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唐村,位於市區郊外的一個小村落,少有人光顧,基本上不對外開放的閉塞小村,村人們多數近親聯姻,因此碧血唐村有一種特殊疾病。
村人們文化程度不高,知識水平不足,發病後頂多等死,並沒有人離村就醫,於是這樣奇怪的狀況一再發生,卻無人制止。
碧血唐村是圓形圍著一座黑暗森林建築而成,黑暗森林終日不見陽光,樹蔭遮蔽得如黑夜一般,有「血紅森林」這令人不舒服之名,終年只發芽濃黑色的葉子,樹身劃開更詭異的流出濃郁的血液,腥臭卻有奇特療效。
由於血紅森林的樹汁有此神奇功效,因此村長便插手介入管理,雖然小部分村民抗議中飽私囊,但誰叫他是村長呢?再不滿也只能接受,除非離村,但一生幾乎老死在村裡的村民眼看也沒地方可去,全都敢怒不敢言。
幸虧在村民需要使用到血樹時,村長也從不吝嗇,好像他就只是代為保管一樣。
一直到許多年後,村民才間接得知,血紅森林其實住著一隻妖怪,屬性是什麼沒人見過,但時常在月圓之夜,只有森林中電光閃閃,村民無不驚嚇害怕,避而遠之。
血紅森林其實不歸人管這事實,相信的人沒有一個不稱讚村長愛民如子、大度勇敢,不相信的自然又有一番謠言傳出。
身為上位者,若不能好壞意見都包容接受,只怕氣死自己也沒任何好處。
村長一家人口簡單,與妻子育有三子一女,這掌上明珠猶如夫婦倆捧在手心上的寶,盼了好多年才生下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村長家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另一戶人口,據說是村長的至親好友,因事業潦倒來投靠村長,這對夫婦只有一個女兒叫小夏。
小夏長相甜美可人,個性開朗活潑,靈活大眼慧黠有神,每每逗得大夥笑開懷。
小夏一家人感念村長家的援助,特地自降為村長家的下人,燒飯洗衣、整理家務,雖是這樣的情形,但村長家其餘下人仍不敢把他當成與自己同等水準的人,依舊有禮對待。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且安定,只除了村長家的兒子們都對小夏有愛慕之意,搞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的。
礙於受村長的恩情難償,小夏一直苦往肚裡吞,從不抱怨什麼,但她志不在嫁入村長家,於是三兄弟的感情她不置一詞,一視同仁的友好。
小夏在這沒有什麼朋友,只有一次被村長家大兒子凱歌強迫接受其心意,導致她害怕闖入血紅森林時,認識了一個名喚莫停的人。
她說怎麼會有人名字叫不要停,太有趣了。
莫停原沙啞的喝斥她離開血紅森林,但小夏懼怕凱歌還在外面等她,耍賴不肯離去,莫停見她面有難色與害怕,便也沒再堅持。
小夏留下的時間裡,忍不住多問了莫停幾句。
「誒,不要停,你待在這邊很久了嗎?這麼暗你都不會害怕嗎?」小夏看著周圍的陰暗潮濕,忍不住搓揉手臂,縮得更小一團。
「怕什麼?鬼嗎?」莫停不理會她語氣中的打趣,有些自嘲的反問,聲音像沙粒摩擦的粗糙。
沒有深究他語氣中的含意,小夏回答,「鬼?才不是,人比鬼可怕,我是說……蟲啊,蛇或是其他生物。」
天知道她小夏不怕鬼、不怕惡人,就怕昆蟲類,腳多的更是沒辦法。
莫停愕然的睜大眼睛,「是啊,人的確比鬼還可怕,鬼只有一個執念,人卻會因為各種因素殘殺同胞。」她出乎意料外的答案讓他驚訝。
他以為女人都怕鬼怕黑,像他一樣的鬼,他心裡不免又嘲弄了下。
小夏關不住嘴巴,又可憐兮兮的抱怨,「可是動作昆蟲的哪能溝通,叫牠別來偏要爬過來,簡直不是人!」她激動大叫。
莫停沒停下手邊動作,「……」
見他不回應,小夏也不覺得不妥,朝他靠了靠,「誒,你在忙什麼?這麼暗不開燈。」
「沒忙什麼。」他沒多說什麼,輕輕移開笨重的身子,不與她太接近,他……自卑。
「妳很面生,不像久居唐村的人。」他看她看得一清二楚,自從詛咒成立,他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切人不可為的事他都能,一切人類可為的事他都不行。
多矛盾啊,他似人非人,都是那該死的傢伙。
小夏摸摸自己的臉,很發現新大陸的說,「這麼暗你看得清楚?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她猛然更靠向莫停,兩人相距不到五公分,她才勉強看得到莫停的臉。
「咦?!」小夏發出短促的驚呼,莫停回過神向後退了一大步,踢到他腳邊的小板凳,整個人往後仰翻,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嚇得小夏緊張大叫,歉疚不已。
「你還好嗎?莫停,你在哪?你有沒有怎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空手在地上亂拍,在空中揮舞,就是找不到莫停。
莫停仰躺在地上,冷靜的看著她的驚慌失措,他靜默無聲的笑了。
「好了,停!我沒事。」他沒有動作讓自己起身,他累了,對這個人生。
真想就這樣閉上眼睛死去,可是他不能,他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只要詛咒不除,什麼都別想。
「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小夏快哭了,幸好他沒事。
「妳真是率性。」瞧著她的眼淚,莫停笑了。
「什麼意思?我是女生耶!你怎麼說我帥?」她嚷嚷著,眼淚收起來了。
莫停避著她起身,沒說破她誤解了他的意思,默默的又做起活來,他每日的活都是為了每次做準備,只因他不想犯下罪孽。
「唔?什麼味道,好腥!」小夏掩鼻問,眼神中只有好奇,語氣沒有嫌惡。
「我在殺雞……妳想吃烤雞嗎?」莫停來了興致,隨口問道。
「要烤肉嗎?好哇好哇!」她喜出望外,像孩子般拍手叫好。
莫停笑著準備起火堆與一切工具,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真心的想做一件事?
然而,火才剛點燃,莫停猶豫了,嚇到她……好嗎?曾幾何時他在乎起誰會不會懼怕了?真可笑。
冷嗤一聲,火勢應聲燃起。
小夏的笑在抬頭看到他橘光下清晰的模樣時,冷凝在臉上。
莫停眼神冰冷,嘴角勾起的弧度嗜血,露出一口黃牙,「怕了嗎?」
小夏舉起顫抖的小手,比出拇指間距一咪咪的距離,「一……一點顛。」
她的反應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通常女人們都會放聲大叫逃離,也有膽子大一點的,強作鎮定,抖著雙唇說出違心之論,在看到他的真實模樣後。
莫停長得真的真的真~~的不優,眼皮垂下半遮眼,鼻子腫又大,嘴唇厚又臭,一口爛牙黑又黃,短脖窄肩肥肚個又矮,一頭亂髮蓋臉,油膩又惹人厭,要說他能有多像人,穿了衣服可能還看不太出來。
這情況下小夏還能說只有一點點,這真是史上最大宗的謊言,要下地獄拔舌的。
「當真?」這也是第一次,他有了追問的念頭。
小夏抖得更大力,「你……你真想知道?」她在心中祈求他有自知之明,別為難她了。
但希望熄滅在他重重的點頭下。
他真想知道這耍寶的女人會給他什麼樣的答案,反正在荒謬的答案他都聽過。
她咬住下唇欲言又止,「你知道……你知道你長得不是那麼大眾臉,嗯……簡單來說,你不是那麼有趣……呃!我是說,不討喜?啊!不是。」她輕甩自己一巴掌。
「我是說……」小夏望向他的臉頓住,被他下垂眼皮底下的燦亮眸子晃了下眼,過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
「好吧!我老實說,你長得很獨特,並不流行一般大眾的長相,我我我當然有驚訝到,但人之常情不是嗎?」她是不打算替自己脫罪,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何況,他自己長什麼樣子,一定比她更了解,他怎麼能期待她說出什麼好話?
「妳修飾了。」莫停淡聲說,手又忙碌起烤雞的工作。
小夏心虛一下,「你喜歡來點刺激的?」她不曉得他愛好重口味的。
莫停粗糙的笑起來,「怎樣的刺激?妳能給我怎麼刺激?」哈!他不免又期待了。
有種莫名被看扁的感覺吶!小夏環抱雙膝,咬唇小聲的哼了聲。
將莫停從上看到下,雖然橘光朦朧,但其實背影看起來沒那麼糟好嗎?
這樣那樣一下,是可以改善很多的,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他有目的吧?
莫停忙碌烤火的事,沒意識到她內心的盤算。
「誒,莫停,其實你很有錢對吧?」她心中有個雛型,一定是這樣的,她也沒發現莫停的身子瞬間僵硬起來。
自顧自的,小夏又繼續說下去,「你是個家財萬貫的有錢人,為了避免有心人的覬覦,所以把自己不修邊幅的模樣放大,對吧?還故意住在這小木屋裡,哈!一定是這樣,我太聰明了!」
他回身把切塊的雞腿肉架到火堆上方,不置一詞,看她那沾沾自喜的小得意樣,肯定沒想到自己猜中了部分。
「很有趣的故事。」他說。
小夏呿了一口,「你一定是在唬我。」她蹲了過去,「莫停,其實你把自己整理一下,人生就會不一樣的。」
「不需要,我很好。」
「吼,你相信我,我可以幫你。」小夏突然有了使命感,她覺得人不是生而平等的,有些事必須靠自己改變。
突然莫停用力站了起來,渾身顫抖,將烤好的雞腿用荷葉包起丟到小夏腿上,咬著牙呼喊一句「不要管我」,快速奔離這裡,留下錯愕的小夏一頭霧水。
他氣喘如牛的跑過一公里外的城堡,旁邊一個隱密小門,那是專為了他而設的通道。
沿著小門闖進隱藏的甬道,這是直接通往主屋的密道,知曉的人不多。
莫停馬不停蹄的跑過大廳走廊,越過一樓的許多客房,經由交誼廳穿過拱門奔向門把上架著鋼鎖的房間,此時鋼鎖正被卸下放置一邊。
他的喘息越來越劇烈,額際的冷汗也越飆越多,一波波疼痛漫過他的神經,他咬緊又黑又黃的一口爛牙,幾乎要把牙也咬碎,瞪大血紅雙眼瞪視著窗外漸漸漆黑的天空……與一彎弦月。
他太大意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忘了時間!
莫停忍不住失笑,他還在期望著什麼?難道他還沒死心嗎?還妄想誰會接受這樣的自己?
疼痛取代一切知覺,他忍受不住低吼出來,那種痛千刀萬剮、針刺綿綿密密,就像被馬車強壓過,全身上下粉碎又接合,重複十來回似的。
「少爺……」管家易保面露哀戚,擔心的上前,雖然每幾日的傍晚時分都會經歷這麼一次,他還是很難說服自己不在乎,那是他疼入骨子裡的少爺啊!
「別過來……」他沒辦法保證自己不會在疼痛中失手殺了他,他最忠心耿耿的管家。
易保聽話的停止腳步,這痛會持續一段時間,他無法代替少爺受苦,只好轉而去準備疼痛過後的洗漱用品。
唉!少爺都是受老爺、夫人的拖累呀!他可憐的少爺,何時才有能替少爺解開詛咒的心善少夫人呢?易保拭去眼角淚水,加快動作將所有東西放置好,身後低吼聲不斷。
莫停的低犼聲突地拔高,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漸漸變化了五官,皮膚下的波動驚人,扭曲又激烈,活像有蟲在裡頭鑽動爬行其中。
下垂泡泡眼拉扯扭緊轉化成一雙濃眉大眼,腫大的鼻變得高挺,厚唇變薄,臉蛋也縮小瘦削,一頭亂髮全脫落掉在地上,五官七竅湧出如瀑血水,浸濕他一身衣物。
矮胖身子隨著皮膚下的波動扭曲拉長,就像揉麵團一般,重新塑造出一個全新的人樣。
莫停原本屈跪下的身子因疼痛而仰倒,不能自己的哀號出聲,這該死的痛啊啊啊啊啊!
他的頭挨著牆壁猛力撞擊,想緩解那股痛,身上的薄衫因他抽長的身軀變得破碎。
良久,他半伏在地上,浸滿血液的大手啪的一聲扶上牆壁緩緩站起,血紅的瞳孔、血紅的唇、反射著毫無血色的俊美臉龐。
他俊美的臉孔,漆黑如墨的長髮披散著,身上破碎的衣料已隨著他起身站立落了地,他昂藏挺拔的修長身形,映襯著窗外的淡銀色光芒,冷然地氣勢湧現,他抿緊雙唇不發一語。
易保上前一一為他除去身上殘留的破布、駭人的血痕,洗漱結束,換上一身筆挺雪白的合身襯衫,黑如夜色的長褲,再罩上黑色長大衣,頭髮梳順束起。
易保雙手奉上一杯鮮豔如紅寶石般閃閃發亮的液體到他手上,他優雅的啜飲一口,森冷飽含魅惑的笑意勾起。
他,是城堡的主人,受盡詛咒纏身、似人似鬼的神秘堡主──刑墨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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