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成功了。破釜沉舟式的戰術——什麼也好吧,總之我們終於把舒爾黨趕出了國會和政府大樓。其實不成功則成仁,不過我們總是上下一心的,這點我沒有欺騙任何人。
那麼既然我們成功了第一步,由於「創業難,守業更難」的關係,我們必須盡快得到民眾的支持(民意基礎非常重要,你們明白的),因此Propaganda是必須的。沒有一個政府沒有宣傳過。
一個政權想要得到民眾的支持,除了用鋪天蓋地的宣傳之外,還要令民眾感覺到領袖或者元首與他們同在,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應有的表現。
因此,要令民眾感覺到領袖與他們的同在(我大概有一點長氣吧),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落區、探訪(HK Translator:嘟八達通)、傾計。
那麼講了這麼多,當然要實際地落區做事。我把保鑣撇掉,自己一個人到德黑蘭那個總算沒有因為政局不穩而關門的市場。不過我不會買菜,我不知道什麼一種薯仔叫做靚,什麼一種紅蘿蔔叫做好,隨便看看就是了。
那個街市——一如我想像中的那樣——衛生情況「不理想」。如果某些昆蟲類動物這個時候出動,那麼就更加嚇人了。
所以我也只打算周圍逛逛。行了一陣,有一個大概三四十歲的女人走來,她問:「喔,你是那個哈德!」
一傳出去這個消息,許多許多人蜂擁而至,喊道:「哈德先生,請你和我們拍一張照吧!」我無法不配合,人實在太多了,這樣丟掉他們走了去又對形象有負面影響。
看來就算來的是迪恩斯,他們也照樣要拍照要其他的。
有些人拍完照說:「給我兒子一份工吧,先生!」「我們需要糧食!」「我們希望可以中彩票!」「先生,我想做一天的總統!」(讓他做總統,恐怕明天就對以色列宣戰了。)「先生,我想要一棟豪宅!」諸如此類。
窮得發慌的感覺我大概也理解的。
這裡的物價我也不知是貴是便宜了,我多少年沒有去過街市買菜,母親尚在時我也極少「響應呼籲」地去幫忙買菜。所以就別管了。
「先生,你買個蘿蔔吧!」一個賣菜的女人對我道。我隨便拿起了幾個,最後在一眾(完全不知質素如何的)蘿蔔之中,也隨便買了一個。女人除了謝謝,還喊道:「嗨!這個蘿蔔哈德先生碰過!這個他也碰過!快點來買!」
好吧,很好的營商策略。而且十分有效,人們都衝過去了。
那麼既然已經隨便光顧了一家商戶,自然可以離開了(最少我算是給了一點面子)。一個地方當然不夠,我自然要多去幾個地方。
德黑蘭去過一個,為表不分貧富,當然不能只去「比較富裕」的德黑蘭。那麼離德黑蘭比較近的窮人社區,大概就是瓦拉明了。於是我把車停在不知什麼路的路邊,一個人周圍走。
瓦拉明真的連人影也似乎不多一隻,燈柱上眼花撩亂的不知什麼什麼招聘廣告,有些沒有地址,有些一堆錯字,還有許多許多意思不明的塗鴉在丟空的民居的牆壁上面。交通燈幾乎淪為了擺設——因此幾盞不亮也沒有所謂了。
電線桿東歪西倒的,這裡一條電線繞著那邊一條往牛奶店的電線,都打上了幾個結。樹木有許多,但是也沒有什麼綠化的作用,作用只不過是垃圾桶而已。街頭上只有幾個小孩子追逐著和幾個路過的阿伯,沒有多少個年輕人。
「看。」「那個是誰?」「好像在哪裏見過。」「那個人穿西裝,看起來四十歲,很有錢喔!」人們議論著——卻並不小聲。
「那個是哈德!」「把棒子拿來!」
一大堆中年漢子衝過來——如暴風,如潮水,如波浪——他們都拿著不同的武器,尖牙棒、打狗棒、什麼棒子都有。我不敢怠慢,當然也得馬上跑,起碼不會受到即時的攻擊。
「哈德!別跑!」「黑社會!」「不要說謊!你們快點滾!」「滾出這裡!」「死吧!」單是聲勢已經可以把一個人嚇得人仰馬翻。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跑,但我始終不是那種運動健將文武全才之類的,沒有多遠就給人抓住來打了。
「你老X不得好死!」「別讓他跑了!」「頂他的!」
我除了全身上下都感到非一般的疼痛之外,也沒有什麼可以形容我現在的感覺了。總之我手護著頭,胸部腹部大腿小腿腳眼手肘手臂手背膝蓋頸部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而我甚至還沒有弄清楚他們是誰、他們的背景、他們的棍子從何而來等等。
他們的言語我也不很清楚了,我滾到地上他們就一直追著,有一句說「你這些叛賊!民你老X!民主、民主、民主⋯⋯」
總之他們見我倒地裝死之後完全沒有想著慢下手腳,還是無解地棍擊、棍擊、棍擊⋯⋯直至有一個男人走來。「嗨!幹鬼的?有飯囉!」於是他們終於走開了。我眼睛看來被打腫了,他們什麼樣子我看不見,總之我覺得他們走的時候也悻悻然的款子。
那個人也算是救了我吧。他說:「作為元首而給人打,應該是敘利亞伊拉克也門的那些玩意。你今天獲益良多。」我哭笑不得。
「無論如何,我已經準備了繃帶,聽說了他們原來遇上了天外仇人然後一大頓棍子拿出去了,我剛剛才知道這件事。大概我是來遲了。」
「也真遲。」既然他能挖苦我,我自然可以還擊。他笑了。「如果你想報恩的話(按:我其實沒有想過),可以請我吃飯。我的名字是尼瑪加。」
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就說:「我知道你是誰的,現在全伊朗都知道你是誰了。我有一件事想問你——你覺得你會成功嗎?」
他甚至沒有想想我其實剛剛才從一大堆衝擊之中恢復過來。
我細細地想了一陣子,說:「起碼比完全失敗好。我覺得應該嘗試一下吧,我不是先知——大概我會嘗試一下在伊朗實施我的那一套。」
「那麼,你的一套就是民主國家式的套路了。」
「對。」
「不過抄功課不要抄到盡,民主之中雖然要借鑑西方,但是不要忘記這裡是伊朗,要以伊朗的風俗配合才會有些機會成功。」
「這個當然。」
「不過,先擱下這個不講。」尼瑪加說。「你相信有天命嗎?」
「天命?可能吧,不過我更相信科學的準確性。」
「好吧,我接下來要講的,可能很科學,也可能很天命——也或者,是歷史的源流吧。」
我說。「有何不可?請講。」
「你知道嗎?德國人出名的是勤勞、忠心、合群。
「因為他們這些人的人品、性格、甚至什麼都好——都是一代傳一代的。例如說,文藝復興開始,歐洲的人就懂得要反抗極端的教堂統治,反抗羅馬教會。那麼,既然如此,各方面對人性的理解、對人的規範就由不同的思想家、作家萌生而來。莎翁、但丁,再在兩百年後醞釀,當他們的『青訓系統』成熟的時候,自然就會有更進一步對哲學的思考,所以會出現盧梭、洛克這一類的啓蒙運動年代。
「於是,經過了三百年的修煉,歐洲式的民主終於成形,由啟蒙而生的民主系統自英國的君主立憲的成功而由其擴張而帶至全世界。這時候,又經過七十年,美國正式建立,是民主的第二部曲。
「而又所以,一戰之後,巴黎和會又將『民族自決』的概念帶到歐洲的其他地方。那麼其他地方也開始以民族自決的原則實踐民主。再多過70年,蘇聯解體,東歐才完全得到民主和自由,民主是這樣來的。
「所以,不要嫌我長氣——歐洲的民主,用了四百年才徹底實踐。
「因此,即使伊朗可以好像美國那麼幸運,一開始就得到英國人的民主意識教化(雖然殺了許許多多原住民),也要南北戰爭之後才完全成形,這裡又是另一個六七十年了。」
我細細地想——但我說:「我們不一定要像西方的那一種的。我相信我們的民族也不一定需要四百年或者那麼久的時間——我相信伊朗的民主可以很快就到來的。不會用太久的時間。
「我們都得對我們的民眾抱有信心,我相信希望永遠在面前。如果一個元首不信任自己的人民,就什麼說話都無用了。
「也是那句——你說的或許對,但是我會證明給你看,伊朗的民主很快就會到來的。 」
他呵呵大笑。「當然很快會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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