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達羅醒來時全身都在疼，尤其是磨破了的手腕以及下體。他呆呆躺在床上，好一陣子沒有動彈。他現在好好的蓋著棉被，就像每個普通的早晨那樣，要是沒有那遍布全身的疼痛，他會以為昨晚發生的事只是場惡夢。

 

　　他盡量不要去想，感官的記憶卻依然深刻──他那時被蓋住了眼睛，遭到綁縛、壓制、侵犯的過程裡他在黑暗中渡過，其他感覺便敏銳了起來。因此無論是那雙手撫過肌膚的觸感、嘴脣在身上游走的麻癢、下身被入侵的痛楚都異常鮮明，就算不願回憶，還是有如甩不開的夢魘般纏繞在周身。

 

　　他試著挪動身體，發現襯衫還是敞開著半掛在身上，下身則是沒有衣物。釦子被扯掉了幾顆，這件衣服已經不能穿了，他想也不想地脫掉襯衫，丟到床下。

 

　　地達羅開始檢查自己身的的狀況，渾身都痠疼，而在胸口處有許多吻痕及淡淡的抓痕，手腕破皮、某些被壓制抓住過的部位有點瘀青，而那被侵犯的地方……指間小心翼翼地下移到股間，才碰到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一陣刺痛隨著觸摸而竄上來，雖然好像傷得不輕，但已經不再滲血、沒有任何黏膩的感覺，也就是說──地達羅愣了愣，被清理過了？

 

　　想一想，他原來是被綁住、蒙著眼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解開、清理乾淨，又蓋上被子的……他離開了嗎？地達羅縮起身子盯住門口，生怕蠍下一秒就會打開門進來。

 

　　但外面遲遲沒有動靜，或許蠍早就離開了吧。地達羅想到這裡才放鬆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發生了這種事，他也沒有心思去管現在幾點、要不要上課了。撐起赤裸的身體，他慢慢走到隔壁的浴室放水，等到浴缸八分滿了，地達羅便跨進去，把全身都浸到溫暖的熱水之中。

 

　　「……呼。」他舒了一口氣，藍眸半垂，水氣氤氳，使他眼前一片模糊，忽然眼眶一陣酸澀，地達羅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委屈與難過，流下了淚。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以為蠍嘴上老是叨唸要他別跟斑鬼混只是因為怕他學壞，其實心裡卻根本不在乎他要跟哪個男人在一起。他知道蠍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努力要獲得更好的地位與環境，他的自尊心極強，不願意讓人說他是為了什麼好處才和地達羅做朋友，而地達羅也不是傻瓜，他很努力地不要讓蠍覺得不好受，在敏感多疑的好友面前，他對這方面的事一直很小心地應對。

 

　　其實他想送蠍什麼、想請蠍吃什麼並不是因為同情、憐憫，連一丁點那種想法都沒有，他只是想分享，和他最好的朋友分享他擁有的任何東西，他不明白蠍是否明白這一點。

 

　　地達羅把臉埋進屈起的膝蓋裡，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頰輪廓不斷滴入浴缸中還冒著淡淡蒸氣的水裡，自從七歲被一個人鎖在家裡後就沒有這樣哭過了。

 

　　他一直覺得蠍近乎偏執地緊盯著未來的成就，雖然知道那對蠍很重要，這卻讓他感到有些落寞。好希望蠍能多看看他，陪陪他，當他察覺自己的這種想法以後，就瞭解他已踏入了無法輕易抽身的感情泥淖。

 

　　雖然很自私，但他就是忍受不住。他三不五時就闖入蠍的生活領域，喜歡看蠍臉上出現只會對他展露的無奈包容微笑、他一有機會就邀他出去玩，每每用自己的任性試探他的底線，幾乎是樂此不疲。直到那天，在巔簸的公車上，在蠍沒頭沒腦的一個「你不想交女朋友嗎」的問題後，望著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他終於用隱晦的方式向對方吐露了自己一直深藏的秘密：

 

　　「說不定……我喜歡的是男人，嗯。」

 

　　──我喜歡的，是眼前的你。

 

　　而蠍一點反應也沒有。地達羅沮喪得五天都沒有主動去找他，他暗暗猜測，蠍會不會是故作鎮定，其實在心裡對這樣的他感到鄙夷。

 

　　那天晚上他跑出去放縱自己，蠍忽然出現把他從斑身邊拉開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他聽見蠍怒氣沖沖地質問那個男人、拒絕他以車接送的提議，並把自己扶上了腳踏車，蠍載他回去的途中他忍不住伸手抱住身前的溫暖背脊，靠著蠍喃喃說著不會被聽見的思念，借酒裝瘋也無妨，只要蠍不會把他推開。

 

　　藉著酒意，他在蠍俯身過來察看他情況時抬手勾住他的頸子，將他拉近自己。他想再試探一次，蠍和他在一起那麼久了……或許他也不是對自己沒有超出朋友關係的感覺？對吧，剛才是第一次看見蠍那麼激動地斥責一個人，是為了他呢，他很在乎自己，說不定──

 

　　可是蠍拉開了他的手，冷靜地擺回床上。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明白了些什麼，於是第二天他開始逼迫自己對蠍擺出疏離的態度，並決定往後都要這樣，他認為蠍如果沒有那個意思，再心存任何希望或像以前那樣親近都是不智的行為。而在他因為內心痛苦而不小心失控地對蠍大吼大叫後，蠍留下鑰匙離開，那個舉動又更深地刺傷了他。

 

　　蠍一向很少連絡他，所以地達羅也不期望他在那件事後肯主動釋出善意，就在他以為這份情誼已經走到盡頭，正在家裡難過的時候，蠍居然打了電話來，當時他盯著手機努力調整好呼吸後才敢按下通話鍵，更讓他意外的是，蠍說要來找他，並說要解釋清楚那天的事。

 

　　他隨便掰了個理由掛掉電話，心裡七上八下，他害怕蠍會說出他不想聽的話，他很了解，那傢伙正經得要命，會不會真的看不起他？本來不敢預期蠍會在生日來找他，之前已經跟斑約好要去玩了，地達羅於是向斑說會延後一小時才到，把時間空出來給蠍。

 

　　想不到蠍忽然爆發，強行把他壓在床上……做了那種事，地達羅抹著臉，事情總算明朗了，蠍的心情、他的思緒、他的壓抑，他終於知道，蠍對他抱持著如何的絕望情感──如同他對蠍的一樣──才導致了昨晚的暴行。

 

　　從今以後他們要怎麼辦？

 

　　那天地達羅在浴缸裡泡到水完全冷卻，才咬著牙做出了將會影響他們人生的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