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姆斯知道亞瑟其實不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
在盜夢這個行業裡,他做的事情是很繁複很無聊的。他喜歡條理分明、清晰可控制的事物,乾淨簡單的設計。但這並不代表他就不是個浪漫的人,進了這個行業,更加深了他對切割這件事的重視。就如同人必須相信自己身處於現實,而不是待在夢裡。他的工作雖然平淡無奇,無聊又枯燥,但他知道如果他這個環節出了問題,那就會是大問題,他不能浪漫。
伊姆斯很善於觀察,分析一個人。這是他的專業,因為他是職業偽造者。
「不、不不不,別打開那個門!」
「達令,我們談過植入的概念,你這樣只會讓我更想打開。」
「伊姆斯!你把我操得要死要活得現在又要惹我嗎?!」
「你就不能滿足一下你家小渾蛋的好奇心嗎?」背對著在床上大叫的亞瑟,伊姆斯裝出非常想窺伺的樣子。
就在伊姆斯寬大的背接到亞瑟從床上甩過來的遙控器,痛得他大叫的時候,他更決定要打開那扇門。他本來只是想鬧鬧他,沒想到他真的拿東西甩他,那我只好順水推舟玩真的了!
伊姆斯刷的打開門,他聽見他身後的亞瑟倒抽一口冷氣,發出幾乎無助的嗚鳴聲。
像個念藝術的學生,坪數不大的壁櫥裡貼滿了顏色繽紛的膠帶,一大堆風景照,三八的簡直像個少女,卻又不那個少女。不,用清純來形容或許更好,伊姆斯愣在那裏將近有三十秒,他才發現他不小心把遊戲玩的太大了。如果不是在亞瑟拿遙控器砸他的背還痛得發燙,他絕對會以為亞瑟這個枯燥乏味無聊的人養了個文藝少女在家裡。
「老天,伊姆斯....有人告訴過你,你根本是個天殺的渾蛋嗎?」
「呃....柯柏沒有告訴你我是嗎?」
一陣沉默之後,亞瑟抓抓早就已經亂得不像話的頭髮,全身精光的爬下床,光著屁股走去浴室。門關上之後沒多久亞瑟又懶洋洋的把頭貼出來,伊姆斯本來想渾蛋到底的說他的達令屁股真美,亞瑟只是示意他閉嘴,丟下一句"如果愛我就滾出去買早餐",並且對他姍然一笑,在紳士的把門關上。
就在亞瑟洗完澡的同時,伊姆斯也已經把早餐晾在桌上等他的清純浪漫小寶貝了。雖然他很想這麼說,但是那亞瑟散發出的氣場卻讓他不知道怎麼繼續無賴下去。亞瑟左一下右一下的搶著伊姆斯盤中的食物,最後演變成兩個人抱著盤子坐在沙發上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的狀態把早餐吃完。
「怎麼了?」
「你真的是亞瑟嗎?我是說,那個乾枯乏味的point man。」
「你只是發現了你口中那個枯燥乏味的point man小小的心靈花園而已。我還沒說你反應過度像個思春期少女勒。」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渾蛋了。」
「那得問我是跟哪個渾蛋學的。」
伊姆斯掛在沙發上,亞瑟穿著寬鬆的T恤,盤著一雙白腿坐在窗邊的桌子上,手裡拿著照相機,對著天空猛拍。
「你的淺意識並不這麼色彩繽紛,說實話,那些辦公大樓、飯店都是這麼無聊,長的又這麼像。」
「可是他們複雜、多變、詭異又令人費解。呼,今天天氣真好。」
空氣中迴盪著亞瑟不斷按下快門的聲音,伊姆斯想起他第一次遇見亞瑟的事情。他其實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和老友長期合作並且闖出一片天下的point man,作為柯柏的助手,他學得很快。柯柏跟茉兒探索夢境,停工的時候,他自己出來做。小有盛名。那時候伊姆斯只覺得他是柯柏的小跟班,不怎麼特別。
是真的不怎麼特別。
標準的三件式西裝,梳著一絲不苟的西裝頭,長手長腳的跟隻猴子一樣。那個案子並不難,以業界標準而言,真的不難。對point man來說可能就麻煩了一些,但亞瑟總是做得很好,就算每次伊姆斯先忙完想去煩他一下都沒轍。他總是用著"伊姆斯先生,請你讓讓。" "伊姆斯先生,你就不能停下來嗎?" 或是"伊姆斯先生,渾蛋的話比你多一點,三八的話比你少一點。借個光。"
不理他,打死就是不理他。
這倒是讓伊姆斯莫名其妙起了"這潑妞我一定要把她。"的好勝心,真的是莫名其妙,完全可以說是腦袋進水或是被雷劈到。就這樣,人生大概就這麼一次腦袋進水的伊姆斯,維持著他好勝的美德,把這個合作案給結束了。
亞瑟是一個非常盡責的人,案子結束那一天。趕著回家看老婆的柯柏已經拿著亞瑟早就幫他訂好的機票飛回家去,亞瑟一個人在工作室收拾剩下的東西。伊姆斯知道這會是他最後的機會,早就已經沒什麼屁事好做的他,把握著他最後的機會,打算無所不用其極的把亞瑟賴到發飆或是之類的。
而亞瑟那一天晚上,笑起來的樣子簡直不可理喻的、美。他從容不帶匆忙的揀起桌上所有的資料、繪圖。伊姆斯說他總是像個冰人,亞瑟轉頭的時候,嘴角彎起的弧度精準的靦腆,伊姆斯不得不承認,他的眼睛就像奪魂鉤一樣。
然後他們倆個在工作桌上第一次接吻。
這幾天來,從沒有讓頭髮亂過的亞瑟,在那一個露骨到可以說煽情的吻中,落下了一搓不服貼的亂毛。穿著三件式西裝的,稍亂的西裝頭,微微粗喘的呼吸頻率,慾情的臉頰。這不是什麼雙性戀的問題,問題是伊姆斯在那一瞬間才發現自己腦袋進了水,而且還不知道為什麼的淹了他好幾天。最奇怪的就是亞瑟還真的跟著他到了某個廉價的汽車旅館,搞翻了天。
那個時候,伊姆斯嘗到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滋味。
「我一直在想,你跟我第一次合作的時候,你怎麼敢跟我上床。」
「因為我覺得你很煩,像一隻正在求偶的公雞圍著我打轉。」
「得了,最好是。你笑得跟被下蠱的母雞一樣,你還敢說我。」
亞瑟悠悠哉哉的在曬他和他的衣服,伊姆斯遞給他衣服,他還是沒有穿著上衣。他們站在亞瑟的別墅頂樓,怡人的微風掠過他們兩人之間,亞瑟的表情是在思考的表情,就像他在工作的時候,思考對策的時候的樣子。
「因為你看起來像是浪漫和工作的結合體。」
「達令你看我的方式真特別。」
「我可能腦袋被車給輾了。」這是謊話。
就在伊姆斯扭曲了亞瑟的意思而自鳴得意的時候,亞瑟按照慣例潑了他一身冷水。亞瑟知道這對伊姆斯一點影響也沒有,他甚至喜歡自己這樣對他。亞瑟其實也不太曉得自己那天晚上為什麼收個東西收著收著就把吻送給了伊姆斯。
浪漫和工作的結合體。因為他向來是分開的人,非常清楚的將兩個東西擺得遠遠的,亞瑟覺得這樣才可以將現實和夢境分開,圖騰只是其中一個手段而已。他剛認識柯柏的時候,是他的助手。亞瑟一直很想跟偽造者合作,可惜一直苦無機會。直到那一次他碰見的伊姆斯,他的出現讓亞瑟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很像他浪漫、真實而不矯情做作的現實。
老天,他簡直耀眼得不像話。工作時那清晰濃厚的玩世不恭仍然存在,但他巧妙的又融合了專業,以及亞瑟在工作時最喜歡的簡單、明確(雖然不夠精準)。伊姆斯是他渴望成為的形象,但是亞瑟知道自己不行。他不是偽造者,他是point man。就算今天他必須得造夢,他依舊還是個point man。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他早就已經不是什麼花癡可愛的學生了,他也不會為此而重新改變他的生活或是工作方式,那對盜夢這種高危險性的工作來說一點都不好。
但他還是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注意伊姆斯,就算他老說些無聊玩笑、開黃腔、打擾他工作,他還是默默地注意他。直到那天晚上,伊姆斯用著他一貫的無賴試圖想惹惱做著結尾工作的自己。事實上他也真的惱了,怎麼可以有一個人這麼無賴、這麼渾蛋還這麼要耀眼?!
稍微的放縱一下,應該也沒有什麼關係。唇就這麼貼了上去,伊姆斯的唇吻起來像棉花糖,柔軟的要命。別人可能會以為他禁慾又嚴肅,但事實上他一點都不覺得兩個男人為了打一砲跑去汽車旅館有什麼不妥。他向來都是個行動派、敢衝敢玩、直接不做作。
所以,亞瑟在隔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像失足跌進了什麼萬劫不復的深淵。
吃完晚餐之後,他們兩個坐在床上看電視,有時候伊姆斯覺得亞瑟比他還懶,怎麼可以有人家裡四台電視的,是因為自己懶得動,想坐在哪看到哪。
「你瘦得跟乾柴一樣,別這麼懶好嗎?達令。」
「我原話還給你,你胖的跟豬一樣,不要老搶我東西吃好嗎?」
亞瑟跑下床去,打開他專用的飲料小冰箱,雖然裡面只放了啤酒。
「胖子,你要喝哪種的?」
「達令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伊姆斯是喝了酒會紅的那種人,可是亞瑟不是,他醉倒的時候完全沒有預兆。伊姆斯也只看過一次,他只是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進廁所裡對著馬桶大吐一陣之後就沒有再出來了。直到伊姆斯進去看了才發現他手還押在沖水紐上就睡著了。
「你什麼時候才肯讓我操你屁股?」盯著電視,亞瑟突然問。
「等你吃胖一點。達令。」伊姆斯也沒有說什麼,他喝了口酒。
「懦夫。」亞瑟親了伊姆斯的臉頰一下。
「我以為你想跟我談壁櫥的事情。」伊姆斯突然說。
亞瑟只是盯著酒瓶,喝了口啤酒,再搓搓他一整天都沒有舒整的頭。
「我下午跟你說的話是真的,那個壁櫥裡的東西算是我生活,我將生活跟工作分開,好讓自己遠離可能造成的混淆。」
伊姆斯把酒喝乾,捏扁瓶子的聲音響徹在他們兩人的沉默之間。
「我很抱歉,那真的不是可以開玩笑的東西。達令,我道歉。」
亞瑟有時候真的拿伊姆斯這種人沒轍,總是這麼失控,然後在失控之後跟你道歉。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真的做錯了,所以一反平時的渾帳無賴樣,用這著和他們一點都不相襯的認真跟你說對不起。
「你不會傷心我不跟你分享我的想像力?」
「我傷心阿,可是那跟工作有關,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達令是個工作狂。而且,夢不能開玩笑,我知道。」
這就是伊姆斯,浪漫和工作的結合體。
亞瑟就這樣盯著他,伊姆斯也盯著他。然後亞瑟把酒瓶放在床頭櫃上,他不喝了,今天晚上他不會喝了。他抓過伊姆斯的臉用盡全身的力氣給了他一個要命的吻,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夜晚,在那個廉價的旅館裡像是要把對方生吞一樣的吻,扒掉對方的衣服,然後狠狠的做了一晚上的愛。
他們都失足跌進了標示的對方名字的壕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