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亭轉眼便回到長慶樓,未走正門,竟是從樓上窗戶一躍進屋。落地無聲,沈伯安與江臨均未有發現她的動靜。
進入這些天所宿的雅間後,她踉蹌幾步,忽然倒地。臉色一下發青,唇上驟失血色。她堅持著匍伏在地,直至撐到背靠床沿,箕踞而坐,滿額汗珠的她才猛然咳嗽幾聲,吐出一口血,落在木地板上。血色黑紫,濃稠得滲不透蜿蜒的木紋。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Wdui1HYrI
心臟傳來一股針扎般的刺痛,她抓緊胸口,臉容不住猙獰起來。痛感彷彿經由血液,自心臟處游遍身軀與四肢。緊抓地板的指尖發白,指甲摩擦木頭發出刺耳的「吱吱吱」聲,幾乎要整塊掀起。
若自己仍是那無血無肉之人,任他多麼劇烈的痛楚,此刻大概都能處之泰然。可現如今已有人讓她心甘情願服下苦口良藥,她才後知後覺,徹心之痛是如此難以承受。
她迷迷糊糊間,眼皮沉得撐不起來。前面好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修長身影,站在遠處懸崖邊,身後便是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她無意識般一步一步走向那人,在迷霧裏伸出了右手,快要把那人推下去。
千鈞一髮之際,那人的臉驟然變得清晰可見,她終於認出來是誰,眼眶一睜,堪堪收回右手。
眼前豁然開朗,視線重回清明。她定睛一瞧,琥珀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掌中,而刀鋒尖端插在了右股之上,血沿著大腿流至地上。
腿上痛楚遠不比方才萬箭穿心般的劇痛,頹然席地的她放眼窗外,微光從縫隙窺探屋裏,使陳設鋪上一層冷白色,竟業已天明。早晨的薄光將空中星點塵埃照得滾燙,卻又毫不刺眼,使人看得不住出神。
此刻腦海裏只剩下趙慕恆站在懸崖的畫面。這彷彿就是她短短一生的寫照:無論是她心中所愛,抑或是在意自己之人,她都只會將其推入深淵。
帶起窗紗的陣風又撩起鬢邊絲,徐昭亭低頭,透過碎髮看見自己滿身血跡斑斑,衣衫襤褸不整。霎那間,彷彿回到江臨在官道邊,撿到那個同樣破爛不堪的自己之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住顫抖。
若當刻沒有被救,自己就那樣躺在路邊慢慢死去,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大家是否都會好過些?
正想到外面去把血洗乾淨,一開門竟迎面撞上沈伯安,捧著一碗清粥站在門後。
沈伯安被她滿身血紅嚇了一跳,驚呼道:「發生什麼了?」
徐昭亭垂眸,沒有回答,逕自繞過他,走遠了。
沈伯安心中難安,有股極其不妙的感覺,便擅自走進她的房間。他環顧四壁,見長案堆滿書籍,便隨手放下那碗粥,坐下一本本研究起來。
他拿起一本叫《本草甲乙經》的書,快速翻了翻,留意到有一頁被折了角。他打開那頁,平攤在案上,喃喃讀出內文:「焚玉方,凡使,則同修三十年,武功大進。先用紫地膽草、生天葵、天池水、白松陵各一鎰,乾者細挫,濕者取汁,釀泉熬之為水,明火煮以七日夜⋯⋯」
直到讀至末段,全身幾乎冷卻,聲線微顫:「經脈倒行,氣血焚鼎。玉焚昆岡,雖美弗久,服之功長三歲,壽亦消三歲⋯⋯」
如此說來,焚玉方雖能使人瞬間增長幾十年的功力,可同時亦在損害自己的生命。此法是把未來幾十年的精力和壽命提前耗盡,才能使當下武功突飛猛進的偏方。
沈伯安把書扔在案上,還未站起來便先往外跑。剛飛奔到走廊,便見徐昭亭自樓梯口迎面而來,身上血跡已清洗乾淨,衣裳也換過一身。
沈伯安急步上前,抓緊她的雙肩,嘶聲喊道:「你為何要這麽做?」
徐昭亭的眼珠看似對著他的臉,可眼神空蕩,眸裏無一物。
「你可知後果?」沈伯安強忍著腔裏的淚意問。他的手用力收緊,讓徐昭亭的肩膀一晃。
「自然。」徐昭亭以毫無起伏的聲線答道。
「你想做甚麼?」沈伯安再也壓制不住,破音地問。
「不用管我。」徐昭亭趁他失神間力道稍減,脫離了他的雙手,回到房間裏,關上了門。
她看了眼被翻過的藥經,又盯著地上殘留的黑紫色血跡,想到先前採藥之時,在叢林裏那一片帶毒的藥草,竟心中生羨。它們就在悄悄活陰霾裏,無人在意,無牽無掛,無聲無息地枯萎林中,旁人也無從得知。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xV84xJTq
經上回刺客之擾,徐昭亭卻並未放心上,如常在半夜到慶寧殿為趙慕恆施針。腳一跨進窗戶,便見張樹捧著空碗筷而來:「徐大人終於來了,殿下一直在等著大人呢。」
徐昭亭頷首,便提著藥箱逕自走到榻邊坐下,輕聲問:「剛吃過?」
本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的趙慕恆聞聲,雙眼倏忽一睜,囅然道:「你來了⋯⋯等你等得太餓,吃了頓宵夜。」說著,自然地抓起徐昭亭的手,低頭揉搓著她帶繭的虎口。
「今天怎麼樣?」徐昭亭問。
趙慕恆握緊她的掌心,說:「好多了,今天還出去轉了轉,精力充沛。」
徐昭亭點頭,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鬆開:「先替你把脈。」
趙慕恆乖乖把手鬆開,任由她把指尖搭在自己脈門上,轉而單手把玩她半挽起的髮絲。徐昭亭感覺到背後有動靜,卻未有制止,只微微一笑。一笑間便失了神,只得強迫自己靜下心,細細號脈。
施針過後,趙慕恆滿頭銀針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道:「我查到了,上回那幫刺客,是趙昕瀾的人。」
「知道。」徐昭亭坐在床沿,抱著手臂背靠柱子。
趙慕恆頭不能動,斜斜瞄過她一眼,柔聲道:「你放心,我加派了人手看守慶寧殿,定保你周全。」
徐昭亭點點頭,並未說話。眼看案頭香快燃盡,時間已到,開始將他頭上的針一道道取下。
趙慕恆眼珠一轉,嘴角不住上揚,又忽然一本正經地低聲說:「你過來,跟你說點事。」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fyfgkz9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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