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從輝仔家離開後，我幾乎一夜未眠。每當我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陳玉明公寓裡那些發光的符文和自燃的蠟燭。更可怕的是，那個由無數聲音組成的低語——「林——明——光...你已經被標——記了...」——不斷在我耳邊迴盪，像一首無法擺脫的惡夢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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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我放棄了睡眠的嘗試。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閃爍。新港市，這座永不停歇的城市，此刻看起來格外陌生而冰冷。在這些燈光和高樓之下，隱藏著多少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有多少人像陳玉明一樣消失在黑暗中，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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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個錨點，一個能將我拉回「正常」世界的人。思前想後，我決定再次聯繫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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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為數不多能稱得上「正常生活」的朋友之一——有體面的工作、穩定的感情、規律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是個理性主義者，從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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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我給他發了訊息：「阿文，有空嗎？我需要找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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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覆很快：「今天上午有會議，中午可以。十二點半，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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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謝謝。」我回覆道，感到一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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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了個冷水澡，希望能驅散腦中的陰霾，但那些影像和聲音依然揮之不去。我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我的頭顱內部輕輕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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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仔也發來了訊息：「昨晚睡得如何？我在研究那些符文，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下午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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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短地回覆他一切還好，然後開始準備出門。鏡中的自己讓我吃了一驚——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明顯，臉色蒼白得不自然，眼神中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恍惚。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些，但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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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的公司位於新港市中環商業區的一座玻璃摩天大樓內。這裡的一切都閃閃發光，充滿設計感，與我昨晚探訪的那棟破敗工業大廈形成鮮明對比。走進大樓底層的高級咖啡廳時，我感到自己像是從一個世界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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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已經在那裡等我了。他穿著合身的深藍色西裝，頭髮一絲不苟地梳理整齊，手邊放著一杯美式咖啡。看到我時，他揮了揮手，臉上露出熟悉的微笑，但當我走近時，他的表情變得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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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阿光，你看起來糟透了。」他直言不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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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誠實評價。」我苦笑著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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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問題？還是工作太累？」他問道，同時招手示意服務員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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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Latte，謝謝。」我對服務員說，然後轉向阿文，「有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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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間，」阿文靠在椅背上，「說吧，什麼事讓你看起來像是被車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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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思考著如何開始這個荒謬的故事。最終，我決定從頭說起——那個深夜便利店的怪客，監控錄像中的異常，與輝仔的調查，互助會的講座，以及最令人不安的「殘留感知」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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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安靜地聽著，表情從最初的好奇逐漸變成了擔憂。當我講到昨晚在陳玉明公寓的經歷時，他的眉頭已經緊緊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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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最後說，「那些蠟燭自己點燃了，牆上的符文開始發光，我聽到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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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阿光，」他最終開口，語氣溫和但堅定，「我不想打擊你，但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可能是壓力和睡眠不足導致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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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仔也看到了那些現象。」我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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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仔，」阿文嘆了口氣，「他的身份是個專門報導都市傳說和超自然現象的記者。所以他會有特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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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他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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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會不自覺地將普通現象解讀為超自然事件。」阿文解釋道，「一個破舊公寓的電線短路導致燈光閃爍，老舊管道發出的聲音，加上你們對這個案子的高度關注和緊張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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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感知』呢？」我打斷他，「我看到的那些片段，感受到的那些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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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輕輕搖頭，「大腦是個複雜的器官，光。在極度疲勞和壓力下，它可能會產生各種奇怪的反應。你接觸了與失蹤者相關的物品，腦中已有的信息和擔憂可能會以一種似乎真實的方式呈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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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陣挫敗。我本來希望阿文能給我一些不同的視角，但他的反應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理性、邏輯、尋找科學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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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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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阿文的聲音變得更加溫和，「我建議你去看醫生，做個全面檢查。睡眠不足和過度壓力可能導致各種生理和心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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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繼續說，「遠離那些調查。我知道輝仔對這類事情很熱衷，但闖入陌生人的住所？調查可疑組織？這些都可能給你帶來法律麻煩，更不用說潛在的人身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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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從公文包中拿出一張名片，推到我面前，「這是我認識的一位心理諮詢師，非常專業。也許和她談談會對你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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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張名片，感到一陣失落。阿文的建議完全合理，但卻無法解釋我經歷的一切。那些聲音、那些影像太過真實，不可能只是疲勞和壓力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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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考慮的，」我最終說道，看也沒看就將名片放入口袋，「謝謝你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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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客氣，」阿文微笑著說，「這就是朋友的意義，對吧？在彼此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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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談話轉向了其他話題——他的工作、我的生活、共同的朋友。表面上，這是一次普通的朋友聚會，但我能感覺到阿文時不時投來的擔憂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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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結束後，阿文邀請我上去參觀他的辦公室。「反正你已經來了，」他說，「而且我上次也有說，公司最近在招聘行政助理，工作時間固定，環境也不錯。比起便利店的夜班，這可能對你的生活規律更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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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絲溫暖。無論阿文是否相信我的經歷，他確實在用自己的方式關心我。我點頭同意了參觀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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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的辦公室位於大樓的三十二層，視野開闊，能俯瞰整個中環區。玻璃窗外，摩天大樓林立，車流如織，人群如螞蟻般渺小。這裡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乾淨明亮，與我平時所處的環境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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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創意部，」阿文帶我穿過一個開放式辦公區，「我的小辦公室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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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一個會議室時，我的目光被牆上的一塊展板吸引。那是一個正在進行的廣告企劃，展板上貼滿了各種設計草圖和文案。但讓我心跳加速的是，展板的右上角赫然貼著一個熟悉的標誌——寧靜星光互助會的星星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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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腳步，盯著那個標誌。「阿文，」我努力保持聲音平穩，「你們在為互助會做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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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順著我的視線看去，然後聳了聳肩，「是的，他們是我們的大客戶之一。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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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猶豫著該如何表達，「你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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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阿文說，「他們是一家非營利組織，提供心理健康服務和社區支持。我們負責他們的品牌重塑和宣傳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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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聽說過他們與失蹤案有關的傳聞？」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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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皺起眉頭，「明光，不要告訴我你真的相信那些網絡謠言。」他壓低聲音，「這是一個正規註冊的組織，有專業的心理諮詢師和社工。我們在接手這個項目前做了詳盡的背景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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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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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但是，」阿文打斷我，「聽著，我理解你現在的狀態。當人處於壓力和焦慮中時，往往會尋找各種解釋和聯繫，即使它們並不存在。」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相信我，如果互助會真有什麼問題，我們公司不會與他們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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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反駁，但意識到在這個環境下，任何關於超自然現象或邪教陰謀的討論都會顯得荒謬。阿文生活在一個理性、邏輯的世界裡，而我似乎已經踏入了另一個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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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最終說道，「或許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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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看起來鬆了一口氣，「來吧，我帶你看看我的辦公室，然後介紹你認識人力資源部的同事，談談那個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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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他走向他的辦公室，但腦中的警報聲大作。阿文的公司與互助會有業務往來，這意味著什麼？是巧合，還是互助會的影響力比我想像的更加廣泛？阿文知道多少？他是無辜的局外人，還是已經捲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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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阿文的私人辦公室後，他示意我坐下，然後去為我倒了一杯水。我趁機環顧四周，尋找任何可能與互助會相關的線索。辦公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文件和筆記本，牆上掛著幾張獲獎證書和與客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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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文背對著我，在飲水機前接水時，我的目光落在他桌上的一個文件夾上。文件夾微微打開，露出一角帶有星星標誌的紙張。我迅速伸手，將文件夾拉近，偷偷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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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份合約草案，頂部印著互助會的標誌。我只來得及看到幾個關鍵詞——「品牌擴張」、「新分部」、「目標人群」——阿文就轉過身來。我立刻將文件夾推回原位，假裝在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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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遞給我一杯水，「人力資源部的林經理現在有空，我們可以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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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接過水杯，強迫自己露出微笑，「不過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要處理。改天再談那個職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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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有些驚訝，但很快點頭同意，「當然，隨時歡迎。」他停頓了一下，「阿光，我真的很擔心你。答應我，會去看醫生，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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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我說，知道這可能是個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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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阿文的辦公室，走出那座閃亮的玻璃大樓，我感到一陣眩暈。陽光刺眼，人群嘈雜，一切都顯得如此正常，又如此不真實。我把在褲袋的卡片拿出來，果不其然上面印著何靜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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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掏出手機，撥通了輝仔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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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和你談談，」我說，聲音緊繃，「關於互助會...我發現了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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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見面？」輝仔立刻問道，聲音中帶著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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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環顧四周，突然感到暴露在開闊的街道上很不安全。「你家，」我決定道，「一個小時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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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我融入人流，向地鐵站走去。腦海中阿文的話語，那份文件上的字句和名片上的名字交織在一起。我不知道阿文是否知道互助會的真實本質，但有一點變得越來越清晰：這個組織的觸角比我想像的更加深入社會各個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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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捲入了一場遠超我理解的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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