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冥漾忽然就笑出聲,然後迅速的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其變臉速度之快,很是令人膽寒。
「好,我會去的。」褚冥漾盯著褚冥玥幾秒後,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那是他回不去的家,所以褚冥漾不說回家。
世有歡悲合離聚散,此次一去,也註定有別。
「千冬歲,」褚冥漾也不叫千冬歲"雪野學長"了,他們之間的窗戶紙的洞不論是大是小他想也沒什麼區別──小了他們也總是有辦法把扇窗拆下來,大了他們就直接拆房子了,那還不如他自己先動手砸了。「我會唸完高中,在這段期間,想幹掉我就儘管來。」
欠你們的我也會窮盡我的一切補上,然後──
橋歸橋,路歸路。
※
保健室內。
夏碎背對月見坐在白色的病床上,一派嫻靜優雅;替他做身體例行檢查的樂見舉手投足間也是一派從容,光看著就讓人覺得放鬆。然而──
「哥,我今天......去找過漾漾。」以往在夏碎做體檢時,對檢查過程的一切仔細逼人到簡直恨不能變成夏碎的貼身小棉襖的千冬歲,破天荒的沒開口問半句關於夏歲的身體如何、是不是太累、該不該關起來好好休養身體云云,而是幾乎一路緘口不言道檢查的最後,才像是神思恍惚的低喃。
月見原先流暢得動作幾不可察的滯了下,但他的專業也只讓他遲滯了那麼一下動作,很快的續接起來──卻是將剛剛的俐落緩下了不少。
夏碎的背猛然繃起,但沒多久就被月見用某種按摩手法給拍得放鬆下來。
「先趴回去吧。」月見神色柔和道。
千冬歲熟門熟路的扶了上去──儘管他哥早就不需要了──夏碎也沒說什麼安安靜靜地趴回床上──反正一開始也拒絕過、反抗過,每次的結果都像現在一樣,那還有什麼好矯情的呢?
於是病房裡呈現一種隨便哪個人打開來踏進來不到半秒都會想立刻轉身逃走的可怕靜謐:趴在死白病床上的病患不出聲,不知道是不方便說話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陪同者也不同於以往恨不能寫出一本百科全書般厚的《如何正確養好哥哥身體事典》的咄咄逼人的問這問那,誓不問個過去沒有注意到的五四三不罷休;而治療師大概是出於專注在手上的檢查工作,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啪啪!」突然兩下清脆的手掌拍擊肉體的聲音響起,夏碎和千冬歲才發現月見已經把工具都收好,坐在一旁,輕鬆地衝他們微笑。
「好啦,漾漾的性子如何你們還不知道嗎?何況當......」月見陡然停住,思考了下,堪堪換了個詞彙才繼續道:「之前,漾漾也是傷的不輕。這才回來多久,小心些也是應該的。」
千冬歲死抿著嘴不說話,儘管他有一瞬間差點克制不住情緒的想對眼前這個一臉雲淡風輕的鳳凰族咆哮:「但我們原本那麼好,漾漾他──」
喔,是了。
原本,同義詞,曾經,意思是追不回的過去。
他們本來那麼要好,單純的友人在剛入世界時不安徬徨恐懼不信任過,但最終還是把信任交付到他們手中。然而在這之後,得到了好像因為過於輕易到手而顯得廉價的信任後,他們毫不猶豫地轉身,拔出森白精心的劍刃相向,恨不能把那顆毫無防備的袒露在他們面前的血肉做成的凡心輾成齏粉,和塵埃一同踐踏在腳底。
漾漾肯定痛得不得了吧?他又是那麼怕痛怕受傷的人,雖然一直努力小心的不讓自己受傷而給人添麻煩,卻總是因為奇怪的原因──比如心軟,結果跑去當別人打架時的夾心──受波及受傷。
漾漾現在受傷了,怕透了,小心得不得了......那是不是又可以再心軟一回?
千冬歲這麼想著,然後聽見一直都可靠無比的兄長說:「漾漾會回來的。」
夏碎微笑著下了這樣的結語,目光堅定,不容置疑的口氣讓人忍不住就想相信他說的話,並為之努力──紫袍說出口的話,從來都有著連黑袍都扛不住的執行力阿。
「對,他會回來的。」千冬歲摸摸那隻和友人訂下誓言的小紙,依舊冰涼,但他攢緊了拳頭,覺得整個人都在發熱。
「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月見聽著也忍不住露出了輕鬆地微笑,「大家都太過精神緊繃了,這樣下去別等漾漾回來,你們就先全進了醫療班了──越見可是已經摩拳擦掌的在準備關你們用的鎖和法陣了呢。」
月見笑得斯文。在拿弟弟出來威脅過操心過剩的病患以及潛在病患後,就愉快的在備給兩兄弟帶回去用的茶水中添了一把有助於身心放鬆的特效藥粉──尤其有助於安神助眠,讓壓力大的你有個美好的夜晚。
揮著手送走兄弟倆,月見不經意瞥到了恰好被姊姊從學校叫回來訓的某顆獅頭......聽說最近接到的內臟繡花投訴比以前多了很是不少。
阿,果然還是幫大家都準備一份放鬆用的茶水好了。
※
「我們什麼時候去看媽啊?」安地爾涎著臉,把腦袋擱在褚冥漾肩窩上;也虧得他是從後面擁著人這麼個抱法,不然褚冥漾要是看見安地爾用這麼副......的表情死賴在他身上,他非得把那顆頭扭下來,然後下百八十層結界陣法,再把東西拿去掛在校門口!相信扇董事肯定會很高興學校有這麼一個「高大上」的(反義詞)新裝飾品!
然而褚冥漾毫無反抗的認安地爾抱著,還扭了兩下、喬了個舒服的位置,而後抽了兩下嘴角,迅速反擊:「那是我媽不是你媽,別亂攀關係,有你這樣的血緣關係者很驚悚好嗎!還有什麼我們?你當這是去見公婆還是拜訪同學家?醫術那麼好幹嘛不把頭殼好好縫一逢?漏風了你造嗎?」
當年單蠢可愛的褚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真是有點小惆悵阿......不過像這樣口嫌體正直的也是很帶感,果然不管怎麼樣他的褚都很棒──非常值得有事沒事就撩撥一下。
「恩、恩人......」
聽見這麼怯生生的叫喚,褚冥漾臉色大變,瞬間從安地爾身上彈出來不說,還一邊往四周設了好幾層阻擋用的結界,一邊要開移送陣閃人。
──然而,每次遇到這根人參,褚冥漾就沒有一次成功的全・身・而・退。
「學弟你為什麼每次看見我都要逃走嗚嗚嗚…」明明是根人參卻叫做靈芝草的男生壓在褚冥漾身上,一邊哭的一把人參味鼻涕一把人參味眼淚,一邊用力的熊抱褚冥漾。
——呵呵,其實你是公會派來蠢死我的對吧。
褚冥漾感覺自己的胃和肺又輕車熟路的又被擠到喉嚨去了,那秒腦子裡只有血紅的「我要是這次沒死,一定要把實體化的『嗚』字按到這根人參的臉上一起種到地心裡!」像奇怪的符號「yoooooo」一樣,各種彈幕刷屏。
然後褚冥漾就活生生的噴了一口血,下一秒雄抱著他的力量連同人參就消失了,等頭暈結束後就看見安地爾肅穆著一張臉,慢慢地扶著他坐起來。
「沒什麼大問題。」安地爾挑了挑眉,只是隱諱地瞪了一眼被他拔下來扔到旁邊的人參一眼,眼神冰冷像是看死物似的,讓痛摔到一旁的人參抖得很厲害,「這隻是……你要拿回家煮湯泡茶,還是要當伴手禮帶回家?」
人參聞言,抖得更厲害了,抽噎著吸吸鼻涕,眼眶含淚的看向褚冥漾。
「……呵呵。靈芝草,我說過不要看到我就衝上來吧?」無視安地爾的餿主意——開玩笑,先別說敢不敢吃的問題,這根人參出品的東西那是能吃的嗎?打算家宅不寧隨時準備看見人參長在家門口嗎阿?——褚冥漾決定先處理掉這根麻煩的人參精。
「可是,不趕快衝過來抱住恩人,恩人就會逃走了。」人參一臉控訴的看著褚冥漾,就像深閨怨婦看考取功名卻帶著新人衣錦還鄉回來寵妾滅妻的渣男那種眼神,原本含在眼眶裡的人參液不失時機的落下了幾滴,整個更顯得楚楚可憐。或做別人大概還真的會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哪天晚上跟他有過露水情緣,只是自己拔屌無情沒注意到……
褚冥漾眼神死的看著這個用控訴自己「拔屌無情」的表情委屈地看著自己的人參,冷酷地說:「那你就該好好檢討你常常像變態跟蹤狂一樣讓我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都會遇到,換做其他人早就打死你了。」
對!這根人參就像變態一樣常常跟他來個巧遇!比上一任他心目中的第一名變態安地爾還變態!
安地爾好歹還不會用奇奇怪怪的東西來跟蹤他,基本上過去的巧遇也都是建立在因為他們目標常常一致所以遇到也滿理所當然的;可是這根人參精!!!他是拿自己可食用還很補的身體的一部分騙人吃下去後,然後留下自己的味道,然後開始各種變態一樣的跟蹤巧遇啊啊啊啊啊——
他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因為莫名的良心通而把他從學校的花園裡挖出來呢?反正在學校遊不會真的死,那時這根人參都埋了三天也沒有被分解變肥料,再多埋幾天肯定也沒關係的……如果神再給褚冥漾一次機會,當初他在花園看到這根人參時,一定是對著他的腦袋開一槍而不是把他挖出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殘念!
但是,誰能告訴他,他剛說了什麼話讓這根人參又露出一臉「啊,我就知道恩人果然是個好人」?
算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根人參的腦迴路到底怎麼長得。
張開了手掌對著靈芝草身下的地面,「移送陣。」下一秒靈芝草的腳下就出現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讓他連逃跑的時間的沒有,瞬間就消失在陣法中。
※
「你也別得意,你和這根人參是半斤八兩。」褚冥漾看著一臉明顯打著什麼小九九的安地爾,無語凝噎,只得警告,免得又一條千年人參莫名消失在世界上——還是留著那條人參自我永續發展吧,畢竟要長到這麼多年份還能得道、呸,成精,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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