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拖泥一直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人。
從十二歲起就擁有一個可愛聰明的男友黎潔身,一直到現在四年了,感情依然甜蜜。而且兩人都是絕世天才,簡直天造地設,顯然會有一片光明的未來,沒有任何阻礙。
雖然這段關係得瞞著對方的師父一村,但還好師兄安安會幫他們掩護。
江拖泥覺得安安很討厭,總覺得他不學無術,是個呆頭呆腦的小胖子,還會故意跑來把自己家炸得黑漆抹烏,壞心眼非常多。但看在安安幫自己打掩護的份兒上,他決定不跟安安計較。
但是某天下午,江拖泥的歲月靜好被打破了。他發現了一封匿名信,說黎潔身和安安才是一對的,讓他不要再介入。江拖泥只覺得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他們。
潔身那麼愛我,怎麼可能會背叛我?而且安安那個笨蛋整天盼著我倆結婚,就差把戶政事務所搬過來了,更不可能和潔身在一起。
江拖泥決定無視這個惡作劇訊息去散散心。江拖泥站在咖啡廳外,但心中卻湧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一抬頭,他看到了黎潔身和安安坐在一起,手牽著手談笑風生。
江法師:眼睛業障重啊
在那個寧靜的咖啡廳裡,他們坐在窗邊的小桌旁。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的臉上,形成柔和的光斑。江拖泥幾乎能想像,現場咖啡香氣瀰漫,環境安靜得只能聽見咖啡機的嗡嗡聲。
一絲驚慌從他笑容的縫隙洩出,他思緒紛亂,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彷彿被凍結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只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男友和自己討厭的人,親密無間地談天說地。
透心的涼意一寸一寸地湧上,四周的世界仿佛與他無關,他像是被遺棄的孤島,被潮水漸漸淹沒。
假的……都是假的嗎?
那些共同度過的時光,每一次的擁抱和深夜的對話,所有的小小犧牲和無數的笑聲迴盪在腦海中。
不……不是……才不是!潔身才不會背叛我!我們之間的愛是真實的!
想到這裡,江拖泥瞪大雙眼。
我……我現在是……是在懷疑他的真心嗎?我竟然會懷疑我們的愛。我怎麼能這麼脆弱,這麼容易被動搖?
我明明應該要信任他的啊!我們明明是真心相愛啊!但是我的心居然不聽使喚,充滿了疑慮和恐懼。
我怎麼能這麼糟糕,這樣的我怎麼能對得起潔身的愛,怎麼能配得上潔身!
江拖泥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只是自己太敏感,捕風捉影而已。
然而,這種自我安慰似乎只是在掩飾他內心的恐慌和不確定。江拖泥馬上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決定要回到黎潔身身邊,用行動證明他的信任。但事實上,他的步伐蹣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浮空的疑雲上。
之後的某天,江拖泥鑽進了黎潔身的家。安安早就告訴過江拖泥偷偷進來的方法——先從隔壁陽台翻進去,再從兩家之間磚牆的大洞鑽出來。牆壁的洞是安安的傑作,安安對此很自豪,認為自己可真是他們的守護天使。江拖泥只覺得安安是個破壞狂。
江拖泥鑽過斑駁的磚牆,撥下頭上沾染的土塊。一抬頭,卻赫然發現黎潔身和安安坐在陽台上,兩人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格外和諧。他們並沒有太多的身體接觸,但是那距離、那親密無間的氛圍,卻讓江拖泥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那時,黎潔身手中拿著一本書,正輕聲朗讀著。安安靠在旁邊,頭偏向黎潔身,眼神專注而溫柔。早在今年春暖花開的時節,黎潔身就抽高許多。現在安安在他身邊的景象,已經能稱得上一句小鳥依人了。
這樣的親密好像超越了普通兄弟的界限。他們之間,是不是有著我所不知道的特殊關係?
江拖泥想質問,反覆幾次張口,卻都莫名啞住。他在那裡站了很久,但安安和黎潔身都沒有注意到他。江拖泥心中被苦澀填滿,只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
他忽然渾身乏力,只能斜斜倚在紅褐矮牆邊。那座小時候怎麼也望不過去的天塹,如今只要腳一跨身子一翻就能越過。但他,江拖泥,念舊的精靈,仍然遵守著小時候不成文的傳統,從小洞底下鑽過,就如同他一直以來的感情一樣。
但是今天,一切都變了。
江拖泥的心情變得複雜,既有對黎潔身的信任,也有對未知的恐懼。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黎潔身的男朋友。江拖泥不敢去打擾這和諧的畫面,只是靜靜地後退,再後退,踩到不規則的石頭,跌坐到地上。
仍舊沒有人注意到他,對他來說的震耳欲聾對這世界卻不過是一點雜訊,就像一團爛泥扔進大海,卻濺不起些許水花;就像身後什麼塵土都沒濺起,因為前幾天剛下過的雨把草地變成泥濘。
泥濘不會噴濺,只會黏在身上,默默地把人往下拉,就像從地獄中伸出來的無數隻鬼手,死死地扒住人不放,拉人沉淪。江拖泥忽然感到恐懼如海嘯般鋪天蓋地,他馬上手腳並用爬出去。
江拖泥心中充滿了絕望和不確定。唯一確定的只是——
回不去了……
江拖泥幾乎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逃離黎潔身的家。途中他和一村對上眼,一村還向他打了個招呼。江拖泥很清楚,一村絕無可能是在向他示好,即使他們是多年的合作夥伴,但在一村眼裡,自己就是拱了他家白菜的豬。
江拖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想著一村是在奚落他嗎?忽然一個想法飄過,江拖泥扯開一個苦澀的笑容。
啊,原來是這樣,原來他沒有認出我。他根本想不到我這麼高貴的天縱英才居然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吧!
江拖泥覺得自己真是骯髒不堪,自己的存在比身上這層厚厚的、逐漸乾裂剝落的泥濘還髒,根本從一開始,他和黎潔身就是雲泥之別,完全不可能,而死死扒在他身上的沉重泥濘,根本就是自己。
在混沌中,是不是只有被照亮的才非影子?困惑在江拖泥的腦海裡徘徊,既是疑問也是答案。
同理可證,江拖泥的心中響起惡魔的呢喃——
在愛情裡,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這悲涼的低語,在江拖泥的靈魂深處迴盪,成為他無法逃避的命運
夜深人靜之時,江拖泥獨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間裡,思緒飄遠。他回想起每一次擁抱,每一次深夜的對話,每一次黎潔身為他做出的小小犧牲。
在無數個共同度過的日夜裡,他們彼此的存在就像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分享笑聲,交換眼神,甚至在沉默中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溫暖。但在這所有的親密之中,江拖泥始終感到有些東西缺失了。
江拖泥無法清楚地表達,他心裡默默等待著的是一個結束,一個從未存在的告別。
但黎潔身沒有正式向江拖泥提出分手,也沒有和他解釋或道歉,更沒有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他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江拖泥內心的風暴。黎潔身從來都不知道,江拖泥的心思細膩而敏感,如同一片無人知曉的深海。黎潔身和安安都沒有察覺到這股潛藏的激流。
窗外的風,似乎也感受到了江拖泥的孤獨與無助,開始呼嘯而過,帶起一陣陣沙沙聲,彷彿是時間的腳步,提醒他那些無法挽回的過去。
他從舊沙發上站起身,踏過吱嘎作響的木地板,走到窗前。他緩緩地推開窗戶,迎接冷風的洗禮。冷冽的夜風洶湧地撲上臉龐。腦中縈繞的迷霧倏然被吹散,他才驚覺那些甜蜜的時光裡,從未真正響起過「我愛你」的字眼。
他竭力搜索與黎潔身的每一次接觸,每一句對話,但無論他如何尋找,那三個字似乎總是避開了他們之間的空氣。這個認知變成了一道閃電,無情地刺破了他心中最後的幻想。
一陣寒氣自骨髓深處升起,如同冬日裡凍結的河流,緩緩流遍江拖泥的全身。他開始質疑一切,自己的感覺,黎潔身的意圖,甚至是安安的存在。他感到自己像是迷失在無邊的海洋中,不知道該如何航向這段關係的港灣,也不知道如何尋回自我的羅盤。
江拖泥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不要再坐以待斃了。霎那間大量零零碎碎的畫面閃過他的腦袋,一抹瘋狂的笑容綻放在他絕美的臉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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