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北風捲著冰渣,如同億萬細小的冰針,無情地刺刮著裸露的肌膚。楚燼凇每一步都踏得極深,積雪沒過小腿,發出沉悶的「咯吱」聲。背上白小碗的身體冰冷而輕飄,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噬魂影沉寂無波,只有貼著他後頸的一點冰涼,證明她還活著。體內經脈如同兩條失控的惡龍在撕咬,左半身如墜萬載冰窟,寒氣刺骨,右半身卻似置於熔爐之上,灼痛鑽心。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這冰火煉獄的劇痛,丹田氣海中,赤紅與幽藍的氣旋狂暴地互相衝撞,每一次震盪都讓他眼前發黑,幾欲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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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傳來微弱的暖流,帶著奇異的平衡韻律,頑強地撫平著經脈中翻騰的痛楚,將他因衝突而失控逸散的狂暴靈力氣息死死裹住。是那株「燼凇苗」。它細嫩的根鬚緊緊纏繞著他的腕脈,半邊凝霜、半邊燃焰的葉片貼著皮膚,如同第二層薄薄的、冰火交織的靈氣膜,成了他們此刻在茫茫雪原與潛伏追兵間唯一的偽裝。楚燼凇咬緊牙關,額頭滲出的冷汗瞬間被寒風凍成細碎的冰晶,他強迫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背上的重量和腳下深淺不一的雪窩,不敢有絲毫分神。活下去,帶著他們活下去,這是唯一燃燒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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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灰白色的冰霧如同凝固的、垂天之雲的邊角,沉甸甸地壓在視線盡頭,勾勒出一片連綿起伏的峽谷輪廓——冰霧峽。越是靠近,空氣中那股腐朽、陰冷、混雜著鐵鏽與某種陳年血腥的氣息就越發濃重黏稠,沉甸甸地壓在胸口,連呼吸都變得艱澀。目光被壓縮到不足十丈,神念探出,更是如同撞進了一團混亂無序、充滿惡意的漩渦,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難以成形。此地,天生便是藏匿與殺戮的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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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緊!神念莫要妄動!」海無涯沙啞的聲音穿透風雪的呼號,他抱著那張焦尾琴走在最前,僅存的獨眼如同最警惕的鷹隼,銳利地掃視著翻滾湧動的灰白霧氣,枯瘦的身軀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而謹慎。焦尾琴的斷弦不時發出低沉、短促的嗡鳴,如同預警的蜂翅震動,警示著無形的危險。醉仙翁緊隨其後,一手捂著胸口,臉色依舊帶著傷後的蒼白,葫蘆口探出的月光草顯得有些萎靡,草尖凝結的露珠不斷滴落,試圖驅散周遭令人窒息的污穢氣息,卻如杯水車薪,露珠墜地便迅速被凍土吸收,只留下淺淺的濕痕。曲無漪殿後,一身柔骨在雪地與嶙峋怪石間無聲遊走,如同最靈敏的探針,觸摸著地形的脈絡,尋找相對安全的落腳點,同時將大部分感知投向後方那片被風雪模糊的來路,警惕著隨時可能撕裂風雪的追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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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錢化成的小蛇無精打采地纏在楚燼凇另一隻手腕上,斷角處那朵曾閃爍七彩流光的夕霧花苞緊緊閉合,色澤黯淡,如同蒙塵。先前無意間吞噬的那些充滿痛苦與絕望的殘魂碎片,顯然對這條年幼的青龍造成了不小的衝擊,碧綠的豎瞳裡少了往日的靈動,只剩下深深的疲憊與一絲揮之不去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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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冰霧峽不過百餘丈,腳下的積雪驟然變薄,露出下方黝黑、堅硬如鐵的凍土。無數形態猙獰的怪石如同上古巨獸遺落的獠牙與斷骨,從翻湧的霧氣中突兀地探出,散發著森森寒意。空氣中那股腐朽的氣息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混雜著濃烈的、彷彿沉澱了千百年的血腥味,以及一種…金屬被歲月鏽蝕後特有的、令人喉頭髮緊的腥甜鐵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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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步!」曲無漪壓低的驚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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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燼凇猛地止步,低頭看去,心頭一凜。他右腳即將落下的地方,並非黝黑的凍土,而是一具半掩在薄雪與黑色冰碴下的骸骨!那骸骨呈現一種詭異的暗金色澤,並非金屬,更像是某種堅韌無比的骨骼被異力侵染後的質感。骸骨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態蜷縮著,胸腔被某種恐怖的力量徹底洞穿,斷裂的肋骨如同被巨力捏碎的枯枝,呈放射狀刺出。更令人心頭髮寒的是,骸骨周圍散落著幾片巴掌大小、邊緣鋒利如刀的暗紅色金屬碎片,碎片上銘刻著扭曲蠕動、如同活物掙扎般的符文,散發出令人神魂不穩的邪惡波動,僅僅是目光觸及,便覺一股陰冷直透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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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熔金體』修士的遺骸?」曲無漪的柔骨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邪異的碎片,挑起一小塊相對「乾淨」的暗金骨骼碎片,碧綠的眸子裡滿是凝重與一絲物傷其類的悲涼。「而且…是被某種極其霸道的手段,強行剝離了體內凝聚的本命金核,抽乾了所有生機本源…好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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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翁蹲下身,沒有去碰觸骸骨,只是用葫蘆口沾了點骸骨旁暗褐色的、彷彿浸透了血漿的凍土,湊到鼻尖深深一嗅,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錯不了!血氣裡混著『蝕骨砂』那股子陰魂不散的腐臭味!是玄淵閣『剝皮院』那幫雜碎的專用手段!專門用來對付特殊體質,活生生剝離靈根與天賦本源!」他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投向霧氣翻湧的峽谷深處,帶著深深的忌憚,「這鬼峽谷…恐怕就是玄淵閣用來拋棄『廢棄試驗品』和…處理『獵物』的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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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燼凇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熔金體…青錢斷角處投影出的血腥石窟,那些被強行剝離靈根、在絕望慘嚎中炸成血霧的修士慘狀,再次無比清晰地浮現眼前!腳下這具冰冷骸骨的主人,是否也曾是那面晶壁上一個冰冷的名字?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體內因憤怒而驟然沸騰的冰火靈力幾乎要衝破燼凇苗的壓制,左臂瞬間凝結出一層薄霜,右掌則騰起絲絲灼熱的白氣。纏繞腕間的幼苗立刻傳來更強的安撫暖流,葉片微微震顫,才勉強將那暴動的氣息重新壓回體內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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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峽谷深處行進,景象越是觸目驚心,如同踏入了一片被遺忘的修羅場。骸骨的數量急劇增加,形態也愈發詭異可怖。有全身晶瑩剔透如同琉璃、卻佈滿蛛網般密集裂痕的「晶玉體」殘軀,碎裂的晶片散落一地,折射著霧氣中慘淡的光;有骨骼扭曲成麻花狀、關節處異生出猙獰藤蔓狀骨刺的「柔骨體」遺骨,彷彿在死前經歷了無法想像的酷刑;甚至還有幾具相對「新鮮」的屍體,裸露的皮膚呈現詭異的灰白色石化紋路(化石體),臉上凝固著極致的痛苦與無邊的恐懼,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他們無一例外,身體要害處都有被利器或某種邪術強行剝離、抽取本源的恐怖痕跡,殘破的玄淵閣灰白道袍碎片散落四周,如同死亡的標籤,更多的則是那種暗紅色、帶著強烈詛咒氣息的「蝕骨砂」,星星點點,如同凝固的血痂,點綴在凍土與骸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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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瀰漫的死氣與怨念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的黑色潮水,冰冷刺骨,帶著深入骨髓的惡意。每一次呼吸都彷彿吸入帶著冰碴的鉛塊,沉重而痛苦。海無涯懷中的焦尾琴嗡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尖銳,琴身甚至開始微微震顫,那僅存的幾根琴弦繃得筆直,彷彿隨時可能斷裂。醉仙翁葫蘆口的月光草徹底縮了回去,碧綠的葉片邊緣甚至出現了枯黃的跡象,顯然對此地濃郁的污穢與死氣極度排斥。就連曲無漪那柔韌無比的柔骨,動作也變得有些遲滯僵硬,彷彿被無形而粘稠的怨念蛛網層層纏繞,每一次伸展都倍感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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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姥姥的…這鬼地方待久了,怕是三魂七魄都要被這怨氣給醃入味兒了…」醉仙翁低聲咒罵著,又狠狠灌了一大口葫蘆裡所剩不多的酒液,試圖驅散那股透體的陰寒,但辛辣的酒氣甫一入喉,便被更加濃重的死氣壓滅,只剩下一股燒灼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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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被這片骸骨地獄的沉重死氣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心神緊繃到極致時,走在最前的海無涯猛地剎住身形,如同釘子般釘在原地!他那隻獨眼死死盯住前方霧氣翻湧中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枯瘦的手指瞬間扣緊了焦尾琴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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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他沙啞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繃與驚疑,「有東西…活的!在…**吞噬**這裡的死氣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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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燼凇心臟驟然一縮,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攥緊了他。他順著海無涯的目光,竭力穿透翻滾的灰白霧氣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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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前方一片被各種奇形怪狀的骸骨半包圍的空地上,矗立著一尊約莫一人高的暗紅色「砂柱」!它並非雕像,而是由無數細小的、不斷流動的暗紅色砂礫(蝕骨砂)凝聚而成,砂礫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緩緩蠕動、閃爍,散發出比周圍骸骨強烈百倍的邪惡、貪婪的靈力波動!砂柱的形態並不穩定,隱約能看出一個模糊扭曲的人形輪廓,但最詭異的是它的頂端——那裡並非頭顱,而是一個緩緩旋轉、不斷發出低沉嗡鳴的暗紅色漩渦!這漩渦如同一個無形的黑洞,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瀰漫的死氣、怨念,甚至連飄過的冰霧都被它強行拉扯、吸納進去!隨著吞噬,砂柱的色澤似乎變得更加暗沉、凝實,散發出的邪惡威壓也隱隱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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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聚魂血砂柱」腳下,竟然匍匐著十幾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的人影!他們身上掛著破爛不堪的玄淵閣灰白道袍碎片,但早已失去了任何神智,眼神空洞呆滯,瞳孔擴散,只剩下無邊的麻木。他們如同最卑賤的蟲豸,圍繞著血砂柱的基座,機械地、永無休止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用自己的雙手,瘋狂地挖掘著腳下堅硬如鐵的凍土!十指早已磨爛,皮開肉綻,露出森森白骨,暗紅色的鮮血混合著黑色的凍土顆粒和星星點點的蝕骨砂,將他們身下的地面染成一片污穢不堪的暗紅色泥沼。他們的口中發出單調、沙啞、意義不明的囈語,像一群被詛咒束縛、永世不得超生的掘墓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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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蝕魂傀儡』!」醉仙翁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玄淵閣的邪術!用蝕骨砂混合失敗實驗品或俘虜的殘魂碎魄煉製的活死人看守!那根鬼柱子…就是控制它們的核心,也是汲取此地無邊怨念死氣滋養自身的邪物!」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葫蘆擋在身前,「它們沒有痛覺,不知恐懼,只會執行核心下達的指令…直到徹底崩潰化為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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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醉仙翁話音剛落的瞬間,那尊不斷吞噬死氣的「聚魂血砂柱」頂端的漩渦猛地一滯!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冰冷神念如同潮水般橫掃而出,瞬間掠過楚燼凇等人所在的位置!那十幾個正在機械挖掘的蝕魂傀儡,動作齊齊一頓,空洞的眼窩猛地「轉」向眾人的方向!它們口中無意義的囈語驟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充滿威脅的「嗬嗬」聲,如同野獸發現獵物時喉嚨裡的咆哮!沾滿污血和凍土的雙手不再挖掘,而是撐著地面,以一種扭曲而迅捷的姿態,緩緩站了起來!十幾雙只剩下麻木與殺戮慾望的「眼睛」,死死鎖定了風雪霧氣中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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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現了!準備動手!」曲無漪的柔骨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蟒,發出細密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碧綠的眸子裡寒光凜冽,再無半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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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無涯的獨眼中厲色一閃,枯瘦的手指猛地拂過焦尾琴僅存的幾根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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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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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裂金穿石般的尖銳琴音,帶著海無涯灌注其中的澎湃靈力與無邊的悲憤殺意,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撞向那尊邪惡的「聚魂血砂柱」!琴音所過之處,翻滾的霧氣被強行排開,連地面細小的蝕骨砂礫都被震得跳躍起來!這不僅是攻擊,更是最直接的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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