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年。
有一人搬進了村裡,聽說是個畫家,比較內向,平時跟主角群沒有交流。
某天黎潔身還是決定要去認識一下新鄰居,安安跟著他也去。他們敲了敲新鄰居的門,沒想到門沒鎖,一推就開了。他們走進去,一個少年正坐在畫架前,專心地揮動著畫筆。
「嗨,你好,我們是你的鄰居。」黎潔身友好地打招呼,「我們來看看你,順便送你一些水果。」
新鄰居聽到聲音,驚訝地轉過頭,看到他們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籃子水果。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但很快就恢復了禮貌的笑容。
「哦,你們好,謝謝你們的好意。」他放下畫筆,站了起來,「請進,請進,不好意思,我沒聽到你們敲門。」
兄弟倆走進屋裡,發現裡面佈置得很簡單,除了一些畫具和書籍,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牆上掛著一些他的作品,有些是風景,有些是人物,都很有特色。
「你的畫很棒,我很喜歡。」黎潔身稱讚道,「你是從哪裡來的?」
「謝謝,我從北方來。」新鄰居回答。
他們這是寒暄,因為這裡本來就是在這個星球的最南端。
「我能看你其他的作品嗎?我很好奇你都畫了些什麼。」黎潔身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不介意,請隨便看。」新鄰居說,「不過我要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何仁卿,亞爾特•何仁卿。」
黎潔身說:「我叫黎潔身,瑟克菲斯家的。」
何仁卿無聲地瞪大眼睛。
安安說:「叫我安安。」
何仁卿挑起一邊的眉,「因賽家的嗎?」
安安嚥了一口口水,緩緩搖頭,「不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那是他的秘密,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何仁卿看向黎潔身:「你的名字也是外文諧音嗎?我真心羨慕能有個沒有負面諧音意義的名字。」
黎潔身表示不解,他不知道何仁卿的名字有什麼不好,他覺得很好聽,很有氣質。
安安聳聳肩,「他的名字大概是從某個成語裡摳下來的吧,意義……應該是正面期許吧。你剛才說,你的名字是有什麼負面含義對嗎?」
何仁卿目光悠遠,「嗯,心如刀割的意思(Heart-wrenching)。因為我不願接受父親家族的姓氏與責任,他故意取了個只要我改姓母親姓氏,就會有負面諧音意思的名字。」
安安嘆一口氣,「哇!那你何不乾脆拋棄姓氏,拋棄本名,自己取一個?你不會取啊?你不是搞藝術的嗎?」
黎潔身無奈地看著安安。怎麼總是低估名姓的重要性呢?他想要安慰何仁卿,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何仁卿說:「正是因為要當藝術家,所以我不願意丟棄我母親的姓氏(Art);本名亦是責任的一部分,我已經逃離一部份責任了,如果全部丟棄,生命沒了負擔,豈不是沒綁鐵塊的氣球,那樣會飛走,飛到不知道哪裡的!」
安安憐憫的看著他,他覺得何仁卿太執著於自己的名字,而忽略了自己的快樂。安安想要勸他放下包袱追夢,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總歸是志向不同,無法同理。
黎潔身問:「到底是什麼樣的家族、多麼重的責任會想讓人逃離?你原本的姓名到底是?」他滿是好奇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絲同情,想不透何仁卿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家族和名字,那不是件很可惜的事嗎?
安安拍了黎潔身的肩膀,「他姓黎呀!和你一樣!」
何仁卿震驚得瞪大眼,看起來眼睛快掉出來了,「你你你你怎麼知道的?我根本還沒講欸!」
黎潔身也好奇地望向安安。
「當然是因為……」安安耍帥地笑起來,「他不是『黎』家出走嗎?」
黎潔身看向何仁卿,想確認新鄰居是否聽得懂諧音哏。
「他說的沒錯,我之前就叫黎仁卿,瑟克菲斯•黎仁卿。」何仁卿神色複雜的看向他,艱難地開口,「我叛出家族是六年前,我們家族落寞那年,那年我九歲。」他努力壓抑著的聲音流露出一絲痛苦,不想回憶自己的過去。
「好巧……呵……我們同歲,我那年才得到一個名字。」黎潔身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和家族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他的眼神卻像是深受打擊,黯淡無光。
黎潔身隱約感知到今天過後他將推開那扇新世界的大門,再也回不去之前那個天真懵懂的歲月。然而,他不想再被蒙在鼓裡了。他苦笑著問:「有人可以告訴我,瑟克菲斯家到底是什麼使命嗎?」
「犧牲(Sacrifice)。」何仁卿驚訝地問:「你不知道嗎?黎家是將門之後。瑟克菲斯家族的責任便是無止盡的犧牲,他們的命運是為了保護這個國家和人民,他們的生命是不屬於自己的。他們給的庇蔭也是所有家族中最強而有力的。你冠上了他們的姓氏,享有了他們的庇蔭和無上的榮光這麼久,你居然完全不知道嗎?」
何仁卿滔滔不絕,只差沒有說就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了。不過他也確實不是外人,他生在黎家,只是叛逃出去罷了。
黎潔身他終於知道為何一村總以一個愧疚的眼神看他;終於知道為何一村對待他特別特別好;終於知道一村這是希望他能以一己之力扛下整個瑟克菲斯家的責任,延續黎家的姓氏。
黎潔身心中充滿了震驚和恐懼,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和家族有這麼重大的使命。想不到一村對他有這種期許,他頓時倍感壓力,就像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原來是家族責任。
何仁卿問:「村邊那個塔克希家的也是諧音嗎?」
安安看向黎潔身,黎潔身問:「你說江拖泥嗎?」何壬卿點頭。
安安馬上搶答:「他的名字也是從某個成語摳下來的,不過是負面意義。」
何仁卿感嘆:「Jason,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安安和黎潔身竊竊私語,「他明明就會講國語」、「他是外國人嘛」、「老外都有口音」、「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他在嘲笑嗎」。安安覺得何仁卿極有可能是在故意和他們拉開距離,或瞧不起他們的文化和語言。
何仁卿是混血兒,但他沒有亮晶晶的金髮碧眼,反而也和大部分的國民一樣是黑髮黑眼,只是他眼睛很大、皮膚色比較黑。他的外貌和語言讓他在哪裡也格格不入。他一直在尋找自己的歸屬,卻總是被拒於門外。
黎潔身掐斷了這個話題,替尷尬的何仁卿解圍,「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
何仁卿說:「我覺得你和塔克希莫名般配。」
安安馬上接話,「是吧是吧!我也覺得他倆特配!你知道嗎?兩個男的在這個國家的法律是……唔唔唔唔唔(可以結婚的)……」
原來是黎潔身馬上摀住了安安的嘴巴,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他對何仁卿歉疚一笑,「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就不勞相送了。」他拉著安安的手,快速離開了何仁卿的住處。
何仁卿默默看著掙扎的安安和人販子般的黎潔身漸漸走遠。他很是羨慕,他也一直想要擁有家人,可以和他分享生活的點滴,可以和他相互扶持,可以和他一起笑一起哭。何仁卿不知道黎潔身是不是真的幸福,但他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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