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境裡頭,顧出黑來到了漆黑陰冷的迷宮,在景色無異的灰牆之間,他不斷走動,始終沒有找到任何可以逃離的出口。
當他不想再尋找時,身旁突然出現一個懸浮的光芒,他隨著亮光移動,走出迷宮,置身於陽光普照的草地裡。
草地綠意盎然,其間躺著一名青年,正闔眼歇憩。他深褐色短髮襯映著古銅色肌膚,眉目分明,英氣十足,鼻形立體,唇形薄而嘴角始終帶著笑意,即便只是穿著簡單的白色圓領衫與天空藍運動短褲,與耀眼的光芒輝映,也好看得如一幅畫。
出黑走向前,對這位總說我們是朋友的人搭話。「你怎麼在這裡躺著?」
長長的睫毛抖動了一下,雙眼皮撐開,一雙明亮的大眼對著出黑,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未曾見過的柔媚笑容。「我在等你來摸我啊~」
出黑嚥了嚥口水,跟隨著慾望,徑直跨坐於對方身上。
他隔著衣料急切地撫摸著身下人,想要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然而對方只是微微一笑,攤開雙臂,任他為所欲為,好似只有他自己在渴求著對方。他不滿意那無動於衷的模樣,一把撩起對方的上衣,循著記憶中的敏感點,指尖輕輕劃過腰際。
「啊——」身下人發出長長的一聲吟叫,聽起來像是舒服。
他不是很確定,想再次獲取同意。「可以摸嗎?」
「可以。我只想被你摸——」狄仰木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頸,主動將唇瓣貼了過來。
在房間裡的顧出黑驚醒了,濕透的內褲傳來的觸感,令他清楚地回憶起剛才夢裡的激情。他雙手埋住臉,羞愧無比。
就算狄仰木昨晚睡前說「只願意被你碰」這種不令他誤會都難的話,但顧出黑明白,對方想的跟他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個意思。這不光是因為對方坦蕩蕩的姿態、毫無心計的模樣,更是因為他斷定,沒有人會想要跟他有進一步的關係。
「無心的一句話被加工成這種春夢,真不愧是思想齷齪的我。」他再度接受自己的卑微,好似讓自己處於最底層,就能形成不會再受傷的保護殼。
他起身準備去清洗被夢遺弄髒的內褲,看到昨晚在房間地上鋪的被縟,這才想起仰木還在他家。「不、不會吧⋯⋯」
他溜去門邊,悄悄打開一個門縫,瞥見仰木在廚房加熱昨晚他們煮的晚餐。
耳尖的對方一聽到聲響,便轉頭看向剛睡醒的出黑。「早安!你爸爸剛剛已經出門了,我跟他說我會叫醒你的,想不到你自己醒來了。」
「喔、喔⋯⋯」出黑不知該怎麼回應,躡手躡腳地溜到廁所,清洗內褲後,又溜至陽台將其懸掛晾乾。
當他回到餐廳時,仰木已經開始吃早餐了。
「唔,」仰木一邊咀嚼一邊說話。「我肚子餓就先吃了,不好意思啊!」
「不會,謝謝你還弄早餐。」出黑拉開餐椅坐下,來回看著一整桌的隔夜菜色,不知該從何開始下手。
仰木將嘴裡的食物嚥下去。「你昨天睡得好嗎?」
「呃、嗯⋯⋯」出黑想起昨晚他破天荒地倒頭就睡,這在認識狄仰木以前,也是沒發生過的事。「還不錯。」
「太好了!你的氣色的確也好一些了。」仰木看起來很高興似的。「每天都早睡的話,你的黑眼圈或許也會淡一些?」
「昨天只是⋯⋯」只是因為自己不再被心上人無視,心裡欣喜,因而放鬆下來,「碰巧睡著而已。」
出黑拿起筷子扒了一口仰木為他盛好的飯,發覺胃並不習慣一起床就消化這麼營養的食物。
仰木突然停下筷子,似乎在思考著。「⋯⋯有人陪你睡比較安心嗎?」
「蛤?」
「我只是在想,昨晚的你給人的感覺放鬆了不少。」至少不像昨天中午時那樣渾身帶刺。「所以或許前幾天你是因為心情的關係才睡不好?就像我小時候看完鬼故事很害怕,一個人也是睡不著覺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這跟小孩沒有關係,大人也會失眠啊!」
出黑沉默不語。他深知自己心情好壞與否,與是否有人陪伴無關,因為,沒有感情的陪伴,甚至比獨處還難熬。但他並不想將心底深處對他人的冀望說出口,因為他知道,他不值得擁有他人的喜歡與愛意。
桌子對面那位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如果你需要我陪的話,再跟我說,我來陪你睡,或是⋯⋯」仰木思考了一會兒家裡是否有備用床舖。「你來我家睡也可以。」
「再一起睡?你實在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吧。」
出黑昨晚沒有趁對方熟睡而繼續摸下去,除了他發覺自己對眼前人的情意比想像中還深重,不願隨便出手,還因為連日的疲憊不允許他繼續苦撐。但他可無法保證往後每次都能忍住自己的醜陋慾望。
瞧今早的春夢,便是一個不容反駁的例子。
春夢能否成為現實?說他一點兒期待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但一直給他做夢機會,又以朋友的名義拉開距離,使他一再陷落於空虛之中的狄仰木,是否太殘酷了?
「可是昨天沒發生什麼危機啊。」仰木自認睡得很安穩,早上天亮時起床,看到旁邊的人也熟睡著,覺得很是舒心,擔憂對方把身體搞壞的煩惱也煙消雲散。
他眨著一雙明亮的眼,回絕了對方的憂慮。
出黑往那雙眸子裡頭看進去,心思澄澈的,像是一灘無法被染污的清水。
「那是因為你睡著了,不曉得我對你做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
「你想知道?」難得仰木將自己視為朋友了,還是有些特別的朋友,就算關係無法再進一步,也好過退回最一開始被無視或討厭的關係。「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但是,知道你做什麼才知道是怎樣的危機啊⋯⋯」仰木很不擅長應對未知情境,他來回撫摸著脖子,顯現出明顯的不安。
出黑看著對方不安的神情,一股想把對方攪得更為凌亂的慾望油然而生。「這可是你說的,你不會跟我追究吧?」
「得看是什麼事吧⋯⋯」
「你先答應不追究,我再告訴你我昨天做了什麼。」
「⋯⋯好。」仰木點點頭。
出黑按捺著慾望,起身走到桌子對面,他伸出骨感的手指,一如昨夜撫上對方的唇瓣。唇上還帶有早餐的油漬,他也不嫌髒,就這麼來回撫弄著。
個子比他高大,然而如今坐在椅子便顯得矮小的仰木,在他身下絲毫不敢動,模樣意外可愛。果然他就想要看對方被自己做各種事情的樣子,如果還能延續春夢的話更好,他往對方湊過去,就要往那薄潤的嘴唇吻去。
在靠近到已能吸到對方吐出的鼻息時,他即時踩了煞車。上周強吻對方而被推開的記憶猶新,他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他將嘴唇上移,挪到對方的額頭前,輕輕落下一吻,一如昨夜的滿池溫柔,然後才緩緩退開。
坐在椅子上的人愣了一會兒,半晌,只說出這句。「⋯⋯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
仰木沒料到對方會重現昨晚的「危機」,始終處於想要打斷對方,又因為答應了對方而不敢動作。「不是⋯⋯」
但出黑根本不需要做給他看,用說的就可以了,是他自己想要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他想知道,為什麼他心跳這麼快?為什麼覺得對方溫柔撫摸自己的唇感覺起來意外地好?為什麼他甚至在期待接吻?為什麼最後那滿是呵護之情的額頭之吻,弄得他心癢難耐?
他以手背遮住頓感寂寞的唇瓣。「我還以為你會⋯⋯」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親你嘴?」身下人的反應與出黑料想的不同,他有些不可置信。
手背遮不住的臉蛋,比平常還紅潤。「是因為你剛剛弄得我⋯⋯」
「因為我弄的關係,所以你想要我吻你?」出黑順著對方的話頭說下去,說完以後頓時覺得自己還在春夢裡頭。
「呵⋯⋯這樣說好奇怪啊!好像⋯⋯」好像我很喜歡你似的。仰木沒有把話接下去,因為他發覺答案已昭然若揭。
他抬起頭,發覺對方帶著些許期待、幾絲悸動的神情,再度靠近。他輕閉雙眼,沒有閃躲,嘴唇觸及到比上次還柔軟一些的唇瓣——看來出黑有乖乖地使用他買的護唇膏——他這麼想著。
但這念頭才在腦海浮現,柔軟的嘴唇便如蜻蜓點水一般,轉瞬即逝。
他微微睜開雙眼,想延續那美好的碰觸體驗,一伸手就捧住瘦削白皙的臉蛋,吻了上去。明明不是第一次親,他卻覺得此時才嚐到了吻的甜膩。他不滿足地摩蹭著嘴皮,對方微微張嘴,吸住了他的唇舌。
全憑本能卻又不熟悉接吻的他們,不一會兒便快要換不了氣。為了呼吸,他終於放開對方。兩人喘著氣,互望彼此,卻又紛紛轉頭看向別處。
出黑還搞不清楚,現實怎麼延續了春夢,還是說,現在他還在做夢?他以為自己起床了,實際上還在被窩裡躺著?
仰木搞不明白他的喜歡是出自何處,只知道他並不是因為看見出黑的優點而心動,應該是被撩撥起慾火才會想要接吻。但是,被誘惑就心動,這也是喜歡嗎?這不就只是慾望嗎?
即便他還需要時間釐清想法,目前的選擇也只有一個了。「我們交往吧!」
看仰木一板一眼的模樣,與春夢裡會魅惑人心的笑容完全不是一個樣,出黑這才醒覺,剛才發生的都是現實。
他苦笑,不用想便知道直頭直腦的仰木是在想什麼。「你是想要負責嗎?你放心吧,只要我們不說出去,接個吻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跟負責沒有關係,我只是⋯⋯」只是不想要曖昧不清的關係。至少仰木知道,他想跟出黑接吻,而不想跟其它朋友接吻,這就夠他做下決定了。「只是覺得剛剛的感覺還不賴。」
「只是因為喜歡接吻就說要交往?」出黑怎麼想都覺得仰木搞錯了對象。「不是有很多女生向你告白嗎?昨天請我轉交信件的女同學姿色也不差,就算你不滿意她,也有很多人願意跟你交往,犯不著為了跟我這種人接吻而交往吧。」
最後一句莫名令仰木怒火中燒,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再多加解釋他那曖昧不明的感覺,卻不由地只是低聲吼了一句。「不要總說『我這種人』這樣的話。」
他討厭出黑總是貶低自己的樣子,他甚至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麼會討厭、為什麼會因此動怒。
出黑也不明白怎麼莫名其妙就被仰木吼了。「你生氣了?」
「我不是⋯⋯」仰木剛才一吼完,就愧疚得想道歉,但卻被出黑伸手打斷。
「雖然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再不準備就要遲到了,負責任的好學生。」最後一句話他特地加重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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