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差點忘了跟你說,今天有轉學生會來,但我第二節課才進教室,」喬納從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後探出頭,向站在他前方的學生說道:「再麻煩你幫忙照應一下。」
「然後——你有看到我的點名簿嗎?」他抓抓凌亂的後腦勺,對著少年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少年身著整潔的制服、站姿挺直,一雙偏淺灰色的眸子,神情溫和端正,清爽的氣質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少年目光掃過喬納的辦公桌,準確地從成堆的文書中一抽,「這裡。老師,你不是連假前才整理桌子嗎?」他晃了晃手中的點名簿說道。
「賽特,你們放假不代表老師們放假,破事會一直不請自來,你沒看到我的黑眼圈嗎……」喬納瞪大眼睛看著笑容爽朗的少年,食指在自己暗沉的眼下來回比劃,碎念不停。
賽特應了幾聲聊表同情,然後一邊翻開手中的點名簿,一邊隨口說:「這個時候怎麼會有轉學生,又不是新學期……」
「咦,老師你是不是記錯了?」他眼神一頓,出聲打斷喬納。賽特將點名簿湊到他的班導師眼前,指著上面的名字問:「歐文・伊卡洛斯?我一年級時跟他同班啊!那年學期中休學的。今天復學?」
喬納搖搖頭說:「不,今天的『歐文・伊卡洛斯』是轉學生沒錯。」
「你以前同班的那個……算了,他們是不同人就對了。」
不滿意喬納敷衍的解釋,賽特正想再追問時,第一節課的鐘聲響起。
「反正你回教室就知道了,現在大概一堆人在八卦吧?」喬納向他擺了擺手,埋首於堆積如山的公文中。
賽特歪頭思索了下,又暗自認同喬納所說,學生們八卦來的資訊肯定是最完整的版本,便轉身離開了導師辦公處。
鐘聲的餘音還在校園中迴盪,悠遠而綿長。微風吹拂帶著早春的涼意,陽光投射進象牙石打造的走廊,賽特雙眼微眯,一個陌生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
一人斜倚在石柱前,臉微仰向著光,似是在享受,微捲的黑髮垂落至耳下,沒有繫上領帶的制服襟口微微敞開。他有著北方人特有的蒼白膚色,身形纖細而修長,渾身散發著自在沉靜。
「賽特・雷恩達?」察覺到了賽特的視線,那人側過臉看向他開口問道,聲音低沈而沙啞,一時之間,慵懶的氛圍被不著痕跡地收起。
「咦?」賽特愣住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失禮了——你就是歐文・伊卡洛斯吧,喬納老師請你在這等我的嗎?」
對方簡短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面上的眼鏡反著光,遮蔽住眼神,讓賽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賽特眨了眨眼,笑著說:「叫我賽特就好。學院裡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直接問我。」他暗自打量著與自己身高相仿的歐文,腦海中浮現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形象。
「記憶中」的歐文.伊卡洛斯,有著高過他一個頭的身高、肩寬背挺,體格與同齡人相比也更為精實。最讓人難以忽視的是一頭銀白如雪的髮色,純粹而顯眼,那是身為伊卡洛斯血脈最鮮明的象徵。
反觀眼前這位,黑髮黑瞳、四肢纖瘦,氣質全然不同,顯然不具有古老貴族的血統,卻能跟其正統繼承人擁有一模一樣的名字?
那麼原本的「歐文・伊卡洛斯」呢?
「第一節課是自習,我們可以慢慢走去教室。」賽特按耐住心中的疑問,領著轉學生穿過走廊,一邊介紹周圍的環境,「卡文索實在是太大了,放學後如果你有空,我再帶你繞一圈。你看,紅磚牆那棟是宿舍,旁邊那個蛋形建築是演練場……」
走了不久,他們在一間教室前停下腳步,歐文抬眼望去,牆上懸掛著一面刻著「3-4」的銀製門牌,門後隱約傳出瑣碎的談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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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幾乎所有學生都在談論著同一件事。
「魔語的資質還是與血源有關吧?真的有人能不重視?」
「我聽說原本的那位……去世了喔。」
「啊?但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生兒子的名字耶,可以這樣說換就換?」
「喂!傑洛。」有人走向教室後排的座位,用力搖了搖桌子,原本趴在桌面上的人抬起臉,額上還帶著壓紅了的印子,一雙劍眉緊皺,微睜開的雙眼透出不悅。
那人毫不在意傑洛的不滿,饒有興味的問:「你一年級也跟那個歐文同班吧,他怎麼樣?」
「歐文・伊卡洛斯?他回來了?」傑洛倏地坐直了,瞪大雙眼,沒想對方卻否認道:「不是,我是問你以前那個啦。轉學來的那個根本不是他,你是真的都沒在聽喔……」
聽到轉學生不是自己認識的人,他說了句無聊便靠回椅背閉目養神,無論身旁的人如何叨絮著八卦,也不再感興趣。
教室裡充斥著嘻鬧,突然有人壓低了嗓音說道:「來了來了,弄他一下試試?」
門把轉動,吵雜凝滯了一瞬,眾人看向推開門走進來的賽特,以及「新來的轉學生」。
「各位——」賽特甫一開口,還未來得及接著說,就感受到一股強力且迅速的風壓朝他們襲來,他撇過頭,一聲巨響,講台後的黑板從賽特和歐文之間的空隙中裂成兩半。
石灰塵從破裂的黑板中飄落而下,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馬汀老師今天請假,第一節課自習喔。」賽特接續剛剛沒說完的話,打破了寂靜,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歐文站在他身後,眉尾微微一挑,要不是提前聽見風聲,這一擊恐怕會削掉他的鼻樑,而那道猛攻雖是衝著他來,卻也完全沒在顧忌前方的賽特。
誰在鬧事?他不懼鬧事者,只好奇是誰如此明目張膽。
「歐文,你的位置在那邊。啊———你受傷了。」賽特指著空位的同時,注意到歐文臉上的一道劃傷,掌心隨即泛出一抹橘光,向傷口靠近。
「不用。」黑髮下的眉頭輕蹙,歐文輕拍開賽特的手,淺髮灰眸的少年則笑著聳了聳肩,順勢收回。
歐文迴過身,視線掃過班上的人。接著,他向坐在傑洛身旁的男孩開口道:「你再試看看?」深黑的眸子從鏡片後透出來,神情平靜無波,語調卻極其輕佻。
聽到歐文的挑釁,傑洛露出訝異的神色,吹了聲口哨。
坐在傑洛旁的男孩翹著椅子,雙腳橫跨在桌面上朝歐文揮了揮手說:「抱歉啦~剛剛手滑了一下。」接著又自顧自地鼓起掌。
「讓我們歡迎新同學!」
他的態度輕浮至極,教室裡多了些此起彼落的笑聲,亦有不少人一臉漠不關心。
「畢竟還是上課時間,請大家注意音量。」賽特說:「然後里昂,待會喬納老師來,你自首喔。」他指了指牆面上的黑板殘骸,為這無理的試探輕描淡寫地作結。
「是的,賽特老大!」里昂嘻皮笑臉的向賽特行了舉手禮。
「老師等等應該會再正式介紹你,」賽特看向歐文,「就先回位置自習吧。」他淺笑著說。
即便此事不在賽特,他的處事顯得頗事不關己,卻又佯裝體貼入微。歐文一邊暗想,並在對方轉身時用餘光瞥了一眼,鼻息輕吐。
傑洛此刻精神極好,他看了看從講台處走回來的賽特,又看了看身旁的里昂,三人的座位很相近。他問:「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打一場?」
「呀——哪敢啊!」里昂聽到發出一陣哀嚎,「要是以後老大不給療傷,人家怎麼辦~老大,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滿臉懊悔的樣子,眼底卻藏不住笑意。
「新來的歐文好像挺有趣的。」賽特瞥了眼前排的位置,歐文已入座,且馬上被周圍的人搭上話。
一個渾身是謎的傢伙,能在這裡待多久呢?
「老大,伊卡洛斯家是不是跟你家一樣,都有養『寵物』啊?你們來自斯托維亞的老傳統?你那隻很兇的小鳥最近過的怎麼樣?」里昂問。
賽特沒回應,似乎不想搭理里昂這番問話。
傑洛鼻子輕哼了聲,說道:「以前那個歐文就不像你們,老是靠魔物。他劍術真的很強,可惜……怎麼死的?」
「前歐文那時還不算真正的繼承人吧?單比劍術能打贏你確實不簡單。現在這個,不好說——」賽特指尖輕敲著桌面,「不管他哪裡來的,能以伊卡洛斯家『原』繼承人的身分進卡文索,總有他特別的地方。」
剛才面對里昂的試探,歐文不僅僅是「躲過」了攻擊,他比賽特更先一步後退了身子。
那更像是習慣了危險的反射動作,無聲、迅速,甚至不帶一絲猶豫,且他幾乎同一時間便鎖定了挑事者———這才是真正令賽特感興趣之處。
「哈囉~新同學。」教室前排一個偏安靜的角落,歐文拉開椅背入了座,一個金髮少女背倚著窗向他打招呼。
「你剛剛躲的超快,很厲害耶!」
「……多謝?」女孩的語調輕快,稱讚起人自然又真摯,歐文向她點了點頭。
「我叫貝拉・葛蘭菲爾。」她很自來熟的說道:「但是選擇和里昂・費茲正面對質,沒有人會說你聰明。」
貝拉忽然湊近,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道他家多有錢!」
歐文的嘴角勾起幾不可察的弧度,他說:「喔?我以為進卡文索的最低門檻是家族財力?」
「那還用說?」她下頷微微上揚,眼中帶著狡黠的光,「不過,『貴族』的『貴』字有兩種意思。一種是底蘊,一種是財富,有的家族兩者兼具,有的只佔其一。」
「你猜,費茲家屬於哪種?」
「當然是後者囉。」坐在貝拉身後的人插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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