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到午飯時間周頌生依然想吐,吐出來的東西,和吃下去的糊狀物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分別,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再吐了一些出來。
那天被一鞭打破臉頰的德仔今天又回到自己的崗位,似是學乖了,一直低頭苦幹將鐵鏈向前拉。周頌生現在拉動力輪的時候也刻意多使出幾分力,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心地好,而只是能夠讓同組的鬼輕鬆一下總讓他感到快樂,不竟這裡找樂子的方法實在不多。
低頭捱三十年苦,什麼都不要管,然後去清洗記憶,再投入輪迴,就是這裡幾千年來的法則。豈料德仔幾天後仍是被獄卒一鞭打在頭上,這次他被抬走後,周頌生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新鬼的哭聲仍是徹夜未停,但這晚的另一種聲音竟然讓大家興奮起來。為什麼地獄會有槍聲和爆炸聲?
在這層地獄裡,諸鬼的苦役總是一成不變,擔的擔、抬的抬、打鐵、拋光,服役開始時你獲編排的工作到你三十年後離開這裡前都是一樣,重複又重複的事情是痛苦和絕望的一部分。翌日的工作對大家來說是個驚喜,由於地獄受到襲擊,有幾組鬼必須到工業大廈之外協助修理外牆、路軌和水管等不同設施。有些鬼二十幾年來,還是第一次出去外面。
暗紅色的月亮比陽間的月亮大了七八倍,將地獄的土地照得格外陰森可怖。諸鬼卻有如翻滾淤泥十數年而初見明月的蚯蚓,對紅月亮欣賞過不亦樂乎,彷彿見到嫦娥在上面跳脫衣舞一樣。
在獄卒監管下,大夥兒利用手推車將物資推過去峽谷對岸的崖上,修理那邊的水管。連接兩邊懸崖的是一條寬得足以雙線行車的高架橋,橋面離峽谷底部的長河起碼有四五十米,而要將載滿物資的手推車推過對面也絕不輕鬆。
就在諸鬼將車推到大橋中心的時候,對面山上竟然出現了一隊黑衣武裝部隊,以機關槍和火箭筒向監工的獄卒開火,連大橋的圍欄也被他們炸燬,穿了一個大洞。
諸鬼前往察看,只見百尺深淵之下長河激流湍急,掉下去不知會怎樣?已死之人再在陰間死一次又何足畏懼?當下有五六隻勇敢的鬼認為這次是解脫的好機會,二話不說便縱身躍下,而能夠浮上水面的就只有其中一鬼,浮上來的時候已經全無氣息,在激烈的水流再沖打之下,未幾已經化為一縷藍煙,魂飛魄散。
餘下的鬼有一半看到同伴寂滅,唯有回頭返回獄卒那邊,另有一半卻趁此機會一躍而下,與其繼續受苦,不如趁早解脫,存在不一定有什麼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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