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記］深海魚 - 層層偽裝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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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扯過堪堪懸掛在渝腰際的包包，裡頭的東西大多炸爛了，表層的防火的材質勉強維持纖維一般焦枯的強韌細絲，像是拿著漁網似的，剩下還沒有毀壞或掉到不知哪去的東西，就只有一些特殊的大物件。

她從裡頭掏出盤子一樣大小，內心卻中空的環形器械，她看過對方使用這個東西，裡頭應該有空間咒語之類的魔法，洋蔥一層套一層似的，儲存著幾個其他的咒牌。

「好像有懸浮咒，我上⋯⋯上、次存來玩轉碗公遊戲、咳咳咳！現在派不上用場啦。」

茉莉仿若未聞，敲了敲沒有反應的機體，又敲了敲，終於，裡頭掉出了幾顆殘餘的福石，以及兩個半空的小小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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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用？』

『這個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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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竭力使用氣音反覆詢問，也無人回應，茉莉心臟一緊，想著對方或許昏過去了，更是匆忙混亂的摸索，用力晃動圓盤，這一次，終於看見了渝所說的懸浮咒牌。

拼圖一般，將極為稀少、幾次在監視下觸碰昂貴機器的記憶喚醒，咒陣與福石好不容易在她的手下產生連結。

暗自鬆了一口氣，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快速將捲起的褲管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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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啦！

一把扯下整段布條，又扯了另一段，當作繩結似的，將散發微光的咒械環綁在對方的雙腿和腰上，再次背起來。

重量減輕許多，空氣中只有火焰劈啪作響的聲音，好安靜。

安靜的可怕，茉莉大口呼吸，『還沒說完，小時候的故事。』

「少校？」

她繼續用氣音試探性的呼喚，用力擠壓喉嚨，發出的是奇怪的不成聲的聲音。

即使如此，聽到的話，也該應個生才對，得不到反應，她鍥而不捨的拉扯對方殘破的褲管，這才激起些許不穩的反應與嗆咳，含糊聽不清、幾乎可以想像冒著血泡的咕噥之中，終於，渝聲音含糊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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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呼出一口氣，歪斜的拉緊了腿間的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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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還能這樣啊，有人、背、不用自己走耶，真棒。以後也可、以把你當成代步工具嗎？」

『⋯⋯不好笑。』茉莉歪頭，使勁湊在熱氣傳來的位置，將聲音傳遞出去。

一陣難熬的寂靜，話頭再次斷掉，只有腳下沙土碎塊的摩擦聲。

說真的，加壓包紮了依然無法止血，背著這樣的傷患行走，簡直像在泥流裡抱著浮木逆游而上，荒唐不可行，但茉莉無法放手，即使身後是將自己拽入災案的惡魔，她還是無法撒手就跑，她不能，火光在記憶的底層燃燒，和眼前的光景重疊，夢魘糾纏著她，悔恨罪惡滋生，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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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一次的背過身逃離，那將成為，她再也無法饒恕的罪。

日與夜，即使軟弱的封閉了自我，也依舊未能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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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

分不清是在對記憶裡的人說，還是身後的人。背著他，背著內心的一股執念，即使寸步難行，依舊非得前進不可。

『對不起、』

『撐下去、我、這次我一定——』

微弱透頂，一點聲音都沒有，渝同時也囈語似的說著什麼，什麼也聽不見。

氣音，卻是這些年來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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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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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嘗試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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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子，你叫我？奇怪，我確定我還不到出現幻覺的程度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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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要死，不要昏睡過去，這麼想著，卻又剩下氣音了，明明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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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剛開金口就咒人死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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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還沒有、把故事說完，明明、剛才、自己說的那麼起勁的，不然、不然、隨便什麼都好，我腳痛，你很重，說點什麼，快啊！請、請幫我，轉移注意。醒著，不可以、不可以睡下去！」

茉莉不肯放棄，抓著剛才喉嚨乾啞的刺痛感，繼續嘗試，一半有聲音，一半只是連自己都聽不清的呢喃，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和身後的人，事不關己的輕鬆感完全相反，「你不該先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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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可是，我很在意。」

「那，你就繼續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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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太燙了，就算是使用火焰的能力者，身體的自然溫度也不該是這樣。

她感到極度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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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點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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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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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嗎？有聽到的話，回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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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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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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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說話你很緊張嗎？嘻嘻、咳噁！」過了好半晌，低沈的嗓音，遲鈍的笑道，喉嚨滾動著血泡的聲音。

「您到底幾歲了？不要總是開這種幼稚的玩笑！」

茉莉忍無可忍。

「我二十啊，年底滿二十一…大概？好像？老⋯⋯老師粗略估算的，別太在意。」渝卻不當一回事，哼哼笑著。

「⋯⋯不可能。」

「嗯？哪裡不可能？啊不過確實，你都這個年紀了還這麼小小一隻，很難以相⋯⋯相信、食、食物都吃去、哪裡呀。」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每次都在耍人？」

內臟都要掉出來了，還是這種輕浮的態度，真是夠了！意料之外的資訊讓茉莉直覺地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

二十？

少校？

怎麼可能，少騙人了。

如今懸掛在她頸部的手臂，輕而易舉就能夠勒斃自己，那豐富的可怕的戰績⋯⋯好像，確實是這三年內累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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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報年齡，滿口胡話，每次都這樣、有什麼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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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腦袋中努力回想著渝的外貌——眼角還有細紋呢，怎麼可能才二十？她相信自己的雙眼，平時看的可清楚了，雖、雖然，那也可能是因為太陽曝曬的緣故，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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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很無聊啊，增添一點生活樂趣。不過年齡是真的啦。」渝含糊的發出了個像是呵欠的聲音，「晚安。」

「不可以！！」

隨著呵欠，滴答滴答的出現血點，不知道哪兒的血水又開始溢散，她一陣恐慌，手腳發冷，要不是惦記著對方是傷患，她差點兒忍不住抓著對方的雙腿暴力搖晃。

「為什麼？」

「會、會…」會死，失去意識之後，就不會回來了！聲音小到連自己都聽不清，茉莉輕咳，努力顫抖的加大音量，「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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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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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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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茉莉虛弱的哀求，「拜託了！開玩笑也好什麼都好，不要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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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不時跳動竄起魔咒殘餘的小火苗，恍然像是回到了記憶中的沙漠，炎蛇常常會從地底冒出來，吐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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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記憶裡的那道聲音，又開始躁動，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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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嗎？要怪就怪你，卑劣的雜種。

——你的存在，只會帶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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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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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偽裝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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