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上的景色一成不變,只有焦土以及燒得焦黑的房屋,沒有任何人類或其他動物的足跡,真要說有什麼發現,便是前方的路徑出現了變化。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EKBg63Y5c
「小心點。」當地面不再只有灰黑色的焦土,轉而出現乾燥泥沙時,彥便猜測他們正往當初在山上看到的坑洞前進。在彥的記憶中,高山上,焦土的廢墟大多如痣一般散落在各處,少數會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化為大地的傷痕。若要說有能作為座標的東西,便是這廣大的坑洞。
再往前走一點,地形開始往下形成小斜坡,接著坡度越來越陡,若失足可能會一路滾到坑底。雖然掉下去並不會難以脫逃,但還是得花費不少體力和時間。
「就像湖泊一樣。」菲洛一邊碎念著,一邊跟在彥身後繞過坑洞行走,「連這麼多的水都燒乾了嗎。」
那簡直是地獄。彥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腦中開始幻想湖水化為岩漿、烈火,接著飛速侵略週邊一切生機的場景。毛骨悚然,他晃了一下頭想將這些畫面甩開。
這座坑洞實在太大了,彥甚至能感覺到週邊熱氣有往坑底聚集的傾向,他擔心這裡的溫度會吸引炎熊,心想是否應該拉開距離。然而此時,他注意到坑洞中央似乎有什麼東西在。
物體一動也不動地停在原地,看上去不像生物,更不會是炎熊。「你看到了嗎?」彥問菲洛。
「看見了,但很模糊不清。」
彥克制住想往前一探的衝動,地上的土塊太鬆了,隨時有可能崩塌。說時遲那時快,地面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彥擔心是炎熊恢復了活動力,於是立刻站穩腳步並蹲下躲藏。但菲洛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震動使他腳下的土滑動,如同水流般牽引住雙腳,接著他失去重心往前滾下了陡坡。
地震很快就結束了,彥小心抬起頭,果然看見炎熊在遠處走動,雖然看上去漫無目的,但明顯在往坑洞的方向前進。他花了幾秒鐘評估,接著乾脆滑下坑洞底部和菲洛匯合。
「你怎麼下來了?」菲洛也將地震歸為炎熊的活躍,擔心一旦後者追來,落入坑洞根本無處可逃。
「如果牠發現了我們肯定會追來,但牠沒有,反倒減慢了速度。」彥回答,菲洛看上去鬆了一口氣,接著又補充道:「但牠確實在往這裡靠近,所以我們得繞到另一邊再爬回去。」
坑洞底部有許多乾燥的土塊和細沙,稍微撥開沙子能注意到下方還沉積著岩石。雖然沒有散發熱氣的裂縫,但由於地形凹陷,匯聚過來的熱氣如同蒸籠,很快便令兩人全身上下汗如雨下,難受至極。
即使想盡快離開,但不遠處那明顯不屬於這片荒地的物體,正隱隱約約吸引著兩人靠近,雖覺得詭異,卻還是想順道一探究竟。
那是一張桌子和椅子。明明是稀鬆平常的家具,但卻出現在這一切都應被大火燒盡的地方,怎麼看都比炎熊還要不合理。
他們走到了那奇怪的桌椅附近,一邊繞著圈一邊觀察四周是否有陷阱存在。
彥皺著眉頭,細心觀察眼前的物體,但越看越覺得那桌椅十分熟悉,彷彿自己曾經坐在上面一樣,「普通又破舊的桌椅,在我看來沒有什麼危險。」半晌,他說出自己的結論。
「欸?破舊嗎?」菲洛驚呼一聲,吸引了彥的注意,「這張桌子很長呢,可以坐下八個人,桌上還鋪著棉布的印花桌巾。」他越說越感覺不對勁,緊張地轉頭看向困惑的彥,繼續說:「看起來和我家裡的一樣。」
瞬間,彥感覺心頭一震,他重新看向桌椅,心中有種怪異的感覺在發酵。他不發一語,著魔般地逕自向前走。越是靠近他越感覺腦海中的景象逐漸清晰--在矮小的木屋內,陽光從窗戶灑入,照亮了那張舊桌。而他會推開門,朝其中一張空下的椅子走去。
通常他會在桌子的對面看見--
啪的一聲。彥發現自己站在桌子和椅子之間,雙手放在桌面上,而剛才的聲響想必是因為拍桌造成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於是趕快尋找菲洛的身影,很快便發現對方一臉驚恐地蹲在桌邊,瞪大的雙眼中滿是恐懼。突然,他感覺有水滴在臉上,撫上臉頰發現是自己的淚水。
看到彥恢復原狀,菲洛立刻起身,將他拉離桌椅。
「我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嗎?」菲洛大聲說,「你剛才突然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樣,自己走到椅子邊坐下,一動也不動。我怎麼喊你也沒有反應。」
彥試圖回想,卻只能記起某段令他感到身體不適的畫面,因此立刻停住,說:「不記得,我坐在那裡多久?」他想藉由重新掌握狀況來掩蓋自身的反常。
「不算很久,大概五分鐘?十分鐘?」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txnrEPfao
太久了。彥在心中暗罵,對這幾天下來一次次被這些怪異現象耍得團團轉感到憤怒。不對,現在應該稱其為魔法。
但這是什麼魔法?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那些東西?即使疑問再多,彥也認為這裡不宜久待,忽略掉奪人心智的桌椅,這個坑洞此刻溫度似乎又提升了一點,他們得盡快回到平地或去往雪地,否則在被炎熊吃掉前,他們會先熱昏。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Tjf1saKn5
「先走吧。」彥搖搖頭,不願再回憶剛才發生的事,接著忽略掉菲洛猶豫的視線,並拉著他的手往前走。
菲洛頻頻回頭,望著那在自己和彥眼中有著截然不同模樣的長桌,內心深處有種渴望觸碰的衝動。他懷疑要不是彥先有所行動,當時坐在椅子上的就會是自己。
下一秒,菲洛被地上的突起物絆倒,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竟然是一隻鞋子的鞋尖。
彥向前將土撥開,很快便挖出了那隻鞋子,根據大小應該屬於一位成年男性,沙子一塊一塊地黏附在上面。彥看了一眼鞋底,接著迅速將其丟下,並警告菲洛盡快逃跑。
「怎麼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X1BdEa1az
「這裡有其他怪物,鞋底有乾掉的血跡。」難怪他總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們,但又找不到來源。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TLqQdm9hl
兩人正準備爬上斜坡時,彥又往回看了一眼,他仔細觀察剛才丟下鞋子的地點,但依舊沒能看出任何端倪。接著他開始往上走,卻發現左側不遠處,地面的土似乎正在翻動,彷彿有什麼生物在底下行動,這令他聯想到了土撥鼠。
怪異現象逐漸朝自己的方向靠近,速度持續加快,彥不打算驚動對方,於是屏氣凝神地等待著。
終於爬上斜坡的菲洛見彥沒有跟著上來,馬上回頭想呼喊對方,沒想到卻看到了自己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幕。
他曾看過一本關於兇猛生物的圖鑑,當時菲洛年紀還小認不得太多字,只是為了看圖片而翻開了書。雖是童年往事,他也很清楚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生物是什麼。一隻鱷魚從土裡鑽出,張大嘴巴的模樣看上去和圖鑑一樣,十分憤怒,灰色的龐大身軀左右搖晃,將多餘的泥沙甩掉。鱷魚身後還有一條隆起的土堆,一路延伸到剛才的桌椅附近,顯然他已經藏匿許久。
彥正冷靜地一步步往後退,鱷魚也亦步亦趨地跟著往前走,維持著一種微妙平衡。菲洛抬起頭環顧四周想尋找能攻擊或是吸引注意力的東西,卻意外在原先摔下湖底的地方發現了炎熊身影,於是他立刻趴下來。
現在真的是最糟糕的情況。
彥可沒有愚蠢到認為自己能比過鱷魚的速度,即使能藉由武器打一場持久戰,他也遲早會被熱氣蒸熟,想活命必須有所取捨。
然而鱷魚似乎能看出人的心思,每當彥嘗試移動雙手取出身上的武器時,牠便會突然向前爆衝,並張開嘴巴。這讓在上方觀看的菲洛嚇得屢屢遮住眼睛。
彥沉住氣,繼續向後退並細心觀察鱷魚的一舉一動,他曾在某間酒吧聽過冒險者大談自己屠殺稀有動物的經歷,雖然他很唾棄那些人的自以為是,卻還是對對方精湛的技術和充足的經驗感到敬佩,尤其是當那些回憶真正派上用場的時候。
炎熊待在原地不動,即使背上火焰燒得旺盛,這陰森的天氣顯然奪走了牠的精力,只要不發出聲響想必不會吸引到牠。菲洛如此想著,但當視線回到彥身上時,他卻震驚得差點大喊出聲。
只見彥突然往斜坡上跑了幾步,接著朝鱷魚的方向高高跳起,後者也張開嘴巴等待獵物自己落入口中。但彥卻扭身落在了鱷魚背上,手裡不知何時還多了一捲繃帶,接著他奮力向前,藉由自己的重量迫使鱷魚閉起嘴巴,並利用繃帶將其綑綁起來。彥的速度很快,力量更強,鱷魚總算將他從背上甩開時,自己的嘴巴已經難以張開了,於是牠更加奮力地扭動身軀。
繃帶的韌度並不強,這點彥十分清楚,但他的目的本來就只打算限制住鱷魚幾秒鐘的時間,足夠他趁機爬上斜坡就好。
就在彥順利脫逃不久後,鱷魚嘴上的繃帶也鬆脫落下,牠扭動著身軀環顧四周,似乎對到嘴邊的獵物瞬間消失感到忿忿不平。牠一邊尋找著一邊朝其他方向走,接著用前肢挖了一下地面確認土地足夠鬆軟後,便又鑽回了地下。
彥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感嘆驚險逃生的不容易,菲洛則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的視線來回於彥和鱷魚離開的土堆之間,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當彥提醒他要繼續趕路後,才硬是擠出了一句:「你是軍隊出身的嗎?」
但無論如何應該也不可能徒手制裁鱷魚。菲洛暗自吐槽。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PPwaCJnlW
「不是。」彥平淡地回應,他低頭看著沾滿泥沙的雙手,悶熱的氣溫使其和汗液混在了一起,拍也拍不乾淨,他不禁懷念起在漁船上的涼風和冰涼海水。想了想後又說:「倒是從事過海上的工作。」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w6DuVZFCw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0ff6UllYV
焦土的邊緣是一條望不見盡頭的鐵路,分別往左右兩端延伸,彥根據在山上看到的景象判斷應該往右走。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TJqcaz25Z
雖然鐵路坐落在焦土地及冰冷雪地中間,但軌道的狀況卻非常良好,彷彿和新的一樣,有時甚至能在石頭堆中發現新生的小草和花朵,然而這個現象並沒有為兩人帶來什麼希望,這裡依舊是片處處潛藏怪物的大陸。這時彥又借了菲洛的懷錶確認時間,已經下午一點了,即使走到天黑他們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落腳處,這裡荒涼且致命。
彥盤算了一下背包裡的糧食,雖然靠他自己多少有辦法找些可食用的野菜和野果,然而缺乏避難處要在這危機四伏的大陸上熬過一晚還是有些困難。走上一天一夜對彥來說並不是難事,他決定盡可能趕路,趁白天休息,和迪普斯他們匯合已經比活下去還困難了,雖然他本來就打算靠自己。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菲洛,即使他身上有許多謎團,但看上去實在沒有什麼生存技巧,彥無法保證能保護好他,至少在慘劇發生之前,得問出所有可用情報才行。彥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他不想悲觀看待他人的生命,但現實就是如此。
話說身後怎麼這麼安靜呢?不會體力不支倒下了吧。彥納悶地想著,便轉過身。發現菲洛正面向雪地,全神貫注地看著什麼東西。
「怎麼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icGcIM8U9
「好像有人在。」彥順著菲洛的目光跟著瞇起雙眼觀察,果然有個黑色的影子在一片雪白中搖晃著,接著影子越變越大,並不斷往兩人的方向前來。
「這種地方居然會有人。」彥往前踏入了雪地中,寒冷的氣息立刻包裹住全身,微小的雪花開始降落在他身上。腦海中幻想化為地獄烈火的湖泊再次浮現,彥也開始猜測這片雪地究竟是如何產生的。
人影還有些距離,彥站穩腳步很快便進入了戰鬥姿勢。是冒險者?還是倖存者?他不清楚。周圍安靜的只能聽見那人在雪地中奔跑的踏踏聲,菲洛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秉住了呼吸,而當他終於聽見那在空氣中奮力傳遞的呼救時,彥已經向前奔去,人影也癱倒在了地上。
男子穿著厚重的皮革製外衣,腳踩雪靴,身後還有一把獵槍,全身上下都是為了在雪地行動而準備的裝備,然而此刻的他卻腹部重傷,正血流不止。
在彥和菲洛為男子包紮的過程中,他緊閉著雙眼不發一語,只有在最後的打結階段發出壓抑的叫喊。接著他睜開眼睛,無神地看著眼前的兩人,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居然還有其他外來者。」
「其他?」彥發問,「發生了什麼事?」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fV8NfSqwy
男子試圖移動身體,但巨大的疼痛立刻告訴他這不是個好主意,於是他深吸一口氣,說:「是我們的錯,所有人都被逼入絕境。那個東西太兇殘了,要不是我幸運被推出了暴風圈。」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暴風雪將所有人都捲入空中。」
「你們做了什麼?」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ibY1AbLNf
「雪地的怪物一直在守護那棵樹,它是降雪的緣由,肯定是。」男子吐了一口鮮血,「我們把外來者推了進去,這是不對的。」
彥和菲洛互看了一眼,對男子的話一頭霧水,「你的同伴在哪裡?」菲洛問。
男子沉默了幾秒鐘,接著語氣沉重地說:「怪物攻擊了所有人。」他又咳了幾聲,腹部的繃帶已經被血滲透,傷口太深了。彥推測,那爪痕並非大型生物造成的,而是某種兼具速度與攻擊力的中小型生物,再加上這裡是北方大陸,一切都會來得難以招架。
咳嗽的同時,某個灰色的羅盤從男子的外套中掉了出來,彥立刻就認出那是常村交給迪普斯的指北針。
「拜託。」男子的聲音轉為氣音,他快沒有力氣了,「裡面甚至還有一個小女孩,請救救他們。」
ns216.73.216.14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