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記］深海魚 -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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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洌的碧藍，將她釘在原地，連同她的狼狽一起，全都看透，茉莉感到惱恨不甘心，慌亂抹著淚，狠狠地用腫起的雙眼瞪了回去。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哦——」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要笑就笑，我可沒有、哭出聲，沒打擾到你！笑啊，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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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點都不想哭的！甚至想要大發一頓脾氣，奈何淚腺總是如此的脆弱，胸口無法克制的抽動，啜泣。

太弱了。可惡。明明不想要這樣的啊。為什麼總是這麼的無力呢？

對方眼神奇怪的打量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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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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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看到一隻手，然後整個人翻了上來，擅自而迅速地爬進女子的床鋪，全程不到三秒，手腳並用，像某種野生的大型貓科動物，一個伸展，就輕鬆包覆住茉莉，恰到好處的力道支撐著她的上半身，一把將人從棉被裡撈起。

雙腿，雙臂，前胸，緊貼著茉莉的背，或許其他人會覺得害怕，但她才不會，雖然這傢伙看來是個惡徒，事實上、根本是個連常識都沒有的白痴，一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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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的。」

「你、你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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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伸手戳了一下茉莉的臉頰，自顧自的把手指伸進嘴裡，而茉莉不理會他，繼續無聲的抽泣，視野發黑，腦中佔據著缺氧的暈眩感。

「除了眼睛進灰，還有快要死掉的士兵之外，我沒看什麼人哭成你這樣耶。」他說，「你一個人就貢獻了我的經驗值的四五六七八次，真弱。」

「少、少來了。你、小時候難道沒？肯定、哭得一塌糊塗、你這種人、看、看起來就是會在地上打滾耍賴的、吧！」

「那還真的沒有。」身後的聲音拖長了一聲『嗯』，想了想，「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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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自顧不暇，困惑的眨眼，淚水滑落，再次被對方伸手沾起，舔掉，那之中，依舊並不含一絲性慾，而是怪異純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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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真的。你看，要是隨便進點灰塵，刺激一下就要哭，肯定會延遲反應吧？」

「那也、沒辦法啊，你想，瞎掉嗎？最好、眼球感染、死。」

「哈哈，才不會，你看！」渝眨了眨那雙漂亮的雙眼，手指點著下巴，「有了，你讓我想到，我有一個故事，咳咳，你坐好，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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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摀住耳朵，啊哇哇地叫。

「我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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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從前，首都的老頭子們學著海月那邊搞了點機械啊。」

「我說，我不想聽！」

「技術很爛，但是得超越海月才行，所以就借用了神明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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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下意識的搖頭，滿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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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學會飛了！然後也不會哭了，其實我最開始不太喜歡眼睛旁邊被塞東西，而且他們怕我瞎了就報廢了，所以只弄一隻，有時候會暈。」

修長的手舉了起來，快速指了指幾個地方，「這裡，這裡，這裡——總共有幾個器械球呢？哼哼，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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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嘛——」眼前，渝還在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每個正經，讓人看了更是冒犯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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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你以為我是蠢蛋嗎？」

「啊哈哈，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有一點點，但只有一點，平常還是很聰明的——誰叫這麼明顯的事情你竟然都沒有發現！」

「哪裡明顯？不要耍我，機械怎麼可以放到身體裡？那麼、那麼大一個東西——」

「不然你以為上次我都炸爛肚子了，內臟怎麼還可以卡在裡面不流出來？」

「那不是、好運…嗎？」

「你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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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拖著下巴，手肘抵著盤起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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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哪有那麼小的機械可以裝進身體裡，有那種東西，早就打贏海月了，少胡說了這種事情……」

「咦——是我有機器還是你有機器，兇什麼兇？」一臉不服氣的樣子，渝揮動雙手，「不可能光有機器就贏啦，你說反了，不然海月早就獲勝了才對吧？而且器械很貴，而且死亡率蠻高的哈哈，嗯⋯⋯小兵團好像有一團失敗了一半，才來跟我們合併的，像是那誰」渝點了幾個名字，茉莉毫無印象，「就是。好不容易沒被炸死，結果還是全軍覆沒呀，真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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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福石呢！怎麼、塞進去？這個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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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尖叫，隱隱卻從對方純粹的目光知道這只是可笑無用的掙扎。

不可能，這個人在說謊，人體是神明的恩賜，而星辰是最最崇尚自然的地方，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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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為了什麼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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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貼在身上就可，本來福石就是接觸就好啦，做成匣子和珠子是為了方便之類吧？不夠用也可以燃燒血肉，畢竟器械是用詛咒融合在裡面的，你不是也看過嗎？地縛咒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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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垂下手，剛才的煩惱情緒的混亂全都飛到九霄雲外，腦中只剩下震撼衝擊的空白，渝卻毫無所知，仰頭撥過滑落眼前的頭髮，又忽然「啊」了一聲，指了指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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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理論上這裡有個防禦幻魔法的東西！我想起來了，最後一個塞進去的就是這個，好險看來不太成功，要是前幾個戰役看不到幻象就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偷偷跟你說喔，在我前面被測試的幾個人都腫成豬頭，還噴血了，所以——說不定我本來還可以長得更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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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果然是瘋了，茉莉瞪著嘻嘻哈哈的渝。

「⋯⋯幹嘛跟我說這些？這是我能知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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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手指戳了戳她發腫的眼眶。

「因為呢，我們現在是過命的交情啦，」渝擅自宣布，也不知道這音量會不會吵醒帳外的人，沒有任何正常的社交分界感，「而且你早就看見了不是嗎？只是不肯承認而已。」

「什、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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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中，除了對方的雙眼，全都失去了聚焦的意義，茉莉卻倉皇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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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神會實現信徒的一切願望。我只是讓你看見你一直一直想要的，而已。」

「⋯⋯人神，那種不是都是後世遵奉的嗎？」

「但這是事實啊，所以大家才會拜我嘛。咦？誰說過的來著，反正小時候聽到耳朵快長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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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說這種天方夜譚天馬行空的話？鐵樹嗎？

不、不對。不可能。

腦中閃過男人喝醉時痛苦的神情，茉莉感到異樣，來不及深思，兩隻手猝不及防的伸向她的臉，亂抹一通，粗繭不時刮擦到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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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終於不哭了？」

「……」

這樣一搞，什麼心思都沒了，說不通，聽不懂，算了。茉莉別開雙眼，直接側身原地倒回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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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果然很厲害吧？願望達成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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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渝的嗓音高亢，一拍手，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那我要回去睡了，晚安，不對，天快亮了，是早安。」

莫名其妙。

「茉莉，你生氣或笑的時候比較好看。」

裹進棉被，茉莉不再理會身後擅自的點評。

⋯⋯

不一會兒，卻煩躁的重新翻身起來。

渝若有所感，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清醒的沒有一絲睡意的眼瞳。

這樣的敏銳度說實話有些可怕，奈何她早就習慣了，茉莉輕輕吐出一口氣，翠綠的雙眼，瞳孔中的銀魚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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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是在安慰我嗎？」茉莉忽然直問到。

「我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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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本來還想說聲謝謝的呢。」茉莉聳肩，盯著渝不放。

「幹嘛偷看我？」

「我光明正大的看，才沒有偷。」

寶石一般深邃的光澤，鋪撒了湛藍的眼瞳中心，若是盯著不放，彷彿隨時都會被催眠了，但是每當到了這種時候，茉莉就用指甲摳弄掌心，直到——

「你先眨眼了，是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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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沒有淪落到需要這個人安慰的地步呢，這麼想著，「咚」地一聲，茉莉背對著男子，用力倒回硬邦邦的薄被床鋪。

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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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剛剛不知道你在玩瞪眼遊戲，這局不算，」渝像個耍賴的孩子，抓著她的肩側焦急的搖晃，「再一次！」

「噓。」

「喂，不算！你太奸詐了，起來！我在你的被子下面烤火哦？把你串成烤花哦？」

「呵——啊，那不是我的願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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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翻了身，直到終於，好大的一聲「嗤」，「明天再分勝負。」

說出這樣五歲小孩遊戲不甘的豪言壯語，渝也倒回被舖裡頭。

熄燈之後，什麼也看不到，什麼都沒發生——戰場中如戰神的他，下了場，根本完全不通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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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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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壓到了茉莉的肩膀上，沒有蠻力不講武德把她擠出床墊子，就謝天謝地了。

茉莉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甚至也不敢去細想，但是比起作為護士時，所接觸過無數來自士兵的眼神，和渝同寢這段時間以來，任何本肢體接觸都沒有令他感受到那方面的慾望，或者下流的意念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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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一刻，茉莉才認真的去思考一個可能性。

渝的時間，是不是停在了八歲那年，才會這麼幼稚來著？

原本只是忍無可忍的內心吐槽，卻愈發沒有底，覺得非常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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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沒有答案，只能懷抱著還未能化為思緒的混亂揣測，沈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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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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