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我的時間就像一潭死水。
我在一片夜色之中睜開了雙眼,恍惚的意識讓我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我坐在這裡多久了?三天、五天?也可能是一輩子,畢竟我一直覺得就算下一刻突然死去也無所謂。我過著行屍走肉般的日子,不過是為了確認,那個閉上眼就會不斷浮現的畫面,究竟是我的救贖,還是荒誕的希冀?
身後的牆面滲出一顆顆冰涼的水珠,順著我的背脊緩緩流下,破爛報紙遮蔽不了刺骨的晚風,我赤裸的腳跟微微發癢,用指甲輕抓幾下就掉落不少皮屑。我舔了舔跟腳皮一樣乾裂的嘴唇,想著對面垃圾桶裡的東西夠不夠今晚果腹。
我撐起身子走到垃圾桶前,挑揀著濕黏腐敗的廚餘。此時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是一條位在酒館後的小巷,偶有渾身酒氣的人逗留、抽幾根煙,也有像我一樣求溫飽的可憐蟲來翻找垃圾。
流浪街頭的日子我天天趴在地面,無數人的腳步聲就像安眠曲伴我入睡,久而久之我也能分辨得出普通的布鞋、女人的高跟鞋,還有昂貴厚底皮鞋踩踏地面的聲響,不同身分的人擁有不同的腳步聲。
這三個身型挺拔、腳步沈穩的年輕人,顯然與這條陰濕晦暗的巷子格格不入。
我蜷縮在垃圾桶後,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在他們差不多拐身進入一旁的死巷時,鬼使神差的,我抬起了眼,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我和其中一人四目相對,而這雙眼睛,我看過無數次,在腦海裡、在每個夢裡,甚至能細數出他有幾根睫毛,因為每一次他死去,我都會親手替他闔上雙眼。
「我們歐文在看那裡啊?」我們目光相對的時間僅有一瞬,被稱作歐文的人就被扯進了黑暗深處,我知道他接下來會有怎樣的下場。
喀嚓,那是他們扭斷歐文手腕的聲音。「伊卡洛斯家的廢物」、「嗚嗚嗚,歐文的手廢了,再也耍不了劍了」他們一邊戲謔地辱罵,一邊讓血腥味在空氣中不斷擴散。只要我閉上眼,就能看到歐文・伊卡洛斯跌坐在地上,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但他目光筆直的盯著向他施予暴力的兩個男人,眼底絲毫沒有退卻與恐懼,嘴裏沒有吐出一句求饒。
他的倔強換來更殘忍的對待。我聽見那兩個施虐者低聲喚了幾句,歐文的身子以離奇的角度被高高抬起,有雙無形的手將他的身子扭曲成麻花狀,然後重重摔落在地上,像一個破爛的玩具。
就算我已經看過了無數遍,這樣的畫面仍讓我不由自主的乾嘔、呼吸困難,心跳抓狂般的加速。
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著他走向死亡。
「他真的死了怎麼辦?」那兩個男人走出來,其中一人問。
我瑟縮著身體,只希望自己看起來像路邊一顆無人在意的石子。
「死了就算了。」另一個人用輕飄飄的語氣說道,他路過我的時候,朝我的腳趾頭吐了一口痰,濃稠的痰。
他們離開之後,我花費不少時間才找回呼吸。我起身走到巷子盡頭,靠近那躺在血泊中的身軀。
我盯著他的臉很久很久,和夢中的畫面如出一徹。然後我用掌心碰觸他的眼,輕輕的闔上。
「我會…替你復仇……」我怎麼會對他說出這句話?明明我對他一無所知。
說完的當下,我彷彿聽見歐文・伊卡洛斯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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