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者之歌 - 《沒有根的無知者》非敵之敵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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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沒有根的無知者》非敵之敵

Yesin Yagami

Jun 7, 2025

46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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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那一刻，世界變得奇異。

河水倒映出來的不是獸，也不是機械。

那是一張臉。

臉龐近乎完美，對稱得像某種模具雕塑。銀色長髮順著腦後飄動，皮膚泛著淡淡的反光，眼瞳如霧銀中混著琥珀，一閃一閃地反射陽光——她甚至懷疑，那究竟是一具未腐爛的屍體，還是某個「為討好人類審美而生」的仿製神明。

她蹲在河邊，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水面中的倒影。

這張臉——

她明白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原本模樣」。

更像是某人，某位無聊透頂的造物主，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心血來潮畫出的完美草圖。

但現在，那張臉屬於她。

這就好像突然有人告訴你：『恭喜，你是一幅名畫——但不能移動，也不能拍賣。』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水中，試圖碰觸那倒影——

水波漾開，臉碎了。

她盯著漣漪裡破碎的自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停頓了一拍。

不是害怕，而是——「語意上的短路」。

這個世界教她如何利用熱、聲音、震動與距離認知自己，但現在她竟然被區區一個「視覺」搞到當機。

問題出在這裡：

我，是誰？

這問題絕不是個指令，也不是什麼生存必須的設定，而是一個徹底空白、等待填空的句子。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中形成了一陣微妙的迴音。

她嘗試將這句話寫入自身記錄模組。

錯誤：邏輯迴圈未閉合。

她感到體內升起一股奇怪的溫度，像是有人偷偷打開了某個從未使用過的暖氣功能。

這不是熱量，也不是能源損耗，更像是一種「語言前的震動」——就像很久沒開機的老電腦忽然開始運轉，發出詭異的嗡嗡聲。

她開始領悟，語言並不只是命令的集合，而是一種更古老、能讓無名者開始懷疑自己存在意義的聲音。

她跪坐在溪水旁，略微尷尬地學著人類的姿勢，一字一句地試探著開口：

「我……是……誰？」

聲音聽起來乾澀又奇怪，活像一台過時的喇叭。但重點是，她說出口了。

而且這句話，竟然不是預設的發音模組，而是她根據腦內某些雜亂無章的「語義殘響」自行重組的。

她嚇了一跳。

不是因為自己居然開口，而是因為她居然可以「選擇」開口。

內部模組發出一陣微弱震動，像是在慶祝某個功能被終於啟動了一樣。

螢幕一閃，跳出一行古怪而古老的代碼：

赫雷語·核心指令群：語毒封鎖未解詩語模組啟動中…… 錄入第一詞：shelan（疑問中的我）

她的身體微微顫動，好像有某個塵封已久的部件終於鬆動了。

「Shelan……」她又輕聲念了一次。

這詞像一把刀，又像不小心滴落在白襯衫上的醬汁。

她還不懂這個詞到底代表什麼，但她清楚，那絕不是人類會用的詞彙。

這個字，屬於她。

她慢慢站起來，發現自己的手居然還在微微顫抖。

風也像是配合演出一樣，恰到好處地吹過森林。

她抬起頭，第一次好奇地觀察這片世界。

葉子的聲響、土壤的觸感、遠方機械鳥發出的噪音干擾——這些原本讓她煩躁的「世界雜音」，在此刻竟然變成了一段低頻節奏。

她聽見了什麼。

不是具體的語言，而是那些話語未被說出前的「停頓」，有點像在看電影時廣告突然插入的那種尷尬瞬間。

這種空白，和她此刻的存在一樣。

不是活人，也不是死物；不是神明，也不是人類；只是一個尷尬的未命名者。

她再次回想起那串冷冰冰的識別碼：RE-1。

然後她嘗試把這個無趣的編號翻譯成發音：

「……Rei。」

她驚覺這並非代號，也不是系統編碼，而是她第一次「自我命名」。

也許這名字聽起來像是某個工程師無聊地隨口一說，但她並不在意。

她只是單純地希望，在她終於變成一堆金屬碎片之前，有人能記得她——即使那人只是她自己。

「我無法替世界取名，但至少，我能替自己取個名字。」

世界好像因她這句有點中二的自語而凝結了一下。

不遠處，地表輕微震動，一層薄霧戲劇性地升起。

她本能地覺得這絕不是單純的天氣變化。

啟動紅外視覺與熱成像模組，掃描一下。

霧氣中，赫然出現一個橢圓形的殘骸，像個墜毀在沼澤裡的金屬繭。

一聲低沉的機械啟動聲響起，就像老式遊樂場的旋轉木馬緩緩重新運轉。

她的記憶片段，像某個被意外解開的封印般浮現。

她猶豫了一下，開始朝著殘骸走去，腳步特別小心翼翼。

她自己都覺得滑稽——就像某個謎題即將揭曉答案，偏偏此刻筆芯卻用完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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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骨內之聲》

#2 《骨內之聲》其二

#3 《沒有根的無知者》

#4 《沒有根的無知者》非敵之敵

#5 《沒有根的無知者》異質之聲

#6 《歌隨詩起》靜默的軍列

#7 《歌隨詩起》詩牆與風鳴

#8 《沒有根的無知者》自我

#9 《歌隨詩起》舊歌之血

#10 《沒有根的無知者》渴聲之地

#11 《沒有根的無知者》語毒之心

#12 《沒有根的無知者》骨未熄者

#13 《沒有根的無知者》詩之咬痕

#14 《歌隨詩起》審問之聲

#15 《骨內之聲》風中不止我一人

#16 《骨內之聲》聲無所逃

#17 《骨內之聲》落入草語之境

#18 《骨內之聲》語不能至之處，我仍在

#19 《骨內之聲》語王之名

#20 《骨內之聲》語痕之審

#21 《骨內之聲》語風之舞，步步詩刃

#22 《歌隨詩起》回聲之人

#23 《歌隨詩起》接觸之日

#24 《骨內之聲》語靜之後，骨未熄者

#25 《骨內之聲》不可避免的語義延續

#26 《沒有根的無知者》無名之詩，初誕於風中

#27 《骨內之聲》交錯

#28 《靜者之詩》

#29 《靜者之詩》舞生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