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沒等多久，一道人影緩緩走入。
敵人穿得西裝筆挺，梳著油頭，臉上帶著一個純白的面具。從他走路的姿勢，以及那種上對下的傲慢態度來看，或許是政府高層裡的人；不會戰鬥，所以，是文職人員。霍克斯瞬間做出判斷，以眼神對轟炎司示意。
「咦？保險櫃竟然……」面具下裝腔作勢的聲音嘎然而止，對方似乎被轟炎司驚人的戰鬥力所震懾，愣了幾秒才回神。
他依舊朝著兩人的方向走，卻很明顯地避開了轟炎司的目光，並且往霍克斯的位置靠近。
白面具男子停下腳步，與霍克斯和轟炎司之間，形成一個三角形。他偏頭往霍克斯的方向看，不等對方開口，霍克斯反倒搶先說話。
「你買到假貨了吧？不行啊，這點小錢可不能省。」一張嘴就是嘲諷，霍克斯似乎完全沒有自己正處於弱勢的自覺。
「胡、胡說什麼！這可是由原廠直接提……咳咳！」察覺說溜了嘴，白面具男子連忙打住，他緊張地搓了搓雙手，深吸一口氣，大罵道，「你最好搞清楚你現在是什麼情形！霍克斯！」
「哇喔！」被罵的霍克斯縮了縮肩膀，裝作一副害怕的模樣，實際上，他看起來卻是毫不畏懼，甚至還有餘裕對轟炎司眨眼睛。
轟炎司轉頭，拒絕去看霍克斯那一臉的蠢相，他的視線被保險櫃擋住，只能勉強看到敵人的輪廓。
對方使用了變聲器，說話的方式也不太流暢，顯然是有意偽裝。既然如此，應該是轟炎司或霍克斯認識的人。面對霍克斯三番兩次出言挑釁，白面具男子異常憤怒，甚至走上前，用力地踹了霍克斯的肚子好幾下。
「嗚！」
「你平常不是很囂張嗎？繼續說啊？」仗著霍克斯被綁在柱子上、動彈不得之際，白面具男子有恃無恐地湊到他面前，拉起霍克斯的衣襟，狠狠地揍著他的左臉。
「呃……」揍完之後，施暴者反而用另一隻手摀住自己泛紅的右拳，微微咋舌。
在他的拳下，霍克斯的左臉被打得紅腫瘀青，一隻眼幾乎快要睜不開。即使如此，霍克斯依然扭著身體，向後靠在柱子上，「等下就會瘀青了喔！」他一說話，就會牽動到傷口，讓他的臉變得更加扭曲。
明明被揍得慘不忍睹，霍克斯卻很快地找回笑容，抬頭看著對方，「你以為在電視上看英雄打人很帥氣嗎？這可是需要技術的，沒有經過一番訓練，運氣不好的話，甚至還會骨折呢。」
聽完這番話，白面具男子竟然沒有生氣，「你說的沒錯，我跟你們這些只會逞兇鬥狠的傢伙不同，我不需要戰鬥。」他似乎冷靜了下來，恢復一貫傲慢的精英風範。
「教訓你這種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應該交給專業的英雄來做。」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支藥劑，喃喃自語，「當然，如果不小心被打死了，那也是因為你太弱了，活該。」
「啊勒？我跟你有什麼仇嗎？」霍克斯歪頭看著對方，很努力在回憶，「我都乖乖聽你們的命令去當臥底了，現在這樣，簡直是恩將仇報嘛！」
白面具男子身體一震，差點失手把藥摔到地上，他急忙看向霍克斯，眼中透出恐懼，「你、你在說什麼？」
無視對方的質問，霍克斯逕自說了下去，「用兩個多小時才讓那些招募而來的網友乖乖離去，也花太久了吧？身為計畫的總指揮，這可不行啊。」
他的聲音如羽毛一般輕柔，卻也硬如鋼鐵，沒有絲毫溫度。
「你是用什麼藉口安撫他們？例如說要把教訓我的影片拍下來，放在網路上？」
每說一句，白面具男子就開始瑟瑟發抖。在他眼中，霍克斯因痛而扭曲的面容，看起來就像是魔鬼的臉。
「啊！西裝上的第二顆鈕扣是隱藏式攝影機耶，做得可真好，在哪買的？」
「……閉、閉嘴！閉嘴！閉嘴！」像是要驅散霍克斯的話語，白面具男子隔空揮舞著手臂，大口喘息，「你只是在試探我而已……只是想套我的話……」
「可以的話，希望你不要小看職業英雄哪，我們當然早就發現了。」霍克斯哈地笑了出來，他頓了頓，視線穿過白面具男子。在他身後，轟炎司正抿著唇，一臉嚴肅地對他搖頭。
但霍克斯卻笑了。
「慢著，霍克斯！」
不顧轟炎司出聲制止，霍克斯帶著理所當然的態度打碎了對方最後的希望，「畢竟，我們可是專家哦？山下先生。」
在霍克斯說出對方名字的那一瞬間，白面具男子宛如石頭一般，僵在原地。
然後。
氣氛改變。
「什麼英雄啊……根本就是白痴，原本，你只要乖乖挨揍就好了。」幾秒後，山下站在原地，靜靜地開口。他放鬆肩膀，身上原本暴躁的氣息已經全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轟炎司早已習慣的殺氣。
危險。
必須警戒。
轟炎司的腦中拉響了警鐘，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
「現在，我不能讓你們活著走出去……」
「說得好像把我弄得身敗名裂似乎不算什麼似的，我真搞不懂你們這種人的邏輯耶。」那一邊，霍克斯似乎還沒感受到對方的轉變，依舊喋喋不休，「你手裡的藥劑，那是最新研發的鎮定劑吧？是用來控制腦無行動的……不過，要是給普通人使用的話，效果可是會完全相反喔？」
「喂……」
「你想替奮進人先生施打吧？一旦他喪失理智，就會使用個性，周圍都是易燃氣體，到時候，連你都逃不了喔！」
「你夠了吧？」轟炎司一聲怒斥，霍克斯就乖乖閉上了嘴。
山下轉過身來，這是他打從踏入這間房間之後，第一次與轟炎司正面對視，「來不及了，奮進人，要怪，就怪這個白痴，你不得不跟著一起陪葬，我……」
「我是在說你！山下，鬧夠了吧！」轟炎司根本沒在聽他說話，狠狠地瞪向對方，「現在還來得及，你放棄吧！替我鬆綁，然後投降。」
「什麼？」山下愣了愣，在感受到轟炎司對自己的輕視後，勃然大怒，「你在說什麼笑話？我為什麼要投降？你以為我會受到爆炸牽連嗎？哈！只要用定時注射器不就好了！」他握緊拳頭，身體因為激動而大幅抖動，戴在臉上的面具滑落，露出卑劣的笑容。
「霍克斯會死在這場爆炸裡，而你，就算沒死，媒體也會報導你是為了『教訓』他而動用私刑，到時候，你這個第一英雄，也就做到盡頭了！」
「原來如此，我其實只是個幌子，最終是想讓奮進人先生失勢啊，還要準備偽證什麼的，真是辛苦你了。」知道轟炎司原來不是讓自己閉嘴，霍克斯又愉快地開了口，「啊啊、總算可以安心了。」
大約是霍克斯的口氣太過愉快，山下不悅地轉頭看他，「你是什麼意思……啊！你……鐵鍊……」
「輕輕鬆鬆就切斷了喔，普通的鐵鍊是綁不住我的啦！」霍克斯對他舉起自由的雙手，笑著回答。
在他周圍浮現出一片紅霧，仔細一看，竟然是一片片細小的紅色羽毛。
「虧我們這麼努力地被你綁來，還以為有什麼驚天大陰謀呢。」霍克斯搖了搖頭，從嘴裡吐出一口血水，「搞了半天，這傢伙只是個連我一顆牙齒都打不掉的笨蛋而已，奮進人先生。」後半段那句，他是對著人還被迫塞在保險櫃裡的轟炎司說話。
「怎麼可能！你、你不是因為傷勢過重，沒辦法……」
「沒辦法施展個性嗎？哈哈哈哈！難怪你對我的警戒這麼低。」霍克斯恍然大悟地輕輕擊掌，隨後對他聳了聳肩，「那麼，這個情報，是誰告訴你的呢？」
「你……奮進人！原來你早就察覺到了嗎？」山下一邊後退，一邊咬牙切齒地瞪著兩人。
轟炎司沉默了一下，表情似乎有點尷尬，「那兩片雞翅膀，這麼小，對我來說，跟『毫無戰鬥能力』無異。」
換句話說，這是因為轟炎司太過強大，導致雙方在認知上產生了歧義。而且，轟炎司也沒想到，官員之中的「內鬼」，竟然就是負責協助他和政府聯繫的人。
「哈哈哈哈！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霍克斯仰頭大笑。
「你們……」
山下來回望著兩人，霍克斯恢復自由，卻依舊癱坐在地上，或許剛才自己把他給打傷了？他猜測道。同時也暗自慶幸，自己把轟炎司捆得夠牢，他打不贏擁有個性的霍克斯，現在，只能逃走了，然後把這次事件全都推到那群協助他作案的共犯們頭上。
雖然身份曝光，但對方沒有實質的證據，在他們想辦法簽署逮捕令之前，自己可以趁機逃往國外。山下這麼盤算著。
「咦……難道你以為，你還逃得掉嗎？」像是看穿了山下的想法，霍克斯扶著柱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嘴裡說著壞人一般的台詞。
山下還沒反應過來，霍克斯的手一揮，周圍的紅色羽毛急速射出，像是圖釘一樣，把山下連同衣服一起釘在牆上。遠遠一看，就像是一隻昆蟲標本。那隻藥劑在山下遭受攻擊時，落到空中，霍克斯向前一跨，輕鬆接住。
將藥劑塞到口袋裡，霍克斯慢慢走近對方，舉起右手，剩餘的羽毛匯集在他手邊，變成一把紅色的羽劍。
無法動彈的山下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著霍克斯緩緩靠近。
第二英雄走得很慢，每一次落下的步伐都在空蕩的房間裡發出巨大的回音。霍克斯斂起笑容，他的左臉因受攻擊而腫脹，紅色與青紫纏繞在其中，襯得另一半的臉越發透明健康。
即使如此，當微笑的氣息從他身上退去時，那剩下一半完好無缺的臉龐，看起來就像是一片虛無的蒼白。
山下倒吸一口冷氣，發出虛張聲勢的尖叫，「你想做什麼！我是政府官員……你不能……」
「你剛剛不是想殺了我們嗎？我這可是正當防衛。」霍克斯停在他面前，兩人相距不到五十公分，恰好是他手上那把羽劍的長度，「只是，不小心失手了。」冰冷的眼神並沒有落在山下身上，而是盯著他身後的那面牆。
「你、你不能殺我……我只是……我不是……」
在那雙毫無波動的褐色雙眸之中，山下竟然看不見自己的倒影。霍克斯甚至已經不把他看在眼裡了，或者說，把他當作一個將死之人，無須再給他半分注意。
被一股冷意包圍，讓山下無法克制地不停顫抖，一股不明液體從他身下不受控制地簌簌流出，在他腳下匯集成一灘惡臭的黃水。
霍克斯輕笑一聲，終於正眼看他。
「在你指使別人攻擊奮進人先生跟我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個『壞人』了喔？所以，我為什麼不能動手呢？」霍克斯的低語在空氣中逐漸消散，他低下頭，自言自語道，「制裁壞人，本來就是英雄的工作。」
不顧山下的求饒，他舉起手中的利刃，銳利的紅色羽刃劃過半空，反射著嗜血的光。
他面帶微笑，毫不猶豫地直視著眼前的敵人，輕輕轉動手腕，向下一揮——
「夠了。」
轟炎司的聲音響起，在最後一刻，利刃停在山下眼前，沒有再進一步。
即將獲得勝利、打敗敵人的霍克斯，維持著這個姿勢，面無表情卻又透出了幾分陰執。
「霍克斯。」保險櫃裡，繼續傳出轟炎司的聲音，音量不大，卻特別清晰，「過來幫我鬆綁。」
命令式的語氣，嚴肅陰沉，轟炎司向來是個古板到讓人覺得無趣的男人，此時，他的聲音卻跟他的個性相符，讓山下感受到一絲溫度。
聽見他的話，動也不動的霍克斯眨了眨眼睛，手中的武器瞬間消散，「知道了，奮進人先生。」他的語氣如往常一般隨意，然後伸手在山下的衣服裡摸索，拿走了鎖鏈的鑰匙以及手機。
「對了對了，還有這個。」在轉身前，霍克斯摘下了他衣服上偽裝成扣子的攝影機，「證據，可不能忘記哈！」
唯一能夠確保自己脫身的機會，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原本應該氣急敗壞的山下，此時卻是悄悄鬆了一口氣。他已經不再奢望能夠逃走了，只求能夠保住一條小命。
「還不快點解開！」轟炎司維持著扭曲的姿勢被塞在櫃子裡，朝著外面拿著山下手機不停對自己拍照的霍克斯發出怒吼。
「請再稍等一下，這個景象很稀有呢……可以在粉絲間賣出高價喔！麻煩笑一個！」
「不准拍！」
等霍克斯拍夠了之後，他才笑嘻嘻地彎腰去解轟炎司身上的鎖鏈。
因為手腳太過僵硬，轟炎司花了一段時間才爬出來，「來，請扶著我，」他搭住霍克斯的手慢慢起身，稍微活動一下頸肩，並且轉動手腕。
啪！
在恢復力氣後，他用力甩了身旁的霍克斯一巴掌。
大概看在對方是傷患的份上，他用的不是他的慣用手。力氣不大，打在霍克斯的右臉上，只浮出幾秒鐘的紅色印子，很快就退掉了。
「聯絡警察。」拿走霍克斯手上的攝影機，轟炎司冷聲吩咐。
他指示霍克斯收回釘在牆上的羽毛，然後拖著已經嚇癱的山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霍克斯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打完電話。通話結束時，整個房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遠處，隱約傳來了刺耳的響鈴聲，好幾台警車與採訪車同時抵達。
人變多了，聲音也大了起來。警察忙著拉起封鎖線，追查並關閉易燃氣體的來源，還要阻止好奇的記者們踏入現場。
山下被押上警車，轟炎司站在外面，挺胸接受媒體們的採訪。在黑夜之中，閃光燈亮個不停，更加拉長了建築物裡各種的影子。
霍克斯就站在那裡。
他垂著頭，用手摸著自己剛才被打的地方，閉上眼睛，「真的很痛呢……奮進人先生。」
直到最後，轟炎司並不在這裡。
也沒有回頭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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