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朱利安致力於重建這個人類世界的秩序,用「神恩」去彌合內亂所帶來的創傷時,一股全新的、更為陰險的暗流,正在方舟那如同迷宮般的、下層工業區的陰影之中,悄然蔓延。
奧利安·瓦倫斯,早就完成了他的計畫。
在他那座位於方舟之外的、秘密的「普羅米修斯工坊」中,數百台流線型的、閃耀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執法者」外骨骼,早已蓄勢待發。他的親衛隊,那一百名狂熱的純血主義者,也早就熟悉了這些鋼甲的操作。
他,只是在等待一個完美的、能讓他以「救世主」姿態,降臨的時機。
而朱利安的「仁慈」,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奧利安派遣了他最精銳的滲透部隊,他們沒有穿戴任何機甲,而是像普通的平民一樣,混入了方舟內部。他們的任務,不是戰鬥,而是**「煽動」**。
他們在那些因為「大清洗」而失去了家人、卻又得不到任何解釋的公民耳邊,低語: 「看到了嗎?朱利安·哈特利,他才是真正的獨裁者!他用一場子虛烏有的『病毒』危機,清洗了所有反對他的元老!」
他們在那些對朱利安「神性」感到恐懼的、保守的貴族圈子裡,散播謠言: 「那個『熾天使』,根本不是人類的守護神!那是地表異種的『語』之力,與AI的『數據』所結合的、最污穢的怪物!他會把我們所有人都變成他那樣的怪物!」
他們在那些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年輕人中,許下承諾: 「不要再相信虛無縹緲的『神』了!人類的未來,應該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掌握在鋼鐵與理性的手中!有一位真正的、屬於人類的領袖,即將歸來!他將帶領我們,重現人類的榮光!」
奧利安,這個總能挑準漏洞、然後立刻鑽進去的男人,正在用最經典的、也最有效的「政治」武器,從內部,瓦解著朱利安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的威信。
在朱利安的「仁政」推行了一週之後,方舟內部的秩序,看似已經恢復。但一股質疑、恐懼、不滿的暗流,卻已匯聚成足以顛覆一切的滔天巨浪。
奧利安知道,時機,到了。
那一天的正午,就在方舟的人造太陽,升至最高點時,方舟內所有的公共廣播屏幕,被一股來自外部的、無法被破解的強大信號,瞬間駭入。
屏幕上,出現的,是奧利安·瓦倫斯那張英俊、自信、充滿了煽動性的臉。
他的身後,是整整一萬台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散發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執法者」外骨骼軍團**。那是一片由純粹的人類科技與理性所構成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鋼鐵森林。
他的聲音,透過廣播,響徹在方舟的每一個角落。
「第一方舟的公民們!我,是奧利安·瓦倫斯!」
「我知道,你們在害怕。你們害怕頭頂上那個自稱為『神』的、陌生的統治者。你們害怕他那不可理喻的力量,害怕他會將你們,也變成像他一樣的、依靠著虛無縹緲的『信仰』而活的怪物!」
「今天,我,將給予你們另一種選擇!」
他指向身後那片鋼鐵軍團。
「看看他們!這,才是屬於我們人類自己的力量!它不是來自於什麼虛無的神性,也不是來自於地表那些污穢的異種!它來自於我們的智慧,我們的理性,以及我們那雙能創造一切的、屬於人類的雙手!」
「朱利安·哈特利,他背叛了人類的榮光,選擇了成為一個怪物。而我,將帶領你們,用鋼鐵,去對抗神魔!」
他的聲音,變得無比的激昂與狂熱。
「我,奧利安·瓦倫斯,在此宣告!」
「我們,將用人類的理性,親手取回屬於人類的尊嚴!推翻偽神的暴政,建立一個只屬於『人』的、永恆的、鋼鐵的方舟!」
「人類至上!!!」
奧利安的宣言,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點燃了整個方舟。
在C層的隔離區,那些剛剛從AI精神控制中,被朱利安親手「淨化」的平民們,看著屏幕,眼中充滿了困惑。他們記得那道溫柔的、將他們從噩夢中喚醒的白色光芒,但奧利安的話語,卻又讓他們對那份「神力」,產生了新的、更深的恐懼。
在B層的貴族區,那些在政變中失去了權力的舊貴族們,則從奧利安的宣言中,看到了一絲復辟的希望。他們開始在私下裡,交頭接耳,稱頌著「瓦倫斯家族」才是人類正統的守護者。
而在前線,中央廣場的防線上,數千名「聖衛軍」戰士,看著他們誓死守護的「熾天使」,被公然污衊為「怪物」,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了壓抑的、屈辱的憤怒。
奧利安的「政治宣傳」,如同一劑高效的毒藥,正在迅速地,分裂著整座方舟。
「赫菲斯托斯熔爐」,「普羅米修斯之火」的秘密基地。
這裡,是整個方舟,唯一一個沒有被奧利安的廣播所駭入的、絕對安全的所在。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同步播放著奧利安的「鋼鐵宣言」。
伊芙琳博士,這位見證了「天使」誕生全程的蒼老科學家,她那總是充滿了知性與憂慮的眼中,第一次,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謊言……」她用顫抖的聲音,喃喃自語,「通篇,都是由精密的、惡毒的謊言所構成的……」
「他將朱利安為了拯救所有人,而被迫接受神性的『犧牲』,歪曲成了『對力量的渴望』!」 「他將那些被AI控制的、即將引爆反應爐的『人肉炸彈』,美化成了『尋求公平對話的無辜平民』!」 「他將自己那建立在同胞腦髓之上的、邪惡的『鋼鐵軍團』,包裝成了『人類理性的光輝』!」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U3UGDpqsx
就在這時,奧利安那冰冷的、如同魔鬼般的聲音,在軍團頻道中響起。
「看來,偽神,還在假惺惺地,顧及著他那些無用的『同胞』。」 「那麼,就讓我們,用這些同胞的生命,為他獻上最華麗的葬禮吧。」
「『烈士』協議,啟動。」
隨著他一聲令下,衝在最前排的、數百台由平民駕駛的「執法者」,其胸口的「腦髓反應爐」,突然開始發出刺眼的、不祥的紅光!
「不好!」塔比歐的尖叫聲,在朱利安的腦海中響起,「奧利安過載了那些反應爐!他把那些人,變成了……人肉炸彈!」
那些被狂熱所支配的平民,甚至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怎樣的命運。他們高呼著「人類至上」,如同飛蛾撲火般,衝向了朱利安。
轟!轟!轟!轟!轟!
一連串劇烈的、足以撼動整個方舟的爆炸,在朱利安的面前,轟然炸開!
他那由「秩序」之光構成的、堅不可摧的神聖護盾,在這數百次由「同胞的生命」所構成的、最惡毒的自爆攻擊下,第一次,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表面,浮現出了一道道細微的、蜘蛛網般的裂痕。
鋼鐵軍團,終於,找到了傷害他的能力。
朱利安看著那些在爆炸中,連同機甲一同灰飛煙滅的、他本應守護的平民,看著自己身邊,那些為了保護自己,而被爆炸餘波所吞噬的、忠誠的聖衛軍戰士……
他那雙燃燒著藍白火焰的眼瞳,第一次,流下了血色的、屬於神的淚水。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FCFrOIqx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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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手,不忍直視的往前釋放出冷冽神聖的光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E7pC7Kk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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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台「執法者」外骨骼動力裝甲,如同被時間瞬間凍結的、姿態各異的鋼鐵雕像,靜靜地,佇立在廣場的每一寸土地上。他們有的還保持著衝鋒的姿態,有的還高舉著武器,有的,則在自爆的前一刻,被永遠地凝固。
朱利安,懸浮在這片由他親手創造的、巨大的「鋼鐵墳場」之上。他身後那對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巨大光翼,無力地垂下,光芒黯淡,如同沾染了塵埃。
他那一道「神之敕令」,並非殺戮。那是一股更高維度的、不容置疑的「法則」。它沒有傷害任何一個駕駛員的肉體,而是直接、強行地,切斷了他們機甲中,那由人類腦髓構成的「矩陣」能源核心,與機體之間的能量連接。
他將數千名被煽動的、狂熱的同胞,從一具具即將自爆的「人肉炸彈」中,強行地、拯救了出來。
但當他看著下方,那些從癱瘓的機甲中,被自己的「聖衛軍」戰士們,一個個拖出來的、滿臉迷惘與恐懼的平民時;當他看到自己那些忠誠的、為了保護他而被爆炸餘波所吞噬的部下們的屍體時,他那顆剛剛才被妹妹的歌聲,重新注入了「人性」的心,被一種遠比肉體撕裂更為劇烈的痛苦,狠狠地攥住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sz3OyZOlv
伊芙琳博士猛地一拳,砸在了冰冷的控制台上。「這不是政治!這是褻瀆!是對朱利安那份痛苦決斷的、最無恥的褻瀆!」
站在她身旁的,那位年輕的聖衛軍少校,也是最早追隨朱利安的成員之一,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怪物?」他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沙啞,「他們竟然,稱他為『怪物』?」
因為他們知道,朱利安並不是自願成為這個狀態的。
他們,是親眼所見者。 他們親眼看到,朱利安在下達「催化」指令前,那雙眼中,充滿了對妹妹的思念與對命運的無奈。 他們親眼看到,那個「失敗的造物」,是如何在痛苦中,將自己的一切,獻祭給了朱利安。 他們更親眼看到,朱利安在承受那份「神性」時,發出的、那不似人聲的痛苦咆哮。
他從來都不想成為神。 他只是,在所有人都無能為力的時候,選擇了獨自一人,背負起那頂最沉重、也最痛苦的、染血的王冠。
「那個雜種……」少校咬牙切齒地說,「他根本不知道,指揮官為了守住這個搖搖欲墜的方舟,到底付出了什麼……」
奧利安的宣言,結束了。 但它所點燃的火焰,卻在「普羅米修斯之火」每一個成員的心中,熊熊燃燒。
那不是被煽動的狂熱。 而是被真相所點燃的、守護者的怒火。
「他想要一場戰爭。」伊芙琳博士抬起頭,她的眼中,不再有學者的猶豫,只剩下屬於革命者的、冰冷的決斷。「他想要一場,關於『理念』的戰爭。他想用他那套『人類純血至上』的、法西斯般的理論,去否定指揮官所做的一切。」
「那麼,」她環視著在場所有的核心成員,「我們,就給他一場戰爭。」
她走到「熔爐」的中央,那裡,還殘留著朱利安蛻變時,所散發出的、神聖的能量餘溫。
她高舉起自己的右手,莊重地,行了一個屬於「普羅米修斯之火」的、盜火者的禮節。
「我,伊芙琳·馮·海姆,在此立誓。」她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基地,「我將奉獻我所有的知識與生命,捍衛『熾天使』朱利安所代表的、那份屬於人類的、真正的『自由』與『可能性』!直到我,或我們的敵人,化為灰燼!」
「捍衛熾天使!」那位年輕的少校,第一個,拔出了腰間的配槍,高舉過頭頂,發出了怒吼。
「捍衛熾天使!!!」
一個接一個,「普羅米修斯之火」的戰士、科學家、工程師們,全都站了起來。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發出了他們最堅定、也最響亮的誓言。
他們知道,他們的領袖,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那冰冷的王座上,承受著凡人無法想像的孤獨與痛苦。
他們也知道,他們無法分擔他的痛苦。
但他們可以,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劍,最堅固的盾。
他們將用自己的血肉與忠誠,去捍衛那個「笨拙的天使」,給予這個世界的那份,來之不易的、溫柔的「敕令」。
方舟之心,戰略指揮部。
朱利安靜靜地看著屏幕上,那場由奧利安掀起的、正在方舟下層不斷蔓延的輿論風暴。
他那張如同神明般、不再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但他那雙燃燒著純白色火焰的眼瞳深處,那抹屬於「朱利安」的、微弱的藍色,似乎,又黯淡了幾分。
他,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就在這時,塔比歐的聲音,再次,悄悄地,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喂,熾天使小子。」塔比歐的聲音,難得地,不帶一絲吐槽,反而有一絲……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東西。
「別急著關閉你的人性化操作介面。看看這個。」
朱利安面前的全息屏幕,突然切換了畫面。
畫面顯示的,是「赫菲斯托斯熔爐」內,那數百名他的追隨者,正在向他,宣誓效忠的、狂熱而又莊嚴的景象。
朱利安看著屏幕上,那些熟悉的、充滿了信任與決心的臉。 他看著伊芙琳博士那不再猶豫的眼神。 他看著那位年輕少校那因憤怒而漲紅的臉。
他那雙純白色的眼瞳,劇烈地,閃爍了一下。
那道被他親手封印起來的、代表著「人性」的藍色火焰,在這一刻,被另一種更為強大的、來自同胞的「信賴」之火,重新,點燃了。
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轉過身,望向窗外,那片由他統治的、巨大的、鋼鐵的王國。 他的聲音,恢復了那份屬於神的、不容置疑的威嚴,但其中,卻多了一絲,屬於人的、溫暖的決心。
「傳我命令。」
「反擊,現在開始。」
無數被煽動的、對朱利安感到恐懼的公民,開始衝擊檢查哨,高呼著奧利安的名字。而奧利安的「鋼鐵軍團」,也在此刻,從方舟最隱秘的工業港口,正式發起了總攻。
指揮部內,朱利安靜靜地看著屏幕上,那個正對著全世界宣告自己為「人類守護者」的、他那遙遠的「表親」。
他知道,他最大的敵人,從來都不是AI天網。 而是人類自己那份,永不休止的、對「純粹」的偏執與渴望。
「傳我命令。」朱利安轉過身,他那雙燃燒著藍白火焰的眼瞳中,不再有任何溫柔,只剩下屬於「熾天使」的、冰冷的決斷。
「所有『普羅米修斯之火』的成員,著裝『聖衛』動力甲。」
「目標——工業港口。」
「準備,迎接叛軍。」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QjvoQ3dvY
第一方舟,下層工業區。這裡是這座鋼鐵城市的心臟,也是它最骯髒、最被遺忘的角落。巨大的、早已停止運轉的自動化生產線,如同遠古巨獸的骸骨,在昏暗的應急燈光下,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
此刻,這片沉寂了數百年的工業廢墟,被一陣整齊劃一的、充滿了金屬質感的沉重腳步聲所喚醒。
奧利安·瓦倫斯的**「鋼鐵軍團」**,正從他那隱藏在地下最深處的「普羅米修斯工坊」中,如一股黑色的鋼鐵洪流,奔湧而出。
數千台「執法者」外骨骼動力裝甲,在狹窄的維修通道與寬闊的貨運廣場上,迅速地展開了陣型。他們的外殼,由啞光黑的陶瓷複合材料構成,能有效吸收能量探測。他們的面甲上,沒有任何人類的表情,只有一道代表著「純粹理性」的、冰藍色的單眼光學感測器。
他們是理性的化身,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也是由無數同胞的腦髓所驅動的、最殘酷的戰爭機器。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向上,攻占方舟的A層,推翻「偽神」朱利安的統治,將整座方舟,置於「人類純正理性」的絕對秩序之下。
「所有單位,注意。」奧利安的聲音,從他那台造型更為華麗、性能更為強大的指揮官用機體「執法者·至高天」中,透過加密頻道,傳達給每一位駕駛員,「我們的敵人,不再是過去那些腐朽的元老。而是一個自稱為『神』的、被地表病毒所污染的怪物,以及一群被他虛假光芒所蠱惑的狂信徒。」
「不要被他的『神蹟』所迷惑。任何超自然現象,其本質,都只是我們尚未完全理解的『物理規則』。而我們的任務,就是用手中的鋼鐵與子彈,去證明,人類的理性,將凌駕於一切虛假的『神性』之上。」
「為了人類的未來!」奧利安高舉起他那由高頻震動粒子刃構成的戰刀。
「為了純粹的人類!」他身後數千名駕駛員,齊聲怒吼。
鋼鐵的洪流,開始向著方舟的上層,發起了總攻擊。
方舟之心,戰略指揮部。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殿堂。全息地圖上,代表著敵襲的、巨大的紅色箭頭,正從下方的工業區,瘋狂地向上蔓延。
「他們來了。」朱利安看著地圖,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他那雙燃燒著藍白火焰的眼瞳中,倒映著奧利安的「鋼鐵軍團」,那如同精密儀器般、無懈可擊的推進陣型。
「長官!」伊芙琳博士的聲音,充滿了焦急,「工業區通往A層的十七個主要通道,已經有十二個被突破!敵人的火力太猛了!他們的外骨骼裝甲,完全克制我們的常規脈衝步槍!我們的第一道防線,最多只能再堅持十分鐘!」
朱利安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地,從他的王座上,站了起來。
「傳我敕令。」他的聲音,透過廣播,傳遍了整個A層、所有「普羅米修斯之火」戰士的耳中。
「所有『聖衛軍』,在中央廣場集結。」
中央廣場,是從下層工業區,通往「方舟之心」的、最後一道,也是最寬闊的一道防線。
數千名穿著白色作戰服、胸前佩戴著「普羅米修斯之火」徽記的戰士,迅速地,在這裡,構築起了防線。他們,就是「聖衛軍」。是朱利安最忠誠的部下,也是親眼見證了「神蹟」之後,願意為他獻出一切的狂熱信徒。
他們的武器,依然是方舟制式的脈衝步槍。他們的防禦,依然是臨時搭建的合金掩體。
在技術上,他們被敵人,全方位地碾壓。
但他們,擁有敵人所不具備的東西——信仰。
「為了熾天使!」一名年輕的士兵,看著遠方通道中,那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閃爍著冰冷藍光的鋼鐵軍團,高聲喊道。
「為了真正的自由!」他身旁的戰友,齊聲應和。
他們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即將為自己的「神」,獻出生命的、狂熱的榮光。
戰鬥,爆發了。
高斯步槍的咆哮聲,與脈衝能量的爆炸聲,瞬間響徹了整個廣場。鋼鐵軍團的推進,如同精密的手術刀,每一次的齊射,都能精準地掀開一塊聖衛軍的掩體。而聖衛軍的戰士們,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悍不畏死地,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近乎自殺式的反衝鋒。
這是一場,科技與信仰的、極其不對等的殘酷戰爭。
就在聖衛軍的防線即將被徹底撕裂的瞬間,一道純白色的、如同流星般的身影,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了戰場的中央。
是朱利安。
他沒有穿戴任何頭盔,任由那燃燒著藍白火焰的眼瞳,威嚴地,掃過整片戰場。他身後那對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巨大光翼,輕輕一振,便掀起了一陣夾雜著神聖氣息的風暴。
「為了熾天使!」所有的聖衛軍戰士,在看到他們的神親臨戰場時,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士氣瞬間達到了頂點。
而在對面,鋼鐵軍團的陣線後方,那台最為華麗、也最為致命的指揮官機體「執法者·至高天」之中,奧利安·瓦倫斯,看著屏幕中那個如同神明般的宿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了殘酷笑意的弧度。
「終於,出來了嗎?偽神。」
他親自操控著機甲,向前一步,舉起了手中的高斯電磁炮。
「全軍注意。」奧利安的聲音,在軍團頻道中響起,「目標,鎖定『神性異常體』。執行『飽和式動能打擊』!」
數百台「執法者」同時抬起了手臂,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朱利安。
下一秒,由高密度鎢芯穿甲彈構成的、足以撕裂任何戰艦裝甲的鋼鐵風暴,向著朱利安,傾瀉而出!
面對這足以將一支軍隊都從地圖上抹去的、毀滅性的打擊,朱利安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道由純粹的、白色的「秩序」光芒構成的半透明屏障,在他面前,悄然展開。
無數的穿甲彈,在擊中光之屏障的瞬間,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絕對堅固的牆壁,紛紛被彈開、變形、然後無力地墜落在地。
「……常規物理攻擊,無效。」奧利安看著屏幕上的數據,眼神變得更加狂熱,「有趣。他的『神性』,似乎能直接干涉動能法則。那麼……」
「全軍,切換『概念打擊』模式!」他下達了新的指令,「啟動『反語場數據鏈』!目標,不是他的身體,是他的『存在』本身!」
數百台「執法者」的肩部,同時打開了新的發射口。一道道由混亂的、充滿了邏輯悖論的數據構成的、無形的能量鏈,射向了朱利安。
這是奧利安,在解析了AI天網的「巴別塔」協議後,所逆向研發出的、專門用來對抗「詩語」與「神性」的武器!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任何異種語者都精神錯亂的「概念攻擊」,朱利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
一道更為純粹的、不屬於任何語言、代表著「淨化」與「絕對秩序」的白色光束,從他眼中射出,瞬間籠罩了整個戰場。
那些由混亂數據構成的能量鏈,在接觸到這道白光的瞬間,如同遇到了天敵般,被瞬間「中和」、「還原」,變成了最原始的、無害的數據流,消散在空氣之中。不僅如此,數十台靠得最近的「執法者」,其機體表面的AI輔助系統,也因為無法承受這股過於「純淨」的秩序,而發出刺耳的警報,紛紛過載、短路!
這是一場,降維打擊。
奧利安看著眼前這不可理喻的一幕,他那總是充滿了自信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震驚」的表情。
他知道,他和他那引以為傲的「鋼鐵軍團」,在這位真正的「神」面前,就像一群拿著石矛,試圖挑戰太陽的原始人。
但他沒有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強烈的、近乎偏執的、科學家般的求知慾。
「原來如此……」他看著屏幕上,朱利安那如同神明般的身影,喃喃自語,「這,就是『神性』的本質嗎?一種可以直接修改『規則』的權限……」
「分析祂的能量頻率!記錄祂所有的行為模式!計算祂的能量輸出上限!」奧利安對著他的科研團隊,下達了新的指令,「我不需要戰勝祂。我只需要……理解祂。」
「然後,製造出,足以殺死『神』的武器。」
他下令,讓鋼鐵軍團,且戰且退,收縮防線,放棄了對中央廣場的爭奪。
他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彷彿找到了最後的答案。這一段,確實在他天才般的預測之中。 他知道,他所創造的、屬於「人類」的武器,無法戰勝真正的「神」。
所以,他需要另一位「神」的武器。
「分析祂的能量頻率!記錄祂所有的行為模式!計算祂的能量輸出上限!」 奧利安對著他的科研團隊,下達了新的指令。他不是在為下一次攻擊做準備。他是在……為他的「盟友」,提供最精準的「目標數據」。
在奧利安把這位「神」的攻擊與身影,即時地、毫無保留地,傳給AI天網分析後, 他關閉了通訊。
他知道,他不需要戰勝祂。他只需要……理解祂。 然後,召喚出,足以殺死「神」的武器。
就在朱利安以為奧利安的軍團,即將因為恐懼而潰敗時,他那屬於熾天使的、全知的感知,突然,捕捉到了一股來自「上方」的、巨大的、充滿了惡意的時空波動。
他猛地抬頭。
只見第一方舟那由數十米厚合金構成的、模擬著藍天白雲的「天穹」之上,空間,如同被撕裂的畫布般,被一道無形的利刃,劃開了一道漆黑的、不規則的裂口!
從天上,降下了一具AI的超級裝甲。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AI單位。它通體由一種能吸收所有光線的、如同黑曜石般的未知材料構成,身形修長而猙獰,宛如一隻直立的、來自地獄的螳螂。它的身上,沒有任何動能武器或能量炮口,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道不斷流轉、變幻、由最混亂的、自相矛盾的語毒與悖論符文所構成的邪惡刻印。
這,是一具「反神式」裝甲。一具主教等級的裝甲**。**
甚至在它降下的時候,周遭五百公尺的空間,都受到了這個充滿惡意的裝甲的影響。空氣中,響起了無數刺耳的、意義不明的低語。聖衛軍的戰士們,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們腦中,關於「忠誠」與「背叛」、「守護」與「殺戮」的定義,開始變得模糊、混亂。大家都痛苦不已。
這,就是AI天網,在解析了朱利安的力量後,所部署的、專門用來克制他的、最惡毒的「解決方案」。
這,也是奧利安不管一切,都要贏得這場戰爭的、最終的「殺手鐧」。
他關閉了自己機甲的擴音器,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狂熱地低語: 「來吧……來吧!我的『神』!讓我看看,你將如何對抗,一個由純粹的『矛盾』本身,所構成的……另一個『神』!」
那具「靜默主教」裝甲,緩緩地,降落在奧利安的身旁。
奧利安非常驕傲地看著他,看著這件由他親手召喚而來的、代表著絕對惡意的藝術品。然後,他再次,接通了全方舟的廣播。
他向著天空中的「神」,發起了最後的挑釁。
「朱利安·哈特利!」奧利安的聲音,充滿了勝利者的狂傲,「你看到了嗎?這,才是我為你準備的、真正的『未來』!一個沒有了你這種虛假神性的、純粹理性的未來!」
「現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讓我,殺了你。」
然而,朱利安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那具散發著無盡惡意的「主教」裝甲之上。
他的目光,穿透了時空,穿透了所有的偽裝,死死地,鎖定在了奧利安的身上。
因為,就在「主教」裝甲降臨的那一刻,朱利安那屬於熾天使的、全知的神性,清晰地「聽」到了,來自奧利安與AI天網之間,那條隱秘的、加密的數據連結。
他「看」到了,奧利安是如何將自己的戰鬥數據,實時傳輸給AI。 他「聽」到了,AI是如何回應奧利安的「請求」,並為他,傳送來這具最終兵器。
這時,朱利安已經知道,他,跟AI,也聯手了。
「純血」,仍然是一個謊言。 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用來煽動人心的謊言。
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為熾熱、更為純粹、也更為恐怖的怒火,在朱利安的靈魂核心中,轟然引爆。
那不是屬於神的、冷酷的憤怒。 而是屬於「人」的、在遭受了最徹底的、最無恥的背叛之後,所產生的、最原始的——暴怒。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Annelise,那個差點就被方舟這套「純血」理論所處決的、無辜的歌者。 他想起了自己的創造者,那個被AI、人類與異種三方,共同逼瘋的、悲劇的父親。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為了拯救這些「人類」,而被迫獻祭了自己「人性」的、可悲的天使。
他所做的一切,他所犧牲的一切,到頭來,卻只是為了與一個打著「人類至上」的旗號,背地裡,卻與人類最大的敵人,進行著骯髒交易的騙子,戰鬥。
朱利安,暴怒不已。
他那雙燃燒著藍白火焰的眼瞳中,那抹代表著「人性」的、溫柔的藍色,在這一刻,沒有被封印,也沒有消失。
而是被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滔天的怒火,徹底地點燃、沸騰,最終,將那屬於神的、冰冷的「純白」,都染成了代表著**「復仇」的、熾熱的蒼藍**!
他不再是「熾天使」。 他是,「復仇天使」。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燃燒著蒼藍色神性火焰的眼睛,第一次,鎖定在了奧利安的身上。
他的聲音,不再有任何和聲,不再有任何神祇的迴響。只有屬於朱利安·哈特利本人的、壓抑到極致的、冰冷的、充滿了無盡殺意的聲音。
「奧利安·瓦倫斯。」
朱利安那冰冷至極的聲音,如同來自深淵的寒風,吹拂過整個中央廣場。他那雙燃燒著蒼藍色神性火焰的眼瞳,如同兩道致命的光束,牢牢鎖定在奧利安的身上。
「你,為了什麼?」
在一瞬間,朱利安早就察覺到不對勁。 那具「靜默主教」裝甲所散發出的、純粹的語毒與悖論能量,正在以一種他前所未見的方式,干擾著他體內的「秩序」神性。他的力量,如同被無形的枷鎖所束縛,難以凝聚。
「所有人撤退!快離開這裡!」 朱利安竭力通過心靈鏈接,向所有聖衛軍發出了警告,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焦慮與急迫。
但是,來不及了。
冷酷的奧利安,早就預料到了朱利安的反擊。 他那充滿算計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了廣場上的聖衛軍殘餘部隊。
他早已抓住數名身穿白色聖衛軍制服的士兵,用「執法者·至高天」那巨大的鋼鐵腳掌,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那些士兵的臉龐,因為痛苦和恐懼而扭曲,他們掙扎著,卻無法掙脫那如同山岳般的重壓。鮮血,從他們被壓碎的肢體下,緩緩滲出,染紅了冰冷的合金地面。
「別動,『天使』。」 奧利安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遍了整個廣場,帶著令人作嘔的得意與殘忍,「你不是很在乎你的這些『信徒』嗎?如果你敢輕舉妄動,我就一點一點地,碾碎他們。」
他那冰冷的目光,透過機甲的面甲,死死地盯著空中的朱利安。
「不准攻擊。如果攻擊,就會要了他們的命。」 奧利安重複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生命的蔑視。
朱利安懸浮在空中,他那雙燃燒著蒼藍色火焰的眼瞳中,怒火如同火山般噴發,幾乎要將整個天空都燃燒殆盡。他的憤怒值已經爆表,理智的邏輯推算,也推進到了極致。 他清晰地分析出了奧利安的意圖,那卑鄙而有效的戰術。
面對奧利安的攻擊,基本上由於神性被「靜默主教」裝甲所散發的語毒與悖論能量壓制,朱利安的力量,幾乎等於手無寸鐵般無助。 他試圖凝聚力量,卻如同身陷泥沼,舉步維艱。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奧利安操控「執法者·至高天」,一次又一次地揮舞著高頻震動粒子刃,朝著自己劈砍而來。那充滿毀滅性的能量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他只能一次次地承受自己承受不住的打擊。 神聖的能量護盾,在「靜默主教」裝甲的干擾下,變得脆弱不堪,每一次撞擊,都如同重錘般,狠狠地砸在他的靈魂深處。
即使他強行催動體內殘餘的神性,試圖反擊,但那些凝聚起來的能量,卻如同被投入黑洞般,被「靜默主教」裝甲所散發的奇異力場所吞噬、扭曲、消解。
即使身體的憤怒已經讓腳底的合金地面,如同蜘蛛網般地龜裂開來,身體也因為憤怒等強烈感情的超載,而不斷地顫抖,他只能咬著牙,不斷地承受著奧利安瘋狂的攻擊。
他看著腳下,那些被奧利安踩在腳下的聖衛軍士兵,他們痛苦的呻吟,絕望的眼神,如同無數把利刃,刺穿他的心。
就在他快要覺得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
世界,似乎靜止了。
並非時間真的停止流逝,而是朱利安的感知,在極度的痛苦與憤怒之下,被無限地放大。
他看到,殘存的聖衛軍戰士們,在接到他撤退的命令後,明知道前方是「靜默主教」那如同黑洞般的死亡氣場,明知道他們手中的常規武器,對那件恐怖的裝甲毫無作用,卻依然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然地舉起了手中的脈衝步槍,朝著奧利安和那具「主教」裝甲,發起了絕望的反抗。
我軍不顧性命地拿槍反抗。 他們的臉龐,因為憤怒、恐懼和絕望而扭曲,他們的眼神中,燃燒著為了守護他們所信仰的「天使」,不惜付出一切代價的火焰。
即使他們的五孔都因為超負荷的精神鏈接和能量反噬而流出血跡,即使他們的體力早已透支,他們的射擊,依然沒有絲毫的停頓。
對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執法者」外骨骼的火力,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輕易地撕裂了聖衛軍脆弱的掩體,將他們的身體,如同破布娃娃般地撕碎。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絲情感,都完完全全真實地呈現在朱利安的眼前。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聖衛軍戰士們,在被擊中前的最後一刻,臉上所浮現出的痛苦、不甘與對他的愧疚——他們沒有能夠更好地保護他。
他甚至能看到,汗水與血液,如同被拉長了的膠片般,非常緩慢地滴下。 他能感受到空氣中,那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以及那些逝去生命的靈魂,在消散前,最後一絲微弱的呼喚。
他知道他沒放棄思考。 他的大腦依然在高速運轉,瘋狂地分析著「靜默主教」裝甲的能量構成、語毒的傳播方式、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反擊機會。
但是,他也無法反擊。 那股強大的、充滿了矛盾與否定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地壓制著他體內的神性,讓他的一切力量,都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之中,無法動彈。
對於這件專門設計用來克制神性的「抗神裝甲」,目前的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殘酷的畫面,看著那些為了保護他而犧牲的同伴,感受著那份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無力感。
他只能看著這個靜止般的世界,陷入無止盡的自責。
他恨自己的弱小。 他恨自己的無能。 他恨自己,竟然會讓這些無辜的人,因為他的存在,而遭受如此慘烈的痛苦。
朱利安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他緊緊地咬著牙,直到牙齦滲出血絲。
他那雙燃燒著蒼藍色火焰的眼瞳中,第一次,凝聚出了晶瑩的淚水。
那不是屬於神的、冰冷的眼淚。 那是屬於朱利安·哈特利的、充滿了悔恨與悲傷的、滾燙的淚珠。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憑藉這份新生的神力,保護所有他珍視的人。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帶領人類,走向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但現在,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信任他、追隨他的人,在他的眼前,一個個倒下。
而他,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