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在華陰城漸漸有了些「名氣」，即便大多數百姓都以禮相待，但總有一些閒漢或輕浮子弟，會將我的過去拿來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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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走在路上，會聽到背後傳來輕佻的聲音：
「喂，小娘子，來唱個段子來聽聽啊？」
又或是有人大聲地說：「還包著臉幹嘛？該不會是看到我害羞臉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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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更過分的，會直接湊上前來，語氣輕佻地問：「小歌妓要不要嫁給哥哥我啊？保證讓你吃香喝辣！」他們的眼中充滿了輕蔑與戲謔，彷彿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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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我難堪的，莫過於那些直接開口侮辱的言語。
「唱個歌就有錢了幹嘛來出來拋頭露面？假惺惺什麼。」這話像一把刀，直戳我的心窩。他們不知道我曾被迫為歌妓的無奈，也不知道我如今只想憑藉自己的雙手，過上安穩清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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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甚者，會直接走上前，壓低聲音卻帶著滿滿的惡意，問我：「小娘子，睡一晚多少？」那赤裸裸的眼神，讓我渾身發冷，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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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我便會握緊藏在袖中的拳頭，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與屈辱。我會加快腳步，低頭不語，彷彿沒有聽見那些污言穢語。我知道，若我回嘴，只會讓他們更加囂張。我能做的，只有盡力隱藏自己，不讓這些惡意侵蝕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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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市井裡的閒言碎語，府衙之中也並非全然的風平浪靜。雖然張師爺給予了我充分的信任和支持，但其他一些官吏，尤其是那些自詡清高、對「倡家女子」心存鄙夷的胥吏，即便不敢當面造次，也總會在言語和態度上流露出幾分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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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聽到他們私下竊竊私語，談論我的過往，語氣中帶著不屑：「一個歌妓，竟也能在府衙裡當書記？」他們看我的眼神，時而帶著打量，時而帶著一絲探究，彷彿想從我身上找到什麼不堪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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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配工作時，偶爾也會遇到一難處。儘管張師爺會盡量將重要的文書和物資清點交給我，但有些不那麼重要的案牘，或是其他衙役不願碰的瑣碎雜事，便會不經意間落到我的手上。比如，整理堆積如山、滿是灰塵的舊宗卷，或是將一些破損的公文修補抄錄。雖然這些工作本身並無高低貴賤之分，但從旁人刻意迴避的態度中，我仍能感受到那份潛藏的輕蔑——彷彿這些「髒活累活」，就該由我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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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感到無力的是，當我處理一些涉及與外人交涉的文書時，偶爾也會遇到對方對我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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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替張師爺核對一份鄉村上報的物資清單。其中有些數字與庫房的記錄略有出入，我便按照流程，準備發函去詢問確認。然而，當那鄉村的里正來到府衙，看見是我來處理此事時，他的臉上明顯流露出一絲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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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著我看了幾眼，然後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地問道：「敢問這位……大人，這核對物資一事，當真由您來負責嗎？不知張師爺可有親自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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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語氣雖然客氣，卻透著一股顯而易見的質疑。他甚至沒有直接稱呼我的職位，而是用了模糊的「大人」，又立刻提到張師爺，分明是對我能力的不信任，甚至是對我身份的顧慮。那一刻，我感到一陣刺痛。我努力維持著平靜，將手中的公文遞給他，耐心解釋了核對的流程，並強調這是張師爺的指示。他最終雖不再多言，但眼神中的那份懷疑，卻像一根針，紮在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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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來自外界的惡意和府衙內的輕視，像無形的重擔，沉沉地壓在我心頭。我不敢向李墨透露分毫。他已經為我們的生計奔波，日夜守衛著華陰城，肩上的擔子夠重了。我不想再為這些瑣碎且無法改變的閒言碎語讓他多操一份心，徒增煩惱。我努力在臉上維持著平靜，即使心裡早已千瘡百孔，也要在李墨面前展現出無憂無慮的樣子。我將所有委屈與不甘，都默默地藏在心底，任由它們在夜深人靜時，獨自折磨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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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些人的惡意，終究會突破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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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尋常的午後，張師爺去太守那裡議事，庫房裡只剩下我一人清點藥材。一堆堆散發著草藥氣味的包裹，讓我專心致志地記錄著。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輕浮的笑聲。
「喲，婉兒姑娘，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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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回頭，看見一個平日裡便有些好色的老吏，姓趙，仗著在府衙裡有些年頭，為人便也有些囂張。他平日裡便常在我身邊轉悠，眼神黏膩，讓我感到極度不適。此刻，他正一步步朝我靠近，臉上掛著令人作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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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手中的筆，心跳驟然加速：「趙大人，請自重。我還有公務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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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務？什麼公務比得上陪我趙某人說說笑笑？」他步步逼近，眼神中滿是輕佻。「難得婉兒姑娘一個人在這清靜地方，不如給趙某人唱個小曲兒助興如何？就當……額外的小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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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毒蛇一樣纏繞過來，我感到一陣噁心。我後退一步，想要拉開距離，卻被他堵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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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想做什麼？」我顫聲問道。
他見我臉色蒼白，反而更加得寸進尺。那雙肥膩的手，竟直接朝我蒙面的布巾伸來，語氣猥瑣：「每次都包著臉，多沒意思？讓趙某人瞧瞧，你這美人兒，到底是何等花容月貌，竟能把李墨那小子迷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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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只覺得一股血氣直衝腦門，恐懼與屈辱將我完全淹沒。這不僅是對我的侮辱，更是對李墨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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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地抬手去擋，卻被他抓住手腕，他的力氣遠比我想像中大。恐懼讓我的身體僵硬，大腦一片空白，我幾乎要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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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如雷的暴喝驟然響起！
「趙光義！你這畜生，在府衙重地，光天化日之下，意欲何為？！」
張師爺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與威嚴，像一道驚雷，直接劈進了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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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吏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一個哆嗦，條件反射般地鬆開了我的手腕。他轉過身，看見張師爺鐵青著臉，雙目噴火地站在庫房門口，那眼神中的殺氣，讓趙老吏瞬間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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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爺……我、我只是……」趙老吏支支吾吾地想辯解。
張師爺卻根本不給他機會。他一步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趙老吏的膝窩，趙老吏慘叫一聲，直接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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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麼？！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婦女？！還是想玷污府衙清譽？！你這個老不修的畜生，仗著在府衙混了幾年，竟敢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張師爺怒不可遏，指著趙老吏的鼻子罵道，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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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了一眼嚇得臉色慘白的我，眼底閃過一絲心疼，隨即又轉回趙老吏身上，聲音冷酷：「來人！將這趙光義給老夫綁起來，押到大牢裡去！明日呈報太守，將他革職查辦！此等敗類，絕不能留在府衙，玷污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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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巡邏的兩名衙役聽到動靜，立刻衝了進來。他們見張師爺如此震怒，也意識到事態嚴重，二話不說便上前將趙老吏架起。趙老吏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求饒：「師爺饒命！師爺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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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師爺卻置若罔聞，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被拖走，那眼神中帶著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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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庫房再次恢復安靜，張師爺才緩緩走到我身邊，他的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婉兒姑娘，讓你受委屈了。是老夫疏忽，才讓這種宵小之輩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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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眼眶卻忍不住濕潤。那份被侮辱的屈辱感，終於在這一刻，被張師爺的庇護所消融。我心中除了後怕，更多的是感激。有這樣一位正直的師爺在，我在府衙的工作，似乎也多了一份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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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衙的日子，本以為在張師爺雷霆手段處理了趙老吏後，可以平靜一段時日。然而，亂世之中，命運總會拋出新的波瀾，讓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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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後，我正整理著家中雜物，忽然聽到茅草屋外傳來一陣喧鬧。還沒等我走出去看個究竟，一個面帶笑容、身穿綢緞的肥胖婦人，便已徑直走進了簡陋的院子。她身後跟著兩個小廝，一個提著幾盒精緻的點心，一個則抱著幾匹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的絲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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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看著她，心想這是哪家的婦人，竟尋到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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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便是婉兒姑娘吧？」那婦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笑容堆疊得更深了。「老身是城東劉家的媒婆，今日奉了城中富商，張大老爺之命，特來為姑娘說一門好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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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跳。張大老爺？華陰城中能被稱為「大老爺」的富商，屈指可數。他們家的財富和影響力，遠非尋常百姓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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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親？」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我和墨郎私訂終身的事情，為了不惹人耳目，從未對外張揚。除了張師爺與少數城防兄弟，旁人幾乎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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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見我臉色微變，以為我是害羞，便更加熱絡地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那雙肥厚的掌心帶著幾分油膩：「哎喲，瞧姑娘這般花容月貌，老爺一見便傾心不已。老爺膝下無子，正缺個賢惠的……」她頓了頓，似乎是顧忌到我的身份，將「夫人」二字吞了回去，換了個詞：「……賢惠的解語花。老爺說了，願納姑娘為妾，保證姑娘往後錦衣玉食，再也不用在這小茅屋裡受苦。每月還有豐厚的月錢，比你在府衙裡做書記，不知要輕鬆多少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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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示意身後的小廝將那些點心和綢緞往我面前湊。綢緞光滑細膩，點心散發著甜香，在茅屋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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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我為妾？還要我離開府衙？我只覺得胸口一陣憋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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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已有心上人，不願為妾。」我鼓起勇氣，掙開她的手，聲音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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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老練的模樣：「哎呀，姑娘這說的是哪裡話？這亂世之中，能有個富貴人家庇護，是多大的福氣！至於什麼心上人……不過是年輕人一時意氣罷了。待嫁入張府，享盡榮華富貴，哪裡還會記得那些過往呢？」她說著，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茅屋簡陋的陳設，眼中透著一絲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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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心與墨郎相許，絕無二心。」我堅定地說，腦海中浮現出墨郎的臉龐。我怎麼能為了榮華富貴，背棄我們之間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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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見我態度堅決，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換上了一副不悅的神情：「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別以為在府衙裡做了個小小的書記，就真當自己是清貴人了！等你過了這村沒了這店，看你還能有什麼好下場！」她撂下狠話，帶著小廝，氣衝衝地轉身離去。
茅草屋裡頓時又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那些點心和綢緞，像是諷刺般地堆在地上。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頭的怒火與屈辱交織，眼淚不爭氣地模糊了視線。這一次，墨郎不在家，我必須獨自面對。面對這些來自四面八方，對我身份的輕蔑與挑戰。這亂世，想要安穩地活著，為何竟如此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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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張大老爺派媒人到簡陋的茅草屋提親，如此大的陣仗，又在城西鬧市附近，消息很快便傳開了。不出半日，李墨便從城防營那邊聽說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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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茅草屋時，便看見墨郎正坐在屋裡，臉色雖然平靜，但眉宇間卻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他一見我便問：「婉兒，那媒人可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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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瞞不過他，便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只是盡力避開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墨郎聽罷，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便起身，默默地整理著衣衫。
「夫君這是要去哪兒？」我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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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堅定：「去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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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墨郎，不要去！」我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心中焦急萬分。張大老爺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財大勢大，而李墨只是一名普通的城防士兵，貿然上門，無異於以卵擊石。我深知這些富貴人家眼高於頂，面對墨郎這樣無權無勢的小人物，定然不會給好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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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讓他們如此欺辱你。」墨郎的語氣不容置疑，他輕輕地將我的手從衣袖上拉開，「放心，我只是去把事情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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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勸不住他，心頭焦急如焚。待他轉身離開茅屋後，我幾乎是立刻便跟了出去。我不敢走得太近，只是遠遠地綴在他身後，看著他那堅毅卻顯得有些單薄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城東那氣派森嚴的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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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門口，果然如我所料。高大的朱漆大門緊閉，門前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護院。李墨上前敲門，說明來意後，那兩名護院便開始大聲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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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街角的一棵老樹後面，雖然聽不真切他們說了些什麼，但從他們囂張跋扈的姿態，以及李墨那漸漸僵硬的背影，我便能猜出那些定是極盡羞辱之能事的詞彙。他們指手畫腳，不時發出刺耳的哄笑聲，甚至連周圍路過的百姓，也投來好奇而輕蔑的目光。我看到李墨緊握的拳頭，感受到了他被侮辱的憤怒，心頭像被千刀萬剮一般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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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兩名護院竟是直接推搡著李墨，將他從張府門口驅趕開來，態度粗暴而輕蔑，彷彿他只是一個骯髒的乞丐。我眼睜睜看著李墨被推出大門，他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轉身，一步步離開。他的背影，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很長，顯得如此疲憊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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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等他走遠了些，才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往茅草屋走。當我回到家時，墨郎已經先我一步回來了。他坐在屋裡，背對著我，肩膀微微塌陷，顯得有些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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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前，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但他卻轉過身，臉上露出了平日裡那抹熟悉的，帶著幾分憨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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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你回來了。」他看著我，眼神有些閃爍，卻極力維持著輕鬆的語氣，「別擔心，事情都解決了，以後他們不會再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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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彷彿剛才在張府門口受辱的不是他。那份強裝的輕鬆，反而更讓我心如刀絞。他總是這樣，把所有困難和委屈都自己扛著，不願讓我為他擔憂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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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眼底那抹揮之不去的疲憊和隱忍，看著他嘴角那抹勉強的笑意。他越是故作輕鬆，我便越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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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郎……」我的聲音哽咽，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我一步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他，將臉埋在他的懷裡，任由淚水浸濕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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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哭什麼呢？」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語氣溫柔得讓我的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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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著頭，泣不成聲。我哭的不是我自己受的委屈，而是他。我知道，他今天為了我，吞下了多少屈辱，承受了多少輕視。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卻為了我的名聲，不得不去面對那些惡意的嘴臉，最終還被人像狗一樣趕出來。而他卻依然在我面前，笑著說「都解決了」。這份隱忍和付出，讓我心疼得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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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知道……我都看見了……」我斷斷續續地說著，淚水模糊了雙眼。我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溫暖，那是我在這亂世中唯一的依靠，也是我無論如何都要守護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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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我如往常般去市集採買，為墨郎準備他喜愛的粗糧餅子和少許肉乾。華陰城雖不如以往繁華，但市集裡總歸有些許生氣。我穿梭在人群中，盡量將自己隱藏在布巾和斗笠之下，只求能安靜地辦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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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準備付錢給菜販時，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喲，這位蒙面小娘子，生得這般神秘，莫不是怕露出絕世容顏，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給迷暈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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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緊，這輕佻的語氣，是那些平日裡便會調戲路人，仗著人多勢眾便作惡的市井無賴。我沒有理會，只當沒聽見，低下頭專心數著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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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無賴卻不依不饒，竟湊得更近了些，鼻尖幾乎要貼到我的布巾上：「怎麼，不說話？是嗓子啞了，還是害羞了？不如讓小爺我請你喝杯花酒，潤潤嗓子，再聽你唱個曲兒？」他的同夥們在一旁發出陣陣鬨笑，引得周圍百姓紛紛側目，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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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著心中翻騰的惡心，強壓下怒氣，冷聲道：「這位……公子，請您自重，我乃府衙書記，身有要事，莫要在此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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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書記？」那無賴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更加放肆，「哎喲，原來是府衙那邊的『歌妓書記』啊！怎的？難道府衙裡沒人要你伺候了，跑出來找客人？不如跟著爺，保證你吃香的辣的！」說著，他竟伸出手，想要來扯我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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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後退一步，驚恐地躲開他的手，手中剛數好的銅板也嘩啦一聲散落一地。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憤怒，周圍圍觀的人群像是看戲一般，沒有任何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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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轉身準備逃離之際，一道疾風突然從我身後掠過！
「敢動嫂子！找死！」
伴隨著一聲暴喝，一個身影如同猛虎下山般衝了出來，直接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調戲我的無賴臉上。那無賴慘叫一聲，重心不穩，直接摔倒在地。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墨郎的同袍，小林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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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無賴的同夥們見狀，怪叫一聲，立刻便要上前圍攻。我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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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不等他們靠近，幾個原本在旁邊閒逛的身影，卻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圍了上來。一個方才還在菜攤前挑揀的漢子，一個本是倚在茶館門柱上打盹的壯士……他們不知何時，已經一言不發地，擋在了那群地痞的四周，形成了一個鬆散卻不容突破的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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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場混亂的鬥毆。那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圍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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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便衣的士兵甚至沒有太多喝罵，只有拳頭到肉的悶響和骨頭錯位的脆響。他們動作乾淨利落，彼此之間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轉瞬間便將那幾個平日裡橫行霸道的無賴，打得蜷縮在地，哀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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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百姓們此刻才反應過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們原本袖手旁觀，此刻卻被這份突如其來的、團結的兇悍所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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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無賴哪裡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扶起他們那個被打得半死的頭領，狼狽地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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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子轉身看向我，臉上的怒氣瞬間消散，換上了一抹憨厚的關切。 「嫂子，你沒事吧？這些狗東西，沒傷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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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外幾位士兵也走了過來，默默地將我護在中間，警惕地望著四周，確保再無危險。其中一人彎下腰，幫我將散落在地的銅板一枚一枚地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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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看著他們，剛才的恐懼、屈辱和現在的感動，交織在一起，讓我百感交集，眼眶不自覺地泛紅。 「我……我沒事，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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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可別這麼客氣！」小林子拍了拍胸脯，黝黑的臉上透著一股豪氣，「咱都是兄弟，你的事就是咱兄弟們的事！這些狗東西早就該揍了！」
「真他娘的混賬！嫂子是能隨便冒犯的嗎？！」
「就是！下次再見著，直接拖到城牆邊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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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你一言我語，言語中全是對我的維護，對墨郎的兄弟情誼也溢於言表。這些在亂世中守衛著華陰城的士兵們，雖然身處底層，過著艱苦的生活，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是如此純粹而深厚。他們互稱兄弟，彼此扶持，將戰友的家人也視為自己的親人。那句「嫂子」，不再是簡單的稱呼，而是包含了對墨郎的尊重，對我的認可，以及一份不容侵犯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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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頭暖流洶湧。雖然世道艱難，惡意無處不在，但在華陰城，我遇到了墨郎，遇到了像小林子和這些士兵們一樣，真誠而善良的人。他們的義氣和情誼，如同亂世中一束溫暖的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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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讓我在震驚之餘，更是深深感受到了這群士兵的仗義。這樣的情誼，比任何金銀財寶都來得珍貴。我心頭感動不已，很想好好答謝他們，但摸了摸懷裡的錢袋，今日採買已用去大半，囊中實在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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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我走到街邊賣包子的小攤前，買了幾顆熱騰騰的白麵包子。這包子雖小，卻是眼下我能拿出最好的心意了。我提著包子回到小林子和那幾位士兵面前，遞到他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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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子，還有各位大哥，今日多謝你們替我解圍。」我低聲道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囊中羞澀，只能請各位吃個包子，聊表心意，還望各位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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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子接過包子，那熱乎乎的觸感讓他愣了一下，隨即與其他幾位士兵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們平日裡吃的都是軍營裡的粗糧，這白麵包子雖然普通，卻帶著一份嫂子的心意，更顯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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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嫂子你這就太客氣了！」小林子大咧咧地咬了一大口包子，白煙伴著肉香升騰而起，他滿足地咀嚼著，「嫂子送的，就是山珍海味！香！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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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士兵們也紛紛接過包子，大口地吃了起來。他們是真的餓了，也真的被這份心意感動。
「嫂子有心了！」
「這包子比軍營的飯菜可好吃多了！」
「嫂子不必如此客氣，您是咱們李大哥的人，那就是咱們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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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邊吃邊說，臉上洋溢著簡單的快樂和滿足。那份毫不矯飾的豪爽，讓我心頭一陣陣溫暖。小林子嚼著包子，含糊不清地對我說道：「嫂子，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別跟我們見外！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兄弟們什麼都幫你辦！」
「就是！嫂子有事，儘管吩咐！」其他士兵們也紛紛附和，拍著胸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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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們真誠的話語，看著他們沾滿麵粉卻充滿笑容的臉龐，我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瞬間驅散了連日來所有積壓的委屈和陰霾。在這些樸實卻仗義的士兵眼中，我的過往不再是恥辱，我的身份也不再是負擔，我只是他們的「嫂子」，是他們願意保護和幫助的對象。
這份微薄的包子情意，換來的卻是沉甸甸的溫馨與依靠。我知道，在這亂世之中，我與墨郎並非孤身奮戰。這華陰城，除了張師爺，還有這些情深義重的城防士兵，他們是墨郎的兄弟，也將是我堅實的後盾。我的心境，在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和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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