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雁樣子古怪,有些像是回到起初那個冷淡漠然的模樣,卻又不全然是。他能理解要見他家人,或許會有些緊張,但總不至於這般害怕。他努力給藍雁做心理建設,但總撬不開那層心防。
既然藍雁不承認,他便自作主張的做了安排,想放慢步調,讓藍雁一個、一個認識他的家人。首先是善解人意的皇二姊,司馬熙。
藍雁許久沒有下床走路,雖未曾像楊太醫說的那般姿勢醜怪,但他也必須費勁維持平衡,才不至於讓人看出他有殘缺。
他不願旭帝攙扶他走,旭帝也沒有堅持,讓藍雁端著一副清風傲骨,自己一步步走進祠堂。進了前殿,看見正在那裡獨自悠閒喝茶的二公主。
見到來人,司馬熙對藍雁和煦一笑,藍雁覺著她的五官與旭帝不甚相像,氣質卻不謀而合,溫暖親切,只比旭帝在他面前時的樣子少了些傻氣,多了些隨興。
司馬熙起身走到他面前,離了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沒有壓迫感,卻又不致疏遠。對方腰枝微彎一禮,藍雁也急忙作揖回禮。
「皇姊,這是藍雁。雁兒,這是朕皇二姊。」旭帝介紹道。
「藍雁見過公主殿下。」藍雁又抱拳作禮。
司馬熙兩手平放在藍雁拳下虛扶,道:「不必多禮。旭兒和我說了你,我如今一見也甚是喜歡,旭兒好眼光。今後就當自己人吧。你若肯叫我一聲皇姊,我便也把你當弟弟了,要是旭兒怎麼欺負你,我必是要護著你的。」
藍雁猛地顫了一下,方才低下的頭還未抬起,臉上冷著,緩緩開口道:「藍雁草芥之軀,不敢。」
「雁、雁兒?」沒料到藍雁拒絕得這麼乾脆,旭帝頓時手足無措,慌得沒分沒寸地伸手要牽藍雁,司馬熙卻甩他一眼,揮開他的手,出聲道:「去去,沒你事兒。」
說完又一個變臉,婉約地對藍雁說道:「是我唐突了,我們還沒說過幾句話呢。不如,這茶還熱著,就當陪陪我,以茶代酒,喝過了,咱們先當朋友?」
看旭帝一臉哭喪,藍雁默許地任由他把自己引到茶几旁。
三人聊了一會兒,旭帝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哄得藍雁喊了聲皇姊,司馬熙嘴上說不急、別勉強,卻由著旭帝哄他。當終於聽見那聲皇姊,笑得嘴都合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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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灌了半壺茶,藍雁忍不住告聲失陪,先離了。
祠堂前殿內。
司馬熙不甚用力地揪了揪旭帝的耳朵,連珠炮地質問:「那孩子挺不錯,可怎麼這麼自卑?你怎麼欺負他的?你真喜歡人家還是看上那張皮?會不會疼人?別告訴我你不會啊,你耳濡目染得還不夠嗎?哪怕只學了三分去也夠用了吧?」
旭帝一愣,正色道:「他不自卑。」
司馬熙氣得笑出來:「好啊,原來我弟弟是個瞎的,他這還不自卑?你說他是被當貢品送來的,你是不是沒好好照顧他的心情?他在宮裡什麼感受你想過不?」
旭帝來不及開口,又聽司馬熙說道:「別說,讓我猜,你沒有。咱們家家訓是不因身份鄙視、糟賤他人,整個霄國誰不知乞丐也能當皇帝,男寵還有個寵字,能差到哪去?但你給他說過沒有?你肯定沒,你不好好告訴他,他便一直只當自己是個人人都能踩一腳的東西,哪怕你給過他承諾,他能安心相信你嗎?
他是不是從沒拒絕過你求歡、對你有求必應,還會主動纏著你上床?我猜,是。你覺得他這樣可愛?你可知道他這種行為之下的心態是什麼樣的?你要是真喜歡他就肯定能心疼死。
他是不是在發現你真意前後差異巨大,從冷淡變得異常熱烈主動?對了,他對你自稱什麼?我?天啊娘親保佑,幸好不是別的難聽的,你可知道一般男寵該怎麼自稱?你不會想聽他說的。
他這些天來是不是有很多異狀?你是不是只以為楊伯父離去讓他難受、要見我們讓他緊張,沒深思他對於『家人』這種生物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是嚮往?還是恐懼?我不知道他怎麼被送來的,反正一般不是家人都死了就是把他給賣了,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唉!煩!不說了。
他獨自在宮中對著你這麼個傻蛋,能不自卑嗎?怎麼樣?還懷疑不?」
「……」自從父皇瘋了那麼一段,司馬熙就窩在楊太醫書房裡,翻遍所有記載著心病的醫書,對司馬熙的這番話,他是沒膽反駁的。旭帝心中驚悸,弱弱地問:「那朕該怎麼辦?」
司馬熙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道:「先別說了,人應該快回來了,讓他聽到不好。」說完又嘟囔著:「有個愣子弟弟,姊姊不好當。」
燒茶水的炭火都快熄盡了,藍雁還沒回來,旭帝先去了舍後,沒找著人,四處繞了繞才看見藍雁縮在香庫旁邊,雙眼盯著手裡捧的斬龍匕首,迷茫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藍雁抬頭發現他走近,趕緊把斬龍用厚布包好,收回懷裡,抹了抹眼,笑道:「陛下恕罪,這是我拜託楊大人替我從刑部偷出來的。」
旭帝扭頭道:「沒事,你喜歡這刀就留著,也好防身。」
「陛下?」
旭帝還以為自己對藍雁已經是掏心掏肺地好,在聽完司馬熙說的話以後,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藍雁了:「嗯。」
藍雁起身把臉湊到他面前:「陛下沒看見藍雁哭了嗎?」
他看得清楚,藍雁才沒哭,但他還是順著演。演吧,他陪楊太醫演這麼多年,他能不會演嗎?
「……我以為你不希望我發現。」
藍雁收起匕首,兩隻手臂架在旭帝肩上:「陛下倒是體貼,但你得安慰我呀。」
旭帝瞠目,低聲叫道:「現在?在這裡?」
藍雁樂了,輕捏旭帝的臉道:「陛下想什麼呢?摸摸我的頭、拍拍我的背、摟一摟我,讓我別哭就是了。」
旭帝一一照作,還從善如流地附贈一個長吻。
旭帝與藍雁的鼻子互相蹭了蹭,道:「你若想回去,咱們就回去。皇長姊和父皇以後有得是機會見。」
藍雁搖搖頭:「我還沒給楊大人上香。」
旭帝道:「那我把他們先請走?」
藍雁失笑:「陛下怎麼這麼傻,藍雁這是藉口上香,實則想見家長呢。方才藍雁對皇二姊失儀了,還得回去向皇二姊賠罪。」
旭帝知道藍雁這是為了他,心裡揪得說不出話,只好用力把藍雁和自己貼近,恨不得把藍雁和自己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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