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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事本:接軌相遇‧便利貼菜鳥笨蛋 話數:沙漏灑下之時的一‧03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哀傷的氣場令人感到熟悉,出於好奇,我偷偷瞥了眼對方位置上的名牌。
──平面美工。
瞬間,我恍然明白女同事可能發生什麼悲劇以致於哭得像是要被人抄家滅族……我是指像要了她的命。通常會出現如此痛不欲生的局面,不是一,工作死線將近但作業進度卻不到甚至連顆雞蛋都沒有,白話點就是交不出來……,不然便是二,需要同時處理的工作七七八八好幾樣,做到快瘋、精神也崩,幹到後面內心的小宇宙忍不住爆發出來哀號,當然也很可能是三,恭喜以上兩種通通都有,哭爸哭媽哭自己,哭到想找個地方自我尋短還會被突然冒出來的“好心人士”笑笑地恫嚇:『就算死,也會拼了老命把你從陰曹地府拖回來繼續幹,幹到工作確定弄完才准你真正去死!』
雖然這對遊走設計圈大半時間的人來說早已是見怪不怪的平常事,更悲哀點講,在這圈子裡的人其實都對此心有戚戚焉,有時還僅能用哭在心裡口難開表示那個會害人邊飆髒話邊噴血淚的心痛。
真的,非常痛,超、痛。
痛到祖宗十八代全部都問候一輪,還無法撫平那股悲憤!
即使這對設計者們來說,打從踏入這行開始已是不時得面對的家常便飯……
但無論是誰,變態人也好、火星人也罷,我敢打賭不管哪個人經歷再多年折磨也無法習慣……
「喂,那邊的去拿面紙!」
「欸?」
就在我的魂魄不知跑去哪神遊的時候,一道聲音猛然敲響我回神並發現附近的同事們開始有規模不大也不小的騷動。
「珊、珊朵拉別激動,我們還有些時間可以趕,先坐下來好好冷靜想想好嗎。」率先搶在其他同事面前安撫女同事情緒,一名稱女同事叫珊朵拉的小姐,神色擔憂的扶起蹲在地上痛哭的人:「現在的情況光哭也沒用,東西還是得趕、還是得交,先想辦法再說吧。」
她安慰性拍拍對方嬌小的肩膀,遞出一張面紙幫珊朵拉拭掉臉上的淚水,附近其他同事也沒打算光站著看同門哭喪,紛紛自告奮勇加入勸說行列,有人拿面紙、有人倒茶水,各個露出對同仁很是關心的眼神,好言勸著情緒低迷的珊朵拉能鎮定起來。
「妳就聽聽大家的話吧,別哭了。」同事之中,幾名貌似和珊朵拉不錯的大姊,更是極力的試圖安撫對方,甚至有位看似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生,完全不顧形象的在眾人面前擠眉弄眼,做出滑稽好笑的表情想逗對方開心。
「哭真的沒有用,想想看妳也不是第一次碰上,相信自己絕對可以好嗎。」故意扮起鬼臉,出自於想讓對方開心的女孩無奈地皺起眉頭,水亮有光澤的大眼沒有掩蓋的透露主人對朋友的關心:「同行的前輩不是常說『<font color=9436C2>人因妄想而偉大,有愛一切沒問題</font>』,既然選擇這門路就好好拿出你的鬥志豁出去!」
「快想想妳的薪水、妳的肝,想想妳最想敗回家的DOD(Dream Of Doll),兒子在海的那岸等妳呀姊妹!」
不是這樣幫人打氣的吧!雖然場面看似氣氛凝重,不熟大家也不好意思說話,但我的頭頂實在忍不住想降下黑線,以表示我對安慰者的話感到嘴角抽搐。
是說,一般安慰不是這樣呀?!
「嗚嗚嗚──兒子,娘親對不起你!」
拜託──別跟著妳朋友一起鬧啊大姊!
剎時間有那麼點衝動,我汗顏的想伸出手為自己抹掉額上的冷汗,然後另名擁有俏麗捲髮的清秀女孩,過了不久從飲茶機拿了杯倒好的熱茶,從圍觀的同事間擠進去:「如果真的不行,要不我們請大家一起幫忙好不好?」
甜甜的嗓音宛如軟綿綿的棉花糖甜蜜,吐露的安慰就像鈴鐺好聽的響在耳裏久久不散,姣好身材身穿一套疑似森林系風格的輕柔服飾,甜美的臉蛋搭上那句話和那身衣裳,彷彿整個人是從歐洲貴族花園走出來的絕世佳人,優雅嬌柔的姿態不禁吸引原本沒打算參與幫忙的男同事們,有幾位甚至面目糾結的像在思考要不要以協助同事之名、討好美人之實,趁機在對方面前好好表現。
然後,有個沉穩的聲音從我旁邊傳來。
「那個、我想可以勞煩珊朵拉告訴我們目前的作業情況嗎?」穿著西裝筆挺的男同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還是本身有慣性挪推鼻樑上的眼鏡,他正經八百的開口,身邊另名我也不認識的同事也跳出來講話。
「如果情況是我們可以解決的,或許能幫點忙喔。」比起前一個面無表情,接續說話的同事則是扯出無害的笑容,好心地幫珊朵拉推了把椅子請她坐下:「我相信在場的同僚大部分只要時間許可,基本上還是會想盡辦法幫妳,就套前面幾位說的,比起什麼事也沒做的大哭,不如講出來和大夥一起討論更好不是?」
「我想妳也不會希望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哭泣上面,對吧。」
「你們說的沒有錯,但但、但這怎麼好意思!」抽抽咽咽拿起面紙就是猛擤鼻子,珊朵拉頂著因為哭泣而明顯泛出血絲的眼睛注視大家:「大家都有要忙的事,現在因為我耽誤大家……我真的是──都怪我動作太慢,沒把時間沒抓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都是我的錯!」
「珊朵拉!」眼看說話一半又激動哭出來的珊朵拉,幾名女同事又是緊張又是擔憂地上前安撫。
一時半刻,因為事發的一切都太過於突然,雖然在場的大半數人都有過類似經驗,但卻沒半個知道該接什麼話才能有效的幫助珊朵拉穩定失控的情緒,就這樣整層美術設計部門、一群人,不知所措的待在原地看著同胞不停哭,被工作榨乾差不多的腦袋也沒休息地絞盡腦汁想辦法。
莫名地,時間像似從正常的軌道脫離,變得很慢、很慢、很慢。
掛在牆上的時鐘變成了節拍器,滴滴答答,跟著心跳的節奏打在胸口,聽見心臟的振動。
“喀擦!”緩慢移動的時針,不知不覺來到三十五分的位置,發出聲響。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工作,不過如果不嫌棄,我想我或許可以幫上些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勇氣,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剛踏進Atlantis Deviseb沒多久,現在才正準備認識大家的白痴──也就是我開口。
「咦!」近乎是同分時刻,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驚呼的聲響,焦點迅速從哭泣的事主,轉向來看我。
驀地,我驚恐了。
面對數十雙陌生的眼睛,我忍不住渾身顫抖一陣,尷尬的縮了縮脖子:「那個……我有說錯話嗎?」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當作異類還是奇怪的生物一樣,渾身發毛。
「不,沒有。」看上去不比其他人訝異低,庚搖了搖頭,很快地將自己的情緒調適回來,然後向我提出疑慮:「只是……身為在高階專業部工作的你確定可以嗎?」
「據我對冰炎的認識,他所接的案子多半不是什麼輕鬆的事喔漾漾。」她不太放心的問。
「這個我了解。」尷尬笑了下,早在還不認識學長之前就聽過不少傳聞,只不過現階段因為剛接觸對方還不清楚到底有沒有這麼誇張,但就稍早前待在工作室的情況來看,我已經敢篤定學長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還可能有凡事都要做最好的毛病。
就這樣回想幾分鐘前還跟我面碰面的恐怖兇臉,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或許幫下去,學長很可能會宰了我,不過……
「沒關係的。」跨出步,我走向珊朵拉前面一點的位置,接過她手中必須盡快完成的檔案資料,看了看上頭的資訊以及螢幕上顯示的圖檔,心中大概有個底:「聽學長說正式開工的文案下星期才會發下來,這星期盡管休息做自己的事,只要以不妨礙之後的開工為前提,依照妳給的這份資料內容和指示,算是我擅長處理也有辦法在最短時間內完成的案件。」
「當然,如果妳不介意我幫忙的話。」
這幾天其實我也不打算無所事事的四處閒晃,一來看著公司上上下下忙裡忙外會感到有罪惡感,二來我可不想每進工作室一次,就被學長用宛若看見礙事者的兇狠目光趕出去──就像現在一樣!
天殺的我還要命,再不找點事幹,不出幾日我想自己很可能不是被學長那個魔鬼以『懶散無事者死』種在門口,就是被他老大用更加嫌惡的臉孔,以死拽活拉的方式帶到頂樓踹下去,果然還是乖點好,至少想得那些“可能性”都不會有實現的那天……大概。
「你真的願意幫我!」
皺巴巴的面紙在一聲擤鼻之後拭掉充滿淚水的臉龐,然後被使用者以快狠準的驚人速度丟入垃圾桶,珊朵拉像看見曙光、遇見萬能的神,整個人瞬間從陰鬱的谷底中活起來,接著很是亢奮的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朝反應不及她快的我投射熱線。
「是、是呀,我我我願意幫忙。」驚駭的反射性退後一步,我結結巴巴的邊說邊點頭:「可、可可以別激動嗎大姐?」珊朵拉哭成花臉又驚悚瞪起大眼的模樣簡直嚇死我的毛,有那麼幾秒鐘害我想舉白旗反悔。
──到底這份案子是讓她多心力憔悴?
我不由得心中問候視野正前方的面壁,想當然,沒有生命的後者不可能送我任何慰問。
而後不久,大約僅僅十秒的時間,就在我認真思考該不該先逃到工作室還是廁所,好好調適被嚇壞的幼小心靈再回來面對大家之時,一張充滿誠摯的面孔衝著我破涕為笑。
「褚冥漾同學,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