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要問冰炎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褚冥漾的，他或許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隨著時間而潛移默化的習慣是最難以防備的，它會從你的生活一點一滴滲透，待到察覺時，往往已經發展至無可改變的地步。
習慣了每天早晚定時響起的敲門聲、習慣了腦內無時不欠揍的心聲、甚至習慣了那一聲聲總是帶著小心翼翼的呼喚，褚冥漾就像水一樣，溶化了他心牆外圍的不耐煩，又在雙方都沒注意的情況下擴散進心裡，然後在迎來改變的時候，猝不及防的被打亂。
雖然早就知道一年的沉睡一定會帶來很大的改變，但是當褚冥漾開始出現和記憶中不同的偏差時，他還是忍不住的覺得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陌生面孔有些礙眼。
明明應該要為了對方的成長而欣慰，也明明應該為他能交到更多朋友而高興，悄悄在心裡蔓延的卻只有不是滋味。
這樣的狀況直到他無意中得知自己在褚冥漾心中的份量之後才好轉，若不是個性使然，那個當下他簡直想去那些成天黏著他家學弟的傢伙面前耀武揚威一番。
身為一個總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的人，他清楚的感受到有些東西已經開始變質了。
但即便是了解褚冥漾如他，也無法確認那個神經大條的妖師到底有沒有察覺。
直接公布答案也未免太無趣了。抱持著這樣的心態，他並沒有直接去質問褚冥漾或是表現出特別不同的態度，而是像平時一般照打照罵。
於是，他開始期待。
湛藍的大海向遠方蔚藍的天空奮力延伸，最終相遇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彷彿要將世界包裹。熱情的浪花乘載著成片的球魚，不停拍打在形形色色的礁岩上，試圖將這些頑固的傢伙也染上夏天的色彩。
向無止盡的天空望去，只有幾絲稀薄的白雲正和強勁的海風玩著你吹我跑的遊戲，在烈日的照耀下，同樣潔白的還有發出清亮鳴叫的海鳥們，各個品種毫無芥蒂的一字排開，扮演著海洋上最盡責的巡警。
「啊，學長你看，那裡有晴空鳥！」好不容易從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鳥類中看見熟悉的長嘴巴以及寶石般的藍眼睛，褚冥漾興奮的扯住冰炎，指向鳥群中的其中一隻。
「嗯，看到了。」淡淡的應了一聲，被雀躍的暗戀對象抓著手臂，心裡覺得這一趟來的不虧，「看夠了嗎，準備要下去了。」
「喔、好。」微微收斂了過度亢奮的情緒，他定了定心神，「直接下去嗎？」
「廢話，你用米納斯和老頭公就行了，抓好。」反手牽住褚冥漾的手，從岩岸上一躍而下。
直到入水的前一刻，冰炎才發現剛才光顧著提醒學弟，自己反而忘記用隔水的咒術了。看來注定要弄溼衣服了，他無奈的想。
然而預想中的透心涼卻沒有到來，落入海中的那一瞬，褚冥漾建起的結界泡泡連同他一起包覆了起來。
讓他免於一場濕身危機的功臣吁了一口氣，「還好有來得及。學長，你怎麼自己沒有弄結界啊。」
「忘了。」不鹹不淡的將視線轉向另一邊，故作鎮定的抓緊褚冥漾的手往前游去，無視了腦中傳來對他記憶力的質疑，「這邊。」
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環境中，褚冥漾驚奇地睜大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以前他經常在電視裡看見原世界的海洋浮潛，這裡卻比那些都還要令人驚嘆。
和原世界不同，守世界的海洋更加清澈，物種也是數百倍之多，一眼望過去幾乎很難找到重複的景物。
五顏六色的珊瑚礁交錯生長著，仔細一看甚至有些是透明的；悠游其中的不只有普通的魚類，還有更多沒見過的物種，例如縮小版的人魚或是長了尖角的水母，也正好奇地看著他們；沙面上每個一小段距離就有一個形似火山口的孔洞向上吐著泡泡，一些小型蟹類及七彩的貝類棲息在四周；再往前一些，一束一束的巨型海藻隨著溫暖的水流前後搖擺，嫩綠、蒼翠與深褐錯雜而成的海藻森林裡也有不少生物居於其中，想從這些海中巨樹身上得到更多養分。
比起那些游得很快的海底生物，巨藻相對容易觸摸，於是好奇心旺盛的褚冥漾便伸手偷摸了一把比原世界任何一種水藻都肥厚的巨藻葉片。
這麼厚的海藻如果拿來燉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小心。」把學弟的手輕輕拍掉，下一瞬，剛才觸碰的地方咧開了一張長滿尖銳牙齒的嘴，憑空咬了一下又含恨的閉了起來，「那是巨齒藻，不能吃，你如果再摸久一點就得回去找提爾了。」
「喔……」
果然就算很漂亮，守世界的東西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憶起之前見識過的殺人蝦蟹，褚冥漾心有餘悸地收回手。
任由冰炎牽著手繼續向前游去，穿越過扶疏的海藻森林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除了透一望無際的藍海水之外，只剩下幾隻疑似肉食性的巨型魚類潛伏在稍深的海域。
「這裡怎麼這麼空？」疑惑的轉向學長，清晰地從對方眼裡看到一點無奈。
「遷徙差不多要開始了，沒看見下面那些等吃的大魚嗎？」
了然的點點頭，其實他好像還隱約看見了閃爍的青色光點，和當初旅途中看見的海族一樣。
「這片海域的確有海族棲息地沒錯。」給予了肯定答案，終止住話題，「噓，來了。」
什麼？
沒等他弄明白，視野內突然出現了成群的黑點，以不算慢的速度往他們所在的方向游了過來。
等到褚冥漾能看清楚時，他才發現來者是一整群的小魚，樣子和原世界的熱帶魚差不多，體型卻大了些，還跟沙丁魚似的擠成一團一團聚集在一起，一種顏色一個群體，看上去像衝撞而來的彩色砲彈。
就在魚群洶湧而來之時，冰炎將手按在結界上，加固了包裹著他們的巨型氣泡，而一直默不作聲的米納斯也順應他調整了力量，以免結界被衝撞開來。察覺到他們的動作，褚冥漾嚥了嚥口水，緊張的抓緊自家學長的手臂。
「放心吧，撞不破。」嘴上雖然沒什麼好口氣，卻還是安撫的拍了拍學弟的手示意他放鬆，專注地盯著眼前的景象。
魚群將他們淹沒的那一刻，褚冥漾看見海底蟄伏許久的兇猛魚類衝了上來，張開血盆大口吞食起美味的大餐，但很快的他的注意力便被擦過泡泡球的魚兒給吸引走了。
這比海生館的海洋隧道還要帥多了！
「廢話。」不屑的嗤了一聲，見多識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學長大人開口就是一句嘲諷，「隔著一片玻璃看人工養殖的魚怎麼能跟這種的比。」
「我就沒看過啊。」興奮到毫無意識的頂了嘴，逕自左顧右盼著。
「不然你以為我帶你來幹嘛。」低喃了一句，理所當然被某個在興頭上的笨蛋給忽略了。
「啊！」褚冥漾晶亮的黑眸微瞠，用力的晃著冰炎的手臂，「學長，你看那是什麼？」
原來在這群放大版熱帶魚之後還有一整隊的螃蟹及龍蝦，井然有序的排成兩路縱隊，有鑑於學弟應該已經看習慣這兩種東西了，於是他略過了牠們，直直向後方看去，然後終於明瞭學弟到底在驚訝什麼。
「那是人魚嗎？」語氣中充滿不可思議，「跟之前在人魚聖泉看到的完全不一樣耶。」聖地的人魚只有雌性，而他卻在前方的隊伍中見到雄性的人魚，而更大的區別在於這裡的人魚不像當初在聖地看見的那些發亮透光，而是正常的實體，魚尾的部分甚至有各式各樣的色彩。
「跟那個是差不多的東西，你可以理解成不同的分支或品種。」
「咦，所以一個是海鮮一個是河鮮？」腦殘脫口而出。
青筋一跳，冰炎還是沒忍住開了殺戒往白癡學弟腦上一搧，「並不是！」
「好痛！」他終於知道今天哪裡不對了，現在想想這是今天第一巴對吧！
果然不能期待狀況特殊就有優待啊。他揉著頭含淚想。
「每年這個時間北邊一點的海域已經開始變冷了。」無視學弟的哀怨眼神，自顧自的解釋，「這支人魚族為了確保糧食不會在冬天凍死，就會帶著整個族群一起進行遷徙。」
「糧食？」
抬起下巴點了點前面的魚蝦螃蟹，「這些都是他們豢養的食物。」
「……可是下面那些大魚也在吃耶。」不是很想細想那句話的合理性，褚冥漾看著下方還在大肆捕獵的掠食者糾結道。
「大概就是過路費的概念吧，不過如過吃太多的話——」話還沒說完，冰炎就看見一條有著鮮紅色魚尾的雌性人魚憤怒的舉著魚叉槍戳穿一條變種鯊魚的肚子，指了指，「差不多就是那樣。」
果然有夠兇殘。
等等。褚冥漾心頭一動，「那不就差不多是遊牧民族的概念嗎？」
「你要這麼解釋也可以。」大方的點點頭，「更準確點說，就是海底版的山牧季移吧。」
海底版？海漁季移嗎？褚冥漾抹了把臉，深深的覺得這個無理取鬧的世界真的是夠了。
談話間，隊伍行進已經來到末端，隨著蝦兵蟹將一隻隻魚貫進入海藻森林中，他們也暴露於一眾人魚的視線之下，褚冥漾這才想起自己忘記問被人魚看見有沒有關係了。
「只要沒有惡意就沒關係，因為算是開放區域的緣故，這裡的人魚比聖泉的還要好說話。」
此時，方才在隊伍前端殺了一條大魚的紅尾巴人魚率先游過他們的結界，手中提著魚叉槍和方才剛獵下的戰利品，也不顧流著血的魚屍體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影響，衝著他們拋了個媚眼。
「……」原來學長的魅力已經連人魚都可以征服了嗎？目睹這一幕的褚冥漾有點眼神死。
沒想到接收到他心聲的學長涼涼的反駁了，「她應該是在對你拋，人魚族喜歡看起來弱小可愛的東西。」
身為一個正港的妖師，我並不弱小也並不可愛，謝謝。他面無表情的想。
「等一下，既然他們喜歡可愛的東西，為什麼還會去吃那些魚啊？」深深覺得熱帶魚比自己弱小可愛的妖師提出疑問，然後接到學長的白眼一枚。
「你會對食物拋媚眼嗎？」
……好吧，對不起，他的錯，他不該把正常人的思維套在這群火星人身上的。
人魚們不緊不慢的游過他們身邊，有些只是好奇的看了看，有些卻熱情的和他們點頭致意，在收到褚冥漾的回禮後才咯咯笑著離開。
人魚的數量並沒有想像中的多，很快就來到了隊伍末端。
說起來，並沒有看到動畫或漫畫裡那種海底海馬車之類的呢。
「這種人魚一般不會離開地盤太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不過你說的東西在其他的族群裡有類似的，只是今天應該看不到。」
原來還真的有啊。
還來不及詢問海馬車的詳細，冰炎突然彎下身，朝隊伍最後的一名人魚行禮，他楞了一下，連忙照作。
然後他感覺到結界周圍的洋流波動了一下，再抬起頭時，那位人魚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水藍色的長髮和魚尾在同樣色調的海水不僅不失色，反倒顯得越發柔和，有些相似的外型讓褚冥漾想起了自己的幻武精靈，不同的是，眼前的人魚有一張略帶凌厲的面龐以及銀色的狹長美眸，頭上還戴著一頂鑲滿細碎寶石的透明王冠。
約莫是首領的優雅人魚瞥了他一眼，很快的又將視線放回冰炎身上，用褚冥漾聽不懂的語言交談了起來。
只見冰炎從口袋裡拿出一小疊繪製好的符紙遞給人魚首領，對方輕輕頷首，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巴掌大的粉色貝類交給他，才又回頭看向旁邊一頭霧水的妖師。
「年輕的妖師，幸會。」這次出口的是通用語，聲音低沉醇厚，和普通女性有很大的差別，「很高興這次能看見冰炎殿下帶著重要的人一起前來拜訪。」
「您、您好。」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卻從語氣判斷出大概也是學長認識的，有些好奇，「你認識學長嗎？」
「是的，冰炎殿下曾經幫助過我的族人們。」
「啊，是這樣啊。」很清楚黑袍學長人脈的廣闊，褚冥漾並沒有多訝異。
女性挑起一個有些生硬的笑，身為上位者卻沒有壓迫感，「祝福你們能長久並行，悲劇和遺憾將不再發生。」
從知道自己的妖師身分到現在，褚冥漾聽過很多人跟他說類似的話，於是也並未細想：「謝謝您，也祝你們有吃不完的魚。」憑他嗑嗑巴巴的通用語和貧弱的腦袋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好祝福的，只能說點實用的。
「呵，看來有妖師的話語，今年會是個豐收年。」人魚首領看上去很喜歡這個祝福，眼角彎了彎，「那麼，再會了。」
「再見。」
人魚又和冰炎點頭示意，才慢慢游回隊伍尾端，最後隱沒在巨藻叢之後。目送首領離開後，冰炎將甫拿到手的貝殼往學弟身上一丟：「拿去。」
「這是什麼啊？」手忙腳亂的接住緊閉著的貝殼，褚冥漾開始懷疑學長是不是拿了吃的給他。
「不是吃的，打開就知道了。」沒有解釋的意思，逕自操縱結界泡泡向上游去。
朝貝殼縫隙用力一掰，沒想到出乎意料的好開，一道細小的光芒竄了出來，在空中流轉著耀眼的光華，隱約能看出中間有一顆珠子的形狀。
抽走褚冥漾手中的空掉的貝殼丟出結界，冰炎直接用手掌抓住那道流光，片刻後攤開在學弟眼前。這一次珠子已經沒有了醒目的彩光，透明的圓珠內部並非如寶石般圓滑，而是如同陽光下散發著光芒的破碎玻璃，切面映射出不一樣的光彩。
「很漂亮吧。」他聽見學長輕聲說，「這種蚌幾百年才產一次珍珠，有一段時間守世界很流行用這東西求婚，被大量獵捕後幾乎絕跡了，只有一些海中部族仍保有一些。」
說真的，鑽戒跟這個比起來簡直弱爆了，難怪會受歡迎。褚冥漾盯著珍珠，就連平時沒有這種愛好的他也有點移不開眼。
這麼漂亮的東西居然只用一疊符紙就換到了，真賺。
「拿去。」冰炎毫無預警地將珍珠塞到他手上，「首領不缺這種東西，比較缺領地用的防禦陣法，當然換的到。」
「給我？」傻傻的看著完全不在乎的學長，褚冥漾記得他剛剛好像聽到這是很稀少的東西，還是求婚用的。
「我要求婚會需要用這種東西嗎。」冷哼一聲，其實抱著私心的冰炎別開臉。
沒等他推拒，結界浮出海面，碎散成細小的水珠歸回海底。褚冥漾這才發現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地進入黃昏，逐漸轉為橘紅色的夕陽將新的顏料倒進海洋中，為即將來臨的夜晚打上底色。
兩人靜靜的在礁岩上站了好半晌，恍然間他心有所感的抬起頭，發現學長也正看著他，紅眸深處的情緒被暮色給悄悄藏了起來，難以捉摸。
褚冥漾突然覺得握在手心裡的珠子變得有些燙人。
在落日彷彿能燒灼一切的目光下，他們無聲相望，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這一刻起雋刻了歲月。
時間長的彷彿能將剎那凝固成永遠，在那之前，冰炎動了動形狀姣好的薄唇。
「走吧，該吃晚餐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0TRbybSc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To7RptcN
碎碎念：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E4NuTLCj
首先要說個抱歉，因為字數爆炸，最後我決定拆成三篇OTZ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C1xjA1kQ
然後又因為明天就要開起高三地獄副本了+不小心看了一篇寫得很好的虐文心塞，所以今天我只打了兩千多.....(好意思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S7k1F8RH
下篇可能要兩天後才會出來了，我需要調整一下心情，寫冰漾就是要開開心心的QWQ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iJ042EPx
最後給沒看過恆遠的朋友科普一下，文中提到的晴空鳥跟海族都是恆遠04的設定，雖然應該不影響閱讀就是了W
ns216.73.216.255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