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畫本滑落的觸碰後,金鑫與路遠之間,彷彿多了一條無形的細線。它輕柔卻堅韌,悄悄牽引著兩顆青澀的心。
金鑫的美術課步上正軌。每週三下午,少年宮的舊教室便是她的殿堂。路遠則總會在放學後,來到少年宮外的白樺樹下等候。這成了他們之間,一個無需言語的默契。
深秋的清晨,林海市的空氣已帶上幾分凜冽,卻也分外清爽。路遠裹緊薄外套,加快腳步。他總會繞到學校附近的那家老字號早餐攤。攤主大爺的吆喝聲,伴著熱騰騰的油煙氣,構成一天最樸實的開場。
他熟練地拿起一個剛出爐的油鹽餅,外皮金黃酥脆,內裡層次分明,帶著烘烤後的焦香與淡淡的鹹味。那股撲鼻而來的熱氣,熨帖著他的掌心,也溫暖著他前世疲憊的心魂。
再要上一碗滾燙的豆腐腦,潔白細嫩的豆腐花,淋上用野生黑木耳、黃花菜和大蔥熬製的特有醬滷,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鮮香軟滑的豆腐脑,與那鹹鮮的醬滷完美融合,入口即化,每一口都是濃郁的家鄉風味,暖意瞬間從舌尖蔓延至全身。
這味道,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前世他忙於奔波,總覺得這些家鄉小吃唾手可得,從未駐足品味。直到遠離故土,在無數個孤寂的深夜,才無比渴望這一口家常的溫暖。
如今,他再度置身於這熟悉的煙火氣中,每一口油鹽餅的酥脆,每一勺豆腐腦的鮮甜,都像一劑溫柔的藥,撫慰著他重生的靈魂。它們不再僅僅是食物,更是他歸鄉的證明,是他重獲親情、把握今生的具象。
今日清晨,路遠特意多買了一份油鹽餅。他將它用油紙小心包好,塞進書包。他知道,金鑫總吃得簡單。
當他走進教室,金鑫已經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看書。清晨的光線透過窗戶,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金鑫。」他輕聲喚道,將那包油鹽餅悄悄推到她桌邊,「早飯,剛出爐的。」
金鑫猛地抬頭,看到桌上的油紙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疑惑。她看向路遠,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帶著些許不知所措。
「熱乎的,快吃。」路遠壓低聲音,聲音溫和,眼神鼓勵。他怕她拒絕。
金鑫猶豫了片刻,最終輕輕接過了油鹽餅。指尖觸碰到油紙的餘溫,她的心也跟著暖了一下。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臉頰泛起淡淡的粉色。她能感覺到,路遠的目光溫柔地落在自己身上。
在接下來的課堂上,金鑫偶爾會偷偷撕下一小塊餅,放進嘴裡。那份鹹香酥脆的滋味,像一股暖流,融化了清晨的涼意,也融化了她心中的一絲陌生感。
她會在路遠不注意時,悄悄抬頭看他一眼,眼中滿是感激。看到金鑫喜欢自己带来的食物,路遠則報以一個微不可察的姨母笑,那份默契在彼此間悄然滋長。
自習課上,教室裡只有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輕響。金鑫正專注於一道數學題,筆尖卻突然失去了力道,發出「咔」的一聲輕響。
她的自動鉛筆芯,在最關鍵的時刻,用完了。她輕輕嘆了口氣,眉頭微蹙,那份細微的沮喪,在她靜謐的臉龐上顯露無疑。
路遠的目光,始終若有似無地落在金鑫身上。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像被放大了一般,清晰地映入他眼底。金鑫蹙眉的那一刻,他便立刻察覺到了。他知道,她又遇到小麻煩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他從鉛筆盒裡,拿出幾根嶄新的自動鉛筆芯。它們被透明的塑料管裝著,閃爍著微光。他沒有說話,只是悄悄地、無聲地,將鉛筆芯推到金鑫的桌邊,動作輕柔得像一片落葉。
金鑫抬頭,目光正好對上桌邊那管鉛筆芯。她的眼睛瞬間睜大,像是被施了魔法。她緩緩抬頭,看向身旁的路遠。他的眼神溫和而平靜,像一汪深潭,卻又透著對她無聲的關懷。
金鑫感到一股暖流,從指尖蔓延至心底。這份不經意的體貼,比任何言語都更讓她動容。她輕輕地拿起鉛筆芯,指尖觸及到管壁冰涼的塑料,心中卻是溫熱的。
她望著路遠,眼神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感激與一絲羞澀。她無聲地張了張口,做了個「謝謝」的口型。路遠只是對她輕輕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樣的心照不宣,那樣的默契相通,像林海市深秋裡透過窗戶灑下的陽光,溫暖而細膩。路遠看著金鑫,他知道,這份情愫,已不再是單純的友情。它像埋藏在泥土下的種子,正悄無聲息地,在彼此的心田裡生根發芽,等待著春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