莫勁緊張,「怎麼辦?」
異人左手摸向胸前衣服下的項鍊,篤定道:「放心吧,沒事的。」
「敕!」咒語完成,紅芒大盛,宛如一張巨形大網,撲天蓋地,直逼異人他們而來!
異人輕撫胸前的藍墜,幾乎搶在同時唸道:「一切咒訣,盡付誅滅。」
異人周身泛起了一陣如水波蕩漾的藍光,轉眼間便將那張大網給反震回去給施術者。那咒師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作繭自縛,被綑在地上動彈不得。
「可惡!」衛蒙暗罵。連這也耐他莫何的話,看來只有──
「帶人證上來!」
莫夫人、采樂和小七三人在一群土兵的押解下被推到了整個陣形的最前線。
「惠……」異人眼明手快地制止莫勁衝口而出的叫聲。
「鳴!」一個沒站穩小七往前一撲摔倒了,膝蓋頓時傳來一陣疼痛。小七皺眉但仍是硬忍住,不想讓姊姊擔心。
「小七你沒事吧?」采樂蹲下來查看他的情形。
「說吧!」衛蒙示意。
不知是恐懼還是心虛,莫夫人不敢抬頭望向異人,只低頭道:「是這位采樂姑娘親口對民婦說,今晚其兄長將潛入大理寺中劫獄。」
采樂抱著小七,語氣堅決,「我還是那句話,家兄今晚的確是在京兆尹府裡當差。」
衛蒙抽出配刀架住采樂,寒刀霍霍,「很明顯的,是這個小姑娘在說謊。楚異人,你還不放下武器,揭開面罩,難道你還要否認到底,讓你義妹為你送死嗎?」
就在眾人以為他還會再掙扎時,出乎意料之外,他乾脆道:「我承認我是楚異人!」
衛蒙大喜道:「你承認了?」
他兩手一攤,手上劍順勢滑落地面,無奈道:「你拿著無辜人之性命要脅於我,我能說不是嗎?就算你要我承認我是你老子,我也不敢不認啊!」
雖然極度壓抑,但還是有幾聲噗嗤的笑聲傳入了衛蒙的耳裡,忍著氣,衛蒙喊道:「將他拿下!」
「住手!」
隨著這叫聲,又一道人影從月光中凌空躍下,翩若驚鴻,輕盈點地,降落在異人的身旁。
「他真的來了。」在黑暗的一角,一個小小的身影喃喃道。
看著他那頭醒目的銀髮,雖然蒙面,但異人輕易便猜測出來者身分,暗吃了一驚,「是你?」
你為什麼而來?他以為經過下午的事,這人該大失所望,該認清現實,該意識到世間不如他想像的美好,該收拾他濫發的善心,該唾棄自己的冷血,該……有很多很多種可能,卻不該像現在一樣,站在自己面前雙手大張,將他們倆護在身後!
單子潮微微轉頭,「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在京兆府那守了一夜,卻沒發現異狀,這才趕來大理寺。」
「你到底是誰?」對於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衛蒙咬牙切齒道。
「吾輩乃『鴛鴦大盜』!有他就有我,有我必有他!所以你別亂猜他的身分了!」
他的回答,讓一堆人頓時腳下一滑,差點跌倒。角落裡,少年像是早已習慣了他的瘋言瘋語,面無表情。
總算還知道要蒙著臉!異人看著他的側面,和他衣服下擺的一大塊裂縫處,慢慢道:「你想清楚我問你的問題了嗎?」
單子潮搖搖頭,老實道:「想不通,乾脆不想了,反正你總會告訴我的。」
「那你還來?」
「因為這是我的選擇,與任何人都無關。」
以有餘而行善易,可是為了不相關的人事,將自己陷入危機之中,有生之年異人還沒見過這樣的……蠢人。雖然是這樣想,可異人的嘴角卻開始上揚,一股笑意打從他心底發起,為了什麼樣原因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轉頭對莫勁道:「你可要捉好了,我們現在要強行突圍了!」
說完,他右腳一踢,本被棄置在地的劍在空中轉了數圈後,又重新回到他手中。
衛蒙高聲喊道:「住手!你不顧這女孩的性命了?」
異人邊和士兵纏鬥在一起,邊回道:「衛捕頭,別說我沒提醒你,縱使你是官員,可濫殺人證還是有罪的!」剛剛他是關心則亂,冷靜下來後,他很快就發現到這一切不過是衛蒙設下的局。
另一邊,在禁軍重重保護下的少丞,見另一名賊匪出現後,整個頓時情勢逆轉,衛蒙已快壓不住兩人了;再這樣下去,讓那匪徒帶走「黃明祖」的話……
「弓箭手何在?」
「刷」的一聲,於屋頂蟄伏已久的百名弓箭手,人人撘弓拉箭,動作整齊劃一,對準了場中心的異人與單子潮。
看到大哥陷入險境,采樂只能緊抱著小七,將臉靠在小七的肩頭上,否則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叫喊出聲。
角落裡,觀戰許久的少年此刻終於抬手輕揮,他身旁的人立刻領命前去。
「王子殿下駕到!肅敬!回避!」韓旭聲若宏鐘喊道。
現場本是一觸及發,這意想不到的飛來一筆,讓這場中央數百人尚在一片渾噩,根本未來得及對這訊息有所反應,少年卻早已領著一群人緩步走來。
光看大理寺中丞張岳拱手低眉,隨立在少年身後,不敢潛越前行的模樣,那令領頭少年身分必是王子殿下無疑!
「放肆!殿下在此,還不放下武器見禮!」中丞怒斥道。
「參見殿下!」附近的禁軍、士兵紛紛放下手中的長矛弓箭,右手握拳緊貼左胸,齊聲喊道。
「參見殿下!」少丞與衛蒙表情各異互看了一眼,也彎腰行禮道。怎麼今晚上捉個人會一波三折、插曲不斷?
「眾卿免禮。」
少丞趕緊跨步到司亞浩面前,躬身道:「殿下,您怎麼來了?現在這裡正在逮捕劫獄要犯,兇險萬分,還請殿下速速移駕至偏殿!」
敢趕我?!司亞浩瞇眼,臉上卻是一派溫和恭謙樣,「此等大事,本宮當然不敢打擾。可二刻前有賊人潛入王子府盜走御賜琉璃寶燈,本宮得韓統領相助,一路追查,發現賊人竟翻牆進入大理寺,一時心急,打擾少丞辦案,還望見諒。」
「殿下言重了。」少丞趕緊回禮。御賜之物失竊,犯人很可能還在院中,於情於理,他現在都該封鎖寺院,陪殿下好好蒐察一番,可是「黃明祖」還未被關回去,他實在擔心……
看著場中央又纏鬥在一起的身影,少丞突然計上心頭。二刻前?這白衣人出現時正是一刻前──
「殿下,您不用煩惱,二更起下官與衛捕頭重兵把守寺內各地,除了眼前那兩名匪徒外,並未看到任何可疑人物,寶物必是他們盜走無疑!待下官將兩人逮捕後,必能追回失物!」
如此他等於是在這兩人身上加了一條重罪,還怕不能光明正大的處決這兩人?
司亞浩不解,「可你剛剛不是說他們是來劫獄嗎?怎麼又變成盜匪了?」
「這……」少丞一時語滯,腦中拼命思索,終於想到一個好理由,趕緊補充,「稟殿下,那兩人是一夥的,黑衣人確實是來劫獄沒錯,而那白衣人卻是後來出現,推測是盜走寶物後再來和同伴會合,共同劫走重犯!」
「原來是這樣,那本宮便在此靜待少丞佳音了。」司亞浩像是想通了,點點頭。一番話讓少丞再也沒有借口將這位小祖宗請回偏殿。
為免流矢誤傷王子,屋頂上的弓箭手已被勒令停手,
「楚異人,讓我來會你!」衛蒙示意禁軍加緊圍攏的腳步後,隨即抽刀上陣,一心想要將人擒下。
司亞浩將目光轉向場邊那名護住弟弟的少女身上,眼神上上下下、左右來回地仔細打量她。嗯,皮膚粗黑,髮色乾枯,五官又不細緻精美,眼睛大的像要掉下來,整一個小黑炭,真不曉得師傅是看上她哪裡,竟然為了她而拒絕我?!還跑來這種地方劫獄!
誰在看我?采樂直覺轉頭,卻發現場外那高高在上、眾星拱月、宛若神童般的男孩正若無其事地掉轉目光。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她剛剛似乎在他眼裡看到了不屑。
什麼嘛!采樂突然感到一股氣冒上來。
司亞浩大部分的時候表現得都比同齡孩童還要聰明睿智明理,而當他生氣起來時,那手段也不是尋常孩童想得出來的。
現在,他覺得自己很想發火。
「少丞大人,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本宮有幾個問題,望少丞不要覺得本宮僭越了才好。」
「殿下哪的話,下官一定知無不言。」
「本宮問你,依我朝律法,擅闖府衙禁地,劫走囚犯,其罪如何?」
少丞想了一下才道:「回殿下,劫獄者當與被劫囚犯同罪。」
「那如果被劫之人不是死囚、也非任何罪犯呢?」
「這……」少丞額頭冷汗直冒,心中暗忖:為什麼他會這樣問?難道殿下看出了什麼端倪?這不可能啊!
司亞浩似笑非笑望著他,「少丞大人,你似乎身體不大舒服?」哼,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頭冒冷汗,心底肯定有鬼!
「老毛病、老毛病了……」少丞抬手拭汗回應。
一直沉默不語的中丞,此刻才道:「既與囚犯無關,又何來劫囚一說?律法當然不會規範此種行為。可擅闖府衙禁地,若不處治,置司法尊嚴於何地?當打五十大板或處以差役,以儆效尤!」
很好!
「韓統領,你去把那名婦人帶過來。」司亞浩指的正是莫夫人,「本宮要好好問問……」
「殿下!您私下審問證人,這是干涉辦案!與法不符!」少丞驚慌地想阻止。他敢肯定殿下是知道什麼了……
「少丞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她是什案子的證人?我又要干涉什麼案子了?我只是想問問她,有沒有看到盜走寶燈的人的樣子而已。」
……三刻前有賊人潛入王子府盜走御賜琉璃寶燈……發現賊人竟翻牆進入大理寺……望少丞不要覺得本宮潛越了才好……少丞錯愕瞪大眼,望著這張笑意盎然的小臉,突然發現,這位殿下講的每一句話,都是有特別用意的──而他的用意,就是要讓他跳下陷阱,自掘墳墓。
「中丞大人,這下可清楚了?」司亞浩轉頭道。
「下官愚昧,多謝殿下提點。」
莫夫人全身顫抖地跪到司亞浩與中丞大人面前。
中丞道:「起來回話吧,夫人如何稱呼?」
「民婦夫家姓莫……」
「不是姓黃?那你為何要插手黃家的事?又如何得知今晚有人前來劫走黃明祖?」
中丞雖然慈善,可官威積深,莫夫人一嚇又跪回地上,看了看前方楚異人至今仍背著丈夫與衛蒙交戰,她是又羞又愧,顫抖道:「民婦、民婦有冤情要上奏!」
說時遲、那時快,莫夫人語音剛落,三支來自不同方位的飛箭便以驚人的速度直往莫夫人射去!
「啊──!」
韓旭眼明手快,長刀一掄,將飛矢斬斷。生死一瞬間,莫夫人嚇得攤軟在地。
場中央本來是在圍攻異人與單子潮的士兵中,忽然有幾個人反手刺向身旁的同伴,朝司亞浩這邊奔來!
韓旭護住司亞浩後退「有刺客!快護駕!」
司亞浩推了推他,「我沒事,你快去保護證人,這些刺客的目標是她!」
「殿下!」
「快去,這是命令!」
又是無數飛箭射來,異人橫劍格開了欲射向莫勁與自己的飛箭。如果是黃家要殺人滅口的話……采樂危險了!
異人急忙轉身,看到單子潮已趕到采樂和小七身邊,張開結界將兩人護住後,頓時鬆了口氣。他語氣不善轉對衛蒙道:「你可真夠卑鄙,為了捉我一人,竟不惜聯合黃家,還殘害自己的屬下!」
衛蒙手起刀落,狠狠劈飛箭矢,「信不信由你!我根本沒有和黃家合作,事先也不知道會有這些刺客!至於莫勁的冤情,等捉你到案後,我自會幫他洗清的!」
「真小人!」卻非偽君子,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異人轉身,「接住!」
單子潮直覺回頭,卻看到莫勁揮舞四肢,神色驚恐地朝他「飛」來──
單子潮長袖一揮,只見一團光圈包圍莫勁後,他便安安穩穩地降落到結界內。
這種特別的拋接方式,讓衛蒙看傻了眼。異人劈飛了射到衛蒙身前的飛箭,「別發呆了,暫時休兵如何?先解決這些躲在暗處暗箭傷人的刺客吧。」
「正合我意!」
像是約好似的,一人飛躍至屋頂,一人留在場中央,兩人分頭剿滅刺客。
司亞浩被眼前的戰況吸引,不自覺地向前踏出數步,離開了士兵的保護範圍。黑暗中,金光閃動,蟄伏已久的獵人,終於等到獵物,一支不知由何處射來的金箭,狹著驚人的破空速度直取司亞浩眉間!
「殿下快閃!」韓旭大叫,無奈他身邊刺客拖住了他的腳步,鞭長莫及。
司亞浩也看到了,可他卻仍然呆立在原地,不閃不避。
生死一線間,這般反常舉動,難道這個平常渾身是膽的小王子被嚇住了嗎?
三尺、兩尺、一尺──
再眨眼的時候,司亞浩的面前已多了道身影。衣袂翩飛,銀髮若雪,二十尺的距離單子潮一閃而至,右手截住那支差點要了司亞浩小命的金箭,左手同時朝前方甩出一個靈光圈。
「啊!」屋頂上射箭的刺客頓時動彈不得,掙扎了一會兒便由摔了下來。
司亞浩抬頭望著單子潮,發現那人從來是一片暖意的眼裡竟蘊藏著一股怒氣時,司亞浩得意的笑了。他以炫耀的眼神望向場中央結界裡的采樂。
怎樣?他還是比較在意我的吧?
瘋子!采樂用眼神回他這兩個字。
「啊──啊──啊!」殿下差點遇難,讓韓旭澈底爆走,長刀被他掄得呼呼作響,力拔山河蓋世兮,周圍的刺客被他蠻力一打,全部趴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刺客很快就被制伏了。
中丞鎮定自若,指揮全場,先命人將受傷的士兵扶下去療傷,再將刺客綑綁押入大牢後,對司亞浩行禮道:「殿下受驚了,臣本該親自送殿下回宮休息,可剛剛的刺客顯與黃明祖一案有重大關聯,為免有心人將趁機將證據消毀,臣打算連夜開庭審問,在場之人皆為人證,微臣斗膽,要請殿下偏殿聽審。」
司亞浩一心二用,一邊聽中丞說話同時,一邊右手在身後拼命做手勢,示意單子潮趕快趁此時遛走;無奈單子潮不知在研究什麼,自己右手揮得都快抽筋了,竟是看都不看這邊一眼。
「這箭有問題。」單子潮蹙眉道。
「你說什麼?」韓旭從他手中接過了那支金箭,仔細觀察起來。
「這箭上面的蘊含了大量的靈力,如果剛剛浩兒真的被射中,他周身的防護罩,怕是擋不住這支箭!」
韓旭大駭,「這麼說……」
「這人的目標,就是浩兒!不是在場的人證!」
另一邊,莫勁由其夫人攙扶下,跪在中丞面,主動說出與黃家人交易頂替黃明祖一事。
少丞本想抵賴,可想到剛剛黃家的刺客竟連自己都想殺時,心想你都不讓我活了,我還管你有沒有命?遂發狠供出了黃家重金買通他放行換人的事。
衛蒙則是坦白招供,事先知前黃明祖已被掉包一事,可為捉另一名飛賊楚異人,順勢將計就計,打算引其入甕再為莫勁洗刷冤情。
他道:「大人,小的知情不報確有不對之處,但為逮捕飛賊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楚異人在此,求大人速將其捉拿歸案,一切罪行,小的皆坦然承認,絕不推托!」
司亞浩暗忖,這人犯了錯還裝清高,臨死還想拖一個墊背的?說來那楚異人是死是活都不干他的事,但師傅為了姓楚的也被牽連在其中,這可要好好計較了。
「中丞大人,您秉公辦案,本宮絕不阻攔,但常言道功過相抵,您也得考量考量,他們捉了刺客,就是立了大功;如果沒有他們,可不知道本宮一旦出了事,你大理寺有幾顆腦袋可以掉?」
中丞聞言,手中驚堂木高舉,卻遲未落下。他知道殿下是想保住那白衣人。剛剛他陪殿下觀戰時,殿下一直默不作聲,直到弓箭手立,殿下才插入戰局,很明顯是為了他。他們劫囚是為救莫勁,並無涉入黃明祖一案,而衛蒙是以此事為藉口趁機羈押楚異人,實際上並無其為飛賊的確切證據。更何況,若非今日這鬧劇,他大理寺治下便多了條枉死的人命。
──可即使有再多理由,司法尊嚴都不容侵犯!那能讓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縱使他是天黃貴冑!
「放人是可以,但罪不可免!這兩人劫囚雖為救人,可擅闖府衙禁地畢竟是事實──來人,將他倆押下,重責五十大板!」
司亞浩聞言,霍地站了起來,瞪大眼直直注視著堂上主審的中丞。
這人敢不買他的帳!
可就算再生氣,司亞浩也清楚地意識到,堂下有多少雙眼睛等著看他的反應。大理寺要能獨立於各方權貴之外,秉公辦案,除了要有完整的制度外,更重要的是上位者的態度以及不畏強權的人材,一如現在的張中丞!他可不能讓父王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司亞浩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張大人執法公正、鐵面無私,本宮佩服。」
「帶下去!」
「謝大人。」楚異人與單子潮由衷地朝堂上一拜。他倆到現在還蒙著臉呢,過程中竟也無人要求他倆取下面罩,焉知這不是中丞在法外的私下默許?
一名侍衛匆匆來報,「大人,刺客全都服毒自盡了!」
中丞面色凝重,剛剛韓統領已告知他刺客裡另有人想謀害王子,「殿下,此間事容下官查清後定會給您一個交待。此刻夜已深,請殿下先行回府。」
出了大理寺,已是五更初,除了報更鼓聲,街上冷清,竟無半絲聲響,與日間的繁華大相逕庭。
馬車頂上,單子潮怔怔地望著天空西移的明月,不知在想什麼。
司亞浩竟產生一股錯覺,彷彿他再望下去,下一刻他就會羽化飛仙,再也不回來了。司亞浩甩開那奇異的想法,向他朝手,「快下來吧,回家了。」
單子潮聞言回首。月光照拂下他的容貌更顯清靈秀逸,全無白日的痴傻瘋癲。
他只是看了司亞浩一眼,隨即一語不發地鑽進馬車。
什麼嘛……我好心邀你,竟然還擺臉色給我看!司亞浩氣在心裡。本來想問他那五十棍可打傷他了,現在倒可免了,反正人家也不感激!
鬧了一晚,司亞浩也有些想睏了,進了馬車,嘔氣似地撿了一個離單子潮最遠的位置,預備倒頭就睡,可沒想到下一秒單子潮卻將他拉了過去,將他押在大腿上,在司亞浩還來不及問他想做什麼時,單子潮的手便已高高舉起,毫不留情地一掌一掌拍在司亞浩的屁股上──
「哇啊!」黑夜裡,一個孩童的慘叫聲響起。
「你竟敢打我?」
「誰叫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要是我來不及救你怎麼辦?暗器來了還不知道要閃躲,你知不知道再差個一秒,那箭就會射中你了?」
馬車外,護衛王子回府的士兵不安地向韓旭問:「統領,裡邊沒事吧?」
韓旭眼觀鼻,鼻觀心,置若未聞,「俺什麼也沒聽見。」平常要是有人膽敢在他面前以下犯下,他早衝上去揍人了;可這回殿下實在是玩得太超過,連他也覺得單先生教訓得對。
「你以為你是誰?」掙扎不開,司亞浩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可他硬是忍著不肯示弱。他覺得好難堪,從小到大,因為身分尊貴,從來沒有人敢打他,就連父王和母后也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現在這個人卻開了這麼多的先例!
因為這句話,單子潮拍打的動作停了下來,「是啊……對你而言,我什麼人也不是,可在你牽我的手說要一起回家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當做是我的家人了。所以看到你玩命,看到你這樣輕忽自己,我真的很生氣,如果你真的受了傷,我會很難過……」
司亞浩感覺他的手正在輕撫自己的頭。說也奇怪,如果換做是別人敢這樣對他,定要叫那人百倍償還,可現在,單子潮的解釋與輕柔的碰觸,卻慢慢地撫平了他心裡的氣憤不滿。
「浩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小小年紀,便懂得忍,便知道克制自己的欲望,知道以大局為重,假以時日,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君帝。縱使當初你願意牽我的手,是想拉攏我,是你一貫對臣子的懷柔政策,可我還是很高興……」
司亞浩已經聽不下去了,他像隻被壓到尾巴的小豹子,從趴的姿勢倏地坐直,揪住單子潮的衣領,吼道:「你以為我那麼無聊,這種話對誰都講嗎?我只有和你一個人說過而已,我是真心誠意地想要你留下來,想認識你,我自認已經對你夠好的了,可你卻為了一個剛認識不到幾天的女孩子,推開我的手,還為她打了我,你不覺得你很過份嗎?」
這孩子……不會是在吃醋吧?看他倔強的小臉,眼淚在眼框裡打轉硬是忍著不肯掉出來的樣子,單子潮又是好笑又有點心疼,雙手抱著這隻激動的豹子,輕柔地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懷中的人馬上就不動了。
「我心疼采樂,心疼她十來歲便得背負著一家生計,心疼她為了家人強逼自己長大。我希望能找回她失去的笑容,我希望能看到她快快樂樂的,就如同你一樣。」
他的懷抱很溫暖,有種說不出的舒適,司亞浩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索性閉上了眼,將單子潮當作是靠枕。
意識朦朧間,他想起了今天的案子,還是有些不滿,呢喃道:「幹嘛大費周張劫獄啊?下次直接在寺外嚷嚷裡頭的犯人已被調包不就好了?。」
「若直接在寺外挑明實情,怕是等不到官員查明真相,那莫勁就會被害死獄中了。」
「喔……」
均勻的鼻息聲傳來,單子潮知道,懷裡的小子睡著了。下次?似乎不管他做了什麼,浩兒總是無條件地挺他,想起浩兒為了他與中丞翻臉相向的那一幕,心裡的感動便源源不絕地湧出。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qkHOSxK9o
這就是家人間的感情吧?只有家人才會無條件相挺,他何其有幸,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上天讓他與浩兒認識,讓他感到家人的溫暖,他會好好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