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團戰，爭一個，打唔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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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看著電話的對話視窗，猶豫了兩秒，再抬頭朝電視螢幕及房間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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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漆黑昏暗的房間，與被無數鎂光燈照亮如白晝的香港大球場形成強烈對比。不知為何有那麼零點幾秒，他短暫地想像了一下，若自己站在場上會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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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分鐘，阮文康準備開角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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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現場嘅觀眾都非常緊張，特別係香港球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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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又傳來訊息，那人表示今次的對手是日本頂級戰隊，機會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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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又猶豫了幾秒，顯然是有點心動。這時阮文康開出短角球，其實鏡頭內沒有出現那兩名好友，但不知為何，他很想看完這最後幾分鐘，於是便把心一橫，將已經打好了的幾隻字發送出去。「都係唔啦，有嘢忙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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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出短角球後，底線的阮文康再接過回傳，持球突入禁區－是越南短角球戰術的其中一種。這確實殺了港隊一個措手不及，因為他們以為越南一般都只是在外圍傳中或是遠射，回過神來時便被他過了一人，到達小禁區與底線交界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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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閘住啊喂！閘住！唔好畀佢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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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席的驚呼與打氣聲等，混雜在空氣之中從四方八面傳來，禁區內風聲鶴唳之際，司徒俊緯依然站在另一側的K角位，用餘光觀察著前方隊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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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地波傳中，但韋特莊臣閂到，想解圍但好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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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出腳先，個波篤咗落莊臣隻腳度，都係越南角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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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場球迷發出像是鬆一口氣的聲音，前方的余仁海跟蕭智堯則是拍著手，前者甚至向著觀眾席揮手，讓他們繼續大聲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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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啱先呢次攻勢見到港隊有少少唔集中，亦都見到越南角球戰術其實都幾多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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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係阮文康開角球，今次又要睇下佢哋玩咩花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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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俊緯依然是站在另一側的K角位，專心地觀察著附近情況，未有因剛才的攻勢跟觀眾情緒而有任何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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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從牽掛的十號位改踢防中，也記得那年學界被那支本應能輕鬆淘汰的理善擊敗時，是什麼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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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跟蔡與榮說決定放棄做施丹時，附近包括氣味、光線與外界的嘈雜聲音，多年來一直像畫布般悄然地掛在記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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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很難想像一名只有十二三歲的孩子，是如何親口說出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只因為見到一個比自己更適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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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開出角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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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球離開他腳邊那一剎那，場上球員很快便意識到不太對勁，因為那弧度及落點看起來都不像是朝小禁區的危險區域而去，反而有點貼著底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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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想直射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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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中圈附近等待反擊的蕭智堯，雖然因為角度關係無法清晰地看到路線，但從那些爭頂的球員臉上已能看到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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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以核心身份帶領球隊獲勝，他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從這麼遠的距離，蕭智堯似乎也能看到他那緊皺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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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斬出去的角度並不那麼理想，稍微偏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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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站在那個畫在九十度角裡的弧線內，目睹皮球與門柱撞擊時發出的清脆聲音，然後很快的目光移到另一側的司徒俊緯，以及等待反擊的蕭智堯及余仁海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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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泰來爭贏頂去左路，司徒一直喺度等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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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黃麟過嚟想截住司徒，但反而露咗身後蕭智堯條傳球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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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俊緯很冷靜地轉身用掃把腳將皮球送出，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是港隊一次會頗具威脅的反擊，現場球迷的叫喊聲亦變得激昂起來。這震耳欲聾的氣勢，讓蕭智堯心頭稍有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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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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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位後用遠側腳控球並轉身，正面面對跟上來的黃登光後，沉肩假身並將其騙過，大步循中路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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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登光呢下有啲衝動，因為而家變成係一個三打二嘅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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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呢邊阮文康全速回防緊，非常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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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推進、一邊左右張望的蕭智堯當然也看到這一點，明明已是下半場補時階段，但阮文康仍彷彿體力充沛般，全速地從後方往自己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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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是從哪一刻起步，但蕭智堯知道以這個狀態，不消兩秒便會被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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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甩人！特別係同我睇實余仁海！唔好理其他嘢！」阮文康大聲吼道，越南的教練團有特意研究過這兩人以往合作的影片，知道他們特別擅長二打二反擊，當負責盯防余仁海的後衛稍微分心，便會被蕭智堯送出致命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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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這一句，反倒讓另一側守在梁博豪身旁的蔡光越猶豫了半秒，蕭智堯不知道阮文康喊了些什麼，但他未有忽略視野裡這轉瞬即逝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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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要追上啦，但蕭智堯畀個過頭，過咗蔡光越，梁博豪拎到個波入埋禁區！但蔡光越亦追到上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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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的呼聲達到最高點，然而踏入禁區，攻守兩人的動作都變得謹慎。梁博豪不敢輕率地斷送這得來不易的反擊機會，蔡光越也害怕自己的動作會構成犯規，在最後這補時階段成為輸十二碼的球隊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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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上場已非正面地交過手，梁博豪知道對方不是什麼頂級後衛，但也絕非能輕易騙過。因此他選擇了最合理的做法，先推向右腳位碎步盤帶，放慢節奏待兩人形成一對一局面下，然後突然假身變速以右腳推前，製造出似乎可以射門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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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是流動的，騙不過對方，但可以用這種動作來引出他的破綻，從而影響其他防守球員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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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光越是正選中堅，來到這裡體能已有所下降，當梁博豪推前一步時，他未能第一時間跟上，因而被晃出大約半步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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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道梁博豪可能只是假動作也好，這個位置他也必須出腳阻擋或者干擾，而當這樣做時，自己的身體重心便必然失衡，連帶之下，其他兩名隊友也會被吸引走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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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起到腳！再推多一步！蔡光越再跟上去落腳想擋！但都係假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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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博豪踩返後轉身，畀返出嚟禁區頂蕭智堯！阮文康咁啱移開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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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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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看到自己失位並迅速撲上去時，這是他腦海裡第一個冒出來的疑問，一名足球員對於場上形勢的第一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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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最近有練習射門，但不知道效果如何；他與余仁海的配合最為致命，但是直至接球前的這一還是兩秒，他都沒有望去余仁海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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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阮文康撲上去時還是稍微減了速，沒有像平時在英超嘗試阻下對手遠射時般飛奔並落鏟、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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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刻在腦內再多迅速的分析也好，也無法說服自己作為職業球員多年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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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人，不能用這些東西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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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蕭智堯未有將皮球控定，也沒有抬頭或意圖用眼神想要迷惑阮文康，而是直接看著來球拉弓。阮文康無法將其截下，前者就此用腳內側送出一記內彎的過頭波，恰到好處地越過左側的越南後衛，來到余仁海的左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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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阮文康的視角，只看到蕭智堯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最後的口型，似乎是一個「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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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他轉過頭去，便是余仁海輕鬆將傳球控定，拉弓猛力射破門將的十指關。絕望的失落感瞬間與疲勞相交，充斥著阮文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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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分鐘！余仁海將比數改寫成3-2！港隊喺補時階段再次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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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呼聲轟然炸開，將香港大球場徹底淹沒。阮文康只能失望地叉著腰，看著他倆朝著角球旗處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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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樣呢。雖然家人都興高采烈地喊出來，但對李向名而言，這只是他往日經常見到的畫面，區別只是現在在電視上看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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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次反擊，梁博豪亦功不可沒啊！港隊呢三個人嘅配合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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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的梁博豪，本也想跑去加入到兩人的慶祝之中，但他很快便感受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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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與蕭智堯，兩人彼此搭著肩膊，跑到角球旗旁的直播攝影機前，笨拙地數著三二一，然後一同用雙手的食指和姆指，在眼前做出眼鏡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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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名！等緊你啊死毒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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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撚啲踢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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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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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港隊球員有少少激動，不過相信佢哋係叫緊以前嘅一位童年波友，佢哋嘅好朋友李向名。」旁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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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意識到家人都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時，阿名才突然發現，視線忽爾變得模糊，臉上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濕潤觸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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