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當我坐在那張高科技按摩椅上,平靜地等待我的記憶被抹去,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卻撕裂了這份人為的寧靜。
「誰讓你死的?我不准!」
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猛然炸響,天文台的玻璃門被一股巨力撞得粉碎!維恩猛然回頭,只見林亦桓像一頭受傷的野獸,雙目赤紅,青筋遍佈臉頰地衝了進來。他身後,流川踉蹌地跟著,嘴角掛著一絲血跡,顯然是受了傷:「他聽到我們的話……情緒失控又狂化了!」
「不准死!」亦桓瘋狂地嘶吼著,目標明確地朝我撲來。他竟用一股蠻力將擋在面前的維恩推開了幾尺,那力道讓身為吸血鬼的維恩都有些站立不穩。然而,這股爆發力並未持久,他衝到我面前時突然踉蹌跪下,氣息微弱地伸手緊握住我的手。
「別走…」他的聲音沙啞,卻以軟柔的眼神看著我,「別留下我一個!」
我愣住了,心頭竟然有種莫名的湧動。雖然我對這個自私的男人已失望透,但在最後一刻,他竟為我拼上一切。
我沒來得及思考,卻發覺亦桓緊握我的手,開始乏力。原來他的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那股狂暴的能量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卻也在迅速消耗他。但就在他即將力竭昏倒的前一刻,仍盡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抓住了我,彷彿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錨點。
流川趁這個機會一個箭步衝上前,眼中殺意畢露,手中寒光一閃,直取我的咽喉。「バカやろう!維恩大人!不能再仁慈了!」
「住手!」維恩的聲音響起,他以影子般的速度,擋在了我們的面前,穩穩地架住了流川的手臂。
「又怎樣了?」流川的語氣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洩氣,「他已經為了這個女人徹底失控了!不殺了她,後患無窮!」
維恩沒馬上回應流川,眼神卻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像在評估一件極其棘手、卻又價值連城的資產。
「我們需要重新談談,陳小姐。」維恩轉向我,語氣恢復了商人的冷靜。
他看著亦桓,又看著我,緩緩說道:「我需要一個『情緒支援人員』,來協助桓桓渡過他不穩定的轉化期。而你,是目前唯一的人選。」
「你又心軟?!」流川想抗議,卻被維恩一個眼神制止。
「這是基於現實考慮。流川,你比我更清楚,一個無法控制狂化、氣息不斷外洩的新生,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維恩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與其等宗親會、甚至是『水蛭』發現亦桓的氣息,上門把我們兩個都處理掉,不如我們自己先找到解決方案。而她,」他指了指我,「就是那個方案。」
「對!我是亦桓最親的人!我可以安撫他!不讓他狂化!」既然有生存機會,我的求生慾就來了。
維恩皺了皺眉,好像有點不高興,不過給我拋出了條件:「你們在吳興街那老公寓的維修和債務可以交給我。你的工作就是確保他不要再狂化。至於每個月的工薪⋯就一百萬夠不夠?」
我愣住了,從地獄到人間,原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嗯,我要再考慮一下。」現在選擇在我這裡,當然不能錯過任何機會。
「嗯?」維恩挑眉,示意我繼續。
「第一,我要一間真正『人住的』房間,有窗,有陽光,並且要和你們的『睡房』保持絕對安全的距離。」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rmKhRXO7K
「第二,廚房必須要有火,我要煮我自己吃的、熟的食物。」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Hx6N4dK9B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給我一台電腦,我還要交稿。」
維恩嘴角歪笑了一下,就命令流川滿足我的要求。沒想到流川這人臉雖黑,但效率高得驚人。不到一個星期就為我打造了一個人類專屬的「五星級安全屋」。
那是一個位於豪宅東側頂樓的獨立套房,幾乎有一整個公寓那麼大。巨大的落地窗朝向東方,每天清晨,台北盆地的第一縷陽光都能毫無阻礙地灑進來,溫暖得讓人想哭。房間裡有獨立的起居室、臥室、以及一個配備了全套德國頂級廚具、能真正開火的開放式廚房。維恩甚至還為我準備了一個書房,裡面擺著最新款的iMac,網速快得能駭進五角大廈。最重要的是,這個區域有獨立的門禁系統,除了我,沒人能進來,給了我最大的安全感。
但當然,門禁不是我獨有,而且無處不在,我仍未被允許獨自出門。不過為了這百萬月薪,我願意接受這臨時工,就當是集中精神寫小說。
可是我實在太天真了。
吸血鬼的作息比我想像中長,有了防曬用品、UV技術的防透光玻璃裝置,維恩在白天也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而且聽流川說維恩的公司主要是做海外私募股權(反正我不懂),總之隱閉性高、基本上能遠程上班、工作時間主要在晚上,早上下班就特別清閒,特意跟我開了一個「情緒支援特別組」的二人群組,探討亦桓(和他的)各種情緒問題,這個老闆的勤奮程度比我想像中更要命。
「亦桓喜歡什麼顏色?」
「亦桓的MBTI是什麼?」
「亦桓喜歡你的什麼?」
維恩一旦有空,就會把我帶到他的書房,商討「要事」。沒想到,前幾天那個為我的生死作過精準分析、理智考量的吸血鬼,愛上一個人時還不如一個初中小女生。而他既冷靜又熱情的戀愛腦,還想到利用我作為前任的種種經歷,作為他的戀愛軍師。
而自從當了吸血鬼的情緒支援人員才知道,亦桓每天躺的棺材,並非單純的睡床,而是一個高科技的「淨化箱」。新生的身體和心靈都極不穩定,需要長時間沉睡,來淨化體內因轉化而波動的神經。現在的亦桓,每天睡得比貓還多。
不過亦桓亦經常以自己會狂化作威脅,恃寵生嬌地向維恩提出很多莫名其妙的要求。其中之一是我仍必須為他「侍寢」— 亦即早上睡覺和晚上起床時給他蓋棺開棺,來確保我還在他身邊。亦桓這個巨嬰醒來時會有點起床氣,如果沒見到我,他或許還有狂化的危險,但最麻煩的是清晨時,他總擔心我會離開,不肯入睡。
「睡吧,桓桓。」這個名字很噁心,但我就想噁心他。
但棺材裡的亦桓盯著我,毫無入睡的意思:「你真的喜歡這個名字嗎?」
「我喜歡我的工資。現在我不用靠誰都能獨立生活了。」
我替他蓋起棺木,轉身離開。
亦桓很想修補我倆之間的關係,平時還會來我這個「妹妹」的獨立房,幫忙搬家擺設的事,借故親近。但自從他劈腿後,我很清楚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替維恩工作的打工仔,只想按章工作,不想再搭理他﹔而早已看破不說破的維恩,表面上沒過份干預,只默默在亦桓清醒的時候,替他安排一系列「赭裔新生必修班」,佔據了亦桓大量的時間 —
作為日式專業管家的流川板著一張臉,擔任「新生者導師」的角色。他會向亦桓惡補吸血鬼的世界觀,從「赭裔」的千年歷史、赭氏宗親會是什麼組織,到如何分辨如水蛭等不同的赭裔天敵,再到繁瑣到吸血鬼的餐桌禮儀 —— 比如,絕對不能像野獸一樣直接用嘴咬血包,而是要優雅地倒入高腳杯中,像品酒一樣飲用。
維恩對亦桓的照顧,體貼到令人髮指。除了給他特別從暗網訂購珍奶味的人造血、泡製肉燥飯味的血料理還會陪著他打他們相識時結緣的遊戲《Minecraft》,一邊情話綿綿地搭話:「親愛的你知道嗎?我就是迷上了你的建築天份!」「你這設計棒極了!我想都沒想到!怎麼你那麼有才華?」這些話連我與他初戀時都羞恥的無法說出口,但沒狂化的亦桓,就像一隻小綿羊一樣,不但把這些連我媽都不會說的肉麻情話照單全收,還乖乖地任由維恩借故的搭手、撫摸。
我不知道維恩是不是故意想噁心我,但夾在他們之間,我多慶幸自己對這善變的男人沒期望,要不然以前有多甜蜜,現在就有多尷尬。
「你真的對他,完全沒有感情了嗎?」過了好一段日子,維恩又找我商討「要事」的時候,維恩終於煞有介事地問我。
「沒有。」我答得斬釘截鐵。
「他平時很正常,甚至沒有抗拒我的照顧。」然而維恩難得地露出一絲困惑,「可是我還感覺,他對我還隱隱有種摸不透的距離感,我認為⋯這是他把真實的自我壓抑住了。」
他優雅地交疊雙腿,像個來做心理諮商的案主:「你覺得,他現在是不是還喜歡你?」
維恩這個問題讓我犯難,如果答不好,自己很容易會陷入一個無可挽回的困境:不過如果我說他不喜歡,我這情緒支援員的價值就沒了,不但我這份百萬月薪的優差可能會丟掉,說不定更有可能生命不保﹔但如果我說他還喜歡我,就等如在維恩眼中如情敵般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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