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零轉入下一條街,這裡人更多,也距離此區神殿更近,血紅視野裡,純白的石質神殿塔是一根由鑲滿眼球的血肉糾集纏繞而成的高聳尖塔,塔尖處正常是金線勾勒出的豎向眼睛圖紋,在血色視界就是一顆碩大、濕潤、立體的真實眼球,眼球四處轉動觀看著區內發生的所有事。
有的人可能覺得被窺探不適,但對R零而言,血紅視野裡神殿那從未停止轉動的眼球是帶給他最大安全感的存在,讓他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被保護著。
當初,R零滿15歲成年要離開神殿、自己在搖籃星上居住時,司祭還曾說他有接受神力成為司祭的天賦,但他的回答是:
「當司祭太辛苦了,我也不想永生,只想一直玩,玩到老死。」
他還記得當時司祭眨眨全身的眼珠,似乎有些傻眼,但並未多說什麼。
將視線從神殿移開,R零望向街道兩旁的建築——
「想知道游泳是什麼?快來水域體驗。」「『搖籃之外』仿真體驗第29集Arrived!Come in now!」「欲知人體脆弱,請來災難模擬體驗。」
搖籃星人類在無敵神力轉化的豐富物質,和神殿司祭無微不至地看護下,過得十分安逸,也十分不利於發展自我意志,因此司祭們不僅從小教育人們以「想像建構」轉化使用「神力結晶」的方法,還設置了非常多的模擬體驗房,類似全感沉浸式遊戲,用來刺激搖籃星人類的意志發展,當然,完全不強迫參加,一切自願。
R零自己也為了瞭解血紅視野而多次參加過「活體結構的奧妙,解剖的藝術手法。」體驗,也觀看過神殿「里布堤館」生體類別的影像和文字資料。
除了這些,R零看到街上還有一間間「即時玩具列印亭」穿插散落在各種體驗房當中,幾乎每一間都閃著「使用中」的淡黃燈,列印亭上方浮著一行字:
「讓虛擬照進現實!在遊戲艙外也能擁抱心愛玩具!」
這是讓使用者投入「神力結晶」後,幫助「想像建構」出遊戲虛擬道具的機器;每個人第一次使用時的消耗由機器,也就是神殿提供,後續就需要消耗使用者自己的「神力結晶」——搖籃星人一生有五塊直徑一米的「神力結晶」自由使用,可以放棄,但是綁定本人,不可轉讓、交換、搶奪、竊取。
「啊我說了是微調!微調你聽不懂嗎!你這個故障機器!」R零看到一個年輕人在玩具亭裡煩躁抓頭,腳邊堆了4、5個奇怪形狀的物體。
「我這塊結晶都快用掉一半了!再試一次!」年輕人將手中的紫色晶體對準亭裡的透明護罩,微光閃過,那晶體又消失了約五分之一。
在年輕人焦急等待這次的結果時,R零的注意力被引向另一邊街上的玩具亭。
「好耶!我終於!成功做出等身高巨型音叉了!耶咿!」
一個體型微胖的長髮女人抱著比她還高的銀色叉子走出來,她雙手緊緊抱著叉子,還將臉貼在上面蹭了蹭,她腹部長出的兩根觸手也纏繞在叉子上撫摸。
比自己身高還高就不能算是「等身高」了吧⋯⋯R零默默想著,繼續往前走,路過了一位穿著白色金邊長斗篷、帶著材料機器在修補建築的司祭。
長斗篷是司祭的統一穿著,背面同樣有個金線勾勒出的豎向眼睛圖紋,另一個視野裡,司祭是一片長滿眼珠的透明肉質薄膜,帶著一個肉團,說是修補不如說是餵食:
薄膜司祭一邊水波般晃動,一邊伸出透明管子從肉團上挖出肉扔進活體建築張開的大嘴,然後該建築上原先的凹洞就一點點蠕動著填平。
還路過了一個坐在神殿門前哭得像孩童的老人,邊哭邊喊「我也想要永生!想永遠在搖籃生活!我不想老死啊嗚嗚哇啊啊!」沒人理他。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R零到了目的地:
斑駁圓弧的建築牆面上凹陷出一個空洞,那是公共傳送門站點,通常建在不太起眼的位置,沒有門,也沒有牆,只是一塊向內凹陷的光面,如靜止的水,一面倒掛在牆上的湖,表面是銀灰色的霧,從某個角度能看見內部微微流動的藍色紋理,像潮汐。
胖丸傳來的訊息仍懸浮在他的遮光眼鏡介面左上角閃爍著——
「急急急急急!有神殿級的急事拜託!星外航行登記大廈見。」
R零知道以胖丸的個性,真正重要的事肯定不會這樣傳達,但畢竟胖丸跟自己是神殿同一批培育、剛好幼時在神殿睡隔壁床、又一直對自己很好的「朋友」所以不喜歡出門的他還是選擇赴約。
R零走近傳送門,血紅大嘴伸出了舌頭舔過他全身,這是在讀取身份,正常視野裡是一陣掃描光線,然後舌上突起幾個刻有數字的白色按鍵,R零輸入要傳送的目標,並且選擇屏蔽感知模式——被濕軟舌頭舔遍全身的感覺一次就夠了。
傳送門泛出一圈柔白的光暈,他停在門前一秒,盯著那道光面無聲地呼吸,然後向前踏了一步。
下一刻,他站在了另一個神殿區的邊界平台。
傳送門在他身後迅速關閉,只留下一聲低鳴,像是吞完一滴水的喉音。
這裡的天氣比他那邊要冷一些,風從平台邊緣吹過來,掠過他的頭髮與衣服下襬;他抬頭就看到不遠處,一棟通體鏡面結構、懸浮在磁場結界上的高塔建築直刺天際,塔身上有一行金色虛字緩緩盤旋:
「 Interstellar Departure Registration Tower」
他按了下眼鏡框,那行字自動翻譯成他個人語言偏好格式,再次閃爍:
「星外航行登記大廈」
胖丸正站在入口廣場的中央,穿著標準的貼身太空服,一副開朗的笑臉,正一邊朝他揮手一邊喊——
「嘿!你只遲到兩分鐘呢,R零!超越之前的五分鐘,你突破自我了!」
R零沒說話,只把手插進口袋,慢慢走過去。
ns216.73.216.4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