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過了好幾天之後，培因接到了來自地達羅的電話。

 

　　「──你們是怎麼回事？」培因劈頭就問：「這些天我有打過幾通給你，你卻都沒開機，今天怎麼自己打來了？」

 

　　「我們？」聽筒那一頭，地達羅的聲音倒是十分冷靜平穩。

 

　　「你跟蠍啊，」培因說：「他前幾天半夜才回寢室，隔天一早沒收什麼東西就走了……」

 

　　「走了？」地達羅一愣，「他現在不在宿舍裡嗎，嗯？」

 

　　培因嘆了口氣：「你不知道？他沒說要去哪，手機也關了，我猜可能是回家去了……地達羅，你知道他怎麼了嗎？」

 

　　「……大概吧。」地達羅不等培因再追問，快速道了聲謝就按下結束通話鈕，深覺事有蹊翹的培因立刻再撥了一次電話給他，卻只得到轉接語音信箱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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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打給培因探聽蠍消息的原因是打算去他們學校堵人的，想不到蠍居然前幾天就離開宿舍了？地達羅下了火車，打量著故鄉的火車站，等候區的塑膠椅換新了，售票口的服務員也是沒見過的新面孔，聽到培因說蠍不在宿舍時，他的第一想法也是：蠍回去了。可惡的渾蛋，他以為逃回故鄉對事情有幫助嗎？地達羅馬上也決定回去，在幾個小時後就抵達了他們度過懵懂青春歲月的小鎮。

 

　　出了車站，地達羅朝著蠍的家前進，一路上經過了他們曾經常常去吃的陽春麵攤、總是固定找時間去挖寶的二手貨小店以及買參考書和漫畫的老書局，有些舊的招牌和裡頭的熟面孔讓他稍微安心了點，原來自己骨子裡也是有戀舊的一面嗎？

 

　　話說回來，要是蠍沒有回家的話自己豈不是白跑一趟了，還是趕快去確認吧。

 

　　蠍的老家是一戶低矮的舊平房，占地也不大，自從蠍去上大學後只剩他的老祖母千代獨居其中，地達羅曾去過不少次，對於要怎麼走還記得一清二楚。沿著商店街經過三個街口、左轉直走、看見大松樹之後右轉，約五分鐘後拐入旁邊的一條小巷就能看到了。

 

　　深吸一口氣，把事先想好要和蠍說的話再在心裡轉過一遍，地達羅抿起嘴脣，舉手敲門。

 

　　「來了，是誰──唉呀？」應門的是千代，蠍的祖母，她吃驚地眨了幾下眼睛，「最近全國的大學都在放假是不是，啊？」

 

　　「呃……對啊。千代奶奶，蠍有回來嗎？」面對這個以往對他還挺不錯的老婦人，地達羅勉強掛起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

 

　　千代的雙眼幾乎要瞇成縫，她笑著搖搖手：「不在，不在，他出門幫我做事去了。唉呀，這麼久沒看到你，你好像成熟點了，地達羅。」

 

　　「有嗎，嗯？」

 

　　「進來坐，蠍才去沒多久，你在這等他回來吧，我拿點心給你吃……」千代笑咪咪地就要拉他進門，地達羅趕緊抽回被千代抓住的手：「不，我……我出去找他，我有事要跟他說，越快越好，嗯。」

 

　　「是這樣啊……」千代皺著滿是風霜的面容看著地達羅幾秒，然後嘆了一口氣：「好吧，蠍去回收場替我變賣舊書報了，你去那裡找他吧。」

 

　　「千代奶奶，謝啦！」地達羅急忙轉身要走，千代的聲音卻從背後傳來：「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了，不過不要再編什麼學校放假的理由騙老人家了，我雖然老可是還沒傻！」

 

　　地達羅訝異地回過頭，千代對他微微一笑，又說了一句：「地達羅，把蠍帶回去好好念書，不然我可要把他趕出家門啦！」之後便關上了門。

 

　　……看來千代奶奶還是頭腦清晰身體硬朗得很，之前他曾想過或許是千代有什麼事，蠍才會忽然跑回老家，但現在可以證明不是了。

 

　　所以果然還是因為「那件事」吧，那就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了。地達羅回憶了一下回收場的位置在哪，小跑步往那裡奔去。

 

　　在回來之前他迷惘過，也曾煩惱或許見了面會不知所措，但地達羅現在的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了，他清楚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要對蠍說什麼，他想見他，連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跑過田埂、小橋，在離回收場不遠的一條下坡路上，他總算看見了那頭熟悉的紅髮。

 

　　蠍在坡道下方陡然停止腳步，很動搖似地仰頭睜大眼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地達羅。

 

　　「赤砂蠍──！」

 

　　雖然因為跑步而有點喘了，地達羅還是發出了一聲怒吼：「你站住不准動！敢跑的話我就揍扁你，嗯！」

 

　　蠍一副完全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以前可從沒看他露出這種表情過。嚇到你了吧？地達羅心裡隱隱有種暢快的感覺，他氣勢洶洶地一口氣衝下坡，一把用力抹掉額頭上的汗水，緊接著就是一串轟炸：「你再跑啊？再逃啊？你以為躲回家就好了是吧，連你奶奶都發現你翹課逃學，當初是誰跟我說大學很重要要好好認真？我呸，你這不敢面對事情的膽小鬼，嗯！」

 

　　遭到這一番突如其來的痛罵，蠍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你……要告我？」

 

　　「你是白癡啊！」地達羅怒火中燒，蠍的反應蠢得簡直不像他，為什麼他會一臉受過心靈創傷的灰心模樣？明明自己才是該有陰影的被害者吧！

 

　　「赤砂蠍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是──來──揍──你──的，你應該沒有什麼意見吧，嗯！？」地達羅咬著牙一字一字說道，蠍的眉頭蹙了一下卻又很快鬆開，帶著無奈的認命眼神吁了一口氣：「我知道了，隨便你。」

 

　　這樣的語調好像似曾相識，對了，就像……那晚失去意識前聽見的那聲道歉。地達羅咬住下脣，直瞪著別開了眼神的蠍。

 

　　「揍吧。」蠍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泥土地上，那張精緻絕倫的臉彷彿蒙上了一層情緒陰霾，卻又好像摻進了一絲期待得到解脫的疲憊。

 

　　「……」地達羅握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